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啦,每个人都在那儿。你应该有听到他们打开城门迎接我们的欢呼声吧!珂翠肯王后走了进去,裙子还是绑在一侧,刀刃也还滴着血。克尔伐公爵跪下来亲吻她的手,贤雅夫人却一看到她就说:'噢,我的老天,我应该马上帮您准备好泡澡水。'”
“这下子他们又有编歌的题材了。”我如此说着,然后我们都笑了出来。“可是并非所有的人都留在城堡里。我刚才看到一个女孩出来打水,然后走到废墟堆里去了。”
“我想,留在城堡里的人都挺欢欣鼓舞的,不过还是会有人没这心情。狐狸手套错了,洁宜湾的人民不会轻易向红船屈服,而且许多人在群众撤退到城堡之前就战死了。”
“你对那样的情况不感到奇怪吗?”
“你是说民众为了自身安全而抵抗?不,这是……”
“你不觉得这里的外岛人太多了吗?比五艘船的总人数还多。”
博瑞屈停顿了下来,回首望着散落四处的尸首。“或许其他的船只把他们留在这里,然后出海巡航……”
“那不是他们的方式。我怀疑有一艘更大的船载运更庞大的兵力。”
“在哪里?”
“已经离开了。我想我瞥到它驶向雾里了。”
我们都沉默了。博瑞屈带我到拴着红儿和煤灰的地方,然后我们一同骑马到卫湾堡。城堡的城门大开,公鹿堡的士兵和卫湾堡的民众聚在一起喊了一声迎接我们,随即在我们还来不及
下马前就端上一杯杯满满的蜂蜜酒。小伙子们要求帮我们牵马,而我很惊讶博瑞屈竟然答应了。在城墙内的衷心欢庆可会让帝尊的任何一场欢宴蒙羞,只因卫湾堡所有的民众都敞开胸怀欢迎我们。大厅里摆满了一壶壶和一盆盆的清香温水供我们清洗提神,桌上也摆满了食物,硬面包和咸鱼已不复见。
我们在洁宜湾停留了三天,同时埋葬了阵亡的同胞,并焚烧外岛人的尸体。公鹿堡的士兵和王后的侍卫以及洁宜湾的民众肩并着肩修复卫湾堡的防御工事,并抢救战后的洁宜湾城镇。
我暗中进行了一些调查,发现烽火台的火光在红船出现时就亮了,然而红船的首要目标之一就是将它熄灭。还有烽火台上的精技小组成员到哪里去了?我如此问道。克尔伐吃惊地看着我,然后表示博力在几周前就接受内陆征召回去进行一些必要的任务,而克尔伐相信他到了商业滩。
补给品和人员在战争的次日自小南湾抵达。他们并没有看到信号火焰,倒是从骑马的使者那儿得到了消息。当珂翠肯赞扬克尔伐公爵的深谋远虑时刚好我也在场,她赞扬他懂得派出使者接力传达讯息,同时也向立即响应的修克斯歇姆西公爵表达谢意,并且建议他们将掳获的船只分散成队伍,如此一来就不用再等待战舰抵达,即可派遣各自的船只彼此防守。这可是个豪华的馈赠,而每个人都以充满敬畏的沉默接受这份厚礼。当克尔伐公爵回过神之后,就起身举杯庆贺他的王后和尚未出生的瞻远家族继承人,所以谣传马上就成为众所周知的事情。珂翠肯王后虽然满脸羞红,却仍不忘适时表达她的感谢。
短暂的胜利对我们来说好比疗伤的药膏。我们打了一场漂亮的仗,洁宜湾也将恢复原状,外岛人更无法在卫湾堡建立据点,刹那间我们似乎有可能完全战胜他们。
