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沈铭斐夸张地故作惊讶道,“南歌小娘子,原来是你下的杀手,真是不可貌相。”
裴南歌斜眸瞪他一眼后无奈地吐吐舌,想起自己落入别人的圈套,不由得对白露厌恶得咬牙切齿:“看来她是故意引我们去客栈二楼,又故意让我们发现耳珰的,目的就是让这个证物被我们拿走。客栈杀人的是男子,白露却是女子,我们根本就没有证据证明是她!”
“哈哈哈,”门口忽然传来女子娇俏洪亮的笑声,“原来不止我一人男女不分。”
几名衙役身后跟着位衙差衣着的妇人,那妇人高帽乌青、眉眼含笑,不合身的男装衣袍竟替她添上几分妩媚。
裴南歌困惑地看向一脸了然的沈铭斐,他专心地打量一番来人后凑到三人身旁低声道:“她就是我先前提到的客栈女老板秋三娘。”
秋三娘步履盈盈地行至屋子中央,自顾自扯下头上的幞帽现出翠髻云鬓,连声埋怨道:“我秋三娘好歹是个人物,为了躲那小子竟然落魄到旧处藏身不说,现今还要穿着这身奇怪衣裳来投奔你们求个自保。”
沈铭斐笑着接话道:“多日不见,秋老板风姿倒是越渐迷人,晚辈还以为这身打扮是秋老板新近的喜好。”
“沈小子,我秋三娘眼见着你越长大越是没个正形,”秋三娘的语气却并无半点责备,倒像是对沈铭斐的夸奖甚为受用,“我今儿不和你闹,这事儿说来话长,这几天我一直躲在城南的旧屋不敢出来,今个儿是见着县衙的人求了他们带我来,要不是他们帮我出主意打扮成这样,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安然无恙到这儿。”
裴南歌看着年岁不小的秋三娘既有着少女般娇俏又有着寻常女子不常有的泼辣,不由得对她那爽直的性子多了几份亲近。
沈铭斐依旧笑着道:“谁敢惹三娘不悦?”
秋三娘睨了他一眼就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自己这几天的遭遇:“我就说,我那店里一年中难得有个客人,那男生女相的小子在我那破地方住这么久肯定有问题!前几天我经过燕子林时恰好看见个鬼鬼祟祟的女人,过了不久就听说那地方死了人。”
“估摸着我看到的女人应当就是歹人,我担心自己因为不留神撞破这事儿会被灭口,于是赶紧到城南的旧屋躲着,今儿看到衙门的人才敢出来,”秋三娘把贪生怕死说得理直气壮,甚至还愤愤地一拍大腿道,“后来想想,我看到的那个人哪里是什么女子,那模样明明就有七八分像我店里住的那小子!”
堂内几人皆是一惊,裴南歌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好端端的男子要伪装成女人去杀人,她望了眼萧武宥,见他也是眉头深锁。
“三娘你那住客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的?”沈铭斐笑着替秋三娘斟上一杯茶。
秋三娘结果茶盏直夸沈铭斐懂事体贴讨人欢欣,灌下几口茶汤道:“那小子叫楚舒,说是要进京的书生。”
说着他又从怀里摸索出一本册子得意道:“这是他入住时登名字的册子,我就知道他必定要杀人灭口、毁尸灭迹什么的,亏得我秋三娘多长了个心眼把这玩意儿也带了出来……”
沈铭斐伸手接过那名册在手中翻了一遍后就递给了李子墟:“当时我还纳闷怎地没在客栈里见着这册子,还以为早被凶徒销毁,不曾料想竟然有三娘护着。”
“姓楚?”李子墟若仔细核对名册之后了然道,“据我所知,孙老板的发妻也姓楚,楚氏一家原本是淮北的农夫。”
沈铭斐扬起唇角笑道:“不错嘛,查得倒是不慢。”
李子墟亦浅笑着朝沈铭斐谦逊拱手,清朗的目光望向萧武宥:“先前我也奇怪,孙家从商,他家的儿子又如何能读书甚至赶考。如今看来,他应已是改了姓氏入楚氏户籍。”
萧武宥心领神会地朝李子墟道:“想来我们都想到一处了,改籍后的孙家长子回来找当年的仇人报仇……”
裴南歌一边听着他们的讨论,一边反复念叨着楚舒这一名字,念得久了竟觉得听着像是‘处暑’,脑中突然灵光乍现不由得惊呼:“白露是孙家的女儿,是楚舒的孪生妹妹!”
