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以前的事,就别说了。”萧武宥淡淡道。
“是啊,都过去了,”萧灵牵起左晓欢的小手,仰起头来满目期待地看着萧武宥和裴南歌,“五弟,我们姐弟已经多少年没有再在一起吃过饭?你现在还会嫌弃我做的汤饼不如娘吗?”
裴南歌既期待又紧张地看向萧武宥,尽管她最清楚萧灵在萧武宥心中的重要地位,但她却不知道,在他与萧家那样巨大的隔阂之下,他会不会就连萧灵也不愿意相处。
但萧武宥却随之笑起来,他摇了摇头,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左晓欢的脸颊:“嫌不嫌弃,要吃过以后才知道。我也好久没与姐夫一同喝酒了。”
得到他的回应,萧灵的眉梢舒展开来,浅浅的笑容犹如一朵娇美的芙蕖。
这一路上他们都没再说话,萧武宥的手掌紧紧握着裴南歌的指节,她知道,他的心里有太多的矛盾挣扎,她悄无声息地回应着他心里的不安定,这一段路走得竟然比回忆还要漫长。
萧灵和左常清住的小院并不大,进门是一间宽敞的正厅,背后的两条回廊一条通往厨房,一条通往厢房,走到底的屋子是左常清的书房,书房的桌案上摆着宣纸狼毫,推开对面的另一扇门,就正对着一个小小的四方园子,风景如画。
萧灵带着参观完屋子的二人回到正厅,左晓欢缠着裴南歌教她编辫子,萧灵一边煮茶一边询问他们为何来到光州。于是萧武宥将前去查案、归来途中裴南歌生病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
萧灵听说裴南歌水土不服,又担忧地问她可曾瞧过了大夫,仔细叮嘱她饮食要忌讳些什么。
裴南歌一边哄着左晓欢,一边受宠若惊地回应萧灵的话。她总觉得现在这样的相处很是奇怪,以前她心中暗慕萧武宥时,巴不得萧家的姐姐们对她比对江宛若亲厚,可现在当她与萧武宥已经定下心意之后,反而觉得这样的亲厚让她既欣喜又害怕。她在害怕什么,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这时,门口传来深深浅浅的脚步声,裴南歌看到晓欢的眼睛里闪动着欢喜的光芒,萧灵亦含着笑起身。
门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间或还夹杂着女子的嬉笑之声,嗅觉出奇灵敏的裴南歌闻到了女子香粉的味道,担忧地看向萧灵,而萧灵却依旧满目含喜不见半分惊诧。反倒是缠着她梳头的晓欢,原本兴高采烈的神情忽然黯淡,甚至垂下头一个劲反绞着自己的手指。
女子和男子说话的声音渐渐走近,男子的脚步声跨进门栏之后缓缓顿住,女子的娇笑声也渐渐停止。裴南歌抬眼望过去,就看到那位英俊翩翩的男子身侧跟着一位婀娜多姿的女子,男子明亮的目光锁在萧武宥身上,女子眼波如丝静静站在一旁,一男一女,竟然如此般配。
晓欢“哼”一声,重重跺了跺脚就转过身继续缠着裴南歌给她梳头。裴南歌敏锐地觉察到,门口的那位女子应当是给这个家带来了莫大的困扰。
萧灵面色如常地走到男子跟前,笑盈盈地看着屋内道:“清郎,五弟方才正说许久没同你一起喝酒呢。”
☆、第114章 萧家有本难念经
第114章 萧家有本难念经
“是吗?”左常清面带倦色却带着惊喜,他身旁的女子朝着萧武宥二人柔媚浅笑,不是主人也不似客人。
左常清绕过萧灵,径直来到萧武宥面前:“怎么来光州也不提前说一声?”
萧武宥站起身朝着他笑着拱拱手:“只是办案途经此地,南歌生病耽搁了就留在光州休养,况且原本我还不知道姐夫你们在光州。”
“好久没见,既然来了就多住几天,”左常清说着又瞥向裴南歌,“裴寺正的闺女都长这么大了?”