在我们离开洁宜湾之前,许多首歌谣已经传颂开来,叙述着王后将裙子往上一绑,勇敢地迎战红船劫匪,还有她腹中的孩子在出生前就已经成为战士了。还有些歌谣传颂王后不仅牺牲自己,而且还将继承人的安危置之度外,只为了确保瑞本公国不至于因此而遭敌人攻陷。首先是毕恩斯的普隆第公爵,现在是瑞本的克尔伐公爵,我自顾自地思索着,珂翠肯的确漂亮地赢得这些公国的效忠。
我在洁宜湾度过了温暖和令人恐惧的时光。贤雅夫人在大厅里一见到我就认出我了,然后就走过来与我交谈。“哦!”她轻声地对我打招呼后说道,“在厨房帮我照顾狗儿的小伙子的确流着国王的血液,难怪你对我提出这么好的建议。”她真的成为一位端庄的淑女和公爵夫人,而她那只活蹦乱跳的狗儿还是亦步亦趋地跟随她,只不过它现在安分地绕着她的脚后跟来回奔跑,这项改变也令我颇为开心,就像看到她对于自己的头衔处之泰然,以及对她的公爵毫不隐瞒的钟爱之情一样欢喜。
“我们都变了很多,贤雅夫人。”我如此回答,而她也接受我由衷的赞美。我上次见到她的时候正陪同惟真出游,她那时还不太习惯公爵夫人的生活,而当她的狗儿被一根骨头呛到时,我就在厨房遇见她,并且说服她让公爵把钱花在瞭望台上,而不是买珠宝送她。当时她才刚刚当上公爵夫人,现在可绝对实至名归。
“不再是小狗崽子了?”她露出略带挖苦的微笑问道。
“小狗崽子?是狼人!”有人这么回答。我转身看看是谁在说话,但厅里拥挤的人潮中没有一张脸朝我们这儿看,于是我耸耸肩,仿佛这番评论无关紧要,而贤雅夫人看来也没听到这句话。她在我离开之前送给我一个纪念品表达她的谢意,让我现在想起来都会微笑:这是一个袖珍的鱼骨形胸针。“这是我订做的,好提醒我……现在我希望你拥有它。”她表示自己不再经常佩带首饰,然后就在阳台上将胸针交给我,此时克尔伐公爵的瞭望台正在漆黑的夜空中散发出钻石般的夺目光彩。
位在酒河的商业滩堡是法洛王室的传统居所之一,也是欲念王后度过童年的地方,以及当年她和年幼的儿子帝尊的避暑之处。商业滩城是个生机盎然之处,也是这个果树园和稻谷遍布的国家的商业中心。酒河是一条幽静的航行水道,在河上行进很是轻松愉快。欲念王后总是坚持商业滩在各方面都优于公鹿堡,而且替王室家族提供了一个更佳的王室所在地。
第147节:异常恐惧的想法
返回公鹿堡的旅途中没什么大事发生。珂翠肯在我们准备启程时已经非常疲累,虽然她尽可能不表现出来,但她的黑眼圈和唇形却说明了一切。克尔伐公爵原本备妥轿子让她乘坐,但她不一会儿就因剧烈的摇晃而更感到恶心,只得满怀谢意地归还轿子,跨上她的母马展开回家的旅程。
在返乡途中的第二个晚上,狐狸手套来到我们的营火边,告诉博瑞屈她似乎看到了一匹狼,而且当天就见到了好几次。博瑞屈淡漠地耸耸肩,请她大可放心,它可能只是好奇,并不会对我们造成威胁。她离开之后,博瑞屈转头对我说:“这样下去就太频繁了。”
“什么?”
“一匹狼,别人在你的附近看到一匹狼。斐兹,要注意。在你猎杀那些被冶炼者的时候就已经有谣传说事发地点到处都是狼的脚印,而劫匪身上的伤也绝对不是刀伤。有人告诉我他们看到一匹狼在战争发生的当晚在洁宜湾四处徘徊,我甚至还听到一匹狼在战争结束时变成人的荒谬故事。王后帐篷外的泥土地上都是脚印,即使当时每个人都累了,而且急着处理尸体,不过还是有人发现有一些劫匪并非遭人类所杀害。”
一些?哈!
