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真是个不修边幅的人,出发前也是匆匆忙忙打包完就走;恰林因为跟随他远征,也就无法帮他收拾房间。但是,此时房间里的情况完全不是他们俩的作风,或许别人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但我此刻以自己和惟真的身份注视眼前的景象,就明了有人搜过这房间,而这个人要不是不在乎被发现,就是不了解惟真。每一个抽屉都关得好好的,每一个橱柜也都紧闭着,椅子也紧靠着桌子收好。一切都太整齐了,而我只得不抱任何希望地找到那个抽屉打开它,并且把抽屉完全拉出来好看到它后面的角落;或许惟真本身不修边幅的杂乱反而救了那条项链。我看到了一堆乱糟糟的东西,包括一根老旧的靴刺和破损的皮带扣,还有一小片略经雕刻用来制作刀柄的鹿角。我可不指望在这一堆东西底下能找到什么绿宝石项链,但我还真看到它了,它的外头还裹着一小片手织布。除此之外,还有些其他珍贵的小饰品也得带走。而当我收拾这些东西的时候,不禁纳闷了起来,如果闯进来的人没拿走这些值钱的东西,那这场搜寻的目的何在?如果这些东西对闯入的人来说是没什么价值的,那么又为何而来?
我有条不紊地将一打羊皮纸地图归类,接着把其他贴在墙上的一些地图也拆下来。当我小心谨慎地把其中一幅地图卷起来的时候,珂翠肯就安静地走了进来。我的原智让我在她伸手开门之前就感觉她的到来,所以我毫不诧异地抬头看着她。我稳稳地站着承受惟真汹涌的情绪波涛,她的出现似乎让我心中的他更坚强。她穿着柔软的蓝色羊毛长袍,模样十分甜美,白皙,窈窕,我立刻吸一口气别过头去,然后见到她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
“惟真希望他不在的时候有人可以帮忙把这些东西收好,因为湿气会让它们受损,而且他不在时房里很少会生炉火……”我一边解释,一边把地图卷好。
她点点头。“他不在这里,整个房间看起来冷冷清清,不但壁炉是冷的,连他的气味都没有,也看不见他那些乱糟糟的东西……”
第112节:王室政权分裂
“所以,您就来整理房间?”我试着漫不经心地询问。
“不!”她笑了出来,“我来整理的话只会破坏他原有的一点点秩序。不,我会让房间维持他离开时的样子,直到他回来。我希望他回来时看到自己的东西都在原来的地方。”她的脸色变凝重了。“但是,这房间真是太整齐了。我今天早上吩咐一位侍童去找你,但他说你出去了。不知你听说渡轮镇的消息了吗?”
“只有些八卦。”我回答。
“那么,你听到的应该和我听到的差不多,但是却没人召见我。”她冷冷地说道,然后她就转身看着我,眼里满是痛苦。“我从芊逊夫人那儿得知大部分的讯息,而她是听到帝尊的侍卫对她的女仆说的。那名侍卫告知帝尊那位使者来了,那么,他们也应该让使者来见我吧?难道他们不认为我是王后吗?”
“吾后。”我温和地提醒她,“不论怎么说,这位使者都应该直接会见黠谋国王,我猜,帝尊派守在国王房门的人让使者直接晋见国王,却没让他去见您。”
她抬起头来。“那么,要记得一件事,一只手掌拍不响,两个人才玩得出那样的蠢游戏。”
“我怀疑其他的讯息是不是也流失了。”我大声猜测着。
她那蓝色的双眼转变为冷冽的灰。“你说这话的意思是?”
“信鸽和信号火光,还有从欲意那儿技传给端宁的讯息。照理说,至少有一个讯息会让我们知道渡轮镇遭攻击。可能其中有一道讯息流失了,但三道讯息都没传过来,这可能吗?”
她的脸色苍白,心中一惊。“毕恩斯的公爵会相信我们忽略了他们的呼喊求援。”她举起一只手掩住嘴巴小声说道,“这是毁谤惟真的阴谋!”她忽然把眼睛瞪得大大地,接着猛然对我一吼,“我绝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她转身冲向房门,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怒气。我仅能跳到她面前,用背挡住门不让她开门。“吾后,我求求您等一等!等一等并思考一下!”
“思考什么?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可以揭发他的背信弃义?”
