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躁还甚有条理,显然是大理寺的顾少卿。
萧武宥不能参与调查也或多或少影响到了大理寺的公务安排,人手安排也显得更加紧张,除了李子墟和沈铭斐二人扛上了重担,连少卿本人都不得不亲自出马。
当裴南歌的脚步跨进正厅的时候,她才恍然意识到此刻萧武宥的出现实在是一件不大合规矩的事。但放眼望过去几乎都是大理寺的熟人,她也多少可以放下心来,至少不会有人真的一纸上疏奏请圣上裁夺。
“陈婆!”萧将军作为一家之主,应当有的威严决计不会少,“现下官府已经有了定夺,我萧家待你不薄,你如此执意要陷萧家于不义,究竟是为什么?”
“我没有,我没有陷害萧家,我说的句句属实,死的那个就是我们陈雪!就是她!我可以肯定是她!”陈婆说得非常肯定,一旁的沈铭斐听得直皱眉。
顾少卿从容地看着眼前的情况:“你不妨告诉我们,你究竟是凭借什么断定她是陈雪?”
陈婆皱起了眉头,却避开了顾少卿的等人的眼神:“我……我之前就说过,小雪的尾指折断过,你们检查尸体的人也已经证实了!你们现在突然说她不是小雪,怎么可能!”
陈婆这时候却突然朝萧武宥投来了求助的目光,站在萧武宥身旁的裴南歌禁不住又多了几分担心,诚然她一心想着拉住萧武宥让他不要讲话,但一看到陈婆那既信任又忧伤的眼神,她就忍不住松开了手。
萧武宥朝前迈了一大步,那气势看上去就如同是在大理寺问审。
但他只是朝陈婆微微一笑:“陈婆,现下我已经不能插手这件案子,恕我无能为力,不过大理寺和刑部都不会偏私。”
陈婆的眼睛在几人身上扫视而过,最后咬了咬牙道:“我、我就是凭感觉!小雪是我的骨肉,我能感应得到!”
在旁的几人闻言都不约而同笑出声来。
陈婆涨红了脸,忙道:“都是母女连心,我是小雪的母亲,我当然可以感觉到我女儿是否还在人世。况且我女儿失踪的时日正好与你们推断出来的死亡时日相差无几,你们又是凭什么说死去的不是我女儿?”
陈婆竟然开始使用胡搅蛮缠的辩驳,说着说着就声泪俱下:“小雪她真可怜,竟然连被人害死了也不能伸冤,枉你们成天说什么公平正义,可是现在看来天理何在呀!”
说实话,裴南歌最讨厌的一种人就是像陈婆这样,明知道所有的结论都会由唐律决定,却还偏要试图用一己之力去决定审判的走向。所以当陈婆开始落泪的时候,裴南歌退出了老远,很是厌恶地皱起了眉。
“陈婆,”说话的是陈婆最信服的萧武宥,“大理寺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是经过了一番仔细的考虑,也都是符合唐律规定的,所以你的这些想法我们会记下来作为断案的参考,但并不是说,任何一个人说的任何一句话都可以来左右大理寺的判断。”
陈婆抽泣的声音渐渐减弱,她抬起红肿的眼眸希冀地望着萧武宥:“请你们相信我,死去的那个真的是我们家小雪,真的,我以我这把老骨头发誓,我绝对没有说谎。”
☆、第182章 身份成谜的死者(1)
第182章 身份成谜的死者(1)
陈婆反反复复强调那副白骨真的是自己的女儿陈雪,可大理寺一再追问,她却怎么也不肯说出她之所以笃信的原因,只是一个劲地强调死去的真的是她的女儿,并可怜兮兮地求着众人一定要相信她,每每说到激动之处,她就又开始落泪。
直到顾少卿亲自出马晓以大义,并再三承诺大理寺会还陈家母女一个公道,陈婆哭着哭着实在也累,终于还是被说服了,抽抽搭搭地走出了萧府。
众人目送陈婆离开后,自然而然地聚到一块。
“陈家母女果然有古怪。”沈铭斐托着下巴,若不是在来这里之前已经听说了大理寺的安排,他在听到别人质疑他的尸检结果之时肯定已经大发雷霆了。
萧武宥垂着头没有说话,事实上在这种情况下,他也不太适合发言,于公,他不能参与这件案子的查探,于私,无论陈婆还是萧家都与他有着某种关联,他做出任何判断之前都有可能会受到干扰。
“铭斐,我问你,即便先前经过了严密的查验,你是否可以确定那副白骨绝对就是陈雪?”顾少卿皱着眉,偏过头来等着沈铭斐的回答。
被问到的沈医工很诚恳地摇了摇头:“事实上,我们在查验尸首时,更多时候是将我们所查验出的情况与我们所收集到的相关情况进行比对,从而确定死者可能是什么人。”
“可能?”裴南歌歪着头,眉梢皱得紧紧的,“查验和断案怎么可以用‘可能’这样的词呢?”
