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谎,我父亲绝不会干这样的事。”小菲利跳了起来,用剑指着凯尔茜的脸说。
“这都是真的……”一个声音从水手中传出,继而一个矮人走了出来,“我就是那群奴隶中的一个,凯尔茜小姐把我们救了出来。我身上还有蒙太拉那狗娘养的给我烙的印记。”
看到小菲利不再说话,凯尔茜挥手让那个水手离开,继而对孩子说:“你父亲在那条船上,而且他知道这一切。他并不希望这样做,可他是个骑士,是个军官,他必须服从命令。”
“你父亲很勇敢,我们登上船后他率领士兵殊死抵抗。我们中没有人是他的对手。如果不是有人帮忙,我可能已经死在这把剑下了。”凯尔茜挽起左袖,露出一条从上臂直到手背的长长伤疤,“这就是你父亲给我留下的纪念,我差点成了独臂女海盗。”
“我们在人数上占优,所以很快就占据了有利的局面。如果不是你父亲,这一切恐怕早就结束了。他以一对多,一直战斗到最后一刻,直到我们抓住了伯爵,他才投降。我们救出了船上的奴隶们,几乎有两百人被挤在狭窄的隔层中,没有光,没有风,有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也奄奄一息。”
“一切原本应该已经结束了,我们救了剩下的人,蒙太拉伯爵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可你父亲很愧疚。他违背自己的良心帮助伯爵干了他厌恶的事情,可他别无选择。他是个真正的军人,必须服从命令;可良心让他痛恨自己的选择。他真是我所见过的最愚蠢也是最正直的人……”凯尔茜抚摩着小菲利柔顺的头发,柔声细语地说。
“他告诉我,当他看到那些幸存奴隶的惨状时,非常的羞愧。他觉得这都是他犯下的罪孽。他无法宽恕自己,所以,他自尽了。临死前,他请我把这把剑交给他儿子。他要我告诉你,不要受愚蠢执念的困扰,希望你能够为真正的正义使用他。”
“不可能!”小菲利绝望地大声说,“这不可能!一定是你们串通杀死了我父亲,然后编造这样的谎话来骗我。”
“我要为我父亲报仇!”孩子挥舞着这把对他来说太大了的武器冲向凯尔茜。在他靠近的一刹那,红焰闪过来披手夺下长剑,把他推到在地。他倒在一边放声哭泣,几个月来积累的仇恨填满了他幼小的心灵,以至于当他发现自己没有理由向任何人复仇时感到无比的空虚。
“或许你说的对……”红焰把剑送回到他的手里,“从某种意义上讲,是凯尔茜逼死了你父亲。可是她必须这么做。”
小菲利赌气地从他手里拿过剑,愤怒地看着他。
“我的老师告诉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正义。营救奴隶保护弱者,这是凯尔茜的正义;对自己的错误负责,因愧疚而自杀,这是你父亲的正义。对不起,我不能帮你完成报仇的愿望。而且,我希望你保存好父亲的勋章,直到找到你自己的正义为止。”红焰对小菲利说。
“我的正义就是打败这个女海盗,为我父亲报仇。如果你们不帮我,如果没有人愿意帮我,我就自己动手。早晚有一天,我要为我父亲报仇。”
红焰和凯尔茜对视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毕竟,确实是凯尔茜让小菲利父母双亡,这沉重的家仇已经深深烙在了孩子的心中,不完全是道理能够解释的。
“好吧,如果你确定这是你的正义……”红焰说,“我可以帮助你。如果你保证不辱没你父亲的荣誉,希望在公平的决斗中打败凯尔茜,我可以继续教给你你需要的东西。你父亲是个勇敢的战士,他一定希望自己的儿子也一样了不起。”
说完这句话,红焰询问地望着凯尔茜。凯尔茜微笑地给了他一个肯定的回答。这是她们能为这孩子做的最好的事情,照顾他,教育他,帮助他成长。早晚有一天,他们的耐心会洗掉这孩子的仇恨,让他像普通人一样能够感受到仇恨之外的东西。
小菲利没有回答,不过看他的表情,我想他是同意了。
……
“红焰,你们来这里干什么?”避开了小菲利和其他的水手,凯尔茜才问起这个问题,“你不会是因为想我才带着杰夫和两个新朋友来看我的吧。”
“战争还在继续,弗莱德需要一支水军帮助他战斗。”红焰说。
“所以你们就来请我去帮忙?”凯尔茜的声音中带着少许的失望。
“不!”红焰忽然大声说,“我来是要劝你别去。”
“红焰……”我吓了一跳,不管怎么说,我仍然是把完成弗莱德的嘱托当成这一趟行程最重要的目的。我不希望红焰因为一时的冲动让我们白跑一趟。
“你现在生活的很好,我不希望你再卷进战争中去,那太危 3ǔωω。cōm险了。”红焰丝毫不理睬我,继续说,“如果我不来,他们也会来的。只有我会劝阻你,所以我来了。”
“我去,需要多少人?”凯尔茜思索了一阵,忽然转脸问我。
“凯尔茜,不要去,这不是开玩笑。”红焰着急地说。
“我不是开玩笑。”凯尔茜态度坚决。
“这是战争,会死人的!”红焰忽然掀开了左眼上的眼罩,把左眼上那道让他失明的伤痕露在了外面。他焦急的表情牵动了脸上的伤疤,让他的面目看起来有些狰狞丑陋。
“这是战争!”红焰握住凯尔茜的双臂,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看着她的脸。我忽然觉得自己很无耻,似乎是在为了自己的目的而强迫凯尔茜做她不应该做的事。的确,我是在帮助我的朋友,可即便是弗莱德也没有权利让凯尔茜卷入战争。
凯尔茜一开始被红焰可怕的面孔吓坏了,她小声地惊呼了一声,然后表情变得慈爱、怜惜。她伸出手去,轻轻抚摩着精灵左眼上的伤痕。她抚摩得很仔细,很温柔,仿佛希望将这道伤口抚平,重新点亮这一只翡翠般明亮的眼睛。
“什么时候的事?”她的声音温和的像轻柔的海风。
“大约一个月以前。”红焰觉得有些尴尬,送开了他的手,“卡尔森死了,是他救了我。”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
“怕我担心?还是觉得自己难看?”
