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是我……”萧武宥拭去她眼角的泪珠,温柔而深情地覆上她的唇,将勇气和希望都一并渡给她。
他当然不会不明白她的痛楚,他心疼她,却又因为看着她因他绽放而感到欣喜,他或许更像一位威武的大将军,为了心爱的女子在其身上攻池掠地,然后将威风凛凛的战果毕恭毕敬进献给他最心爱的她。
裴南歌只是紧紧闭着眼,动也不敢动,仿佛这样就能将所有的痛楚欢愉都一并遗忘,但是痛楚并不会因为她的害怕或者抗拒而减退,痛楚与欢愉是一对矛盾的同体,彼此依存。时至今日,她才明白这样的道理。
萧武宥关切地望着她的脸庞,见她几乎没有反应,顿时有些慌神,他以为一定是自己的莽莽撞撞让她难受,于是覆上她的唇角,温柔地询问道:“南歌,若是难受记得告诉我。”
闭着眼的裴南歌没有看到他说话的眼神,却在心里有些想嘲笑他,她是很难受,她是很想告诉他,可是即便她告诉他,他能怎么样呢?这就好比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那样的本事,让他中途停止。
“是挺难受的,”裴南歌眯着眼瞧他,即便再难受,她也微微笑着看向他,想将自己最美好的面容呈现给他,“所以你能不能往北边去点儿。”
屋子是坐南朝北的,所以她的意思,是让萧武宥能够明白她的苦楚,主动自觉地退出去。
萧武宥听了这话当即就愣得停了所有动作,在思考了片刻关于东西南北的方位概念之后,终于明白小妮子的鬼主意,忍不住就俯在她身前笑得跌宕起伏连绵不绝。
“那可不成,北边有守城的,或许我更应该稍微往南边去一些。”萧武宥忍着笑意,而他的动作并没有因为说话而中断,城门一旦打开,要么大获全胜,要么溃不成军,很显然,他选择了前者。
裴南歌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抬起手轻轻把他往外推:“南边也有巡城的。”
她的力道太小,又因为痛楚太强,她的手软绵绵的更像是一种牵引。
萧武宥窝到她的耳旁,一个劲直笑:“原来你喜欢这种方式……”
自认为自己反驳得掷地有声的裴南歌登时又红了脸,赌气似的别过头避开萧武宥的柔情。
“是谁说不后悔的?是谁说不怕的?”萧武宥覆上她的唇,小心翼翼引领着她大胆面对他,“乖,我真的会救你。”
裴南歌说不出来她此刻的感受,除了难受之外,更有一种满满当当的知足,恍然间她竟然觉得,萧武宥真的可以在任何时刻出来救她。
她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矛盾情绪,她恍恍惚惚也觉察到,其实她并不是真的希望萧武宥在此刻就离开她。
所以这种内心的挣扎渐渐变得模糊,她终于习惯了他的停驻,痛楚逐渐被微妙的喜悦取代。
她的指尖情不自禁地掐进他厚实的脊背,直到黑夜在雨声中悄然降临……
裴南歌任由自己的指甲在萧武宥的脊背上肆意挠出斑斓的红痕,这一场较量从不公平,她的小小心思,只是想让萧武宥陪着她一起惶恐、一起痛楚,以及,一起到白首。
萧武宥拧着眉头隐忍背后的刺痛,他太明白小妮子的鬼主意,他的后背虽然疼,但他知道那样的疼痛并不及她的半分,他最难受的是,他不能帮她分担丝毫。
萧武宥将她的手臂平放在床榻之上,他强健的双臂覆上她的,他修长的手指与她十指交缠,他们彼此的发丝缠绕在一起,他俯在她的耳畔,轻声说着,他爱她。
其实在这个旖旎的雨夜,任何的言语都是多余,但萧武宥却并没有忘记他未曾主动开过口的表白。
裴南歌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就离开水里的鱼,在干涸的河岸边垂死挣扎之后终于遇到了涓涓的溪流。如果她注定只是大海中的一叶扁舟,她甘愿淹没在这一场名叫萧武宥的惊涛骇浪之中。
此时此刻,她与萧武宥的身心终于相连,她不用再去揣测,也不用再去担忧,她能够清楚真切地感受到萧武宥的疼惜,无须刻意的证明,也无须过多的言语,透过他专注的眼波,她似乎看到她内心夹岸群花盛放。
起伏的喘息与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交织成一曲最动人的歌谣,唱的是满川风雨里,白首不相离。
☆、第152章 平芜尽处是青山
第152章 平芜尽处是青山
最黑暗的黎明渐渐远去,晨光将大地重新覆上光明。
裴南歌缓缓睁开了双眼,侧过脸来就看到萧武宥安静的睡颜,她伸出手覆上他的额头,专注地勾勒出他的眉峰、眼角和挺直的鼻梁。
忽然,她纤细的手指被一双温厚的手掌牢牢包裹。
萧武宥缓缓睁开双眼,手掌稍加用力就将裴南歌带进他怀里。
“还难受吗?”他在她的额头印下他的温柔,心疼地看着她。
萧武宥的话唤起了她对昨天夜里的回忆,这时候她再度猛然意识到到自己昨天究竟做出了怎样的大胆的举动,瞬间就羞得脸颊通红。
但当然,她心里更想反问他,让他来试一试,就知道难受不难受。
可是她终究还是没有问出来,她所破坏的美好气氛已经够多,不能再纵容自己继续下去
萧武宥心知她定是又为昨天的事情害羞,不禁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又在她眉心落下他的温度。
“你一晚没回去,祖父肯定会生气的。”萧武宥想要轻轻推着她起身,却不想裴南歌固执地窝在他怀里就是不肯起来。
“生气就生气罢,我回去就跟他坦白,看他还怎么让我们分开。”裴南歌既是贪恋他的温度,更是刻意想要逃避接下来将会面对的所谓的艰难险阻。
“别闹,”萧武宥用揽着她的手在她额头轻轻拍了拍,“我与你一起回去,就当是把提亲的日子提前,我无论如何也该给寺卿一个交代。”
谈到这个问题,裴南歌又忍不住一阵担忧。经过昨夜,她与萧武宥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同时她也开始犹豫,要不要将祖父阻拦他们二人的真正原因告诉他。
“想到这会儿要面对你阿翁,终于后悔了?”萧武宥不明白她心里的计较,只当小妮子心虚,轻笑着逗她道,“那昨天扑到我怀里的时候怎么没考虑过后果?”