“虽然我也觉得这个词不太好,”沈铭斐耸了耸肩,“但诚实地说,这个词最准确。”
他顿了顿又道:“你们都见过我查验尸首,应该都知道,我是先将白骨查验之后并记下了各种特征,接着再根据陈婆的说法,从手指骨是否摔断这一个要点上进行比对,发现白骨的手指骨有骨折的迹象,于是这一个要点符合了。”
“所以,”李子墟恍然点了点头,顺着沈铭斐的话说出他的推断,“接下来你又从死者的死亡日期这一要点进行比对。”
沈铭斐笑着点了点头,像是在赞美李子墟的聪明绝伦:“从这副白骨推断出死者死了近三年,于是我查阅了近三年长安及周边地区的失踪人口,再通过这些失踪人口,加之指骨的特征来进行比对,很快就能锁定目标。”
“也就是说,你们并不能直接查出谁是死者,而是以你们所掌握到的情况作为参照、一一对应?”顾少卿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幸而这一次所查的失踪人口之中没有指骨摔断过的人,所以才能排除其他人的可能,”沈铭斐点了点头,无奈地耸了耸肩,“所以与确定死者身份相比,我更乐意探查他们的死因。”
“我们已经和刑部说好,他们会在陈婆回去的沿途安排人手盯着她,可我还是不放心,”顾少卿望着门口的方向,一脸担忧,“铭斐、子墟,你们谁也跟前去盯紧陈婆,留一个人去和刑部会和等结果。”
“我去吧。”沈铭斐和李子墟互相看了一眼,知趣地将这种跑腿的费力差事揽到了自己身上。
顾少卿还未吩咐接下来的差事,沈铭斐又忽然笑了起来:“有人已经比我们先一步跟着去了。”
他话音一落,萧武宥紧紧皱起了眉头。
李子墟先是疑惑地左右看了一眼,旋即惊讶地张大了眼:“南歌呢?”
沈铭斐笑着看了看他,又若有所思地盯着萧武宥:“她学聪明了,知道我们不会同意,所以来个先斩后奏。”
“沈铭斐,”沉默许久的萧武宥终于出声,“我和你一起去。”
☆、第182章 身份成谜的死者(2)
第182章 身份成谜的死者(2)
裴南歌不声不响地跟在陈婆身后离开了萧家,一路上走得小心谨慎生怕被陈婆一回头就逮个正着,这种悄悄默默的行为让她一度误以为自己是在做贼,而身为一个连虚名头衔都没有的大理寺三代,裴南歌自觉压力很大。
不过事实证明她确实是想多了,陈婆似乎确实在害怕有人跟踪,但她一路上只是低着头一个劲往前走,看得跟踪人的裴南歌几乎就要忍不住冲出去提醒人家如何防备被人跟踪。
拐过了几条人来人往的大街,陈婆走进了一条不算宽敞的小巷子,人迹明显比先前少了许多,只时不时有绕近路的老人从巷子穿过,走得比裴南歌还慢,这样一来倒相当于无形之中替她做的掩护。
裴南歌跟着陈婆又拐了几个弯,不知不觉就走进了城东偏僻的一坊。由于坊内的人越来越少,裴南歌不得不与陈婆保持着远远的距离以避开被发现的可能。
陈婆的脚步停在某个破旧的小院跟前,谨慎地回过头来左右望了望,这才在门板上叩了两长三短的响声。裴南歌隔得太远看不大清楚,只远远见着那木门晃动了几下,伴随着轻轻的“吱呀”声,门板迅速地打开又合上,陈婆在进门之前再度望了望四周,才飞快地闪身进屋。
陈婆的举动无疑昭示着她确实心里有鬼,裴南歌的心中甚至产生了一个最大胆的猜测--会不会陈婆的女儿陈雪根本就没有死。
显然,她已经不知不觉被自己的这个猜测吓了一跳,她的行动已经比思考更先一步做出了反应,当她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离那扇大门不到两步的地方,似乎只要她一伸出手臂就能叩响那扇覆满尘埃的门板。
但有人紧紧抓住了她的手,不容她有抬手的机会。
裴南歌一回头就看见了神情严峻的萧武宥。
“我知道你想验证什么,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他的表情既疑惑又凝重,裴南歌只好乖顺地放下手臂,安安静静地被拉到一旁。
“那何时才是时候?”裴南歌眨了眨眼,她多少有些明白这个时候进去多半会打草惊蛇,但究竟什么时候进去合适,她是的的确确不知道。
“等到有人出来就是时候了。”萧武宥压低了声音在她耳畔说道。
裴南歌觉得耳朵微微有些痒,忍不住稍稍离萧武宥远了一步。
这一举动却换来了萧武宥的不悦,他又是一个大步向前,与她面对面抵着矮墙。
“可是我们不进去,怎么知道那个给刑部写信的证人到底是谁?”裴南歌竭力让自己习惯目前与萧武宥的站位,将全部心思都放到案件的调查当中。
见对面的人低着头并不答话,裴南歌也就自顾自问起别的:“李子墟他们没过来?大理寺不是都不让你介入调查了吗?怎么还放心让你跟过来?”
萧武宥皱了皱眉:“大理寺不也从来没派你调查,可你不照样每场必到?”
