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浩然和慕容云紧急赶到苏府的大院里,这里已经乱成一团糟。
院子里站了好些人,其中就有知府大人刘乘风,他身边为了几名衙役,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拿着明晃晃的刀,个个神情戒备。
这几个人隐约形成包围之势,围在中间的便是卿六爷和他身后脸色苍白的小蝶。
卿六爷面色铁青,隐隐有愤慨之意,他强压怒火道:
“知府大人,你深夜来我们苏家拿人,总是要说出个合理的理由吧!”
刘乘风咳嗽两声,眼神无定,情不自禁地瞧了一眼自己的身侧。慕容云立刻注意到在火把的光芒照射不到的阴影处,有个消瘦的人影卓然而立。
那人虽然没有做声,却在精神上给了人一种无形的压力,刘乘风显然是受到这种压力的直接胁迫,他肯定是很怕那个人。所以,看了那人一眼之后,他才威严地道:
“六爷,你不要胡闹,本官来请少奶奶过堂,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例行询问几个问题,问完之后,本官就会派人护送她回来的。”
就算卿六爷平日里有些呆头呆脑,可这时节,要是听信了这位知府大人的话,那可就是真傻了。
卿六爷马上一口回绝:
“不行,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在这里问她--她又不是犯人,你们凭什么带她走?你别忘了,上次可是我家娘子替换了你家如夫人。”
一向温顺的卿六爷变得霸道强势又不讲理,爱情果然可以让一个男人变得强大,为了保护自己最心爱的东西,只能变得强大。
刘乘风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毕竟他也是一方父母官,如今令行不通,自然有些恼怒,道:
“六爷,公事归公事,私交归私交,本官只能说保证不会伤害令夫人一根毫毛。如果你在干扰本官执行公务,那就被怪本官不客气了。来人哪--”
几位衙役都听说过卿六爷力战著名杀手穿肠的故事传奇,因为个个心怀揣测,嘴巴上应承着,实际上都不想上前跟卿六爷硬碰硬,只是围着他们打转。
事情这样一直僵持下去,对双方都没有好处,两方的耐心被一点一点的耗尽,最后难免兵戎相见。
卿六爷握紧了自己手里的长枪,红缨在火光的映射下,流光溢彩,更加鲜艳。
他深深吸了口气,目光变得深邃,静静地望着远方。几位衙役感受到巨大的压力,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紧紧压迫住,连呼吸都有些困难,更加揣测不安。
身影晃动,大家觉得眼前一阵发花,仔细一瞧,感情是场中央忽然多出来一个人,此人形同鬼魅,竟然没人看清他是如何出现的,不由心惊胆战。
那人真是刚刚赶到现场的莫浩然,他冷静的出现在卿六爷的身边。几位衙役虽然心里觉得惊讶,可是这人一出现,他们心理上的那种莫名的压抑感竟然随之消退。
莫浩然拍了拍卿六爷的肩膀,本来一触即发的攻势便松懈下来,卿六爷性格懦弱,刚才如果不是被逼到尽头,绝不会愤怒到跟官府作对的地步。如今看到他最尊敬的大哥赶了过来,心里自然生出依靠之心。
“大哥,我--”
“别说了,二弟,我都知道了。”莫浩然温声道,他随即转过身,目光炯炯盯向刘乘风,后者哪敢与他的目光对视,微微避开。
他朗声道:
“知府大人,本尊有一事不明,既然是例行问话,哪有三更半夜询问女眷的规矩?男女授受不亲,大人也是饱读圣贤书的,总该避讳一二吧。”
这句话软硬兼施,弄得刘乘风面红耳赤,吭吭哧哧,半天才说道:
“实在是事情紧急,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莫浩然毫不放松,接着说道:
“既然如此,要把人带走,总是要说出一个事由吧。”
刘乘风似乎已经无计可施,一双眼睛求援似的死死盯着阴影里那个人。莫浩然早知道他不过是个牵线傀儡,而阴影里的那个男人似乎并不像露面,依旧是不动声色,他已经与暗夜合为一体。
“大人既然给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私闯民宅,似乎有些于情不符,于理不合吧。”莫浩然的眉角露出一丝冷笑,眼睛已经望向阴影处的虚无,他清楚那个人仍然在那里。
果然,传来一阵沉稳的笑声,那人开口道:
“师侄知不知道,冒充朝廷的四公主,可是死罪!”
小蝶闻言猛然抬起头,原本苍白的面孔更无半点血色。卿六爷轻轻把她拥进自己的怀里,轻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慕容云叹了口气。
该来的人终于还是来了!
