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看,发现他说得没错,眼前是一片融入早晨阳光的雾。我的恐惧仿佛一丝嘲笑声般逐渐淡去,但我忽然感觉气温降低了,而暴风雨的乌云散开片刻时所透出的阳光,成了一道微弱且带水汽的东西,这一团滞留不去的邪气活像一股臭气般笼罩这一天。
第144节:回避私密的交谈
“大家分头部署战力准备攻击他们,”博瑞屈平静地表示。“我们不希望自己的舰队在进港时遭遇任何抵抗,所以现在赶快行动。斐兹,你跟随攻击红船的队伍,等待卢睿史号战舰上岸,让船上的人知道我们的决定,在迅速解决掉红船之后,我们需要所有的战士和我们一起包围外岛人。我希望能想个办法让克尔伐公爵知道我们的行动,不过他应该很快就会知道。
好吧,我们开始行动。”
凯夫和狐狸手套协商调度了一会儿,但我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发现自己骑马跟在狐狸手套的战队后面。我身上虽然佩带着一把剑,却依然怀念在夏季时让我挥洒自如的斧头。实际状况总不如计划来得干净利落。远在我们抵达海滩之前,我们就和城里废墟中的外岛人撞个正着。他们正要返回船上,还绑着一群铐在一起的俘虏。我们立刻发动攻势,有些劫匪奋而迎战,另一些则丢下俘虏从我们的马匹前逃走。我们的部队在熏烧的建筑物和满是残骸的洁宜湾街道上迅速散开来,部分军队则留下来帮俘虏们松绑并尽全力协助他们。此时,狐狸手套咒骂行动的耽搁,因为逃跑的劫匪会通知他们的舰队守卫,于是她迅速分散部队只留下少数士兵帮助遇袭的居民。尸体的臭味和淋在烧焦木材上的雨,让我想起在冶炼镇的所见所闻,如此栩栩如生的景象几乎令我丧胆。城里到处都是尸体,比我们预期中的还多出许多,而我也感觉到一匹狼徘徊在这片废墟中,也藉此从它身上得到些安慰。
狐狸手套出奇地狠狠骂了我们,然后将她身边的人马组织成楔形队伍。我们在冲向红船时看到其中一艘船驶入退潮中,但也只能随它去,不过还来得及阻止第二艘船离开。我们以惊人的速度歼灭船上的敌人。船上没剩多少人,仅有少许划桨的船员,我们甚至让他们来不及杀害躺在甲板上遭捆绑的俘虏,就把他们给杀了。我们怀疑逃离的船只也装载了俘虏,所以我心中推测,我们或许无法照原订计划让卢睿史号战舰或其他船只将那艘躲避我们的船逼回岸边。
这艘红船载运人质驶离了,但是将航向何处?航向只有我看得到的鬼船?我甚至只要一想起那艘白船就浑身发抖,脑袋也开始感受到一股病痛乍现般的压力。或许他们想把人质溺死或是冶炼他们,无论如何这是必然的后果。此时此刻我无法仔细思考,但我会跟切德提这件事。这三艘仍留在海滩上的红船都有一队士兵,而且如同博瑞屈所预料般拼命战斗。有一位太心急的弓箭手发射了一支火把箭烧毁了一艘红船,但其他的船只皆完好无缺地被我们接收下来。
我们在卢睿史号战舰靠岸时接收了所有的敌船,我也趁此空当抬头眺望洁宜湾,并没有看到白船,或许那真的只是一片雾气。坚贞号战舰紧接着卢睿史号战舰驶抵,后面跟着一小队渔船,甚至还有几艘商船。大部分的船必须停靠在浅水码头,但船上的人员很快就上岸了,战舰上的船员在岸上等待舰长说明状况,但渔船和商船上的那些人却迅速地从我们身边直冲遭围攻的城堡。
战舰上受过训练的船员很快地制止他们前进。即便我们还算不上是组织完整的队伍,可是当我们来到城堡的外墙时,大家都抱持着合作无间的态度。我们救出来的俘虏因缺乏粮食和饮水而显得虚弱无力,但很快便责无旁贷地告诉我们关于外墙战况的细节。在下午的时候,我们已就定位准备包围那群围攻城堡的敌人,不过博瑞屈仍费了很大的劲才说服大家,至少让一艘战舰载满一船的人在海面上保持警戒,而他的这项防御措施在第二天早上就生效了,只因另外两艘红船出现在海湾北端巡航时,卢睿史号战舰立刻迎击,但他们轻易地就溜走了,可真令我们不满。大家都知道劫匪会找个无力抵抗的村庄沿着海岸深入劫掠,所以纵使我们