“……”
“红焰,你为什么战斗?为什么参加这场和你没有关系的战争?这是人类的战争,你是个精灵。”
红焰局促地低下头,不知如何回答爱人的问题:“我……我也不知道。一开始是和弗莱德一起,和你一起,后来……后来我觉得我对这场战争有责任,我已经参加了,我无法退出,只有结束他。这不是某个人的战争,这好象……好象是一个旋涡,让人只能往里进,不能退出来。”
“你说的对,红焰,这是战争,我们退不出来。从它一开始我就在那里。我是个人类,是个德兰麦亚人。即便来到海上,我仍然时常想起战争。我比你更有理由战斗。现在,我可以为它做些什么,可以帮助我的朋友们,可以让更多的孩子们不再成为孤儿,我必须回去。你对小菲利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正义。去战斗,去结束这场战争,让更少的人受伤害,这是我的正义。”
说着,凯尔茜忽然激动地抱住红焰,完全不顾近在咫尺的我们三个人。她轻声说:“而且,你在那里,我怎么能离开?”
我轻轻扯了扯在一旁看得兴致勃勃地普瓦洛和埃里奥特,悄悄离开了这个地方。我知道,我的使命完成了,可我的心底总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罪恶感。我们的到来打破了这里宁静的生活,把凯尔茜拉入了残酷的战争中。战争把它的每一个受害者都变成了它的帮凶,牵扯着更多的生命跌入这个似乎永远也填不满的死亡深渊,昨天是我们,今天是凯尔茜,明天又会是谁呢?如果我们的朋友真的在战争中丧命,这又应该怪谁呢?温斯顿人?弗莱德?我?红焰?又或者是凯尔茜自己?
这是个无法回答的问题。
所以,在那之前,还是把这一片平静的蓝天交给这对异族情侣独自享用吧,那是我们亏欠他们的自由和幸福。如果他们注定无法永远这样拥抱在一起,倾听海浪拍打船舷发出的清脆声响;如果他们注定无法永远这样并肩站在甲板上,眺望远方细小的岛屿;如果他们注定无法永远这样深情地凝望,将彼此的思念和忧虑化解在这无声的话语中;那么,至少让他们现在拥有这一切,哪怕只有短暂的一瞬间。
这是这场战争亏欠每个人的自由和幸福啊……
第七卷:远扬 第五十九章 骷髅旗群岛琐事
一天后,海盗船来到一个地形复杂的群岛中。群岛外侧,暗礁嶙峋,形成了一道天然的防御圈,让不明地利的外来船只无法接近。黄金玫瑰号熟练轻巧地转过暗礁,循着一条我们无法发现的安全航道驶向其中一座岛。
这地方叫暗礁堡,又外人称为“骷髅旗群岛”,是彗星海中大部分海盗的落脚之处。许多人都知道彗星海中有这样一个神秘的地方:在丛林中每一棵树木下,都藏有一袋海盗劫掠的金币,岛上幽暗、潮湿,外人每走一步都会遇到机关的暗算。海盗们凭借复杂的地形据守着这里,许多次各国海军的围剿行动都在这满地难以预料的暗礁中搁浅。
直到我们上了岸,才发现这个传说中的海盗据点完全不同:附近每个海岛上都建有许多漂亮的房屋,仿佛一个海中的城市,甚至还有裁缝店、日用品商店和酒馆这样的地方。岛上的居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过着十分“正常”的生活。
在凯尔茜口中,抢劫好象只是海盗们的业余爱好,他们有许多方式可以过上虽不富裕但很舒适的生活,比如割珍珠蚌、捕鲸、打捞沉船……即便他们什么都不做,几代几十代海盗们积累下来的财富也足够他们富足地生活好几辈子。“海盗”在这里似乎只是一个族群的名称,而并非是让人恐惧的职业。这些自由的化外之民只是希望远离大陆上受人约束的枯燥生活,在波涛与海风间寻找自己生命的意义。
这些岛屿上的秩序是由几个德高望重的退休老海盗共同维持的,但显然用得着他们出面的机会不是很多:这些自由悍勇的海上之民并不反对用拳头去解决相互间的纷争,只要不出人命就不会有人过问。不过据凯尔茜说这里很少出现恃强凌弱的情况,即便是常常惹是生非的热血青年,也都只会找些与自己相当的对手来彰显自己的勇武。