☆、第032章 正义也需要强求
第032章 正义也需要强求
“南歌你如何知晓白露是他们家女儿?”李子墟问道。
“你们难道不觉得‘楚舒’读着甚似‘处暑’,处暑始肃、白露雁归,他们二人以一前一后两个节气取名很难不让人觉得是兄妹,”裴南歌托着下巴一番思索,“这个名字是最好的线索,绝对不能被我们发现,所以他才杀死真正的掌柜和伙计灭口。”
裴南歌清了清喉咙道:“我想,我在客栈前头遇到的应该是扮成白露的楚舒,怪不得那嗓子比平时低沉,恐怕那时他就已经在客栈里做过手脚,后来也应该是刻意要避开我,不想让我们查到客栈去。”
“至于他在死去的掌柜和小二身上要找的东西,也应当就是这本名册,如果我们一旦得知这名册上记的名字,自然就会想到白露,也就知道了他们的关系。”裴南歌接着道。
萧武宥颔首:“若是孪生兄妹,有几分相似也不无可能。”
他们正在说着话的同时李子墟已不知从何处掏出一幅画像呈在了秋三娘面前。裴南歌偏头看清画里的人是白露,不由得深深好奇他是在什么时候背着众人画下来的。
“秋老板,你看到的人可是她?”李子墟近前一步问道。
秋三娘凑到画像近前一瞥旋即惊呼道:“像、太像了,这简直跟我在燕子林看到的楚舒一个模子。这小娘子头上要是戴顶帽子就是第二个楚舒!我就说那小子生了副女相!”
“看,我说得不错罢,”裴南歌骄傲道,“楚舒他现在应当还不知道这本名册在我们手中,见到过他的掌柜和伙计都已经不在人世,他最担心的就只剩下秋老板了。”
秋三娘瞪了一眼裴南歌,连连摆手退到沈铭斐身后:“别!少打我秋三娘的主意,我才没那工夫替你们玩什么引蛇出洞的把戏。”
裴南歌刚想好言好语循循善诱一番,秋三娘突然哼哼几声就掉转头去缠着沈县令派人去城南旧屋替她取换洗的衣物,俨然一副打定主意要长期窝在县衙的势头。
裴南歌跺跺脚却也别无他法,瞅着秋三娘扭扭歪歪的走路姿势,她觉得自己先前一定是被迷了眼才会觉得与这样的人亲近。
沈铭斐朝笑着拍拍她肩头道:“别在意,就像她自己说的,她秋三娘好歹是个人物,你犯不着同个人物生气。”
裴南歌对于他这样看上去一气呵成的亲昵举动稍微有点不知所措,回过神来的时候就见他笑得成竹在胸的同萧武宥和李子墟说道:“我们不妨想想,其实他的仇人已死,按理说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尽早离开南谯,可他现下又是为何不得不留在南谯呢?”