没什么机会追上溜走的红船,还是有几艘渔船亡羊补牢地追赶着他们。
我们等了两天就开始觉得无聊和不安。天气又开始变坏了,硬面包的味道像发了霉似的难以下咽,鱼干也沾了湿气。克尔伐公爵为了让我们开心一点,就升起六大公国的公鹿旗和他自己的燕尾旗并列在一起,借着飘扬的旗帜对我们表示感谢,不过他也和我们一样选择等待的策略。我们将外岛人包围了,而他们也不打算突破我们的防线,也不再进一步接近城堡。敌我双方全都在静候着。
“你不听警告,从来都不听。”博瑞屈轻声告诉我。
在这夜幕低垂的时刻,我们在抵达这里之后头一次聚在一起。他坐在一根圆木上将受伤的腿向前伸展,我则蜷缩在营火前试着暖暖手。我们坐在为王后临时搭建的帐篷外看守烟雾弥漫的营火,博瑞屈原本希望她呆在洁宜湾城里未遭摧毁的建筑中,但她拒绝了,反而坚持和她的战士们呆在一块儿;而她的侍卫也在她的临时住所和营火间来去自如,他们之间的亲近可让博瑞屈皱起了眉头,却也相当肯定她的忠诚。“你父亲也像这样。”他在珂翠肯的两名侍卫从她的帐篷里走出来和外面的侍卫换班时,忽然说道。
“不听警告?”我吃惊地问道。
博瑞屈摇摇头。“就是不听。他的士兵们总是不时在他身边走来走去,而我也总是纳闷这么没有隐私的他,哪来的机会让你这孩子来到这世上。”
我的表情一定很震惊,只因博瑞屈突然间脸红了。“对不起,我累了,还有我的腿……也挺难受,所以我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
我出乎意料地露出微笑。“没关系。”反正事实正是如此。当他发现夜眼的时候,我还怕他又要放逐我了,所以就算是个令人难堪的笑话我也甘之如饴。“你刚刚说到警告?”我谦逊地问道。
他叹了一口气。“如你所言,我们就是这样子,而且它也这么说。有时它们根本不让你做选择,就直接和你有牵系。”
有一只狗在黑暗中的某个角落吠叫,但不尽然是只狗,只见博瑞屈又瞪着我。“我完全无法控制它。”我承认。
我也无法控制你。为什么其中一方非得控制另一方?
“它也不回避私密的交谈。”我又说道。
“其他私事也一样。”博瑞屈冷漠地说道,听起来就像老生常谈。
“我以为你从来不用……它。”我连在这儿都不敢大声说出“原智”两字。
第145节:英勇王后
“我不用它,因为这没什么好处。我现在可以明白告诉你我之前说过的话,它……会改变你。如果你无法向它屈服,时时刻刻让它和你一起生活,甚至无法不理会它时,至少就别寻求它,不要变成……”
“博瑞屈?”
我们俩都跳了起来。原来狐狸手套从黑暗中安静地走出来,此刻正站在营火的另一头。她听进了多少对话?
“什么事?有什么问题吗?”
她在黑暗中蹲下,举起戴着红手套的双手靠近营火取暖,然后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我该怎么问这个问题?你们知道她怀孕了吗?”
博瑞屈和我面面相觑。“谁?”他冷静地问道。
“我自己有两个小孩,而她的侍卫也大部分是女性。她每天早上都会吐,只靠悬钩子叶茶撑着,连看到咸鱼都会反胃。她不应该留在这里过这样的日子。”狐狸手套朝帐篷点点头。
喔,英勇王后。
闭嘴。
“她没有问我们的意见。”博瑞屈小心翼翼地说道。
“这里的情况控制住了,没有理由不把她送回公鹿堡。”狐狸手套镇静地说道。
“我无法想像'把她送回'任何地方,”博瑞屈说道,“我想这会由她自己做决定。”
“你可以建议她。”狐狸手套进一步提议。
“你也可以。”博瑞屈回了一句。“你是侍卫队的队长,这理当是你的顾虑。”
“我没有夜夜守在她的房门前。”狐狸手套提出异议。
“或许你正该如此。”博瑞屈说道,然后用一句“现在你知道了”缓和气氛。
狐狸手套凝视营火。“或许我真该如此。所以,现在的问题是,谁要陪她回公鹿堡?”
“当然是她所有的贴身侍卫。王后本应在这些人的护卫下上路,一个也不能少。”
黑暗中忽然传来一声吶喊,我马上跳了起来。
“快站稳了!”博瑞屈突然抓紧我,“先等待指令,别在弄清楚发生什么事情之前轻举妄动!”
