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就看着办。”耐辛平静地说道。“现在就去张罗热水吧!”
我需要的一桶桶热水就摆在我的房门外。当我水壶里的水开始沸腾时,就有一群人陆续来到我房里。厨娘送来两个托盘的食物,还有温牛奶及热茶。耐辛来到房里,然后就在我的衣橱上摆好药草,接着赶紧吩咐蕾细帮她搬一张桌子和两张椅子来。博瑞屈睡在我的椅子上,尽管不时发抖却仍熟睡着。
耐辛用令我诧异的亲切感摸着他的额头,检查他下巴周围是否有肿胀,然后略微弯腰凝视他熟睡的面容。“博儿?”她温柔地询问,他却动也不动。接着她非常温柔地轻抚他的脸。“
你好瘦,又如此疲惫。”她柔柔地哀伤着,然后用温水沾湿一块布,像照顾孩子般将他的脸和双手擦干净,又从我床上拿来一条毯子小心翼翼地塞进他的肩膀后方。一看到我盯着她看,就瞪着我说道:“我要一盆温水。”她语带责备地下达指令。当我装满一盆水的时候,她就蹲在他面前镇静地拿出她的银色布块,捏起裹住他腿上绷带的一端。他腿上已经脏掉的绷带看来从他掉进河里就没换过似的,包扎的高度还超过他的膝盖。当蕾细把那盆温水端来然后蹲在她身旁时,耐辛像剥开硬壳似的解开脏掉的包扎布条。
博瑞屈呻吟一声醒了过来,把头垂在胸前张开眼睛,看来十分茫然,过了一会儿才看到我站在他面前,还有蹲在他脚边的两位女士。“怎么了?”这是他唯一能说的话。
“这可真是一团糟。”耐辛告诉他,接着将身子向后一退面对着他,好像他在干净的地板上留下一道肮脏的痕迹似的。“你为什么不至少让它保持干净?”
博瑞屈低头一瞥他的腿。干掉的血和河流中的泥沙堆积在膝盖下方肿胀的裂缝中,并结成硬块。看到这伤口,他显然退缩了一下。当他回答耐辛时,语气既低沉又沙哑。“红儿拖着我一起掉进河里,我们的东西也都不见了。我没有干净的绷带,也没有食物,什么都没有。我原本可以露出伤口以便清洗,但整个伤口就会因此被冰冻起来。你认为那样就能改善情况吗?”
“食物在这里。”我忽然打岔,看来不让他们交谈是防止他们发生争执的不二法门。我把一张小桌子搬到他身旁,放上一盘厨娘准备的食物。耐辛就站起来不挡住他用餐。然后我倒了一杯温牛奶放在他手上,只见他双手微微颤抖将杯子拿到嘴边,我这才明白他有多饿。
“别喝那么快!”耐辛制止他。蕾细和我注视着她那警告性的眼神,但博瑞屈的注意力似乎全都放在食物上面,只见他放下杯子拿起我之前涂上奶油的面包卷,几乎全吃掉了,我就趁着空当再帮他倒牛奶。看到他的手一拿到食物就开始发抖的感觉很奇怪,我也想知道他在那之前是如何让自己不至于失态。
“你的腿怎么了?”蕾细轻柔地询问,然后警告他,“你坐稳了。”接着,她把一块温热且滴着药水的布贴在他的膝盖上,只见他一阵颤抖,脸色变得更苍白,但还是忍住不出声,然后又喝了些牛奶。
“是一支箭。”他终于说了。“运气真是糟透了,偏偏就射在旧伤口上,刚好就是多年前遭野猪攻击的那个伤口,而且都伤到骨头里去了,是惟真帮我把箭切断取出来的。”他忽然靠回椅背上,这段记忆似乎让他觉得很厌倦。“刚好就在旧伤上面。”他昏昏沉沉地说道,“
每当我蹲下来的时候,这伤口就会裂开,然后又流血。”
“你应该保持腿部静止不动。”耐辛严肃地说道,但一见到我们三个人都瞪着她,就马上改口,“喔,我想你没办法,真的。”她试着打圆场。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伤势吧!”蕾细提出建议,然后伸手想拿开湿布。