在这里,你很难从一个老人的外表判断他是不是一个岛屿的管理者,他们可以是在街头卖烤鱼的小贩,可以是铁匠铺老板,可以是船场或是码头的主事,而凯尔茜现在要向他辞行的这一位,是一个酒馆老板:
“凯尔茜,你带着什么人上岛来啦,是你的男朋友么?”一个洪亮的声音从一旁的“横帆”酒馆中传来,接着我们看到一个身体壮实、精神矍铄的光头老人正手拿一个酒瓶向我们吆喝。
“班格林先生,你再胡说八道我可不给您带酒来啦。”凯尔茜双颊飞红,有些羞怯地迎上去。她的脸上带着女儿对父亲的般亲切的神态。
“不带就不带,这里给我带酒的人还少了吗?年轻人,都过来,你们是凯尔茜的朋友吧,我请你们喝一杯。”那老人热情伸出右手热情地向我们打招呼,露出了右肘下方一道深深的疤痕。
“班格林先生,我这回是来向您告别的。”凯尔茜说。
“哦,怎么了?”老班格林神情诡异地看了看我们几个人,“是不是要嫁人啦?好,越早越好。只是你不当海盗还真是有点可惜呢……”
“瞧您说的,不是这么回事。”凯尔茜慌忙否定。她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老海盗,一点也没有隐瞒。
“所以说,我可能要好一阵子回不来了。而且,我需要您的帮助。我希望能带些人手回去帮助我战斗,按照规矩,我会付相应的报酬,而且所得的战利品归他们所有。”这些条件都是得到了我们慷慨的陛下御准的。
“是这样啊……”老海盗想了想说,“我多找几个年轻的小家伙去帮你的忙吧,毕竟打仗可不是好玩的。你自己也要小心哦。”
“我会的,谢谢您了。为了我们的事情麻烦大家……”凯尔茜不安地表示着歉意。
“瞧你说的,你的事不就是大家的事嘛。而且这一切也都是按照规矩来的。这群小东西在岛上弄得乌烟瘴气,把他们赶出去见见世面,我们这些老家伙也好清净清净。就这么定了,来,大家都过来吧。”
“说起来,凯尔茜还是我带上岛来的呢。”在酒桌上,班格林笑着告诉我们,“那是一年前吧,小凯尔茜刚到彗星海,还不知道海盗该怎么当,第一票生意就抢到了我这个老海盗身上。哈哈哈,抢劫海盗,这可是彗星海有史以来第一次啊……”我们没想到在暴风雨中指挥若定的凯尔茜居然也有那么丢脸的时候,忍不住一阵窃笑。
“您别说了……”凯尔茜羞赧地低下了头。
“我看这小丫头有趣,就把她带上了岛。后来,我不想干了,就在这里开了个酒馆,把自己的船送给她,就是她现在那条。结果没想到,我那个又老有丑的老破船在她手里重新一整理,马上就不一样了,让我现在还有点后悔。早知道我把小丫头拉上我的船当大副多好,开着这么漂亮的船出去也威风威风……”
“现在啊,小丫头可闯出名声来了,这个彗星海里唯一的女海盗船长把那些玩海盗游戏的小家伙比得脸上无光,甚至连我们这些老家伙都被她比下去了。许多岛上的小伙子被她迷得茶不思饭不想的。我说,你们谁是小丫头的男朋友啊,可要当心哦……”
“班格林先生,您再说我可不理您了!”凯尔茜扯着班格林老头的领子撒娇,完全是一付小女孩的模样,完全看不出身为一个海盗应有的气质——我是说那种冒险小说中常常见到的“海盗气质”——我身边的红焰脸上一红,低下头去。
“不说了不说,我请小家伙们喝酒。我这里可是有不少好酒的哦。”老海盗笑咪咪地从酒柜里摸了一瓶酒出来,给我们一人倒了一小杯,神秘地小声告诉我们:“这可是我年轻时从海底捞上来的,现在已经是最后一瓶了。喝到算你们运气好。我‘横帆’老班格林,当海盗没有什么名气,喝酒可是一流的哦。 ”
我小小尝了一口,惊奇地说了句:“咦,原来矮人族的科卡酒存放超过五十年是这个味道啊。”
“恩,小伙子,挺识货啊。”老头看我的眼神瞬间明亮了起来,“的确,矮人族的科卡酒很烈,存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