过了一会儿,王后的侍卫哨儿走到我们的营火边,站在狐狸手套面前报告。“有军队兵分两路在南塔下的沙滩发动攻击,试着突破重围,而且有些人通过了……”
一枝箭射穿了她,而我们再也听不到她接下来想告诉我们的话。外岛人突然对我们发动攻势,人数比我想像的还多,而且全都朝王后的帐篷聚集而来。“去救王后!”我大喊着,也因自己的叫声传到队伍最后方而略感欣喜。三名侍卫从帐篷里冲出来在脆弱的护墙边迎击,博瑞屈和我则站在帐篷前面防守。我伸手举起剑,也从眼角瞄到博瑞屈的轮廓映着红色的火光。此时,王后忽然出现在帐篷门口。
“别守着我!”她斥责我们。“到有打斗的地方去。”
“战场就在这里,吾后。”博瑞屈一边嘀咕一边猛然上前堵住一位太过接近的敌人,并且砍掉对方的一只胳臂。
我清楚记得那些话语,也记得博瑞屈跨了那一大步。这是我对当晚仅存的记忆,之后就是一阵阵刀光剑影及不断的吼叫和流血冲突。在我周围的士兵和劫匪相互搏命厮杀,一波波的情绪冲击我的内心。在这之前,有人在帐篷外纵火,高耸的火焰照亮了战斗场面,看来活像舞台剧的场景。我还记得看到珂翠肯用绳子绑好身上的长袍,赤裸着小腿在冰冻的地面上赤足迎战,双手握住她那把长得离谱的群山宝剑,优雅地跳着致命的战斗之舞,这情景在其他任何时刻可都能分散我的注意力。
外岛人持续出现。我确定自己在某个时刻听到惟真叫喊下令,但听不懂他说些什么。夜眼也不时出现,总是在火光的边缘搏斗,只见原本伏在地上一团有牙齿的毛球忽然一跃而起,冲出来咬断劫匪的后脚跟,然后把重量压在劫匪身上让原本冲锋陷阵的劫匪绊倒。博瑞屈和狐狸手套在我方情况危急时背靠着背抗敌,而我原本以为自己身处保卫王后的一圈队伍之中,至少我认为是如此,后来才明白她其实已经在我身边迎战了。
我在某个时刻丢下手中的剑抓起一位战死劫匪的斧头,隔天才从冰冷的地面上拾回沾满泥土和血迹的剑。我在打斗当时毫不犹豫地拋开惟真的赠礼,选择更加残酷有效的武器,只因在作战时只能考虑到当下。当战况终于出现转机时,我不假思索地追杀分散逃跑的敌人,在夜空下穿梭于洁宜湾村里烧毁的废墟中。
夜眼和我的确在这里合作无间地狩猎。我和我的最后一名敌人短兵相接,用斧头相互厮杀,而夜眼一边吼叫,一边猛地闪过一位较为矮小劫匪的剑,在我杀掉敌人之前的几秒钟就解决掉它的敌人。
最后这场屠杀对我来说是个狂野残忍的喜悦。我不知道夜眼在哪停止屠杀,而我在哪接着厮杀,只记得我们战胜了,也都还活着。之后,我们一同找水,然后用公用井的水桶打了好几桶水喝,我也顺便把双手和脸上的血迹清洗干净,接着我们靠在用砖砌成的井边,看着太阳从雾气弥漫的平地升起。夜眼温暖地靠在我身上,而我们当时什么也没想。
我想我在那时打了一会儿瞌睡,然后在它迅速离开我时惊醒。我抬起头看看是什么吓着了它,却只发现一位惊恐的洁宜湾女孩正瞪着我。她的发际闪耀着晨光,手上提着一个水桶。我于是站起来对她笑了笑,并举起斧头打招呼,她却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般迅速躲开,遁入一片废墟中。我伸展四肢,然后在逐渐散去的雾气中走回王后的帐篷,走着走着就想起昨夜和夜眼狩猎的情景。这些记忆太鲜活了,充满血腥与黑暗,我也就把它们深深推进心底。难道这就是博瑞屈警讯中的含意?
即便在如此光天化日之下,也很难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王后的帐篷早已被烧毁了,焦黑残骸边的泥土都给践踏成一团烂泥,这就是战况最激烈的地方,也是阵亡劫匪人数最多之处。有些尸体被拖到一旁堆起来,其他的则躺在原处。我避开眼神不看他们,因恐惧愤怒而杀敌是一回事,但是在灰蒙蒙的凄冷晨光中回想自己的杀戮成果又是另一回事。
外岛人尝试突破我们的包围是可以理解的。他们也或许有机会节节逼近自己的船只,然后收回一两艘船。然而,他们针对王后的帐篷进行攻击就令人匪夷所思了,为什么不在完成地面上的任务之后趁势寻求生机回到海滩上?
“或许,”博瑞屈在我彻底检查他更为肿胀的腿伤时咬紧牙根说道,“他们根本不想逃跑。这就是外岛人的方式,决心抵死一战,然后尽可能造成严重破坏,所以才会想到来这里杀了我们的王后。”
第146节:打了一场漂亮的仗
稍早,我发觉博瑞屈一瘸一拐地走在战场上,虽然嘴里不说在找我的尸体,但他看到我时那如释重负的神情,让一切都明朗了。
“他们怎么知道王后就在那帐篷里?”我思索着。“我们没有悬挂旗帜,也没有主动挑战,那他们怎么知道她在这里?好些了吗?”我检查绷带是否绑紧了。
“伤口很干燥也很干净,而且包扎似乎减轻了疼痛。我想我们能做的仅止于此,我也怀疑每当我用力使腿劲时,伤口又会肿胀发热。”他像谈论一匹马的腿伤般漫不经心。“至少伤口没裂开。他们看来的确是冲着王后的帐篷而来,不是吗?”
“如同蜜蜂之于蜂蜜。”我疲惫地说道。“王后现在在卫湾堡吗?”
“当然啦,每个人都在那儿。你应该有听到他们打开城门迎接我们的欢呼声吧!珂翠肯王后走了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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