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过母亲的执着,她必然不会轻易就放弃促成我和姜玉林结婚这个打算,我只是没想到,孙征会来找我。
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他,只是对他的印象一直谈不上好。撇开他和我母亲的关系不谈,单是他当年娶了富家小姐之后为了巩固家族地位,将出生的女儿换作男孩,能做出这种事的人,本身的冷酷与可怕程度,就足以让人对他生不出丝毫的好感来。
今时今日的孙征,看起来慈祥和善。对外做公益慈善,经常出现在电视里的捐款现场;对身边的人,也善良大方。一个什么都拥有的人,当然有了表现善意的资本。
他知道我对他的排斥和敌意,他也无意外地摆出了毫不介意的长辈姿态,面带笑容,等着我主动攻击。
“您女儿的条件不算坏,如果再加上您的一笔丰厚嫁妆,想必会引来无数求爱者,所以犯不上主动向谁来推销她。”
孙征说:“我总要为她谋求一个靠得住的未来。”
我失笑,“您是认为,有了我母亲这一层的关系,所以嫁给我就是一个很安全的选择?”
“虽然不排除这个考量,但我更看重你这个人。”
我该多谢他看得起吗?“为自己的女儿谋求一份没有感情的婚姻,这算是靠得住的做法吗?”
孙征笑了笑,说得仿佛信心满满,“感情有没有,外人不知道,当事人自己才知道。所以作为父亲,出于私心,我只能先为她谋求一些能谋到的东西。”
我冷淡一笑,反问他:“我为什么要答应?”
“以在商言商的立场来说,你可以从我这里要走你想要的东西,人脉上的、金钱上的;以感情的立场来说,皆大欢喜,不是吗?”
以利益相诱,这大概也是他真正仅能拿出的东西了吧。
“你们只是想将上一辈的情分,强加给下一辈,不觉得自私吗?”
孙征却回得话里有话:“感情这东西,是不能强加的,你若真不喜欢,我们使再多的方法也无用。”
我看着他,如他这样心机深沉的人,说的每句话只怕都藏着深意。其实他是什么心思对我来说已不重要。对我而言,重要的是,我对姜玉林的真正感觉是什么。
虽然我想过以自己的方式,自然发展下去,但此时有一个靠近她的机会摆在面前,我承认我不想放弃。为什么不可以是她呢,因为她是孙征的女儿吗?这个身份也不过是此时才突然冒出来的,而我所留意的,是在此之前的那个她。
她还是她,身上有很多经历,让我想起过往;性格里有很多执拗,让我觉得自己和她很像。尽管心里这样想,却对孙征说:“以商人身份而言,面对这么大的利益,我如果选择拒绝,只会显得自己幼稚。”
孙征笑,知道我已答应,说:“我只有一个请求,这件事就当是你跟我,男人跟男人之间的秘密。女人们是用来保护的,所有面目可憎的事情,她们都不必知道。”
他的意思是,连母亲那也不必告知太多?不过,的确也没有告知的必要。
我只是对孙征和我母亲的关系无法释怀,态度上自然不愿失了棱角,所以彼此间以交易的姿态来相处,会更自在。
我干脆利落地回答:“成交。”
母亲那边我并没有立刻松口,姜玉林此时仍请病假休息,母亲虽然很上心,一时间却也没什么办法。
何斌来找我,跟我说,姜玉林患上了抑郁症,问我可有熟悉可靠的医生介绍。
果然,割腕的事并非一时冲动。她经历那样的磨难,背负那样的压力,还能在外人面前表现得无比正常,其实已经是不太正常的事。
我托人找了医生介绍给何斌,这种时候,由何斌出面照顾一切,当然比我这个陌生人要合适。
她整整在家休息了一年。
这一年时间,母亲对她诸多照顾,想必是受了孙征的托付。生活上的琐事,能照顾到的地方,我也让何斌代为出面打点。总之有许多人,因为各自的原因,都在明里或暗里参与着她的生活,只是不让她知道而已。
她第一次以相亲者的身份和我见面时,已经是第二年的秋天。
穿一件灰色的针织毛衣,在约见的时间出现,在我对面的位子坐下,露出微笑。
依旧是客套有礼,妥帖周到的模样,只是笑容和眼睛里,丝毫看不见暖意。
何斌说,病是好了,可总觉得像是变了个人。你看她天天笑嘻嘻的,实际上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对什么人都不太放在心上。也许真正恢复是需要一个过程的,你打算怎么办?