博瑞屈比了个手势阻止她。“就别看了,我自己会处理,等我吃完东西再说。”
“你吃完东西之后就该休息。”耐辛告诉他。“蕾细,请让一让。”
令我惊讶的是,博瑞屈不再说什么了。蕾细退开来让出位子,好让耐辛夫人蹲在马厩总管面前。当他看到她把布掀起来的时候,脸上便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接着,她把布的一角用干净的水沾湿,拧干之后灵巧地沾着伤口,温水就把凝固的血块溶解。清理干净之后,伤口看起来没有之前那么糟了,但总还是个难处理的伤口,而且博瑞屈所遭遇的困境会让伤口复原的过程更加复杂,原本应该愈合的伤口也仍是皮肉绽开,不过每个人显然因为耐辛彻底的清理而松了一口气。伤口的一端发红肿胀也还有感染,好在没有化脓,旁边的皮肤也没有变黑。耐辛看了一会儿便开口:“你觉得如何?”她大声地发问,并没有针对任何一个人说话。
“带刺人参根?加热之后捣进糊药里磨碎?我们有这个吗,蕾细?”
“有一些,夫人。”蕾细转身在她们带过来的篮子里翻找。
博瑞屈接着问我:“那些瓶瓶罐罐是从我房里拿来的吗?”
我点点头,他也点头响应我。“我想也是。那个袖珍矮胖的棕色罐子,把它拿过来吧!”
他从我手中接过那罐子,将塞住罐口的塞子拿掉。“这个。我本来带了一些离开公鹿堡,但就在第一次遭突袭的时候和那些载货的驮兽一起搞丢了。”
第134节:重建渡轮镇
“这是什么?”耐辛问道,手上拿着带刺人参根,眼神充满了好奇。
“繁缕和车前草叶,浸在油里,然后加上蜂蜡制成药膏。”
“那应该很有效。”她表示赞同,“但总得先敷上带刺人参根。”
我战战兢兢地担心他又要争论,但他却只是点点头,突然间看起来非常疲倦。他将身体靠回椅背上拉紧毯子,垂下眼皮就合上了双眼。
我听到了敲门声,一开门就看见珂翠肯站在那儿,身旁站着迷迭香。“我的一位仕女告诉我,博瑞屈回来了。”她开口说道,然后看看我身后房里的情况。“那么,这是真的。他受伤了?我的丈夫,喔,惟真怎么样了?”忽然间,她的脸色变得比我想像中还苍白。
“他很好。”我让她安心。“请进。”我咒骂自己的大意,应该在博瑞屈一回来时就把消息传给她,让她知道他带回来的讯息,否则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知道。当她进门的时候,忙着加热带刺人参根的耐辛和蕾细抬起头来迅速小声地招呼着她。
“他怎么了?”珂翠肯问道。于是我把博瑞屈向国王报告的一切全告诉她,因为我认为她有权知道她丈夫的现况,就像黠谋理当获悉自己儿子的状况一样。当她听到有人突袭惟真时,脸色又发白了,但仍静静地等我把话说完。“感谢所有的神庇佑,让他愈来愈接近我的群山,他在那儿至少不至于遭受他人攻击。”她一说完就走到耐辛和蕾细那儿看她们调制带刺人参根。只见它们已经加热得够软了,于是她们就将它磨成糊状,放冷了之后再敷在伤口上。
“山梣莓可以将这类伤口清洗得很干净。”她大声提出建议。
耐辛羞怯地抬头看她。“我听说过,但这个温热的带刺人参根可明显降低伤口感染,还有悬钩子和光滑的榆树叶,也能有效清洗这类破皮的伤口或制成糊药。”
“我们没有悬钩子叶,”蕾细提醒耐辛,“它不知怎的受了潮,便发霉不能用了。”“如果您需要悬钩子叶,我那里有。”珂翠肯轻柔地说道。“我准备好泡早茶的,这是我阿姨教我的偏方。”她低头尴尬地笑着。
“是吗?”蕾细忽然兴致盎然地问道。
“喔,我亲爱的。”耐辛突然间发出一声惊呼,带着一股突如其来且微妙的亲切感上前握住珂翠肯的手,“是真的吗?”
