穿过神武门。
穿过皇城大街。
穿过胡同小巷。
苏亚男在奔跑,在全力以赴的奔跑,竭尽全力的奔跑。
生命本身就是一场漫长的旅途。
就像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场莫名其妙的穿越,而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朝代,碰到这些莫名其妙的人一样,现在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力量,在驱使她不停地奔跑。
当她终于凭着记忆找到那片竹林时,她闯进那座紧扣扉门的竹屋,屋里空无一人。
他们……已经走了么?
苏亚男茫然伫立在竹林间空旷的空地上,春天温暖的风吹过,修长挺拔的竹子簌簌而动,嫩翠摇曳,“沙沙”作响,好像头顶上藏着什么人,在嘲弄般窃窃私语着。明亮的太阳光穿过茂密的竹叶浮隙投下来,光点斑驳陆离,随着风吹竹叶的摇动,不断变幻着,迷离不定。
苏亚男暗暗捏紧自己的拳头。
“小公主,戒指还给你,本尊已经不再需要它了,因为本尊已经看到义父十五年来最为开怀的一次微笑,所以不需要再去拜见你的母妃了,做为谢礼,本尊帮你找回了你丢失的银两。莫浩然”
那家伙……死耗子,是不是又故态重萌,再一次捉弄她之后,偷偷溜掉呢,这家伙实在有太多的逃跑前科。
因为不需要拜见母妃,所以就要离开么,不会带她走了么?
……可恶啊!昨晚明明说好了!
千万别哭……真可笑,怎么会哭呢?
苏亚男深深呼吸,的确没有眼泪,甚至连愤怒也变得苍白无力起来。他只不过是个有过几面之缘的陌生人啊,他有什么义务对她负责呢?他有什么义务对她守信呢?
根本就是……
“喂!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这声音--
☆、第三十七章 蠢丫头你是走过来的?!
“喂!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这声音--
苏亚男惊喜地转过头,看到通往竹林外的小径上漫步走来一个黑袍男子,他把衣服的下摆别在腰带上,袖子高高挽起,双手抱了一大堆柴木。黑袍明明是很名贵的料子,却被他穿来上山砍柴,真是浪费的家伙啊!
他抱着柴火,眨着眼睛,有点迷糊又有点无辜地看着空地上的苏亚男,苏亚男先是笑了笑,很快又变得很凶,大步跑过来,“砰”迎面就是一拳。
“哗啦!”柴木散落一地,莫浩然很轻松地抄住袭击而来的小拳头,一手搂住她的小蛮腰,警告道:
“袭击魔教教主的后果是很严重的!”
“我不管……”苏亚男凶神恶煞,用力抽回自己的拳头,拼命朝他胸口擂了起来,也不管自己的力气他那家伙的眼里,是不是就像小猫挠爪一样可笑无力。
一边捶打着,。她一边用尽全身的力气嚷道:
“死耗子……你又想逃跑是不是?你打算甩开我自己开溜,所以才把戒指还给我了。你,你太过分了。你上次在神武门和妓院把我丢下,我都可以原谅你,但是这次,这次对我真的很重要。我要回家,你懂么?我根本就不是自愿到那种鬼地方的,那里根本就不好玩……我一点也不想呆下去,一分钟也不想……我要回家……你懂么?我要回我自己真正的家,我……唔唔,你……唔唔……”
莫浩然皱着眉头看着怀里近乎失控的小女人,歇斯底里地大吵大嚷,如果不是他及时想出一个办法封住她的嘴巴,恐怕--她会这样一直吵到世界末日也不肯罢休。
淡淡的,春风一样的清香,还掺了点就一般的迷醉,这味道是……是那天晚上在湖水里,即将窒息时,被送进肺里的一股救命之气。
啊……死耗子,你占姐姐的便宜!
苏亚男拼命挣扎,总算挣脱下来,香肩耸动,剧烈地呼吸着。两人的距离近到无法分割,紧紧拥抱着,莫浩然桃花眼闪过一抹魅笑,他带着危险的气息,慢慢俯下头,再次靠近怀里那张小脸。
“哎呀!”苏亚男忽然惊叫一声,脸上露出痛楚的表情。
莫浩然有些不满,道:
“蠢丫头,别装模作样了,是你在踩本尊的脚,本尊都没叫,你乱叫什么?”
但是他看到苏亚男紧蹙的眉头,痛楚的表情不像是伪装出来的,这才意识到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他低头去看她的小脚,面色微变。站在泥地上的那双小脚,穿着一双锦缎面的软底碎花布鞋,沾满尘土,鞋的前端磨损得很厉害,而且还有血迹隐隐渗出。
“你,你这个蠢女人!”一声霹雳之声炸响,苏亚男吓得一缩脖子,眯着眼睛看着对面着的勃然大怒的家伙,只听他继续咆哮道:
“你是怎么过来的?你不要告诉本尊,你是从皇宫一路跑过来的……你这个蠢女人啊!皇宫离竹林最少也有十里路,你居然用跑的……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啊!”