“因为他的妹妹白露?”李子墟试探着说出自己的推测,“这两起杀人案经白露这么一闹,县衙里的人自然不会轻而易举放过她,她想要脱身怕是难于登天。”
“这楚舒也还算是个重情义的人,”沈铭斐又道,“眼下客栈已是不能去的,要么就盯着秋老板何时出现,要么就寻思着怎么带白露逃,我们不妨想想,假若我们是楚舒,这会儿去哪里安身才最合适……”
萧武宥赞同着弯起眉眼,淡定自若的神情里却掩不住路遇知己的悦然:“自然是……”
“临江绣坊!”裴南歌与李子墟异口同声地说出心中所想,她欢喜地同李子墟等人交换眼神后又戏谑道,“我若是他,定发奋考取功名回来南谯做官,堂堂正正地将谋害我全家的贼人绳之以法。”
“你倒是正义,”萧武宥笑着揉乱她的头发,转头对李子墟道,“临江绣坊那边是否还有人看着?”
“县尉他们一直在那边守着,没什么大动静。”李子墟赶紧应道。
裴南歌实在不太明白萧武宥为何能一边逗着她玩一边还惦记着李子墟,尽管此刻李子墟的模样看上去沉稳缜密,尽管她自己也觉着李子墟实诚可靠,但她还是不可避免的把自己拿去同李子墟比较,比来比去才惊觉最大的对手不是眼前的男人,而是还在临江绣坊的美娇娘。
“怎么?接下来要去临江绣坊逮人?”沈铭斐说这话的时候,沈县令已经安顿好秋三娘回来。
沈县令忧虑道:“这些都是我们的推测,但眼下并没有十足的证据去指证楚舒和白露。”
裴南歌心中仍然考量着楚舒和白露的兄妹关系,忽然灵光乍现心生一计,她笑呵呵地把明月珰握在手里晃来晃去道:“他们能偷梁换柱,我们不如就来个暗度陈仓,以彼之道还于彼身?”
萧武宥就像是同她有着深切的默契,她甚至不用说破,他就能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所以她话音刚落他就当即皱眉否决道:“不可!我大理寺依规办案,若是自乱章律,以后如何以律服人?”
“那放犯人逍遥法外难道就是维护公平正义?”裴南歌上前一步直视着萧武宥的眼眸问道,“难道就没有违背大理寺的原则?”
李子墟见状也帮着萧武宥晓之以理道:“我虽认同为查案无所不用,但无论如何我们不能自悖章则,否则大理寺还有何威望可言。”
没曾想看着脾性温和的李子墟竟也会在这件事情上如此义正言辞,裴南歌纠结得直跳脚:“哎呀,你们这要顾章法那要顾威望,我不管,我只是个黄毛丫头不懂你们说的大道理,我只知晓正义必须坚持,你们不去,我自己来!”
她说着就要往屋外走,沈铭斐却先她半步上前将她堵在门口,一把抢过她手里的明月珰:“就凭你那笨拙的身手,也好意思在我面前逞威风?”
裴南歌略微有些明白他那并不太动听的言语之下所蕴含的深意,惊喜得说不出感谢。
沈县令也明白过来他的用意,虽然气得脸色铁青,却也只是摇着头自言自语道:“孽子呀孽子!”
“半个时辰后,临江绣坊见,”沈铭斐闻言扬起轮廓清晰的脸庞将挑衅的视线掠向萧武宥,最后温柔地落在裴南歌身上,“我沈铭斐从来不是什么官家的君子,这刀山火海的,我怎地忍心南歌你孤身一人?”
☆、第033章 设局引出的真凶
第033章 设局引出的真凶
经历了连番的撒娇卖乖装可怜攻势,裴南歌终于成功说服李子墟暂且搁置所谓的章则,陪着她演一出“还施彼身”的好戏。鉴于同萧武宥闹得这般不愉快,她一路上只得安安静静地跟着李子墟。
来到绣坊门口的时候,大功告成的沈铭斐正在近旁的小巷里等着他们,待他们渐渐走近后才悄然绕出跟在众人身后。沈县令哼着气故意别过头不睬他,视若无睹地走在前头。
他径直走到裴南歌和李子墟跟前,压低声音道:“你们只管放心大胆地搜就是。”
裴南歌刚想再问得仔细些,就听到江宛若温柔的嗓音响起。沈县令简单说明此番来意后又将在尸体旁边发现的明月珰拿给几位绣娘过目,不出所料都一眼认出那是白露的耳饰。
“那对明月珰样式老旧,确实只有白露戴过,”江宛若肯定了几位绣娘的说法,“而且据我所知,这对耳珰是白露娘亲的遗物,它怎么会出现在你们这里?”