博瑞屈的脸因愤怒而扭曲。“停止!现在就停止!”
你很强硬,兽群之心,但是……
这份思绪中断了,接着我就听到树丛里传来一声突如其来的惊吠声,也有几匹受惊的马儿朝那个方向看,我则盯着博瑞屈。他从远处愤怒地抗斥了夜眼。
他使出的力量很强,你离这里很远,算你走运……我开始警告夜眼。
博瑞屈转而瞪着我。“我说了,停止那么做!现在就停止!”他厌恶地别过头去,“我宁愿你把手插进裤子里骑马,也不愿看到你在我面前经常这样,这可激怒了我。”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根据多年共处的经验,我知道他不会公然争论对于原智的观点。他知道我和夜眼牵系,而他如此容忍对我来说已够通融了,所以我也用不着时刻提醒他那匹狼和我心灵相通。我低头表示同意,也就在那个晚上,我在长久以来首次作了属于自己的梦。
我梦到莫莉。她再次穿着红裙,蹲在沙滩上用腰刀把岩石上的贝类挖下来吃,然后抬头对我微笑。我一接近,她就跳起来赤着脚在我的前方奔跑,我追着她,但她依然身手矫捷,一头秀发在肩后飘扬,只有在我呼唤她等等我的时候笑着。当我醒来之后,因为她跑得比我快而感到一股奇妙的喜悦,而梦幻般的熏衣草香仍萦绕在我心深处。
我们期待回到公鹿堡时能接受盛大的欢迎,船只也应该趁着天气较佳而先我们一步靠岸,传达战胜的讯息,所以我们并不惊讶看到帝尊的一队侍卫迎面而来。但奇怪的是,他们看到我们之后仍继续骑着马,没有人喊出声来或是挥手致意,反而像鬼魂般沉默肃穆地朝我们这儿前进。我想博瑞屈和我同时看到队伍最前方的人手持令牌,而擦得闪闪发亮的小手杖正预示着有重大讯息。博瑞屈在我们注视这群人接近时转身看我,脸上满是恐惧的神情。“黠谋国王驾崩了?”他轻声猜测。
我一点儿也不意外,只觉得有股失落感。我心中那位惊恐的男孩倒抽了一口气,因为我和帝尊之间不再有任何阻碍。另一方面,我也纳闷若称呼黠谋“祖父”而非“国王陛下”会是什么滋味。不过这些自私的想法相较于吾王子民的意义,就显得微不足道。无论是好是坏,毕竟黠谋造就了我,在多年前的某一天让我这个在大厅桌下玩耍的男孩重获新生,将他自己的标记烙印在我身上,他决定我一定要读书习字,也得学会剑法和下毒。在我看来,他的逝世让我现在必须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这可真是个令人异常恐惧的想法。
所有的人都察觉到领队的重担。我们在路上停下来,珂翠肯的侍卫往两旁退开来好让他通过接近她,接着他就在一股骇人的寂静中将令牌交给她,还有一幅小型卷轴。她拨开卷轴上的红蜡封印,我就看着这封印掉落在泥泞的地上。她缓缓打开卷轴阅读,脸上的神色有异,然后一只手滑落到身旁,卷轴也随着封印飘落在地上。这已经无法挽回,她也不想再看。她没有昏倒也没有哭喊,只是将双手搁在腹部凝望着远方,而我也从她这个动作得知不是黠谋,而是惟真逝世了。
我探寻着他。在某个地方,我心中的某处,他一定仍缩成一小团留在那里,必定还有一丝联系,最细微的联系……我甚至不知道这联系何时消逝无踪,只记得每当我战斗的时候,似乎都会切断和他的联系。这毫无助益。我此刻想起战争当晚,我以为自己听到惟真喊着毫无意义的命令,我也听不懂任何一个字眼,但现在我认为这些是作战指令,命令我们分散队形或寻找掩护,或是……但我已无法回想起指令的内容。我看着博瑞屈满怀疑问的双眼,然后耸耸肩。“我不知道。”我平静地说道,而他紧紧皱起眉头思索这一切。