被忽然叫到的裴南笑着点点头,温声有礼唤了一声“姐夫”。
左常清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萧武宥,最后与萧灵相视一笑:“看来你这么多年叫的这声‘姐夫’没有白叫。”
裴南歌唰地红了脸颊,以前是出于对灵姐的亲近才叫左常清姐夫,而现在,他们不说,她却清楚知道他们的意有所指。萧武宥本就与左常清极为亲近,自然也不把他的玩笑话当真。
萧灵将斟好的茶水端到他面前,就像寻常夫妻一般自若地说着家里的情况:“这几天家里虫患闹得厉害,晓欢每天都被虫子蜇,今儿我去药材铺里问大夫要了些雷公藤磨成粉,改明儿就放熏香里各处熏一熏罢。”
左常清喝了口茶淡然道:“你决定就好,要是毒性太大就别让晓欢碰到。”
“放心,我收着呢,”萧灵满目期待看着自己丈夫,“这就是今天去茶坊取回的新茶,味道可好?”
“不错,”左常清敷衍点点头,推开茶盏,“厨房那边怎么说?”
“方才我都吩咐过了,”萧灵将茶盏搁下,“这会儿我再去瞧瞧罢,你们先聊着。”
“也好,”左常清招手唤来一直站在门边的女子,“你带着岑醉一起去,等等,我记得家里好像还有一坛剑南烧春,你找找放哪儿了。”
萧灵笑着点点头,牵起左晓欢,朝着姿态婀娜的岑醉招招手,一直看着他们二人恩爱不已的岑醉不情不愿跟着她往厨房去。
萧武宥皱着眉头,待她二人走得远了,他才开口略带不满道:“姐夫可是想纳妾?”
裴南歌未曾想到他竟然这般直截了当,不禁讶然看着他们。
“纳妾?”左常清满是惊讶,旋即了然,“五弟你想多了,岑醉只是我作画的知己,近来我作美人画,画过不同气质的美人,只是最近刚好画的是岑醉这样的。”
“当真?”萧武宥眉头蹙得更深,“四姐她也知道?”
左常清笑得满足又骄傲:“你四姐通情达理,不仅知道,还很支持我。”
“但你这样带着她同进同出,四姐心中多少会不好受。”虽然离萧武宥不近,但裴南歌却分明感受到他的怒气。
“你放心,我有分寸,”左常清似乎极为不愿再提起这个话题,“其实你这么关心你姐,为何还是不肯回萧家瞧瞧?那件事都过去这么久了,何况你现在身旁已经是南歌作伴,不都时过境迁了吗?”
萧武宥摇摇头:“对你和四姐不比他们,你和四姐当初帮过我许多,我心里都记着。但我确实不太想回去看到老头子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大概时机还不到罢。”
“不看老头子的面子也罢,你总该顾及你姑母才是,”左常清叹了口气,“你四姐常说,萧妃娘娘最看重的就是你,圣上将他少时取名的宥字赐给你也是因着萧娘娘对你的器重,这是多少人羡慕不得的福气,你这般,只怕少不得伤了她的心。”
“她的恩情我自然记得,”萧武宥淡淡说着,“但若不是她这份恩情太盛大,全家都得顾虑着萧家的门面,我当初也不会同宛若……”
“五弟!”左常清蓦然出言打断他接下来的语句,抬眼看了一眼裴南歌,“往者不谏来者可追,你莫要辜负眼前。”
裴南歌的心思经历了百转千回,方才萧武宥即将冲口而出的句子她实在太明白不过,她不得不承认,即便她现在就站在萧武宥面前,即便萧武宥已经几乎对她许下承诺,可在她内心深处,江宛若依旧是一根拔不出的刺,或许,直到她跟萧武宥天长地久,才能彻底拔出干净。
所以她无比感激此刻打断萧武宥的左常清,她不知道,如果萧武宥一旦说出那句话,她将会用怎样的心情去面对她。她总对自己说,她不能看不开,她不能斤斤计较,但事情只要尚未发生,她就根本不能确定自己会如何。
屋子里莫名的气氛被萧灵和岑醉冲淡,两个侍女端着菜进来,萧灵的手里端着酒壶,岑醉端着点心走在萧灵身后,但她们还没走近案前,岑醉忽然向右边一跌,手里的盘子打翻在地,她手忙脚乱地蹲着身子收拾,指尖却又被瓷片划出血来。
左常清紧张上前执起她的手,看着就皱起了眉头,对萧灵说话的语气也严厉了几分:“这些事怎么能让岑醉做呢?”
