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就是之前刑部所捕,他叫刘三,”裴高枢朝着众人介绍说,“就是那个从卢龙来长安找赵侍郎的人。”
裴南歌疑惑道:“可是刑部不是抓了他吗?这怎么……”
“哼!”赵侍郎看到茅溉时瞪大了双眼,“刘三从卢龙千里迢迢赶来长安,只是想告诉我,他将玉娘接回了卢龙,一切平安,如果不是刘三,只怕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我最信任的管家竟然打着我的名号四处招摇撞骗!”
萧武宥回头望了一眼顾少卿,似乎是想要征求他的同意,哪些话可以问、哪些话需要谨慎出口、哪些话从头到尾都不能提及。顾少卿也明白他的意图,思索了片刻就朝他点了点头,示意他都可以问出口。
萧武宥走到赵侍郎身旁,又瞥了一眼蓬头垢面的茅溉:“赵侍郎,在刘三找到你之前,你是否从来不知道马元是你的亲生儿子?”
在场的几人都没有料到萧武宥问出口的话竟然真的这般一针见血,一时间要么在心里唏嘘不已,要么就在心里好奇不已,都等着看仪表堂堂的赵侍郎会如何作答。
赵侍郎凝神看了一眼茅溉,又抬起头来看了看堂上几人,终是轻声叹息道:“我知道。”
此话一出,堂内众人纷纷抽了一口气,碍于大理寺最威严的一把手还在寺内坐镇,众人虽然心里有话想要窃窃私语,却都不敢说出声来,众人互相交换着眼神,免不得不少看好戏的心态。
“我虽然知道,可并不是由茅溉告诉我的。”赵侍郎狠狠瞪了一眼茅溉,对在场众人的反应就像没有看到一般。
“那你又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知道之后对马元和马玉氏做过些什么补偿吗?”萧武宥的右手捏着袖口,左手负在身后,俨然有几分当年狄公断案时的凛然。
“我知道马元是我的骨肉,大约是在当初马元初到长安时。当时卢龙那边的故人找到我,说要向我引荐一位少年,他告诉我说这孩子是玉娘的骨肉,但眉眼之间却有几分像我,并且告诉我说卢龙朱氏一族都想要拿这个孩子的亲生父亲来挑拨刘氏一族与朝廷的关系。”
赵侍郎低着头,陷入对往事的回忆:“当时我并不能肯定他就是我的骨肉,但怎么说我与玉娘还有些旧时情分,即便马元不是我的骨肉,我也多少要看在玉娘的面子上帮他们母子一把,所以我就答应了朋友的引荐,将马元引为我的门生。”
“也就是说,在那个时候,你只是怀疑马元是你的骨肉,却并没有得到过真正的证实,对吗?”萧武宥半转过身子,继续追问道。
☆、第142章 查不出来的内应
第142章 查不出来的内应
〃我当初本来也只是想把马元打发走,让他再也不要出现在长安以免阻碍我们办事,马元说过多次要找赵侍郎问清楚,都被我敷衍过去,我慢慢琢磨着用迷香迷昏他再将他送出城去,可没想到事发那天他竟然真的自己找上门来,我只好提早进行计划。〃
〃所以你就可以冠冕堂皇地杀害了我的亲生骨肉?〃赵侍郎愤怒地望着茅溉,眼里的怒火几乎可以将人吞噬,〃你瞒着我所做的这些事情,真的以为我永远不会知道吗?〃
〃不,我从来没有这样认为过,〃茅溉抬起头看着赵侍郎,〃我的目的是想方设法挑拨你与刘氏的关系,如果马元活在世上,你不仅不会对刘氏一族产生厌恶,相反还会念及旧时情分支持他们。如果马元死了,你与刘氏的羁绊也就不复存在。〃