珂翠肯非常静默地坐在马背上,没人敢碰她或者发言。我瞥了瞥博瑞屈,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宿命般的听天由命,因为这是他第二次见到王储在登基前逝世。在漫长的寂静之后,珂翠肯调转马头,环视她的侍卫队和跟随她的骑兵队伍。“我从帝尊王子的讯息得知,王储惟真已经逝世了。”她没有提高声调,一字一句铿锵有声。欢愉的气氛消逝了,众人眼中胜利的光芒也黯淡下来,只见她停顿片刻让众人认知这事实,接着就轻推她的马儿继续前进,而我们也跟着她返回公鹿堡。
我们毫无阻碍地通过城门,负责看守的士兵抬头看着我们经过,其中一位向王后随意敬礼,但她没注意到。博瑞屈的脸也更沉了,却不发一语。
城堡庭院里的情况看来跟平常没什么两样。马厩的人手帮我们把马匹牵回去,其他仆人和民众也忙于他们的日常琐事。这一切都如此的熟悉,教我感到有些心烦。惟真死了,日常作息却照常进行,感觉上就是不太对劲。
博瑞屈帮忙珂翠肯下马,她的一群仕女早就等在那儿了。我看着宫廷仕女们连忙簇拥着珂翠肯进屋里去,惊讶于她的疲累困顿,还问她是否无恙,同时表达同情、遗憾和悲伤的惊叹。而我也依稀注意到狐狸手套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嫉妒的神情。她身为王后侍卫队的队长,拥有军人的身份,宣誓保护王后的生命安全,但无论她多么关心她的王后,却无法在此时跟随她进入城堡里。珂翠肯现在由她的宫廷仕女们照料着,但我知道博瑞屈今晚不会孤零零地在珂翠肯的房门前守卫。
第148节:假造惟真的死讯
珂翠肯的仕女们为了她热切地相互低语,让我明白有关她怀孕的传闻已经传开了,也纳闷帝尊是否也听闻了。我很清楚谣言在成为众所周知的消息之前,几乎都会先在女士们的圈子里流传,我也突然间亟欲打听帝尊是否知道珂翠肯已经怀了王位继承人的事。我把煤灰的缰绳交给阿手,感谢他并答应稍后会告诉他所有的事情,但博瑞屈在我走向城堡时自我身后搭着我的肩。
“我现在要跟你谈谈。”
他有时几乎把我当成王子般对待,但有时却把我视为一个连马童都不如的小角色。他这番话可不是请求,而是带点命令的语气。阿手苦笑着将煤灰的缰绳交还给我,然后离开去照顾其他动物,我就跟随领着红儿的博瑞屈走回马厩。在煤灰的厩房旁边替红儿找个空位可不是件难事,只因有太多厩房早就空出来了。我们开始进行照料马匹的例行公事。照料马儿时,博瑞屈就在附近工作,这份例行公事既有的亲切感令人感到愉快。我们这头的马厩挺安静的,但博瑞屈却等到四下无人时才问我:“是真的吗?”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我和他的联系已经中断,在前往洁宜湾之前就变得很微弱,而且我在作战时总是很难维持和他的联系。他说过我对周围的人筑起坚强的防御,却也因此把他挡在外面。”
“我对这些可完全不懂,但是我知道那个问题。你确定自己是在那时和他失去联系的吗?”
于是我告诉他,我在那场战役中微弱地感受到惟真,或许他也在同一时刻遇袭,博瑞屈不耐烦地点点头。
“但是,现在情况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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