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子无方- 第16部分

　“孟然一个朋友的。”老奶奶居高临下看我，我仰着头后脖子发酸。

　“和同学来玩？”

我赶紧点点头。

　“作业都做完了？”比夏小满还管得多。

　“做完了。”

　本以为寒暄一下就差不多了，正想要道别一声就走的，却被老奶奶喊住：“明天和你爸爸来家里玩吧。”

　“啊？”我傻眼了，“我爸爸可能要工作吧……”

　“吃顿便饭而已，明天孟然也休息，让他带你们来。”根本就是不容拒绝的命令语气。

我苦不堪言，这下算是知道夏小满为什么说我给她找麻烦了。局面太复杂，我一时想不出应付的办法，万一处理不好害了顾叔叔可怎么办？我慎重地考虑了一下，觉得此事应同夏小满商量。

于是我没有跟郭犇他们去D大，借口说身体不舒服飞奔回家。夏小满在家洗衣服，听我说了这件事后呆了至少五秒钟。

　“妈……”我头一次意识到我犯了重大错误。

回家的路上我仔细思考过了，夏小满让我去讨好那个老奶奶是因为她希望老奶奶能接纳我，作为夏小满的儿子而接纳我。要是被老奶奶知道我说了谎，肯定是雪上加霜。偏巧我当时脱口说我爸爸是顾历，这是一句会让师叔叔非（…提供下载…）常生气的谎言。所以上次那件事，夏小满没有告诉任何人，她一直想要找机会解决这个问题，但是报社的庆典让她给忙忘了。

　“要不你告诉顾叔叔吧？”我绞尽脑汁帮她想办法，“或者让师叔叔出面，拒绝掉。”

夏小满摇头，“治标不治本。”

　“反正当时是我自己要说谎的，都是我的错，你让师叔叔骂我吧！”

夏小满湿着一双手把我搂住，“那不行！我的儿子凭什么让别人骂？如果不是你妈我脑子发热非让你去讨好那个老太太，你也不至于非说谎来掩饰。小贝，你要记住，我既然生下你，就代表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要以保护你为前提。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来解决。”

我觉得夏小满的怀抱特别温暖，隔离了秋天的寒意，让我躲在里面不想出来。


　　　



第26章　电话诉衷肠
　夏小满第一个冲动就是给顾历打电话，但是她忍住了。

从那天之后她只给顾历打过一次电话向他道歉，顾历淡淡地说没什么他能理解，她就找不到能说的话了。厨房里唐秒那一番话让夏小满感到害怕，她的确是太依赖顾历，明明才认识不久，自己也未免太没有自觉了。

不管顾历再怎么宽容大方，她已经是有男朋友谈婚论嫁的人。而唐秒让夏小满意识到，顾历也有追求者。他三十了，成熟而睿智，暗中喜（…提供下载）欢他的女孩不知道要排多长的队。唐秒的话其实很明白，她对顾历来说，可能成为一个麻烦。顾历会娶妻，生子，会忙于照顾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每满足自己母子两个的无理要求。

从来对男女距离不懂得把持的夏小满，终于明白有些领域是不能跨越一步的。她开始刻意注意同顾历保持距离。

想了半天，她还是决定把这件事如实告诉师孟然。夏小满甚至想好了用玩笑的语气去说，本来就是孩子无意犯下的一个小过错，师孟然犯不着为这个生气。

但是电话接通，她又胆怯了。那边接电话的女人礼节性问她找谁，自从上次师孟然的妈来找她大闹一场之后，师孟然就被严加看管，手机也被没收了。夏小满想找他只能在上班时间打到他的单位去。夏小满自己十分清楚办公时间接私人电话的影响有多恶劣，所以从来也没有主动打给他过。

那边的女性又用清脆好听的声音问了一次，夏小满慌忙回答：“请问师孟然在吗？”完了又解释似的补充道：“我是他姐，有急事找他！”

女人似乎很意外她找的人竟然是师孟然，向旁边的人询问了一句什么，才重新对她说：“他在，您稍等一会儿好吗？”

　“哦，行，麻烦你了。”

电话那头时不时能传来急切的脚步声和低沉的交谈声。师孟然在印刷厂工作，算来和夏小满的工作还有一定交集。等待的时间里，夏小满不住用手指在桌上划来划去，心跳得厉害。她想起上一回这么紧张，是在她对父亲说要和郭坤结婚的时候。那次就像现在一样，感觉除了心跳声什么都听不到了，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在说什么。

她深呼吸两次，这么多年了，自己不能连这点儿长进都没有。

　“喂，你是哪位？”师孟然的声音带着一丝警惕。

夏小满好容易安静下来的心跳又乱打点了，“孟然，我是夏小满……”

　“小夏！”警惕变成了惊喜，紧跟着是刻意压低的声音，“你怎么打到我单位来了？”