“是的。本来我以为它只是……但我后来就有了其他征兆,甚至有几天早上一闻到海水味就浑身不对劲。然后我一整天只想睡觉。”
“但你本来就会有这些感觉,”蕾细笑着惊叹,“过了头几个月恶心的感觉就会消失。”
我非常安静地站在那儿,像一位外来者似的给排除在谈话之外。她们根本忘了我的存在,只见三位女士忽然一起笑了出来。“难怪你那么想知道他的消息。他在出发前知道这件事吗?
“
“我那时候根本没想到,但是我真想赶快告诉他,然后看看他脸上的表情。”
“你怀孕了。”我傻傻地说出来,只见她们全都转过来看我,然后又是一阵大笑。
“这还是个秘密,”珂翠肯提醒我,“我不想在黠谋国王获悉之前走漏风声,我得亲口告诉他。”
“我当然不会说出去。”我向她保证。我没告诉她弄臣早就料到了,而且已经是好几天以前的事情。惟真的孩子,我心里想着,忽然浑身一阵怪异的颤抖。弄臣早已察觉的分支道路,还有呈倍数增加的这些可能性,其中一项浮现出来:这个喜讯立刻把帝尊排除在继承权之外,让他离王位又远了一步,另一个小生命挡在他和渴望得到的权势之间,他可不会轻忽啊!
“当然不会说出去!”我更诚恳地重复。“而且最好绝对保守这个秘密。”因为一旦泄露出去,我确定珂翠肯的处境会变得和她丈夫一样危 3ǔωω。cōm险。
那年冬天,毕恩斯仿佛遭暴风雨浪潮袭击的峭壁,逐渐步向毁灭。起初,普隆第公爵经常派遣身穿制服的使者,骑马将公爵的讯息直接传达给珂翠肯,而最初送来的这些讯息都挺乐观的。王后的蛋白石重建了渡轮镇,而当地居民不仅向她表达谢意,更送来了一小箱他们视为至宝的小珍珠。这就奇怪了,这些舍不得拿来重建家园的珍宝,他们却慷慨地献给让出私人珠宝协助建村的王后,不禁令我怀疑其他人是否能明白他们重大的牺牲;而珂翠肯收到了这个小珠宝箱后,也不禁泪流满面。
后来,使者带来了更加可怕的讯息。红船趁着一阵阵暴风雨之间的空当不断侵袭毕恩斯,而使者也向珂翠肯报告说公爵想知道精技小组的成员为何离开红塔。当珂翠肯直接向端宁求证时,所得到的回答是:那里的情况太过危急,如果让欲意留下就太危 3ǔωω。cōm险了,因为他的精技能力弥足珍贵,不宜冒险用在对付红船上面。但很少人听出其中的蹊跷。接下来,使者传来的讯息愈来愈糟,因为外岛人已经在钩岛和贝歇岛建立据点。虽然普隆第公爵组织渔船和战士勇猛地自行发动攻击,却终究不敌红船强大的攻势,导致船只和人员伤亡惨重,而毕恩斯的公爵也沉痛地表示已经没有经费再组织船队。在最后的关键时刻,惟真的绿宝石交到了珂翠
肯手中,她也毫不犹豫地将它们送出去,但是否因此而提供了任何协助,我们都无从得知,我们甚至不确定他们有没有收到。接着,从毕恩斯传来的讯息愈来愈不稳定,但情况很快就明朗了,原来讯息有传送出来但我们没收到。而和普隆第的通讯也完全中断。珂翠肯于是从公鹿堡派遣她自己的使者出访,但两位使者皆下落不明,让她发誓再也不牺牲任何一条人命。当时,占领钩岛和贝歇岛的劫匪已经开始反复袭击更远的沿海地区,不过仍避免直接靠近公鹿堡,但却不断地在我们的北面和南面制造虚击和佯攻。帝尊对这些袭击照旧无动于衷,宣称他正在保存资源,等惟真带着古灵回来之后才会一次动用所有资源来驱逐劫匪。然而,