☆、第一百零五章 你真的是为我而来么
大厅里点了明亮的蜡烛,卿六爷坐在主位上,微微垂首,意志消沉。
他忽然拍案而起,伸手去拿自己身边的大红缨枪。旁边客位上端坐的慕容云正色道:
“二哥,不要冲动。”
正厅里只剩下三个人,莫浩然背负双手站在窗边,望着窗外的黑暗,若有所思。看到卿六爷按耐不住自己心中的怒气,想要有所行动时,他未置可否。
刚才,在院子里,就是他竟然同意让官府带走小蝶。他的身体挡住了卿六爷的视线,卿六爷满脸焦急,急于冲上前去拉住小蝶的手。
但是莫浩然的身体有意无意总是使拦在他前面,两人目光相撞,卿六爷看到他微微摇头,一时不知所措。就在犹豫之间,小蝶身不由己地被如狼似虎的衙役拉了出去,回头轻声叫道:
“相公。”
卿六爷按耐不住,要挺身上前,就听见莫浩然低声说道:
“别冲动,我保她无事。”
这时,慕容云高声对众人道:
“苏府的少夫人是被官府衙役的人带走,这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事情,若是出了什么差池,恐怕也是不好交代的吧。您说呢?刘大人。”
刘知府的汗水已经渗透自己的后背,他并不愿意来做这件得罪人的事情啊,赶紧应声道:
“那是,那是,只是例行询问而已,不会有什么差池。”
“那就好,明日我就陪二哥去官府讨人。”
慕容云上前拉了一把卿六爷的胳膊,刘乘风等人灰溜溜的离开苏府大院,唯独阴影处的那个人自始至终就没有露过面,连他何时走的也无人看到,宛如夜里的一个幽灵。
卿六爷郁燥难安,站也不是做也不是,有气也无处撒。
婢女过来奉茶,不防他忽然一抬手,碰翻了茶壶,幸好茶水已经泡了一段时间,不是刚冲进去的滚水,未曾烫伤。婢女满脸惶恐,忙不迭帮他擦拭,可是茶水已经浸透了大半衣衫。
卿六爷有些狼狈,他没有发火,只是低头看了看衣衫,怅然呐呐道:
“这是娘子亲手做的。”
婢女惶恐地说道:“少爷还是把衣服换下来吧,奴婢马上拿去洗了,回头拿熨斗熨平,不碍事的。”
卿六爷爱惜这身衣衫,立刻随着婢女进内堂更衣。
外屋大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慕容云端起茶碗,仔细的用茶盖撇去茶梗浮沫,轻轻抿了一口。
窗户边的那个男人温声道:“四儿,你难道不怪我就这么轻易地让小蝶姑娘进了虎狼之地,明知凶吉难料,却还放手为之?”
慕容云依旧低头吃茶,面色如常,眉角委婉,完全不符她平时张牙舞爪的性子。
莫浩然轻轻一笑,叹道:
“原来你也是对她不怎么放心啊,毕竟她是幽如月的人,而幽如月又是死而复生的人,这事情里里外外,透露着多少的诡异莫测。”
他侧脸看了一眼慕容云,继续说道:“大概只有二弟这样心思纯粹的人,才会不顾一切的相信她吧。”
慕容云垂着眉眼,说道:“浩然,你说这样的话时,就不该叫我四儿,你该叫我慕容云,也可以像江湖人一样叫我四姑娘。你来济南府,为的果然是你的冷月坛主啊。”
“其实,你也不相信幽如月已经死了。因为之前我已经向你暗示过幽如月可能是五年前的大盗‘千面人’。而你一定知道,千面人最终并不是失踪,是在京城白道各位同仁联合官府精锐合力围剿,困在一间库房,最后也是点火自焚。因此,这很明显就是她惯用的一道脱身之计。”
“幽如月死之前,恰好跟二哥单独相处了一段时间,而二哥又恰好在这段时间抽身而走,连招呼也顾不上跟我们打一下--这可不是二哥的作风啊。”
慕容云停顿了一下,手里的茶杯一直就没有放下,端起来轻轻抿了一口,神情自若,眼眸中隐隐有层怅然若失的失落感,令人看之生怜。她继续说道:
“你想杀了幽如月?你怎么不问问幽如月为什么要杀了你的两名手下?”
莫浩然眉头微结,道:“他们,纵有天大的不是,也是我魔教门下。”
慕容云纵声长笑,不屑道:
“那幽如月,也是在你门下做了五年的冷月坛主,为你们魔教一手创立最好的情报站,不也是你门下的人么?”