萧灵温和的面容上终于浮起黯然,她垂下头低声应道:“是我考虑不周全,我这就让人找大夫来瞧瞧。”
“不用了,”左常清厉声拒绝,扶着岑醉就走,“我先带她去洗洗伤口,你赶紧找人把这收拾好,一会儿我们就不出来吃饭了,你找人把饭送来书房。”
话音落下,左常清和岑醉就已消失在众人眼前。
裴南歌说不出心中的感觉,既替萧灵委屈,又觉得无可奈何,她朝门后望过去,只见晓欢正趴在门板背后探出半个脑袋,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委屈和愤怒。她刚想出声唤晓欢过来,可晓欢却在看到她之后飞快地转身跑了个没影。
萧灵默默看着侍女将地上的瓷片收拾好,朝着萧武宥等人愧疚道:“五弟你难得来吃顿饭,没想到却是这样收场。”
“四姐,姐夫他……”萧灵的脸上分明带着泪痕,萧武宥欲言又止。
“没事,”萧灵凄楚笑着,“你姐夫就是如此,作画的时候六亲不认,我早就习惯了,你们也别往心里去。你们先坐着罢,我这会儿先给他们打一盅鸡汤送过去,凉了,就不好喝了。”
萧灵匆匆去到厨房,片刻之后又端着托盘亲自送去书房。裴南歌静静看着萧灵忙碌的身影,内心不可抑制揪作一团。
☆、第115章 突如其来的变故
第115章 突如其来的变故
“不许这样想!”萧武宥的手穿过案几之下紧紧握住裴南歌不安的手心。
裴南歌茫然地看着他,想不明白他为何知道自己心里所想。
“你怎么知道我想什么?我……”她吞吞吐吐小声咕哝,不知道要怎么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我只是担心四姐……”
萧武宥的眼眸因为她脱口而出的“四姐”染上淡淡的喜悦:“是担心四姐还是感同身受?”
裴南歌微微一笑,眼波里满是笃定:“你成日里就只知道查案,哪有什么机会同别的女子相好。”
萧武宥随着她的话笑起来,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如何?身子好些了吗?”
“没事,”裴南歌摇摇头,在他温柔关切的目光中,她觉得自己仿佛就快被融化,“大夫的药挺有用的,李子墟他回去了吗?”
“算算路程也差不多快了,咱们再陪陪四姐也就回长安罢,”萧武宥不放心地左右看了看她,伸手抚上她脖子上暗红的伤痕,“你记着这是真真正正的最后一次,查案的事情有我,你只要好好在我身边等着我就好。”
裴南歌欢喜地望着他,其实她只需要他的一句话、一个眼神,所有的不安和犹豫都会立即变成过眼的烟云。
送完鸡汤的萧灵神色黯淡走出来,见到萧武宥和裴南歌二人却强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灵姐,”裴南歌心中替萧灵感到委屈,终是不忍重提伤心之事,“晓欢呢?方才我还看见她往厨房那边跑了。”
她话音刚落,半大的小女孩就从外间跑了进来,径直扑到萧灵的身前。
“晓欢挺贴心的,灵姐你有这么个女儿真好。”裴南歌刻意说着些宽慰的话让萧灵不要想起左常清和岑醉,“你们跟晓欢是怎么结下缘分的呢?”