虽然她骨子里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但她对和我交往这件事,却给足了耐心。
于是在又一次时时冷场的约会中,我问她:“你希望和我结婚吗?”
她安静地吃着东西,闻言抬起头来看我,眼中没有丝毫的惊讶之色,只是客气地笑着,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周先生这是打算求婚吗?才见过几次面而已。”但是过了一会儿,她却收起玩笑的面孔,说:“不是希望,是愿意。你的母亲很喜欢我,她希望我们结婚。我想你应当也是愿意吧,否则也不会坐在这里浪费时间。”
一直不知道在她的眼中,我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也许她从来不曾对我真正上过心,她因为自己的理由愿意结婚,而我不过是可以跟她结婚的一个人罢了,这个人是我也可以是别人。
我对她的感觉,起先应当是好奇和同情,后来介入她的生活久了,感情才变了质。
这些年来,我几乎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出现这样一个会令我分心的人,这大约已经是我情感上所能允许的极限。在意她的感觉,留意着她的情况,因为是单方面的,所以给我造成的影响和改变并不大。但何斌说,在意,就是喜欢一个人的表现。
喜欢就喜欢吧,也不想再去否认什么。
只是她好不容易才恢复,过去的那些事,对她来说应该全部翻过,绝不能再提。所以我愿意一切按部就班地来,像普通人一样正常地相处,然后顺理成章地走到一起。
可能是我的表现过于冷淡自制,所以在她看来,我们不过是两个为了各自的目的才坐在一起的人。原本也是,并未真正交心相处过,又何来煽情的表现。或许不应该追究这些问题,她愿意的,我既然也不排斥,那么按照彼此的意愿继续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未来的事,未来会有答案,我们谁都无法预知。只在事情到来的时候,拿出自己的真心去面对,那样就足够了。
我以为一切会按照计划发展下去,我没想到,唐佳君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问题。
她是我工作上的默契搭档,生活中的朋友。她一直掩饰得很好,以至当有一日我跟她说我可能会结婚,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一直都是她想征服的目标。
她问我:“为什么是她却不能是我,只是因为她有一个有钱的爹吗?”
我很意外,她怎么会连这件事都知道,足见她在我身上下的心思,比我想象中要多太多。而当所有掩饰都拆穿之后,她就无须再顾忌什么。
而我却有太多的顾忌,顾忌太多,便束缚了手脚,以致后来有很多次的状况,都是因她而起。
不过她的存在,也有一个好处,就是一定程度上做了我的掩护,让我的心思不那么轻易就被玉林发现。
玉林看我的眼神里没有感情,仅有的也不过是对待陌生人的防范之色。她封闭着自己的真实性情,获取自己想要的安全感。
我不想吓到她,我不希望她怕我,我可以等,因为我相信终有一日,她会对我撤下心防。
32。第32章 携手幸福
思思终于顺利地嫁了,在她三十岁生日之前。
俞哲说,他最近有一部戏赶着拍,原本想拖到国庆节的时候再办婚宴。可是思思认准了要在三十岁之前把自己嫁出去,所以就放了狠话,说如果俞导演没有按时迎娶,就会从此剥夺他的这个机会。
在我这样的外人看来,这样的威胁根本不具有威慑性,开玩笑而已。但是俞哲偏偏被思思吃得死死的,明知是假话也真的紧张起来,想尽办法挪了三天时间,从B市飞回来结婚。
我坐在新娘化妆室里,看着化妆师为思思盘头发,讲到这个话题仍然发笑。
“俞导是不是电视剧拍了一半,跟全剧组的人说,你们稍微等我一下,我去结个婚就来啊?哈哈哈,笑死我了……”