沈县令同江宛若稍加说明后,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的江宛若只好勉强打起精神领着众人前往白露的屋子。
面容憔悴的白露闻声出来,待看清众人后冷冷笑了起来。
沈县令和萧武宥虽也知晓裴南歌的用意,但他二人皆不赞成此等上不得台面的做法,应承下陪人作戏的是李子墟只好认命地站出来说道:“这是在死尸旁发现的耳珰,我们已向多位绣娘询问,她们都曾见你戴过一模一样的明月珰。”
李子墟说话的语气渐渐平复,他稍稍垂下头打量白露一番后又道:“看起来你今天似乎并没有将它戴出来。也对,听闻这是你母亲遗物,如此宝贵的物件,你应是好好收着罢。”
“你们从哪儿听得这是我娘的遗物?”白露不屑一顾地瞥了眼耳珰,冷声道,“对,我是有一对长得跟这个模样差不多的耳珰,但很早之前就已寻不着,不晓得是落在了哪个地方,怎么?现在是被人栽赃陷害?”
裴南歌清亮地冷哼一声,换来白露越发骄傲的辩驳:“旁人若是信了也就罢了,但诸位都是见过白露神力的人,白露若是想要害死谁,哪里还需得着亲自出马再落个证物让你们查?”
裴南歌笑道:“可不是嘛,我也觉着白神女出手哪能被我等凡人逮着线索,可官府却是不信的,他们讲求的是证据,看起来嘛……似乎只能委屈神女让他们搜搜看,如果在神女的屋子里搜不出这耳珰,他们自然也就无话可说了,我想呀,这等证明你神力的机会,你是不会拒绝的罢。”
白露骄傲地仰起脸,侧开身子让几名衙役过去,却抬手拦住想要紧随其后的裴南歌:“若是搜不到,你这跟屁虫就别再黏着大理寺的人,赶紧滚出南谯,我越看你越是讨厌。”
裴南歌笑着拿眼角横过去一眼:“这么巧,我不看你都觉得厌恶。不过我们走着瞧,只怕到时候还得有劳神女先替我做个滚的示范。”
白露冷笑着回瞪她,还未来得及开头,进去的几个衙役已经捧着一块布帛出来。他们恭恭敬敬地朝着沈县令等人行了礼,朗声道:“我们在窗台的盆栽中发现了另外一只耳珰。”
布帛缓缓打开,一只陈旧的明月耳珰安安静静的散发着冷清的寒光,好似即将掀起滔天的巨浪。
白露倒抽一口冷气,白皙的面容之上满是不可置信的惊恐:“怎、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明明、我明明……”
“你明明怎样?”裴南歌近前一步,笑着逼视白露道。
白露缓缓敛起震惊,突然冷笑道:“对,你们在我这找到了耳珰,那又如何?我早就说了,这个耳珰不见了,我不知道它怎么会出现在城南。再者说来,即便我还戴着它,难道我就不能恰好经过城南,恰好丢失了一只耳珰?”
裴南歌亦笑道:“你怎知道死人的地方是城南?我们好像并没有提过是在哪里发现尸体的罢。啧啧,白神女还真是神通广大,甚至连夜观星象掐指一算都需不着呢。”
“你!”白露气愤地瞪着裴南歌,“你小小年纪竟如此卑鄙!”
李子墟小心地瞥了眼萧武宥,见他面色如常,这才缓缓上前道:“白露,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可还有话说?”
白露深深吸进一口气,又冷声笑起:“我?我有什么话可说的。算你们厉害!是,何寡妇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