萧灵轻抚晓欢的头发,回忆起往事:“那日去观里祈福,瞧着晓欢虽然孤苦却并未自暴自弃,我便常常前去照顾她,日子久了,我与清郎也就起意收养她。”
萧灵说话的神情恬淡而满足:“我总觉得上苍待我极为公道,虽然带走我腹中的骨肉,却赐予我这么乖巧的孩子,还有对我不离不弃的清郎,我又有什么不满足呢……”
她是在笑着,那笑容却比哭泣更哀伤。
贴心的小女孩晓欢蹭着个头伸手想要去抚平萧灵脸上的愁容,萧灵微微侧开头,将晓欢的小手抓在手中,皱着眉道:“怎么指甲缝里又没洗干净?”
明明萧灵的语气轻柔不含半点责备,但左晓欢却瑟缩又害怕。刚刚过来的侍女见到此等情况,机灵的打好了清水端了上来。
萧灵见了晓欢这模样又将语气放得更缓,握着小女孩的手放进清水里:“娘亲不是教过你吗?指甲缝里的脏东西要仔仔细细的洗,你是女孩子,朝人家伸出手的时候指甲缝里脏兮兮的,是对别人的不尊重,明白吗?”
左晓欢瑟缩着点点头,这般母女祥和的景象,看得裴南歌心中温暖。
忽然凄厉的惊叫声打破这一室的安宁,萧灵抬起眼眸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霎时面色惨白。
萧武宥上前扶起不知所措的萧灵,裴南歌牵着晓欢,身后跟着两个侍女,几人径直走到书房。
书房的门虚掩着,萧灵颤抖着推开木门,只见方才还好端端同几人说着话的左常清此刻正躺着地上不断抽搐,他身旁那风姿绰约的岑醉此刻已吓得花容失色。
萧灵面色惨白,险些晕厥过去,裴南歌连忙上前扶着她缓缓站定。
“快、快去找大夫!”裴南歌亦吓得不轻,脑海中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尽快救人。
被她这么一说,两个侍女连同岑醉都急急忙忙要出去找大夫。
“等等!”萧武宥抬起手挡住就要一同离去的岑醉,“岑姑娘不能去,你就在案发当场,还是留下来做个人证为好。”
岑醉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可是,左郎君他都这样了,再不找大夫……”
萧武宥转头看向左边的那个侍女:“你先去请城里最好的大夫过来。”
那侍女点点头,匆忙就往外跑。萧武宥又转头朝着另外一名侍女道:“你赶紧去通知衙门的人过来。”那侍女微微一惊,急急忙忙就跑了出去。
萧武宥慢慢走近躺在地上的左常清,地上的人紧紧闭着眼,他嘴唇干裂、周身发黄,呼出的气息时断时续,情况看来很是危急。
一旁的桌案上铺展一张宽大的白纸,案几的一角放着两副碗筷,其中一只碗里还剩有少半汤汁,另外一只空掉的瓷碗上是用笔墨勾勒出的山水,与众人吃饭时见到的碗碟都不同。
岑醉忽然尖叫着跑到几人跟前,一把扯住了萧灵的衣襟:“是你!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想害死的是我!没想到吧!居然害了你丈夫!”
萧灵本就是刚刚缓过劲来,被岑醉这么一折腾,又站不住就要昏厥。
“放开!”裴南歌加紧力道扶着萧灵,重重拍开岑醉的手,狠狠道,“这里哪轮得到你放肆!你若是要指证,尽管拿出证据。”
晓欢见到这样的场景悄悄缩到裴南歌身后,紧紧扯住她的裙角,看也不敢往前看。
岑醉被拍得愣住,片刻又恢复了神采:“左郎君是在喝下鸡汤之后出事的!”
“我们都看出来了,这不算证据。”裴南歌面色不善挡在萧灵身前,不让岑醉靠近半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