　“唔……我有事跟你说……”夏小满前言不搭后语勉强把她怎么让夏小贝讨好老太太，夏小贝怎么头脑一混说了胡话，老太太怎么信以为真让顾历去家里做客的事儿说了。电话那头只有呼吸声，夏小满不知道师孟然是何种表情。

　“孟然……怎么办啊？”

　“你怎么……唉！你这不是要害死我吗？”

　“你跟你妈解释解释呗。”

　“怎么解释？我压根就不敢跟她说起你，不然她就骂我。你看看，自从上次被她知道我和你好，到现在我都被她监视着。我没法没她解释。”

　“小孩子无心犯的错，这有什么啊！”

夏小满的话让师孟然不乐意了，“无心？无心他怎么不说别人是他爸啊，怎么偏偏就说那个顾历？小夏，这段时间我们见面少，他是不是经常去找你，是不是老缠着你？呸！还大学教授呢，真够不要脸的！”

　“师孟然！”夏小满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侮辱顾历，气得拔高声调直呼其名。

　“我给你打电话是让你解决问题的！顾教授是我朋友，我尊敬他也崇拜他，你别无理取闹！”

　“我有什么办法，我没办法……”师孟然小声嘀咕。

他的态度让夏小满无心再继续这个话题，要他想办法推掉老太太的邀请之后，也懒得听师孟然怎么说，夏小满就无情挂掉了电话。她走到阳台上深呼吸两口，心中还是郁郁。顾历那样的好人，凭什么要莫名其妙被人指摘辱骂？果然还是因为自己吧……无力的愧疚感充斥着夏小满的内心。

自己总被儿子责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现如今夏小满是死心塌地认同这句评价了。挫败感让她有想要倾诉的欲望，却不知道要和谁说。唐秒这段时间情绪很不好，孙二大概是真的伤了心，再没在报社出现。而唐秒却反而更烦躁了，连她的助理都要小心翼翼，稍微做错事，就是一顿毫不留情的批评。夏小满自认没有勇气去捅马蜂窝。

在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恍惚中，夏小满已经在用手机拨打顾历的电话了。电话“嘟……嘟……”的等待声让夏小满觉得像是催眠曲一般安人心神，竟然产生了“就这样一直听着也不错”的想法。直到顾历接起电话，在那边缓缓叫“小满”的时候，她才被从梦中唤醒，确定似的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的确是自己拨打了他的号码没错。

其实没什么事要说的夏小满舌头打结，笨拙地问好。话筒里传来顾历低低的笑声，“你刚睡醒吗？”

　“不，不是，不知怎么就拨了你的电话，我真是老糊涂了。”

　“听年轻人这么说一点儿也不让人高兴，”那声音让夏小满想起顾历揉她头顶的样子，突然就变得腼腆起来。

顾历什么都没有问，即便夏小满只是随口找些话题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胡话，他也认真应着。夏小满觉得无话可说的时候，他就接过话题，偶尔抱怨一下学生们为了逃避测验使用的各种手段，让夏小满感到很有趣。

　“还是在学校最好！”夏小满已经忘记了时间，等到发现的时候天边已经升起了晚霞。一直被手机压住的那一侧耳朵有些麻木，但她还是不想结束这通电话。

　“想回来上学吗？”

　“咦？”

　“文学系的话恐怕是不行了，不过我可以在我的班里给你留一个旁听的位置。毕业证书也会订做一个一模一样的颁发给你，怎么样？”

以为顾历在开玩笑的夏小满也玩笑地说“好啊”，却不料顾历很认真，“我是说真的，比起在社会打拼，你还是更适合学校。”

　“可是我有儿子要养啊！”夏小满苦笑一声。

顾历似乎想说什么，但是从卧室出来的夏小贝冲夏小满喊“妈，我饿了”，之前还说有儿子要养的夏小满意识到自己的失职，慌忙要跟顾历道别去做饭，却被叫住。

　“带小贝出来吧，我去接你们。”

还是他们头一次去过的烧烤店，老板依旧声如洪钟热情似火，见到顾历就敞开胸怀拥抱上来，夏小满眼睁睁看着他的熊掌在顾历背上留下两块红印。

　比起夏小满含蓄的高兴，夏小贝的好心情就外露多了。在楼下等顾历的时候哼着小调四处张望，还问她“为什么又愿意和顾叔叔一起吃饭了？”

因为感谢顾历，因为对不起顾历，因为无法拒绝顾历……夏小满给自己找了很多条理由。

却刻意忽略了最重要的——

因为想见到他。


　　　



第27章　盾与机关枪
　顾历看着讲桌上一张“最勤奋敬业教师奖”的奖状，哭笑不得。

　“只有奖状，没有奖金奖品？”他拿起那张纸扬了扬，问道。

一个女生站起来，一本正经地说：“老师，我们大家都认为您实在是太敬业太辛苦了。作为一名当代大学教授，您应该像其他老师一样，体验一下轻松愉悦的教书生活。每个星期都要费尽心思出考题批改考卷，还要为那些不知所云的答案生气，这是多么让我们伤心啊！”