思思气呼呼地说:“本来还说就只能回来一天呢,那不真的成了飞回来走个仪式,然后拍拍屁股扭身就走了?我气得在电话里把他大骂了一顿……”
彼此都有时间的时候,是她自己不愿意结婚。这会儿突然兴致来了,就不管别人的情况了,多少有点任性。不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都是心甘情愿,且俞哲也求了快两年婚了,好不容易获得了首肯,哪里还舍得错失良机。
镜子里的思思看起来明艳动人。所有的新娘都是漂亮的,只要是嫁给那个对的人。
回想当初我结婚时的情形,那时虽然情境类似,心境却与她不同。她是幸福出嫁,满心都是甜蜜。如今想想,我那时也真是鲁莽胆大,不管不顾就嫁了人,还好歪打正着,没有选错。
思思的妆容已经完毕,有人敲门进来,是思思的大哥。他笑着说:“车已经到楼下了。”
我拉起思思的手,认真地说:“好好过。”
思思有些动容,低低地“嗯”了一声。
我怕她哭,赶忙补一句:“早点生个大胖小子,给我当女婿。”
思思果然扑哧一笑,斥道:“你自己的娃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再说你怎么就知道会生女儿?”
我一本正经地说:“因为我想生个女儿呀。如果你先生了个儿子,为了能第一时间锁定这个女婿,我就会努力生个女儿的。”
思思很没有形象地回了个白眼给我。
打趣拖延了时间,门外又传来催促声,我赶紧推着新娘子出门。
俞哲就在门外,一身西装,格外的帅气精神。
我将思思的手交到他手中,退至一旁。
满室的人,喜庆喧闹,我躲在人群里,此时才敢偷偷流眼泪。
肩膀一沉,有人伸手搂住了我,说道:“听说新娘子出嫁时要哭一下,你自己结婚的时候,脸冷得像是即将出门讨债的,那时候积攒的眼泪,今天这是打算全部奉上吗?”
我不甘示弱地回他:“周先生你也好不到哪去,结婚的时候,脸黑得像是欠了八百万元不愿还,随时打算跑路的样子。结果,还真跑了。”
“我都解释过了,周太太真爱记仇,心眼也太小了。”
“路是自己选的,人是自己认的,周先生不要到我这里来抱怨。”
他不知从哪儿找来了抽纸,递到我面前,“难得化个妆还哭花了,再丑下去,可保不准真要离婚。”
我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擦着眼泪,把头靠到他的肩膀上。
一对新人被众人簇拥着出门去了,思思笑得很开心,我知道,她是真正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江晨来道了贺,又匆匆走了。他如今人气更旺了,行程更满,时间更加不够用。感情这东西,疏远着疏远着,也就真的远了。
他同思思说话的时候,我站在一旁暗自观察,只隐约觉得他眼神里有不一样的东西。也许思思对他来说,到底是不同于寻常人的,只不过缘分是强求不来的。
周与深仍然有一些事没有跟我说,我也不想继续追问。我选择相信他,相信他说的:是你不必知道的事。
我只需要知道,我自己的选择是什么,未来的生活应该是什么样子,就够了。
周与深说:“妈让我们抽个空回去吃饭。”
我想了想,装作漫不经心地回道:“最近忙思思的婚事有点累,过几天再说吧。”
我知道孙征会在,我对他谈不上多大怨恨,也做不到欢喜面对。他在我心中,仍然只是一个陌生人。对他生出亲近感,目前暂时还不可能。至于能否对他产生亲人的那种信赖感和依赖感,还是交给时间证明吧。
周与深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语气轻松地说:“走吧,喝喜酒去了!”
我抬头回了他一个微笑,把手交到他的掌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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