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进一步接受敦促检视数百条线的连接之处,然后,由我来把在这里的这些线编织成布,而在编织过程中变换织锦挂毯的图案,替未来扭曲纬纱更换颜色,接着就能扭转世局。”
我现在确定他当时在嘲笑我。“一千多年以前,或许还见得到能够如此改变世局的人,可能是一位贤明的国王,也或许是一位哲学家,为成千上万的人塑造思维。但你和我这个弄臣呢?我们不过是卒子……无足轻重。”
他怜悯地摇摇头。“任何事情都让我无法理解你们这些人。你们掷骰子,然后就知道骰子一转即可扭转整个棋局,或者边发牌边说一个人的财运可能就全靠一只玩牌的手,但提到一个人的生命时,你们却嗤之以鼻,然后说这没用的家伙、渔夫、木匠、小偷,或者厨师怎可能在这世界上做出什么大事?所以你们匆匆忙忙虚应了事,像风中之烛般虚掷生命。”
“不是所有的人都命中注定要做大事。”我提醒他。
“你确定吗,斐兹?你确定吗?如果不为这整个世界的伟大生命贡献一己之力,那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我无法想像比这更悲哀的事情了。为什么一位母亲不能对自己说,如果我好好扶养这孩子,关爱他、呵护他,他就会为周围的人带来喜悦,而我也就这样改变了世界?为什么一位农夫不能一边播种一边对邻居说,我今天播的种将喂饱某个人,而这就是我改变世界的方式?”
“这是哲学,弄臣。我可从来没有时间研究这些。”
第86节:体验痛苦的诅咒
“不,斐兹,这是人生,也没有一个人会没有时间思考这些事情。其实,世界上的每一个生命都应该思考这件事,在每一刻的心跳之中好好想想,否则每天起床是为了什么呢?”
“弄臣,这可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我不安地宣称。我从没见过他这么充满热情,更没听过他如此直言不讳。这景况好比我在翻搅灰色的木炭余烬,接着突然发现炭火在余烬深处闪闪发亮。他的确把火烧得太旺了。
“不,斐兹。我已经透过你相信了这些。”他伸手用鼠儿轻轻敲着我。“起点、大门、转折点、催化剂。这些都是你,而且一直都是。每当我来到转折点时,每当嗅出不熟悉的气味时,每当我把鼻子贴在地上一边寻找一边吠叫嗅闻,然后就闻到一股气味,你的气味。你创造各种可能性,而当你存在时,就能操纵未来。我为了你来到此地,斐兹。你是我所编织的线,应该说是其中一条线。”
我忽然有股不祥的预感。无论他还想再说什么,我都不想听。在某个遥远的地方出现了一声细细的嚎叫,那是一只在正午嗥叫的狼。我不禁浑身发抖,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竖立起来。
“你在开玩笑吧!”我紧张地笑着说,“我早该知道你不会说出真正的秘密。”
“是你或不是你都一样。关键、指针,还有绳子上的结。我看到了世界的尽头,斐兹,在我出生的时候就看着它被编织出来。噢,不是在你我所处的这个时代,但难道我们可以高兴地说,我们现在处于黄昏而非深夜?难道我们应该因为自己仅是受苦而庆幸,却在获悉你的后代将体验痛苦的诅咒之后袖手旁观?难道我们就因此而不付诸行动?”
“弄臣,我不想再听了。”
“你有机会拒绝我,但你问了三次,所以继续听下去吧!”他如同带领队伍般举起令牌,像是对六大公国全体议会发表演说般,“六大公国的沉沦是引发山崩的小卵石。毫无人性的一群家伙从那儿出发,就像在世界上最好的衬衫上留下血迹般分散开来。黑暗
蚕食鲸吞,直到反扑己身才会餍足,都是因为瞻远家族的没落。那就是被编织出的未来。但是等等!瞻远?
“他翘起头凝视着我,像只尖头乌鸦般思索着。”他们为什么叫你瞻远,斐兹?难道你的祖先如此有远见,因而获得这个名称?我应该告诉你这其中的含意吗?你家族的名称代表未来穿越时空朝此刻的你延伸过来,所以才如此替你命名,而你的家族在未来的发展也将和这个名称契合。瞻远家族。这就是我心中的线索,而未来正在此刻朝着你和你的家族延伸,来到你我家族血统交织之处,所以如此替你命名。然而,我来到这里发现了什么?一个没有名字的瞻远家族成员,在过去和未来的历史里都是个无名小卒。你的名字是斐兹骏骑·瞻远,而我希望你当之无愧。“他朝我走过来,然后抓住我的肩膀。”我们在这里,斐兹,你我都在
这里准备改变这世界的未来,对外开展并且握住能使巨石翻滚的小卵石。“
“不。”一阵恐怖的寒冷涌上心头,我也随之颤抖。我的牙齿开始打颤,一颗颗明亮的光点在我的视线边缘闪烁。我发病了。我觉得自己此刻又将在弄臣面前发作一次。“离开!”我无法忍受这样的思绪,于是大喊出来:“走开,现在就走!快点,快点!”