〃到时候我只要胡编乱造杜撰一种说辞,让你以为刘氏一族是故意夺走了你的儿子,又是故意让你儿子进京与你相见不相认,再是他们故意让害死了你的儿子,你就会对他们不共戴天,在朝堂之上你必然不会再容忍卢龙节度使一职由姓刘的人来担任。〃
〃所以当初给马元写信的怂恿他一定要来长安的那个人也是你?〃李子墟皱着眉问道。
〃你们猜得不错,牛八合在一起就是朱,只不过很少有人会真的往卢龙那方面去想,〃茅溉的冷笑之中隐隐含着对自己的嘲讽,〃若不是你们三番两次坏我计划,我也不会落得如此境地。不过我倒是很奇怪,你们如何会知道此事与卢龙有关?〃
李子墟和萧武宥等人的目光皆落到裴南歌身上,等着小妮子再次来个语出惊人。
不过刚刚才故技重施逼得茅溉就范的裴南歌显然还没有从方才的变故中缓过神来,倒是让一直对她不大甘心的茅溉抢了先道:〃难道又是你这小丫头的鬼主意?〃
裴南歌笑呵呵摇摇头:〃我主意再多也不可能想到千里之外的幽州,这一切当然得多亏茅管家你作案的香炉,那么别致……〃
说着她又回过头去看着身后的赵侍郎:〃还得感谢赵伯伯没有说实话,那个别致的香炉并不是长安西市的异域宝贝,而是卢龙当地最常见的工艺,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赵伯伯本来就与卢龙的人有着某种亲近的关系才会收到那样的香炉。赵伯伯,我说得对不对?〃
赵侍郎颇有几分赞许地看了一眼堂上的裴寺卿:〃虎父无犬女,小丫头的洞察能力绝对不逊于你爹。不错,当时我并没有告诉你们实话,那个香炉是当年离开卢龙时玉娘送与我的,我念及旧情一直不舍得扔,当时没有告诉你们,是害怕你们查到当年我与玉娘的事,再去查我与马元的关系。〃
〃哎呀哎呀,看来朱氏一族是注定要败在你们裴家人手里。〃茅溉摇摇头轻声叹息道。
裴南歌这会儿又想到他之前在被抓的时候提到过她的爹,先前的好奇还没有打住就又涌上心头。她刚当着他的面问个清楚,就听得顾少卿笑道:〃赵侍郎乃朝廷命官,你家中之事若与案情无关自不必报备,但若是与案情息息相关,还是坦诚为好,不然大理寺在此案上也不会绕这么多圈子。〃
赵侍郎点点头,又指了指身边这位刘三道:〃刘三说玉娘已经被他们接回卢龙照顾,大理寺这边就不用再多派人手过去保护她了,我寻了空也会去卢龙瞧瞧她。〃
〃多派人手是不必,〃裴高枢忽然出声道,〃但是刑部前去问话的人也还是得按照规定前去同她闻问问清楚,侍郎你且当做我们是命人前去确认她的安危也好。〃
赵侍郎拱了拱手:〃烦劳刑部和大理寺费心,赵某感激不尽,赵某所言句句属实,协助茅溉越狱并杀害刑部主事一案,赵某确实毫不知情,请诸位明察。〃
这时候堂中众人又纷纷将目光落到茅溉身上,裴寺卿和顾少卿更是小心翼翼看着刑部的动作。
裴高枢在这时候有所动作,他缓缓走进到茅溉身旁那个人,钳住犯人的肩头,逼迫犯人扬起头来直视着他:〃你说,究竟是不是你与茅溉里应外合逃狱杀人?〃
裴高枢的眼神里闪动着火苗一般的危险光芒,他眼角的余光瞥向茅溉,似乎只是拿手中的犯人作为试探茅溉的棋子。他又道:〃你若是不说,我们刑部有很多种刑罚可以罚到你说!〃
那犯人回过头瞥了一眼茅溉:〃没错!是我与他里应外合,我们都是奉了卢龙朱氏的命令做事,你还是省省你的那些大刑,直接给我一刀来个痛快吧!我们做了这样的事,就不怕死!〃