顾历点点头，“你们能体谅我很欣慰。”

　“所以，”女生加重了语气，“我们一致认为，老师您应该多多去看到生活的光彩和美好，不要被黑暗破坏了心情。”

　“你们都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有你们的照耀，我感到世界光明。”顾历放下手中的教案课本，叫起小班长，“去我的办公室，把桌上的测试题拿来。”

　“诶~”全班顿时炸了锅，“不是明天才考吗？”

　“理论上是每周周三测验，但是鉴于你们的无聊程度，我猜测大概是对考试内容胸有成竹的表现，所以给你们一个展现自己才华的平台。”

　哀鸿遍野，时不时传出“都是你出的馊主意”之类的抱怨声音。

顾历抱着双臂，靠在讲桌上满意地看下面的反应。

　“还有，以后无论是在测验还是写论文的时候，严禁使用简称或者简名，该是什么就是什么，一字一字老老实实写完全了，包括院系名称。”

　“院系名称也不能简写啊？”

　“历史学院叫历院，体育学院叫体院，化学学院叫化院，你们让计算机学院情何以堪？”

　“不允许使用简称”，这是顾历继“作业不允许上交电子稿，全部使用手写”，“每两周上交一篇三千字以上的读书报告”，“不允许使用圆珠笔签字笔中性笔只能用钢笔书写”等等规定之后的又一条苛政。学生们已经被其独断专权打压得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

然而一旦在适应了这些专权制度之后，有人便感到与其它无所事事的班级相比，自己的大学生活反而显得充实饱满。女生们的抱怨也变成了甜蜜的味道：顾老师又让人家写关于卢梭情人的专题报告，好坏哦~

顾历每一周的测验题目并不难，侧重于让学生阐述自己的观点和想法，都是些很基础的历史知识。所以那种交白卷的情况从来没有出现过，再不济至少也会写上“这么深奥的问题实在让人很苦恼”一类啼笑皆非的话。学生不害怕他，却又从来不违抗他的“命令”。顾教授果真是教育界恩威并施不可多得的良品。

下课之后顾历并没能很快走出教室，像往常一样，有几个学生围上来向他请教问题，顾历耐心地一一解答，并留下一定余地让他们自己去考虑。等最后一个学生也收拾书本离开教室了，顾历才想起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开机之后立刻就有几条短信跳进来。

　“别忘了下午一起吃饭。”

　“下课了吗？我已经到了，靠窗位置。”

　“菊花茶我都喝了三壶了……”

顾历一条条看过去，苦笑，是你自己到得太早了吧！

窗明几净，浅色调的桌椅上铺着带流苏的深红桌布。巨大的落地窗上有水流顺下，淌进了石头铺成的小水渠里，有潺潺的水声。服务生穿着整齐的黑色制服，说“您好”的声音温柔得像早上抚摸情人的手指，让人在踩上那米色木地板的时候也不由自主放轻了脚步。

这种小资情调，是唐秒的品味。

顾历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唐秒，支着下巴透过窗不知道在看什么。翘起的脚上，简单而高贵的高跟鞋在脚尖上晃悠，是难得的放松姿态。

拉开椅子坐下的时候，唐秒回过头来别有深意地笑。

　“约在这么有情调的地方，不怕流言蜚语淹死你？”顾历向服务生点了一杯绿茶，从鼻梁上取下眼镜仔细擦拭。唐秒在业界也算是小有名气的，甚至有其它媒体做过她的专访。本来就长得漂亮，还很能干，虽然这种类型的女强人在现代社会已经不是稀罕物了，但是唐秒有她独特的魅力。

　“既然跟那丫头说了要对你展开攻势，不做点样子怎么行？”唐秒悠然地喝口茶，桌下的脚轻轻踢上顾历的小腿，渐渐变成暧昧地摩擦。她挤眉弄眼地说：“你就不心动？”

　“我胃不好，吃不了辣。”顾历不为所动，“别踢脏了我的裤子。”

　“靠！”唐秒挫败地骂了一声。

　“以后少爆粗口，不然又要秒杀一片男人。”

唐秒自己并不知道，从学生时代保留下来的说话习惯令她在高雅中透着一种豪放的粗俗。不管是不是在公共场合，她都喜（…提供下载）欢用单一的语气词来表达自己的情绪，甚至在一次专访中“哼哼”冷笑着表示自己对采访问题的不屑。

这些特征令她的形象变得可亲，甚至在有些男人眼里，讲粗话的唐秒带有懊恼地挥舞爪子的小野猫的可爱。能把粗话说得性感，这种女人比高高在上的女强人可少多了。

顾历和唐秒属于一见如故，聪明的男人和聪明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