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朦胧鸟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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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朦胧鸟朦胧-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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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不出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事!”她的眼光温柔的落在邵卓生脸上,声音低柔得像一声叹息。“扫帚星,我下辈子嫁给你!”闭上眼睛她的头侧向邵卓生怀里,一动也不动了。月朦胧鸟朦胧34/40

18

紧接下来是好长一段时间的零乱,像几百个世纪那么长。医院、急救室、血浆、生理食盐水、手术房、医生、护士……灵珊只觉得头昏脑胀,眼花撩乱而心惊肉跳。然后就是等待、等待、等待……无穷无尽的等待,永无休止的等待。她和邵卓生,坐在手术室外的候诊室里。陆超和阿秋,一直站在窗口,眺望著窗外的灯火。房间里有四个人,但是谁也不说话。静默中,只看到护士的穿梭出入,血浆瓶的推进推出。最后,终于有个医生走出来了。“谁是她的家属?”医生问,眼光扫著室内的四个人。“谁负她的责任?”四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竟没有一个人答话。

“你们没有一个是她的家属吗?”医生奇怪的问。

灵珊忍不住站了起来。

“医生,她怎么样了?救得活吗?如果你需要签什么字,我来签!”“她要住院,你们去办理住院手续!”

灵珊大喜,差点眼泪就夺眶而出了,她忘形的抓住了医生的手腕,一叠连声的叫著说:“她活了!是不是?她会活下去,是不是?她没有危险了!是不是?”“等一等!”医生挣脱了她的拉扯,严肃的看著她。“你是她的什么人?”灵珊愣了愣。“朋友。”她勉强的说。

“她的父母呢?”“她——没有父母。”“兄弟姐妹呢?”“她——”邵卓生走过来了。“也没有兄弟姐妹。医生,你可以信任我们,我们负她的全责。医药费、保证金、手术费……我们全负担!”那医生蹙紧眉头,面容沉重。

“很好,你们先给她办好住院手续,送进病房去,我们都只有走著瞧!”“走著瞧?”灵珊结舌的说:“这……这是什么意思?她……没有脱离危险吗?”“她的情况很特别,”医生诚恳的说:“按道理,这一点刀伤流不了太多的血,不应该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可是,她原先就有极厉害的贫血症,还有心脏衰弱症,胃溃疡,肝功能减退……她一定又抽烟又喝酒?”

“是的。”灵珊急急的说。

“她本来就已经百病丛生,怎么还禁得起大量失血?我们现在给她输血,注射葡萄糖,她一度呼吸困难,我们用了氧气筒,……现在,她并没有脱离危险,我们先把她送进病房,继续给她输血,给她治疗……大家都只有走著瞧!我们当然希望救活她!”医生转身走开了,走了几步,忽然又回过头来:

“我最怕治疗这种病人,”他冷冷的说:“别的病人是求生,他会自己和医生合作,这种病人是求死,他和医生敌对。即使好不容易救活她,焉知道她不会再来一次?你们是她的好朋友,应该防止这种事情发生呵!”

医生走开了。灵珊和邵卓生面面相觑。然后,手术室的门戛然一响,阿裴被推出来了。灵珊本能的奔了过去,看著她,灵珊真想哭。她的手腕上插著针管,吊著血浆瓶,被刀所割伤的地方厚厚的绑著绷带,鼻子里插著另外一根管子,通往一个瓶子,她身边全是乱七八糟的管子瓶子架子……她的脸色和被单一样白,双目紧紧的阖着,那两排又长又黑的睫毛,在那惨白的面颊上显得好突出。她这样无助的躺着,了无生气的躺著,看起来却依然美丽!美丽而可怜,美丽而凄凉,美丽而孤独!邵卓生静静的看了她一眼,眉头紧锁著,然后,他毅然的一摔头,说:“灵珊,你陪她去病房,我去帮她办手续。”

陆超到这时候,才大踏步的跨上前来:

“邵卓生,给她住头等病房,所有的医药费,由我来出!”

“是的,”阿秋急急的接口:“不要省钱,我们出所有的钱!”

我们,我们!我们?怎样一场爱情的游戏?用生命作赌注的游戏!灵珊直视著陆超,有股怒气压抑不住的在她腔中鼓动,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舌头。“你出所有的医药费?”她盯著陆超:“是想买回她的生命?还是想买你良心的平安?”

陆超挺直了背脊,他一瞬也不瞬的迎视著灵珊,他的脸上既无悔恨,也无歉意,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一脸的严肃,一脸的郑重,他低沉、清晰、而有力的说:

“我不用买良心的平安,因为我的良心并没有不平安!她寻死,是她太傻!人生没有值得你去死的事!为我而寻死,她未免把我看得太重了!”他掉过头去,对阿秋:“我们走吧!”

他们走到门口,陆超又回过头来:

“我出医药费,只觉得是理所当然,因为她是我的朋友!”他顿了顿,又说:“我会送钱来!”