裴高枢一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那犯人脸上:〃你谋害的是朝廷命官,我们怎么能给你一刀了结痛快呢?你说不说!你究竟是如何混进我们的人当中,将茅溉放出去的?还是我们刑部或者大理寺有内应与你接应?〃
犯人紧张地看着茅溉,却是哼了一声不再言语,裴高枢刚想再给他一巴掌,却见那人嘴角有一次渗出血丝,几个随从见了当即上前一看,那犯人竟然不声不响就咬舌自尽了。
看着此情景的茅溉环顾了一眼四周,忽然仰头大笑:〃我们话已经说得很清楚,我们都是听命于卢龙朱氏,员外郎,你们若是有那闲工夫刨根究底想弄明白我是如何逃狱,倒不如把心思花在如何防备卢龙有所变动。〃
他的话不无道理,眼下朝中局势本就不稳,各地节度使越来越有趾高气昂的势头,皇帝的身体也越来越不好,关于储君之位的争斗或许才刚刚拉开帷幕,懂得点时政局势的人都知道这是内忧外患的关键时刻,至于大理寺和刑部内部的问题,终归还是要由两部自己来解决。
裴高枢明白这个中的轻重,他朝着大理寺众人拱了拱手道:〃既然犯人已经抓回,我回去就禀明尚书,最好还是由寺卿和尚书二人共同面圣,将此中情势说说清楚,由圣上来定夺茅溉之罪,至于究竟是刑部还是大理寺出了内奸,还是禀明圣上再做详查为好。〃
萧武宥他们自然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裴寺卿经过此番南下之后心思更是清明,看着眼前的局势也就不再着急要问出个所以然,他命人将茅溉周身的穴位封住,不给他任何自尽的机会,又加派了人手盯紧茅溉。大理寺的内奸自然要查,只不过不急于这样一时。
眼下更重要的是,要将这些情况与皇帝上报。审讯就差不多这样完结,大理寺的众人又开始忙活着后续的跟进。
裴南歌瞧了一眼屋子里忙碌的景象,轻声退出门去。她发现,所有的好奇其实归根结底都落在茅溉身上,而她若是想知道清楚详细的情况,她大概只能去问问茅溉,或者是……自己去翻翻大理寺的卷宗。
☆、第143章 牵着手,一起走
第143章 牵着手,一起走
裴南歌历来是想到什么就去做的性子,所以当她意识到自己还可以亲自去翻阅大理寺卷宗的时候,也就真的这么去做了。
她刚走出几步却遇到了沈铭斐,堂中的审讯一结,他不用出去验尸,所以就在大理寺中晃悠,但是看到裴南歌的时候,他却并不是非常的惊讶。
“你这是要去哪儿?不回家?”沈铭斐挡在裴南歌身前,诧异地问着她。
“我……”裴南歌咬着牙,还犹豫着是不是要告诉她实话呢,但又觉得二人是青梅竹马的好友没什么好隐瞒的,也就如实说道,“我想去瞧瞧大理寺的卷宗,之前茅溉一直说他认识我爹,我也听过不少跟我爹爹有关的事,可我不明白我爹怎么会跟茅溉他们扯上关系。”
“可是你不是大理寺的人,去看卷宗是不符合规定的!”沈铭斐急道,“这些都是大理寺的机密,要不你直接去问裴寺卿?”
裴南歌虽然在某些小事上是挺古灵精怪,但对于这种大问题上她也还是有自己的计较,确实她一个外人贸然去翻阅大理寺的卷宗不太符合规定,她也明白最好的提议就是直接去问祖父,但若是祖父不肯告诉她呢?
“你是大理寺的人没错罢?”裴南歌想了想也只好稍微妥协,既然沈铭斐也是大理寺的人,托他帮忙也多少可以弥补一些,“那你可以去翻阅卷宗,查看那些验尸记录吗?”