我从没见过弄臣如此震惊。事实上他惊讶地张大了嘴,露出小小的白牙和苍白的舌头,过了一会儿就紧紧握住我,然后松开双手。我没有停下来思考他对我如此唐突的逐客令做何感想,但仍试着拉开房门伸手指向外面,然后他就走了。我把门关起来带上门闩,然后跌跌撞撞走到床边躺下,一波又一波的黑潮不断朝我奔腾而来,而我只能把头朝下趴在床上。“莫莉!”我大声呼喊,“莫莉,救救我!”但我知道她听不到我的叫声,因而孤独地陷入黑暗深渊。
上百道烛光、一条条万年青花彩装饰、大量冬青和黑色的枯枝与闪闪发亮的糖果挂在一起,真令人看得眼睛发亮、口水直流。傀儡的木剑擦击声和孩子的惊呼声,在花斑点王子的头飞向观众席时此起彼落着。芳润张开嘴唱着猥亵的歌曲,手指自由自在地拨弄着他的竖琴琴弦。一阵寒风在厅门打开时吹进来,只见另一群寻欢作乐的人走进大厅加入我们。我逐渐明了这并不是一场梦,而是冬季庆。我态度亲切地穿梭在庆典活动中,对每一个人露出和蔼的笑容,但没有真正看着他们。我缓缓眨着眼,也无法快速进行任何事情。我身上包裹着柔软的羊皮,像一艘无人航行的船只在宁静的一天摆荡着,让我觉得很想睡。我感觉有人碰我的手
臂,我转过身去,只见博瑞屈皱着眉头想问我什么事。他用一贯低沉的声音和几乎让我心凉了半截的脸色对我说道。“我很好。”我镇定地告诉他,“别担心,我很好。”我的思绪又飘走了,在房里熙来攘往的人潮中游移。
黠谋国王坐在王位上,但我知道他如今就像纸一般脆弱。弄臣坐在他脚边的阶梯上,仿佛婴儿抓住嘎嘎作响的玩具般抓住他的鼠头令牌。他的舌头就像一把锋利的剑,当国王的敌人接近时,就用犀利的言辞将他们划成碎片,然后把他们从坐在王位上的纸人身边赶走。
惟真和珂翠肯坐在另一个高台上,夫妻俩看起来就像弄臣的洋娃娃一样光鲜亮丽,我却感觉他们看起来空空洞洞地,仿佛承载满腹空虚,但我很遗憾无法填满这空虚,只因他们实在太过虚无缥缈。帝尊走过来跟他们说话,就像一只巨大的黑鸟,不,不像乌鸦那么愉快,也不像渡鸦,他根本没有渡鸦欢愉的矫捷,而是像一只眼神忧愁的鸟一样盘旋,盘旋,梦想他们是可以果腹的臭尸。他的味道可真像一具臭尸,教我不禁用手捂住口鼻远离他们。
我在壁炉前的砖地坐下,旁边是一位咯咯发笑的蓝裙女孩,面带微笑听她像松鼠般谈笑着,不久她就朝我这儿靠过来,开始唱着三位挤乳女工的有趣歌曲。壁炉边还有其他人或坐或站加入歌唱,唱完后所有的人都笑了出来,她也将自己温暖的手随意地搁在我的大腿上。
兄弟,你疯了吗?你是不是吃了鱼刺发烧啦?
“嗯?”
你心事重重,思绪冷酷恶心,而你移动的模样活像猎物。
“我很好。”
“是吗,大人?那么,我也是。”她对我露出微笑。她有圆滚滚的脸蛋和深色的双眼,一头卷发从头顶上的无边便帽流泄而下,我想惟真会喜欢这女孩。她热情地拍拍我的腿,把手往上移了一点儿。
“斐兹骏骑!”
第87节:暴露刺客身份
我缓缓抬起头,只见耐辛站在我跟前,身旁就是蕾细。真高兴看到她,只因她很少出来参与社交活动,特别是冬天的时候,因为我记得她挺怕冷的。“夏季来临的时候我会很高兴,因为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一起在花园散步。”我告诉她。
她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我得搬些重物到房里,你可以帮忙吗?”
“当然。”我小心地起身。“我得走了。”我告诉身旁的女仆,“我继母需要我帮忙。我很喜欢你唱的歌。”
“再见,大人!”她咂嘴向我道别,蕾细就瞪了她一眼,而耐辛的双颊像玫瑰般红润。我跟随她穿过蜂拥的人群来到楼梯底端。
“我忘了怎么做这些事情。”我告诉她。“您要我搬的重物在哪儿?”
“这只是让你在丢尽自己的脸之前离开那里的借口!”她对我吼着,“你是怎么了?你怎么如此不得体?你喝醉了吗?”