裴南歌自知理亏,也就吐了吐舌不再争辩:“如果屋子里的人一直不出来,那我们岂不是要一直在这守着?”
萧武宥忍着笑意望向了她身后的矮墙:“光德坊内的土墙都难不倒你裴南歌,更何况是面前这堵破旧不堪的矮墙?”
裴南歌登时就想起那天自己冒着夜禁风险“跋墙涉水”地去大理寺找萧武宥的情景,笑道:“这不是那时候一心想见你,自然就无所不能嘛,如今你就在我眼前,我哪里还有什么无穷无尽的潜能……”
可是两个人都没有想到,屋里的人会这么快就出来。
☆、第182章 身份成谜的死者(3)
第182章 身份成谜的死者(3)
当木门再度响起并不太好听的吱呀声时,萧武宥率先抬起头来看向了正要出门的人。还没等裴南歌转过身来,萧武宥已是眼疾手快地将从屋里出来的人一把推进了门里,另一只手还不忘紧紧拽着裴南歌一同进到院子里。
这么一来,好歹也省去了两个仪表堂堂的长安贵胄在光天化日之下翻墙的尴尬,至于裴南歌是否觉得尴尬,大概只有她自己心里才有数。
萧武宥靠着门板站定,一抬头就露出了笑意。
不过遗憾的是,要出门的是陈婆,并不是他们预想中的证人。
“是你们?”陈婆的诧异程度丝毫不比他们二人弱,“你们跟踪我?”
“我们……”裴南歌也打住了那些不合时宜的想象,轻轻地揉了揉手腕,“只是担心你老人家一个人回来会遇到坏人。”
她的话根本没有说服力,但她也并没有打算真的就用这句话让陈婆相信她,事实上摆在眼前的真相就是他们确实跟踪陈婆来到了这里。
“看来我猜得没错,”萧武宥眼角含笑,“陈婆你果然知道些什么。”
陈婆慌了神,眼神直往别处瞅去:“我一个妇道人家,能知道些什么……”
裴南歌眨眼看了看萧武宥,接着又冲陈婆笑了笑:“我们觉得,你老人家肯定知道陈雪是怎么死的,对不对?”
虽然她最想要问出口的是“你一定知道写信的人是谁”,但碍于眼前的局面,她还是理智地选择了不要打草惊蛇。
也许是她笑盈盈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放下戒心,也许是她问得太过真诚容易让人误以为她别无他想,也许只是因为陈婆做贼心虚,总之,陈婆顺着裴南歌给的台阶,反而真的说起她所知道的事。
“我……我也是听人说的,”陈婆说有些犹豫地看向了萧武宥,“那天傍晚,小雪和罗衍在后院里争吵,、后来说着说着罗衍一生气就把小雪推进了井里,他见四下无人就悄悄逃走了……可怜我女儿……”
裴南歌微微皱了皱眉,陈婆的说辞倒是与刑部收到的那封书信上所记的内容一样,一个新的推断子在她的脑海里酝酿成形,会不会给刑部写那封信的人,根本就是陈婆?
可是这样一来又有其他的疑惑,如果写那封信将真相告知刑部的人真的是陈婆,那至少说明她当时就在案发现场,既然她在现场亲眼看见罗衍将陈雪推下井里,她又怎么可能忍心看着自己的亲女儿困死在井里而不施以援手呢?
除非……陈雪与她之间根本就没有所谓的骨肉情深,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她与陈雪之间根本就是不共戴天。
于是裴南歌的脑袋瓜里开始构思起陈雪与陈婆之间的爱恨纠葛,譬如谁家的私生女、谁替谁的情敌养了多少年的孩子,她甚至天马行空地想着会不会陈雪是陈婆意中人和别人生的女儿,因为陈雪长得太像那个所谓的别人,于是陈婆每每看到陈雪都会不由自主想起那个夺她所爱的女人……
再诡异的人生纠葛他们都曾见过,所以即便这一次出现多么稀奇古怪的结果,他们都不会感到惊讶。
纵然裴南歌一直觉得大理寺强大且美好,但在这种时候,她也还是会忍不住实话实说地发发牢骚:作为大理寺的一份子,在经历过各种各样的惊险、刺激、荒诞、奇妙之后,难免会觉得生活缺少了一些惊奇。
可是裴南歌或许自己也忘记了,大理寺的惊奇与惊喜两兄弟,尚且没有学会如何直截了当地撞上人的脑门。
“你听谁说的?”还是萧武宥单刀直入的问话最一针见血,也最适合大理寺。
只不过,难为了陈婆霎时间急红了脸。
☆、第183章 人生自古谁想死(1)
第183章 人生自古谁想死(1)
“我……”陈婆吞吞吐吐更像是懒得再圆谎,“我就是听别人说的……”
裴南歌禁不住摇了摇头,作为正在被注视的人,陈婆的表演算不上合格,生硬得太过于明显。
“奇怪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跟着裴南歌的古灵精怪受了熏陶,萧武宥也开始明知故问,“我可是记得先前陈婆你怒气冲冲找上萧家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