沈铭斐皱着眉头瞥了她一眼,当即明白了她的鬼主意:“行,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只能说我尽量,我过会儿就去找萧武宥说说看,他们应该不会怎么拦着我的。你想查什么?”
“你就帮我看看,我爹当年是不是办过柳方士的那个案子,那个案子是不是跟茅溉他们卢龙那边有什么关系,如果没有的话,你再帮我找找看,我爹还可能接触到一些什么跟卢龙有关的案子。”裴南歌朝着他比比划划,说得还算清楚。
“行,这倒是没什么问题,我尽量,不过……”沈铭斐说着就有些为难,语气吞吞吐吐藏着掖着听来就让人紧张。
“不过什么?你倒是说呀!我又没有强迫你非要看出什么名堂,你能查到多少就是多少,你好不容易来长安了,总不能因为我就被赶回淮南去罢!”裴南歌撅着嘴,稍稍有些不满。
“你想什么呢,我是那么不讲义气的人?”沈铭斐又忍不住伸手去弹她的额头,可本来轻松的氛围忽然因为他的沉默变得沉重,“我是说,你真的打算听裴寺卿的话,不跟萧武宥往来?”
裴南歌浑身一震,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她从不记得自己把这件事对别人提过,更从来没有表现出来任何的异样,她不相信沈铭斐会从她的反应中看出这么隐晦的端倪。
“你别吃惊,是那天我送你回去时,裴寺卿说话声音太大,我在门口听到的,”沈铭斐面露惋惜,“虽然我是挺希望你跟萧武宥不再往来好让我有机会趁虚而入,可是……你对萧武宥用情至深,要是放弃了,那你之前的努力不就付诸东流了?你舍得?”
裴南歌咬着唇稍稍垂下头来,她舍得吗?她怎么会舍得,可是舍不得又能如何呢?所以她有时候真的很讨厌自己为什么会认为萧武宥是她的梦,是梦就总是会有醒来的时候,醒来之后就会痛不欲生。
既然做决定已经如此艰难,她觉得实在没有必要再在别的时候这么辛苦。所以她抬起手臂重重敲上沈铭斐的脑袋,笑呵呵道:“你不是还心怀叵测在旁边虎视眈眈呢,我才没那么傻告诉你实话呢!你就自个儿猜去罢!我先回去了!别忘了查出来告诉我!”
裴南歌转过身朝他挥了挥手,迈着大步就往大理寺外头走去,刚刚走到大理寺门口就觉得眼前的光亮被人挡去了大半,纳闷抬起头来却看见望着她笑得一脸柔情的萧武宥。
裴南歌顿时心里打起鼓点,这种半紧张半无奈的心情已经几乎快把她折磨成不会说话不会动的木头人了。
“五、五哥……”裴南歌吞吞吐吐,“这么巧,又是你……”
相信此刻想要咬断她舌头的不止只有她自己。
“很巧?可我是专门在这等你的。”萧武宥无所顾忌笑出声来,这话一出才将裴南歌莫名其妙的思绪拉回来。
“我是说,五哥你们的事儿都忙完了?”她指了指身后的院落,却不知道他们在里面忙着什么,“在这等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的事都忙完,就是想问问你,这几天你有没有空?”萧武宥的声音很轻,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几乎就会被淹没。
裴南歌不太明白萧武宥这么问她是什么意图,又想到之前萧武宥曾说过诸如要上门提亲之类的话语,她登时就开始着急,若是他真的是起了这样的心思,又真的上了门来,免不了受祖父的一通训斥,到那时候,受伤的人就不再只是她一人。
要知道,她是那么不希望看到萧武宥伤心难过,又怎么能忍心看他因为她的事而不安呢。
萧武宥却不明白她的心思,看着她这么久不说话还以为她是女儿家的娇羞顾及,心里不由得暗自恼恨自己出言太不经思索,忙又解释道:“隔两天休沐,再过几日又是萧家老爷子生辰,我想问你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