“我们目前的处境没什么胜算,所以请您千万要等待。您和我都认为帝尊多少知道这些事情,也有所隐瞒,但我们没有证据,完全没有。况且我们或许错了也说不定。我们必须一步一步来,免得在紧要关头意见分歧。我们一定要先和黠谋国王谈论此事,看看他是否已察觉出来,还有他是否同意让帝尊自己解释这件事。”
“他不会的!”她愤怒地宣称。
“他经常失态。”我提醒她,“但是只有他,而不是您能够公开指责帝尊。如果您先责怪他,国王事后却支持他,贵族们就会觉得瞻远家族分裂了。然而他们之间也已充斥着许多质疑和挑拨离间,所以既然惟真不在此地,我们就不该让内陆公国和沿海公国反目成仇。”
她停顿了下来。我看到她仍因愤怒而颤抖着,但至少她把我的话听进去了。只见她吸了一口气,我也感到她正极力让自己镇静下来。
“这就是他让你留下来的原因,斐兹。帮我看清楚这些事情。”
“这话怎说?”这下轮到我震惊了。
“我以为你知道。你一定纳闷惟真为什么不让你跟着他同行,那是因为我问他该找谁来当我的顾问,他就说我该信任你。”
他忘了还有切德吗?我不禁纳闷。然后就想到珂翠肯根本不知道有切德的存在,而他一定也知道我将担任中间人。我在心中感觉到惟真的赞同,而切德依旧藏身阴影中。
“再和我一起想想。”珂翠肯吩咐我,“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说得没错。这并非个别事件。
“我们将有访客,毕恩斯的公爵和他那群权位较低的贵族们。普隆第公爵不会派特使出这种任务,而会亲自来这里要求得到解答,接着所有的沿海公国就会听听他得到什么样的回复。他的海岸是除了公鹿公国以外最容易遭到侵犯的地区。”
“那么,我们一定要有值得听得进去的答案。”珂翠肯宣称。她闭上眼睛将双手放在额头上,过了一会儿又压压自己的脸颊,我明白她是如何极力克制着自己。尊严,她这么告诉自己,要冷静理智。她又吸了一口气然后看着我。“我去找黠谋国王。”她对我宣布,“我得问问他每一件事情,弄清楚整个情况,还有他打算怎么做。他是国王,一定要让他知道自己依然稳坐王位。”
“我想这是个明智的抉择。”我告诉她。
“我得单独找他。如果你总是在我身边陪着我,会让我显得软弱无力,引起王室政权分裂的谣传。你了解吗?”
“我了解。”虽然我实在很想知道黠谋会对她说什么。
她指着我收在一张桌子上的地图和其他物品。“你能找个安全的地方将它们收好吗?”
切德的房间。“可以。”
“很好。”她比了一个手势,我这才明白自己还挡着门,于是退到一旁。当她从我身边走过时,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群山清香片刻淹没了我,让我双腿发软,也诅咒命运把这些绿宝石用来重建房屋,而不是环绕在她那高雅的颈子上。但我十分自豪地认为,即使我在此时将它们放在她的手中,她也会坚持这些绿宝石应该用来替渡轮镇赈灾,所以我只得把它们偷偷塞进口袋里。也许她可以激发黠谋国王的愤怒,然后促使帝尊把口袋里的钱掏出来。或许,当我回来的时候,这些绿宝石还能紧紧绕着那温暖的肌肤。
如果珂翠肯回头看我的话,就会看到一个因她丈夫的思绪而脸红的斐兹。
我走到马厩里。这儿对我来说向来是个抚慰心灵之地,加上博瑞屈的远行,让我觉得自己有义务不时来看看,但这并不表示阿手需要我帮忙。此时只见一群人聚集在马厩门前生气地争论。一位年幼的马童握住一匹大驮马的马辔不放,另一位较年长的马童则用力拉着缰绳,试着把马和小马童拉开,还有一位穿着提尔司服饰的人站在一旁观看。这匹平日挺温和的马因为拉扯而面露痛苦的神情。没多久就会有人将因此而受伤。
我大胆地走上前将缰绳从惊吓的马童手中拉开,同时也抚慰地朝这匹马儿探寻。它对我有些生疏,但仍因我的安抚而镇静下来。“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我问这位马童。
“他们问都没问就把峭壁拉出去。我每天都照顾这匹马,但他们甚至不告诉我他们在做什么。”
“我奉命……”站在一旁看的那人开口了。
“我在跟别人说话。”我告诉这人,然后转身问马童,“阿手有交代你关于这匹马的什么事吗?”