公鹿堡的寻欢作乐和娱乐活动却愈来愈频繁且铺张,而他对内陆公爵和贵族们的馈赠也愈来愈慷慨。
博瑞屈在下午时回到了自己的房里。我本来想让他留在我照顾得到他的地方,但是他对这主意可是嗤之以鼻,也对蕾细亲自打理他的房间怨声载道。但她也不过是生生火,确认送来的水是干净的,寝具都晒过也拍打过,地板拖过也撒上了灯芯草,这些实在没什么好埋怨的。
第135节:洗劫一空
一根莫莉亲手制作的蜡烛在他桌子的中央燃烧着,为这个满是霉味的房间带来阵阵松木的清香,但博瑞屈可不领情,反而咆哮地说这根本不像是他自己的房间。而我只得把他安顿在床上,还在他手边放了一瓶白兰地。
我太了解他为何需要借酒浇愁。当我搀扶他经过马厩上楼回房时,我们经过一间接着一间的空厩房,不但马匹不见了,连优良的猎犬也消失无踪;而我更不忍心到产房瞧瞧,只因我确定里头一定也是空荡荡的。阿手在我们身旁走着,看来沉默且遭受了不小的打击,但他的用心良苦可显而易见。马厩打扫得一尘不染,剩下的马匹都梳理得毛色发亮,就连空的厩房也清洁粉刷过。但是,诚如一个空荡荡的碗柜,就算再干净,也无法满足一个饥饿的人。我明了马厩是博瑞屈的宝藏和家园,他回来之后却发现两者皆遭洗劫一空。
我离开博瑞屈之后,便独自走到谷仓和畜栏,发现最好的配种动物都不见了,情况和马厩一样凄惨。得奖的公牛不见了,而原本占满一整个畜栏的卷毛黑绵羊,如今也只剩下六只母羊和一只小公羊。我不太清楚那儿还有什么其他的动物,只知道每年此刻原本应该满是牲口的畜栏和厩房,如今却几乎空空如也。
我从谷仓漫步到仓库和外围的附属建筑物,看到一栋建筑物的外头有群人正将一袋袋谷粒装上马车,而邻近的两辆马车已经载满东西了。我停顿片刻看着他们,眼见马车上的货物愈堆愈高,一袋袋东西也愈难装载,便上前去帮忙他们搬运,而他们也立刻接受我的协助,于是我就一边动手一边和他们聊了起来。当工作完成时,我愉快地和他们挥手道别,然后缓缓走回城堡,心中不禁纳闷,为何要把一整个仓库的谷粒装到驳船上运到上游的涂湖去。
我决定在回房前先去看看博瑞屈,于是爬上楼梯朝他房间走去,却发现房门是敞开的。我担心这又是什么阴谋,于是直接推门进去,没想到吓坏了在博瑞屈椅子旁的小桌上张罗食物的莫莉。(炫*书*网^_^整*理*提*供)在这里看到她真令我感到窘迫不安,我也只能瞪着她瞧,然后一转身就看到博瑞屈正看着我。
“我以为你一个人在房里。”我心虚地说道。
博瑞屈神情肃穆地望着我,而且显然已经喝了些白兰地。“我也以为能单独清静清静。”他严肃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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