“除了钱,”灵珊急急的追问:“你不送别的来吗?一束花?一点安慰?一张卡片?”陆超瞪著她,好像她是个奇怪的怪物。

“灵珊,”他深沉的说:“你难道不懂吗?她不需要花,不需要安慰,不需要卡片……她需要的是爱情!我给不了她爱情,给她别的又有何用?”

“你……你真的给不了她爱情吗?”灵珊觉得自己在作困兽之斗。“你曾经爱过她的,是不是?”

“曾经,曾经是一个过去式。灵珊,阿裴过去也爱过一个男人,那男人也死心塌地的爱过她。而今——这份感情在哪里?何必硬要去抓住失去的东西?”他紧盯著灵珊:“你不会了解我,我有我的人生观,我活著,活得真实。我不自欺,也不欺人,阿裴当初爱我,就爱上我这一点,我不能因为她寻死,就改变我自己。这样,即使我回到她身边,那不是爱,而是被她用生命胁迫出来的,我会恨她!她如果聪明,总不会要一个恨她的男人!”灵珊糊涂了,被他搅糊涂了,也被这整个晚上的事件弄糊涂了。她眼睁睁的看看陆超挽著阿秋,双双离去,她竟不自觉的,自言自语般的说了句:

“希望有一天,阿秋会遗弃你!”

陆超居然听到了,回过头来,他正视著灵珊:

“很可能有那一天,人生的事都是不能预卜的!如果到了那一天,我会飘然远行,决不牵累阿秋。”

他们走了。灵珊傻傻的站在那儿,傻傻的看著他们两个的背影,忽然有些明白,阿裴为什么会对他这样如痴如狂,五体投地了。真的,他活得好“真实”,活得好“洒脱”,也活得好“狠心”!阿裴被送进病房了,躺在那儿,她始终昏迷不醒。那血桨瓶子吊在那儿,血液一滴一滴的流进管子里,注入她身体里,但是,却始终染不红她的面颊。邵卓生和灵珊都守在床边,目不转睛的看著她,只盼她睁开眼睛来,但,那两排密密的睫毛一直阖着。时间缓慢的流逝。邵卓生喃喃的说:

“天快亮了!”灵珊直跳了起来,糟糕!自己竟出来了一整夜,连电话都没有打回家,爸爸妈妈不急死才怪!还有韦鹏飞!她匆匆的对邵卓生说:“我去打个电话!”一句话也提醒了邵卓生,他歉然的看看灵珊说:“你回去休息吧!我在这儿守著她!”

“不!”灵珊固执的。“我要等她醒过来,我要等她脱离危险!”走出病房,在楼下的大厅中找到了公用电话。接电话的是刘太太,一听到灵珊的声音,她就焦灼的大叫大嚷了起来:

“灵珊,你到哪儿去了?全家都出动了在找你,连你姐姐、姐夫都出动了!你怎么了?你在什么地方?……”

“妈,我在医院里……”

“医院?”刘太太尖叫:“你怎么了?出了车祸……”

“不,不是的,妈,我很好,我没出事……”

电话筒似乎被人抢过去了,那边传来了韦鹏飞的声音,焦急关切之情,充溢在电话里。原来他也在刘家:

“灵珊,你出了什么事?你在哪里?我马上赶来……”

“不不!不要!”灵珊慌忙说,心想,这一来,情况不定要变得多复杂,怎样也不能让他再见到阿裴!她惶急的说:“我没出事,我一切都很好,因为我有个朋友生了急病,我忙著把她送医院,忘了打电话回家……”

“别撒谎!灵珊!”韦鹏飞低吼著:“我去了你的学校,他们告诉我,你是和那个邵卓生一起走的!”

她怔了怔。“是的,”她惶惑的说:“我们去了一个朋友家,那朋友不在家,我们又去了另一个朋友家,原来那个朋友在另一个朋友家,原来那个朋友突然生病了……”

“灵珊!”韦鹏飞急急的说:“你在说些什么?左一个朋友家,右一个朋友家?我听得完全莫名其妙!你在发烧吗?你在生病吗?……”“不是我生病!”她叫著说:“你怎么夹缠不清,是我的朋友生病!”“是邵卓生吗?”“不是邵卓生,是他……他的朋友!”

“到底是你的朋友,还是他的朋友?”韦鹏飞又恼怒又焦灼又糊涂。“你告诉我你在什么地方?我来接你!”

“不!不行!你不能来……”

电话筒又被抢走了,那边传来刘思谦的声音:

“灵珊,”刘思谦的声音肯定而坚决。“我不管你在那里,我不管你那一个朋友生病,我限你半小时之内回家!”

“好吧!”灵珊长叹了一声:“我马上回来!”

挂断了电话,她回到病房。阿裴仍然没有苏醒,邵卓生坐在那儿,痴痴的凝视著她。灵珊走过去,把手按在邵卓生肩上,低声说:“我必须先回去,如果她醒了,你打电话给我!”