“我不是后悔,”裴南歌一阵迟疑,终于还是决定要说出实情,“五哥你有没有想过,阿翁他之所以阻止我们来往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你终于肯说了?”萧武宥挑着眉看她,他一直在等她说实话,现在,他等到了。
裴南歌微微一怔,原本打定主意要瞒着萧武宥,如今看来他终究是比她考虑得多。
“祖父反对我们,其实就是因为你是萧家的人。”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说了出来。
“什么意思?”萧武宥疑惑地看着她,“你是说寺卿不愿意与萧家扯上关系?为什么?因为担心树大招风?”
“不对,”裴南歌攥着被衾,轻轻摇了摇头,“你想想,之前阿翁对你一直都是赞赏有加,为什么现在的态度突然就来了个大转变……”
萧武宥微微蹙起了眉头:“你是说他遇到什么事,或是听到什么传言?可我们离开长安时他还将你交给我,他不会不知道你对我的心意,却还是让你跟着我,看来那时候他不想阻止我们。还是说……他这次去泉州发现了什么?”
说到此处,他恍然就明白了许多,一时之间既震惊又是担忧。
“阿翁这次去泉州,是替萧娘娘寻亲的,难免会查到你们家的事……”裴南歌咬着唇,担心地望着萧武宥,她知道,仅仅这些,他就会明白个中缘由。
萧武宥难以置信地望向裴南歌:“难道说……他发现了我们家的什么秘密?难不成是我爹其实并不是萧娘娘的兄长?”
裴南歌不得不佩服这位大理寺青年才俊的推断能力,她什么重要的线索都没有说,他却什么都猜到了。
她忧心忡忡地望着他:“阿翁只是说,这次泉州之行遇到了一位当地的长者,说了许多萧家的事,还提到你们并不是与萧娘娘同宗。但是能查到的线索也就只有他的证言,是不是属实还有待查证。”
“是不是属实并不重要,”萧武宥的眉梢皱得很是深沉,“有的时候,有些人想要打倒你,只需要有这么一两句话,就足以让你不得翻身。”
裴南歌不得不承认,萧武宥说得很对。如果有一天,萧家因为功高震主,或者是萧娘娘不再受宠,又或者只是皇帝的一时兴起,追查到泉州这位长者,只需要他的一句话,就可以堂而皇之将萧家置于死地。
这时候,萧武宥忽然冷笑了几声:“还记得我说过的吗?我最初到大理寺的目的只是想查清楚我们家到底是不是皇亲国戚,没想到我还是想得不够周全,其实是与不是,最后都是由别人说了算……”
裴南歌有些不知所措,萧武宥的反应并不激烈,这点让她看不明白他的想法。
“五哥,事情还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她伸出手去安慰他,被他扶着起身。
他自己穿戴整齐之后又将衣裳拿过来替她穿上,虽然更亲密的事情早已经历,但裴南歌是女子,毕竟脸皮薄,萧武宥仅仅是帮她穿好衣衫,就足以令她面颊绯红。
“我会尽量说服萧……我爹尽早辞官,但是我不保证他是否舍得抛弃这些,”萧武宥幽幽叹了一口气,“再不济我会去找姑母,她在宫闱之中生存比我们都要清楚功高震主的下场,她应当不会阻止。”
萧武宥说得在理,裴南歌想不出什么需要补充的,也就点了点头自顾自整理着衣衫。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萧武宥帮她打理好后又理好了自己的衣衫,虽然是在问她,语气却比以往都要柔和。
“我以为我自己能想到别的好法子……”裴南歌吐吐舌,这个问题的答案她自己也觉得很窘迫,她哪里会知道,她的脑袋瓜子这般不够用,无论怎么想,也想不出完美解决的法子。
“这就是你想到法子?”萧武宥注视着她脖间的红痕,又扬起了眉梢,“确实是挺好的。”
裴南歌红着脸,刚想出口反驳几句扳回一句,突然就听到屋外响起了急促的叩门声。
☆、第153章 旧事重提显真相
第153章 旧事重提显真相
听到叩门声的裴南歌像是一只惊醒的猫,紧张地望着门口的方向,心里忐忑。她心里担心的是,其实正是方才她还信誓旦旦夸的海口。
她害怕站在门口的那个人真的是来兴师问罪的祖父,或是萧家的人。