第113节:刺客之间的距离
“只是一些例行公事。”当我看到这场争执时,这马童都快哭了。不过,现在可有人帮他了,因此他的语气更加坚定,也站得更挺并看着我的双眼。
“那么这很简单。我们把这匹马牵回厩房等阿手吩咐。除非有人知会马厩的代理总管,否则不能把公鹿堡马厩的马牵出去。”马童紧紧抓住峭壁的缰绳,此时我也把缰绳放回他手上。
“我也是这么想,大人。”他结结巴巴地告诉我,脚跟并拢向我致意。“谢谢您,大人。来吧,小峭壁。”马童神气地牵着这匹动作迟缓的大马走着。
“我奉命带走那匹马。提尔司的公羊公爵希望我立刻将它送到河边。”穿着提尔司服饰的那人鼻孔朝着我说话。
“他是这么说的吗?那么他获得我们的马厩总管的许可了?”我确定他没有。
“这里发生什么事了?”阿手跑过来,耳朵和脸颊都泛红了。要是在别人脸上,这红彤彤的模样挺滑稽的,但我知道这表示他生气了。
那位提尔司人劈头就说道:“这个人,还有一位你的助手,在我们从马厩牵走我们的动物时来干扰我们!”他傲慢地宣称。
“峭壁不是提尔司的动物。它在公鹿堡出生的,是六年前的事情了,我当时也在场。”我提出声明。
那人高傲地看着我。“我没跟你说话,我是在跟他说话。”他伸出手指指着阿手。
“我是有名字的,大人。”阿手冷冷地指出。“阿手,我是马厩的代理总管,在博瑞屈陪同王储惟真远征时代理他的职务。他也有名字,是斐兹骏骑,不时来帮我。他、我的马童和我的马都属于这马厩。至于大人您,如果您也有名字,那么可还没有人告知我,而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在我的马厩出现。”
博瑞屈果然有好好教导阿手。我们交换眼神,然后同时转身走回马厩。
“我是蓝斯,是公羊公爵的马夫。那匹马已经出售给我的公爵,而且不光是它,还有其他两匹有斑点的母马和一匹阉马。看看我这里的文件。”
当我们缓缓转身时,提尔司人就拿出一幅卷轴。当我看到一块公鹿堡的红蜡封印时,心中突然一震,看来这是真的。阿手缓缓接过卷轴并斜眼瞥着我,我便上前站在他身边。他认得一些字,但阅读对他来说一向很费事,虽然博瑞屈有教他一些,但识字对他来说仍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从他的肩膀后面看着他展开卷轴研读。
“上面写得很清楚。”提尔司人说道,伸手想拿回卷轴。“让我念给你们听?”
“不用麻烦了。”当阿手卷起卷轴时,我对提尔司人说道,“这上面写得挺详细的,但很明显有缺失。虽然帝尊王子签署了,但峭壁不是他的马。它和那两匹母马以及那匹阉马都是公鹿堡的马,只有黠谋国王可以出售它们。”
“王储惟真不在这里,现在由帝尊王子代理他的职务。”
我把手放在阿手的肩上制止他发怒。“王储惟真的确不在,但是黠谋国王和珂翠肯王妃可都在,他们两人之中一定要有一个人签署文件,才能出售公鹿堡马厩里的马。”
蓝斯将他的卷轴抢回去,亲自检视上面的签名。“我想,惟真不在的时候,帝尊王子的签名对你来说应该足够了。大家都知道老国王大部分的时候都神志不清,而珂翠肯的话,这个嘛……她不是瞻远家族的人,真的。所以,惟真不在时,帝尊就是……”
“王子。”我精确地说出这字眼。“用言语贬低他视同背叛,而把他说成是国王或王后也是一样,只因他都不是。”
我将这暗示性的威胁深深植入他的心中。我不会直接指控他叛国,否则他将难逃一死;但就算蓝斯这等自负的混蛋,也不值得为了重复他主人的大胆妄言而送命。我看着他睁大了双眼。
“我没有任何恶意……”
“没事了。”我在此时说道,“只要你记得以后别再向没有马的人买马。这些可全都是国王所拥有的公鹿堡马匹。”
“当然。”蓝斯因慌张而颤抖。“或许这是一份错误的文件,我也相信一定是哪里出了错。我回去找我的主子。”
“明智的抉择。”阿手在我身旁柔声说着,重拾权威。
“好吧,我们走吧!”蓝斯捏了捏他的男仆,还推了他一把,只见这男孩一边跟随他的主子,还一边回头怒视着我们。我不怪他,因为蓝斯就是那种非得在别的地方泄愤的家伙。
“你想,他们会回来吗?”阿手平静地问我。
“他们会回来,否则帝尊就要把钱还给公羊公爵。”
我们沉默地思考那个可能性。
“所以,当他们回来的时候,我们该做什么?”
“要是只有帝尊的签名,就什么都别做。如果文件上面有国王或王妃的签名,你就一定得交出马匹。”
“其中一匹母马怀孕了!”阿手提出抗议。“博瑞屈对小马寄予重望,如果马儿离开了,他回来会怎么说?”
“我们得一直记住这些是属于国王的马,而博瑞屈也不会怪你奉命行事。”
“我不喜欢这样。”他用忧虑的双眼仰望着我。“我想如果博瑞屈在的话,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我想还是会的,阿手,别认为这是你的错。我怀疑这恐怕还不是我们在冬季结束前所遇到最糟糕的事。不过如果他们真的又回来了,别忘了告诉我一声。”
他沉重地点点头,我也就离开了。这趟马厩的拜访变得很不愉快,我可不想经过一排一排的厩房,然后在心中纳闷冬季结束前还会剩下多少匹马。
我缓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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