邵卓生默默的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你也别太累了,”灵珊说:“在那边沙发上靠一靠,能睡,就睡一会儿吧!”邵卓生又默默的摇摇头。

灵珊再看了他们一眼,心里又迷糊,又难过,又酸楚,又茫然。她不懂,阿裴为陆超而割腕,邵卓生却为阿裴而守夜,这是怎样一笔帐呢?人生,是不是都是一笔糊涂帐呢?她越来越觉得头昏昏而目涔涔了。一夜的疲倦,紧张,刺激……使她整个身子都发软了。月朦胧鸟朦胧35/40

回到家里,一进门,她就被全家给包围了。责备、关切、怀疑、困惑……各种问题像海浪般对她冲来:

“灵珊,你到底去了哪里?”

“灵珊,你怎么这样苍白?”

“灵珊,是扫帚星生病了吗?”

“灵珊,你有没有不舒服?”

灵珊筋疲力竭的坐进沙发里,用双手抱紧了头,祈求般的喊了一句:“你们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下?”

大家都静了,大家都怔怔的看著她,她才发现自己这一声叫得又响又激动。然后,韦鹏飞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用胳膊搂住了她的肩,他拍抚著她的肩胛,抚慰的,温柔的,低沉的说:“你累了,你应该先去睡一觉,一切都醒来再说吧!你又冷又苍白!”灵珊看著韦鹏飞,然后抬头看著父母。

“爸爸,妈妈,”她清晰的说:“我有个女朋友切腕自杀了,我连夜在守护她!”“哦!”刘太太一震,关心而恍然的问:“救过来了没有?”

“还没有脱离险境!她一直昏迷不醒。”

“为了什么?”刘思谦问。

“她的男朋友变了心,遗弃了她。”灵珊说,正视著韦鹏飞,一直看进他眼睛深处去。“鹏飞,你会不会遗弃我,跟另外一个人走掉?”“你疯了!”韦鹏飞说,把她从沙发上横抱了起来,也不避讳刘思谦夫妇,他抱着她走向卧室。“你累得神志不清了,而且,你受了刺激了。”他把她放在床上。“你给我好好的睡一觉,我要赶去上班,下了班就来看你!”他吻住她的唇,又吻她的眼皮。“不许胡思乱想,不要把别人的事联想到自己身上。我如果辜负了你,对不起你,我会死无葬身之地……”

她伸手去蒙他的嘴,他握住她的手,把面颊贴在那手上,眼睛不看她,他低语著说:

“我要向你招认一件事,你别骂我!”

“什么事?”“我以为——你和扫帚星在一起,我以为我又失去了你!我以为你变了心……”他咬咬牙。“这一夜,对于我像一万个世纪!”他抬眼看她,眼睛里有著雾气。“答应我一件事,灵珊。”“什么事?”她再问。“永远别‘失踪’,那怕是几小时,永远别失踪!”

她用手勾住他的头颈,把他的身子拉下来,主动的吻住他。韦鹏飞走了以后,她真的睡著了,只是,她睡得非常不安稳。她一直在做恶梦。一下子,梦到阿裴两只手都割破了,浑身都是血。嘴里自言自语的说:“我做错每一件事,我一了百了。”一下子,又梦到陆超胸口插把刀,两个眼睛往上翻,嘴里还在理直气壮的吼著:“我有罪吗?我欠了你什么?我有没有对不起你?”一下子,又梦到邵卓生抱著阿裴的身子,直著眼睛走过来,嘴里喃喃自语:“她死了!她死了!”一下子,又是阿秋在搂著陆超笑,边笑边问:“为什么她要自杀,得不到男人的心,就自杀吗?”一下子,又是阿裴穿著一袭白衣,飘飘欲仙的站在韦鹏飞面前,说:“男子汉大丈夫,对感情该提得起放得下,尽管缠住我做什么?”一下子,变成了韦鹏飞携著阿裴的手,转身欲去,韦鹏飞一面走一面对她说:“灵珊,我真正爱的不是你,是阿裴!”

蓦然间,电话铃声狂鸣,灵珊像弹簧般从床上跳了起来,惊醒了,满头都是冷汗。同时,刘太太在客厅里接电话的声音,隐约的传进屋里:“你是谁?邵卓生?灵珊在睡觉……”

灵珊抓起了床头的分机,立刻对著听筒喊:

“邵卓生,怎么样了?她醒了吗?”

“是的,灵珊,”邵卓生的声音是哽塞的,模糊不清的:“你最好快点来,她大概不行了……”

灵珊摔下电话,跳下床来,直冲到客厅,再往大门外冲去,刘太太追在后面叫:“灵珊!你去哪一家医院?你也留个地址下来呀……”

灵珊早就冲出大门,冲下楼梯,冲得无影无踪了。

到了医院,灵珊刚跑到病房门口,就一眼看到邵卓生,坐在病房门口的椅子上,用双手紧抱著自己的头。而护士医生们,川流不息的从病房门口跑出跑入,手里都捧著瓶瓶罐罐和被单枕套。灵珊的心猛往下沉;我来晚了!她想。她已经死了!阿裴已经死了!她走过去,邵卓生抬起头来了,他一脸的憔悴,满下巴的胡子渣,满眼睛的红丝。

“灵珊!”他喊,喉咙沙哑。【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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