萧武宥好笑地看着她,似乎是在嘲笑她的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不过他作为从犯,倒也没有那个理直气壮的立场去嘲笑坚强的小妮子。
他再度审视了一遍他与裴南歌二人的衣着,确保无虞之后这才缓缓拉开了屋门。
出乎意料的是,门外站着的,既不是兴师问罪的裴老爷子,也不是裴南歌所害怕面对的萧家人,而是一个似乎不应当出现在此地的人--李子墟。
李子墟推开门板径直走了进来,整个脸庞上带着一种诚惶诚恐的焦急。
“宫里出事了,”他紧紧抓着萧武宥的手臂,“寺卿他们已经连夜进宫待命去了……”
裴南歌这才恍恍惚惚明白,原来祖父没有心急火燎来上门问罪,是因为他可能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宝贝孙女彻夜未归。
萧武宥皱着眉问道:“宫里出了什么情况?”
李子墟面色沉重:“昨天傍晚陛下那边出了事儿,太医一直候着,晚上就传了寺卿、少卿还有刑部尚书进宫去了,这会儿寺卿让我来通知你也进宫去,宫里来消息说……陛下很严重……”
裴南歌愣愣地看着李子墟,怔怔说不出话。李子墟的面色沉重,沉重到似乎那位高高在上的陛下随时都可能与世长辞。
她忽然有些害怕,以她有限的年岁,所经历过的改朝换代并不多,上一次年纪尚小,一位伟大的君主因为服用金石暴毙,一场宫廷之中的剧变悄然发生,她根本没有多么深入骨髓的认知。
直到此时此刻,当她意识到,昨晚她还在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耿耿于怀,而今天她就很可能要面对更为严重的关乎皇权的危急,她这才真真切切觉得自己生活的大唐,竟然真的就像诗人学子们所感叹的那般动荡不安。
“消息来源可靠?陛下情况如何?这等话切不能胡说,兹事体大。”萧武宥压低了声音,惊诧地看着李子墟。
李子墟神情凝重地点点头:“是刚刚宫里来的消息,目前陛下还在昏迷之中,太医还在诊治,具体的情况并没有向外界透露。不过既然传了我们和刑部进宫,想来一定事有蹊跷……”
如今这位陛下与先皇有着一样的嗜好,不能保证最后的结果会不会也与他的父亲殊途同归。
“你我二人进宫之后,大理寺可还有人留下?”萧武宥眉头深锁,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着实令人忧心。
“薛主簿和沈铭斐他们还在,如今情况紧急,也顾不得其他了。”从李子墟的语气看来,事情确实十分危急。
李子墟也注意到了一旁的裴南歌,他掐着当下的时辰,还未从一股震惊中缓过神来就又被另外一种震惊包围。他指了指萧武宥,又指了指他身后的裴南歌,讶异道:“你们……你……裴南歌你这是刚来呢?还是正要走?”
裴南歌吐了吐舌头,很委婉却很真诚地告诉他:“其实我也就是比你早来了几个时辰,眼下也算是正要走……”
李子墟捂着嘴,难掩眼里的惊讶:“你们疯了!裴南歌!你、你、你是姑娘家啊……”
“这个我知道,你不用专程提醒我,”裴南歌摇摇头,把萧武宥往外推了推,“李子墟你不是来找五哥进宫的吗?你俩赶紧去,别给耽误了,我自个儿回去就成。”
萧武宥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我会寻机会向寺卿说明白,你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
裴南歌懂事地点点头,目送他与李子墟行远了,这才仔细收拾好东西,关上萧武宥家的门,往大理寺方向去了。在这样的时候,她没有办法让自己安安心心回到家里等待未知的结果,与其守株待兔,她更想趁着这个机会去大理寺找寻她一直想知道的真相。
大理寺内比以往要安静也比以往要沉重,身为医工的沈铭斐站在门口,仿佛早就预料到她今日会到大理寺来找他。
“这么晚才来?”沈铭斐扬起眉梢的样子与他验尸时的神情一样好看。
“原来你不仅会验尸,还会算命?就是不知道沈大才子查出了些什么线索?”裴南歌轻轻笑着,昨夜的一场秋雨过去,风里都夹杂着寒气,她忍不住打了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