咆哮的家伙满俩怒容,打横将她抱起,苏亚男本来想说:
“没那么严重,我自己可以。”
但是看到对方令人恐怖的眼神,只好偷偷咽回肚里,乖乖地蜷缩起身体,任由对方把自己抱回竹屋的小床上。
苏亚男瞪大眼睛看着床前的竹椅上摆放的一盆热水,这家伙把自己放在床上,然后到厨房里捣鼓半天,原来是去烧热水啦。
铜盆热气腾腾,看样子水像是刚刚煮沸,从锅子里盛出来的。
莫浩然蹲下身体,伸出一只手,沉声道:
“拿来!”
“什么?”苏亚男迷惑不解。
莫浩然懒得解释,修长的手指迅速抓住她纤细的脚腕。
“喂!你要干什么?”苏亚男盯着那家伙,拼命挣扎,两只小脚拼命踢向对方,“啊!那水很烫啊!能不能等凉一下……喂!不用你,我自己洗就好--啊!”
苏亚男发出一声灭绝人寰的惨叫。
当然只有一声,或者说半声!因为脚伸进铜盆里,温度适宜,根本不像她想象里那么烫。她睁开眼睛偷看那个家伙,只见他神情专注地帮她洗脚,一只手在水底温柔地托起她的脚心,另一只手轻轻撩着水。
他用手试了试温度,微微皱眉,把她的小脚提出水面,重新加了一些热水进去,然后再试了试温度,似乎还是不满意,又加进了一点点热水。
水温稍微有些发烫,但是因为之前有温水预热的缘故,而且是逐渐加温,每隔一小会儿,那家伙就会细心的添进去一些热水,所以一点也不觉得烫。相反热气蒸腾,让她觉得很舒服,每一只毛孔都张开了,叫嚣着,在向她吐诉着长途奔波的劳累。
那时候,奔跑的那个时候,身体似乎一点也没有感觉啊,她自己都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呵!只是想快点去找那个家伙算账!
现在……那家伙居然没走!那干嘛写那样的信,真是!
好困啊!苏亚男觉得眼皮像坠了铅块,越来越沉,她尽量强打精神,可是还是不行。
莫浩然细心地帮她洗着小脚,她的小脚雪白,如玉石般光滑,莫浩然不敢太用力,他觉得自己要是太用力的话,可能这双艺术品一般的小脚就会被自己捏坏。
脚底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燎泡,他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揪了一把,感觉怪怪的。这丫头居然跑过来,一想到这个娇滴滴的小公主居然是从皇宫跑到这座竹林,他本来刚硬似铁的心就会情不自禁泛出一丝柔软。
她害怕什么?怕自己走了么?上前两次一样把她丢下--可是,她凭什么这么信任他!
真是个不可理喻的蠢女人啊!
莫浩然摇了摇头,驱散无缘无故跑进脑海里的怪念头,右手去过一枚银针,轻声道:
“本尊帮你挑开这些燎泡,可能会有一点痛,你忍一下,不然会溃烂的。”
然而那怕痛的丫头居然没有反抗,也没有大叫大嚷,这样莫浩然觉得奇'。kanshuba。org:看书吧'怪,他抬起头--呵呵,原来不知何时,疲倦的她已经蜷缩起小小的身体,酣然入梦。
嘴角不知不觉的翘起,露出一丝难得的温柔。
这样,也好啊!
莫浩然举起银针,一手托起她的小脚,动作更加轻柔。尽管如此,燎泡太多,针刺的痛楚让昏睡中的苏亚男,身体轻轻抽搐,害得莫浩然时不时分神去看她的表情。弄了一个多时辰,总算把两只脚的燎泡全部挑开,均匀的撒上药末,细心地包扎起来。
莫浩然松了口气,两只胳膊都有些酸麻,真是没想到,做医生原来这样辛苦啊!他苦笑一声,更没想到的是,他堂堂魔教教主,手下掌管好几万的魔教教众,连皇帝都对他忌惮三分,居然,居然要亲自给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受伤的小脚上药--传出去,真是要被人家笑死了!
门口传来一声轻响,莫浩然立刻警觉,肌肉绷劲,像一只猎食的豹子,右手探向腰间的“银狼”。
“谁?”
☆、第三十八章 我会带你走的
“谁?”
莫浩然霍然转身,只是一瞬间,整个姿态都放松下来,神态也变得很是恭敬。
“义父,是您。”
一身普通青衣的莫青山站在门口,面色淡然,目光越过莫浩然的身体,落在床上的少女身上,微微有些诧异,道:
“咦,那孩子又过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他打量着满地狼籍,水渍,丢在地上的白布绷带,摆的乱七八糟的药瓶,还有床上熟睡的少女。莫青山忍不住微笑起来,轻声道:
“看来,这孩子为了来找你,吃了不少苦头啊!”