我想了一想。“夜眼说我鱼刺中毒,但我感觉很好。”
蕾细和耐辛非常谨慎地看着我,然后一人扶着我的一只手臂带我上楼。耐辛泡了茶,我则和蕾细交谈。我告诉她我是多么钟爱莫莉,只要国王答应,我就一定尽快迎娶她,然后她就拍拍我的手又摸我的额头,问我今天在哪里吃了些什么。我根本不记得了。耐辛把茶端过来给我,我喝下去没多久就吐了。蕾细端来冷水,耐辛则给我更多的茶喝,我又吐了。我说我不想喝茶了,只见耐辛和蕾细彼此争论。蕾细说她觉得我只要睡一觉就好,然后就带我回到自己的房里。
当我醒来之后,根本已经分不清楚是梦境还是现实。我对整个晚上那些活动的记忆,好像几年前发生的事情般模糊而遥远。混杂着宽敞的楼梯和吸引人的晕黄灯光,从那儿吹过来的寒风让整个房间冷了起来。我蹒跚地爬下床,因为头晕而站不稳,接着缓慢爬上楼梯,一只手不断抚摸冰冷的石墙,让自己确信这一切都是真的。走到楼梯中间的时候,切德下楼和我碰头。“这里,抓住我的手臂。”他对我说,而我也照办。
他用另一只手抱住我,我们就一同上楼。“我很想念你。”我告诉他。当呼吸平顺之后,我对他说:“黠谋国王身陷险境。”
“我知道。黠谋国王一向身陷险境。”
我们终于爬到楼梯顶端。他房里的壁炉燃烧着炉火,一旁的托盘上摆着食物。他带我朝它们走过去。
“我想今天可能有人对我下了毒。”我忽然全身发抖。当颤抖结束之后,我感觉更清醒。“
我时睡时醒,心里一直想着自己是清醒的,接着就突然间更清醒。”
切德沉重地点点头。“我怀疑是残留下来的灰烬搞的鬼。你在整理黠谋国王的房间时根本没想到药草燃烧后的灰烬会浓缩药效,你也弄得满手都是,然后就坐下来吃糕点。我想我没办法做什么,你可能睡一下就没事了。你干吗下楼去?”“我不知道,”然后我又说了,“你为什么总是知道这么多?”我带着怒气发问。他就把我推到他那张老旧的椅子上,自己则坐在我通常坐着的壁炉石台上。即使我还处于眩晕状态,仍注意到他利落的身手,好像已经摆脱老人家身上的酸疼。他的脸上和手臂都显现饱经风霜的色泽,晒黑的皮肤让病斑引起的痘疤褪色了。我曾注意到他和黠谋的神似之处,而现在我也在他的脸上看到惟真的影像。
“我自有方法探知事情的真相。”他狡黠地对我露齿而笑。“对于今晚的冬季庆活动,你还记得多少?”
我一边退缩一边思索。“我只知道明天可难挨了。”那位小女仆忽然间跳进我的记忆里,当时她靠在我肩上还把手放在我的大腿上。莫莉。我今晚得想办法向莫莉解释这些事,如果她来我的房里,而我却无法开门……我试着从椅子上站起来,接着又是一阵颤抖,感觉真像被剥了一层皮。
“这里。先吃点东西吧!把你肠子里的东西全吐出来可不是一件最好的事,但我相信耐辛是一番好意,因为在其他的情况下,这未尝不是个救命仙丹。不,你这傻小子,先洗洗手。听到我刚才说的吗?”
我注意到食物旁边放了一盆醋水。我仔细把手上的所有残余物洗掉,然后洗脸,惊讶于自己怎么顿时就清醒了。“感觉上好像做了一场漫长的梦,一整天……这就是黠谋的感觉吗?”
“不晓得。或许这些燃烧的药草不是我想的那些东西,而这就是我今晚要跟你讨论的事情之一。黠谋最近如何?他是忽然间变成这样的吗?瓦乐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称是医师?”
“我不知道。”我羞愧地垂下头,强迫自己告诉切德我在他外出时有多么偷懒和愚蠢。当我说完之后,他并无异议。
“这么说来,”他沉重地说道,“我们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只能亡羊补牢。这儿发生了太多事情,不可能一下子就解决。”他深思熟虑地看着我。“你刚刚所说的大多在我意料之中。被冶炼的人持续接近公鹿堡,国王还在生病,但黠谋国王的病情比我想像中恶化得还要快,而那卑鄙的小人根本不应该在他的房里。除非……”他没再说下去。“或许他们相信百里香夫人是他唯一的守护者,或许他们也认为我们不再关心黠谋了,或许他们更相信他是个孤立的老人,也是个必须移除的障碍物。你的大意至少让他们现出原形,既然如此,我们也许可以对付他们。”他叹了一口气。“我以为自己能把瓦乐斯当成工具,灵巧地引领他接受其他人的忠告。他对药草不怎么了解,只是略懂皮毛,但我大意留下来的工具,此时可能就被另一个人利用了。我们得观望一阵子,但我仍相信一定有办法停止这种状况。”
我咬住舌头,不让自己说出帝尊的名字。“该怎么做?”我只好发问。
切德露出了微笑。“你在群山王国里是如何暴露刺客身份的?”
我因这个回忆而畏缩。“帝尊把我的目的告诉珂翠肯。”
“没错。我们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