她缓缓起身,走大门口,遽然回头冷冷道:“莫浩然,我并不曾想,你竟然是有如此根深蒂固的门户之见的人。”
事情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只会更复杂,而且向更加复杂的方向发展着。
第二天,慕容云陪同卿六爷前往官府,刘知府避不见客,只让一个贼眉鼠眼的师爷出来接待他们。
师爷客气半天,拿出落魄书生最酸腐的劲头跟他们寒暄起来。他们耐着性子,最后还是卿六爷拿出男人的派头--拍了桌子,总算问出点有用的讯息。
小蝶,他们是带不回来了。
小蝶被宣判冒充公主,罪名很大,刘知府在上面的人面前百般周旋,总算保住性命。只是上面的人说了,案子太过严重,涉及宫闱,惊动圣听,只能带回京城再审。
卿六爷震惊不已,他与小蝶以夫妻的身份共处了好一段时间,枕边人竟然冒充过公主,而他却毫不知情。当即,卿六爷怒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叫你们的那上面来的人跟我对峙,说我娘子是冒充公主,有何证据?”
师爷满脸尴尬,陪着笑,汗珠就淌了下来。不过他左右逢源惯了,想了想就说道:
“六爷,凡事认真了不好,小的听说,你这位夫人的来路……嘿嘿。”
卿六爷勃然变色,一把揪住师爷的衣领,厉声道:
“我家娘子的来路怎么了?官府判案不讲证据,难道看出身不成?窑子里的姑娘,就活该被你们作践不成?”
看卿六爷动了手机肝火,师爷吓得面如土灰,连连摆手,辩解着,说自己不是成心,一时口误,什么六爷大人有大量,诸如此类的话源源涌出。
一只素手摁在他的肩头,示意他不要过于冲动,卿六爷悻悻然松开手臂。
慕容云来到身体不停筛糠的师爷面前,温和地道:
“师爷,就烦劳你给我们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第一百零六章 小蝶被定罪
师爷定了定神,不敢再说废话,痛痛快快地把昨晚审案子的情形一一道出。
原来,刘知府这次也是迫不得已。按说,苏府是本地的大户,苏老侯爷声名远播,卿六爷对他有救命之恩,他是存心维护的。只是,昨天晚上,掌灯时分,家里忽然多出了一个人。
师爷说到这里,脸上露出惊恐之意。
慕容云细细琢磨,多出一个人?自然是不请自来的,这样的人不是客人,却是恶鬼了。
来人行动鬼魅,说话不多,但是他亮出了七王爷的令牌,还带了刑部的手令。那人的命令很简洁:
小蝶冒充公主,马上抓捕,不得有误。
所以就有了昨晚的事件。
慕容云心里大概明白了,淡然道:
“既然你不是能主事的人,不妨请七王爷幕下第一谋士谢子轩谢先生出来说话。”
这话一出口,师爷满脸愕然,显然不知如何应对。这时,有一身穿青衣的男子,背剪双手,从后堂漫步踱出,神情自若,举止大方,好像他就是这里的主人一样。
慕容云的脑海里却蹦出四个字:
“鸠占鹊巢。”
“谢先生,别来无恙!”
“四姑娘,一切安好!”
两个人客客气气的寒暄着,不明就里的人怎么会想到这是两个彼此都想置对方于死地的对手呢?在前往魔教总坛的路上,正是他指使杀手暗算她,害她受伤;而她,在魔教总坛,悄无声息地破坏了联盟之事,害他功亏一篑。
不过,这些都是掩盖在平静下方的暗流涌动,他们两个人的脸上都露出笑容。
“老夫听说四姑娘要证据,本来看在苏老爷子的情分上,不想把事情闹得过于张扬,不曾想--”
“既然你们坚持,那老夫只好把事情道出,若是伤了这位小兄弟的心肠,却不要怪我。”
谢子轩语气平缓,说到最后,隐隐带了点威胁之意。
慕容云料想他早有准备,此时未免有些不妥,可是看着卿六爷满脸的急切,也不能拦阻。
谢子轩眼露精光,轻轻击掌。
门口有人举着一个托盘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面容憔悴的女子。
卿六爷看到有人进来,神情一振,起初以为是小蝶,走近了才知道,那不过是一名普通的婢女,顿时大感失望。那名婢女他也认得,似乎是五娘身边的人,唤作“翠菊”。五娘死后,她自己要求回老家,苏府待人一向宽厚,连赎身银子都给她免了,小蝶还给了她一些银钱,叫她回家好好度日。
卿六爷一时想不明白,这件事情跟翠菊姑娘又有什么关系,忽然想到她是五娘的人,会不会--
难道此事与五娘有关?
可是五娘明明已经死了的!
托盘里放的是一张纯金打制的牌子,巴掌大小,上面刻了一个“四”。卿六爷不认得这东西,只知道这是十足的纯金,不是寻常人物可以拥有的。
他皱了眉头,盯着翠菊瞧了又瞧,后者畏缩地低着头,若不是后面的衙役推搡着,恐怕早就掉头跑开。
慕容云道:“谢先生,这是何意。”
“四姑娘难道看不出来么?这道牌子就是当年圣喧帝恩赐给四公主的令牌。四公主深受帝宠,不仅是本朝罕见,就是前朝,古往今来,都没有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