语气有些挪揄的成分,完全不像一个威严的长辈该说的话。
“义父!”莫浩然抗议道。
微笑在莫青山英俊的脸庞上进一步扩展,显得非(。kanshuba。org:看书吧)常愉悦,从这张温柔的含着笑的脸上,已经完全看不出当年叱咤风云,万马千军阵中,独身闯敌营,擒贼首的豪气冲天,有的只是岁月沉淀下来的平静祥和。
“我只是把戒指先还给她,谁知她误会我们是要离开这里,不带她去见她的母妃,所以,才会匆忙赶过来的。真是个蠢丫头!”
莫浩然解释道,最后一句抱怨时,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她尚在沉睡中,秀眉微蹙,身体轻轻颤抖,似乎在做什么噩梦。
忽然,苏亚男大叫一声,忽的坐了起来。
她迷迷糊糊看到莫浩然的身影,便上前揪住他的衣袖,紧张地道:
“你们什么时候走啊?现在么,现在么?”
这丫头被他吓坏了吗?惊弓之鸟!莫浩然摸了摸她的头顶,轻声道:
“不是,我答应你会带你走,就一定会带你走的,决不食言,你放心好了。”
苏亚男瞪大眼睛,目光呆滞,莫浩然也不知道她是清醒状态,还是睡梦之中。得到肯定的答复,苏亚男紧张的表情有点缓和,她慢慢松开手指。
“……你会不会伤害父皇……请你们不要伤害父皇。”
声音又低又轻,是非(。kanshuba。org:看书吧)常婉转的恳求。
“我答应你,不会的。你要好好休息,今晚亥时我会去皇宫找你。”
这个声音浑厚低沉,似乎是莫浩然,似乎又不是,像是一种混合的声音,遥远而空旷。苏亚男在迷迷糊糊之间,同样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清醒的,还是在做一场梦。
一天的时间就是这样快,转眼间已经是傍晚。
夕阳的余晖笼罩着大地,宇文长公子在西城的府邸也是笼罩在一片夕阳的嫣红中,春日暮光柔和,光线中有种冬日里缺少的淡淡温暖感。
他的府邸建在一座半山坡上,周围是郁郁葱葱的树木森立,环境清幽,从敞开的窗口可以俯瞰京都,更与北方伫立在燕山之旁的皇城禁宫遥遥相望,从这里看去,那片金碧辉煌的皇城气势威仪,更显气派。
宇文博在窗口忡然而立,宛如处子般静美的脸庞,露出一丝罕见的忧郁之色。
他的身后,房间靠墙用千年红木铺成的矮榻上,侧卧着一名白衣男子,他用左手杵头,姿势优美,乌发轻垂,衣带散开,露出胸口雪白的肌肤。
二皇子慕容浚,生性风流,生平最爱结交名流逸士,府里养了几百名门客,素有“小孟尝”之称。
此时他右手持着一只玉杯,半是轻狂半是醉态,斜眼笑道:
“子辰,来,与本宫倒酒。今日你我醉卧斜阳外,笑谈人世间,难道不是当世一大佳话么?”
说着话,见宇文博依旧在窗口伫立,尚在沉思中。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一个略带忧郁的侧脸,从额头到鼻子,再往下薄薄的嘴唇,尖细的下巴,构成一条完美的弧线,令人怦然心动,端的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
慕容浚翻身下榻,步伐踉跄,霸道地扳着宇文博的肩头,正要说话,忽听门口有人低咳一声,轻扣房门。
正在沉思中的宇文博回过神来,一扭头,却差点撞到慕容浚的鼻尖。
“谁?”
不着痕迹地从慕容浚的臂弯抽离身体,宇文博身形一晃,来到门前,伸手拉开房门。
成文跪在门口,垂首道:
“长公子,门口有人送来一封信,说是要亲自交到您手里。”
宇文博从宽袖中露出修长白皙的手指,撕开信封,匆匆浏览一遍,眉心微蹙,道:
“公主人呢?”
“在外面的马车上,看样子是睡着了,没什么大碍。”
“马上备车,我送公主回宫!”
“是!”
望着成文匆匆离开的背影,慕容浚若有所思,自己举起桌上的酒壶,斟满玉杯,浅酌一口,道:
“子辰,看来你与我这位的四妹妹缘分匪浅,不如本宫好事做到底,替你们求一道圣旨赐婚。你们俩一个是名门之后,一个是皇家之女,门当户对,更兼男才女貌,自然会传为一代千古佳话。”
“多谢二皇子好意,只是子辰福薄,不敢妄求。”
慕容浚隐隐生怒,反手握住宇文博的手腕,厉声道:
“这也不可,那也不可。你总说‘不敢妄求’,到底是说你不敢妄求,还是在说本宫……罢了!”
望着面前那双深不见底的潭睛,不起半点波澜,平静漠然,慕容浚忽然觉得心里莫名的怒气顿时化作虚无,再也聚不起来了。
“你先送四妹妹回宫吧,对了,今晚的事情安排的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