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心一紧,下意识看向田絮的方向,吞吐再三才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只是今早不知后宫从哪里传出流言,说、说皇上……”话说一半停住,似有忌惮,小心翼翼看着皇帝。
皇帝扬眉,并不意外,饶有兴致配合着抬了抬杯子:“说下去,流言说朕什么?”
“说……”攥了攥手中的帕子,余光瞥见那双掩映在精致鹅黄披风下女子晶莹的裸足,皇后道:“传说皇上突然转了性子,不爱美人,反钟情于长相……长相敦实不惹眼的女子,还说皇上已经下令让内务府着手重选秀女,先前初选过了的统统不要,被淘汰的则召回来重选,特意交代这次只选丑的,不要美的。”见皇帝似勾了勾唇角,顿了顿,踌躇温言道:“各宫妹妹们为此大为不安,唯恐传言是真的,皇上从此真改了性子不再钟情于美人,纷纷找去臣妾的凤仪宫询问此事,臣妾也不知那流言从何而来,该如何是好,又劝不住大家,只好带着妹妹们一同来找皇上,好让皇上亲自给大家一个安心。”
殿中沉寂一片,卫川惊骇,急忙看向皇帝,皇帝面色不变,转了转手中的瓷杯,眼光缓缓扫过众妃子,嘴角微勾,似笑却又不似在笑:“朕喜欢丑女还是美人,需要皇后和爱妃们率先同意么?”
脸色一僵,皇后闭了闭眼,苦笑道:“回皇上,臣妾……不敢,皇上亦不需。”
“既然不敢,若无其他的事,都下去吧。”放下茶盏,声音已冷,皇帝侧身对卫川道:“传令下去,除皇后和佟贵妃,今日擅闯储秀宫者,所有人品阶降三级,月俸减半。”
几十个女人包括皇后再次变了脸色,呆了片刻,纷纷跪地认错,有跪在后面品级比较低的一下子便急红了眼,膝行着想要过来抱住皇帝的腿求情,被卫川眼疾手快地拦住。
“皇上!”皇后大惊,跪下道:“今日之事错在臣妾,是臣妾多事,擅作主张带大家来储秀宫,臣妾已知错了,愿自请罚俸一年,并长跪佛堂思过,还请皇上不要惩罚整个后宫!”
皇帝似不闻,兀自抬手拿起一份折子,翻开一见“子嗣”二字,皱眉将折子摔回去,捏了捏额心,沉声又道:“传朕旨意,即日起无朕传召,后宫任何人不许踏入储秀宫半步,违令者削去封号,贬谪为婢。”不经意扫过那袭傲然伫立在满地跪伏宫妃中的紫红色身影,眯了眯眼补充道:“包括佟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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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几名妃子强作笑脸别过皇后,领着各自宫女郁郁而去。
待其他人走远,田絮快步上前,扑通一声跪倒地上,一把抱住女子的腿大喊道:“求皇后娘娘为民女做主!”
皇后一惊,看清是她,退后一步侧过身,娥眉微蹙,弹了弹衣袖道:“妹妹这是做什么,叫人看见还以为本宫背着皇上欺你,传进皇上耳中,本宫这个皇后便是不想当了!”瞥一眼贴身宫女,声音已带了斥责和不耐:“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田芳媛起来!”
那宫女立即上前,她看似不起眼,力气却大,田絮一天一夜粒米未进,本就有气无力,一拉一扯就被迫松了手。皇后皱眉,厌烦地抚了抚被拉皱的裙摆,绕开就要离去。田絮大急,高呼道:“民女不起,求娘娘为我做主!”
回应她的是一声冷冷的低哼,皇后背脊挺拔,脚步不停,高高的发髻上凤钗来回甩动发出细细脆脆的声响。
田絮见状再也顾不得什么,闭眼大喊道:“皇后娘娘,民女不愿侍寝!”
宝蓝色的身影顿了顿,田絮再说一遍:“民女不愿侍寝,求皇后娘娘救我!”
缓缓转过身来,皇后端庄精致的妆容略显寒冷:“笑话,你已是皇上御口钦点的正五品芳媛,侍不侍寝岂是本宫能做的了主的?”声音蓦地拔高,想到储秀宫之事,皇后忍不住冷冷一笑,厉声道:“勾引皇上,你好大的胆,未经末选未受宠幸而先晋升受封,田芳媛好大的隆宠!”
田絮有苦难言,那晚的事绝不能透露给第三个人知道,若叫皇帝知道自己将他的糗事到处说,那小心眼的毒美人指不定还会怎么报复折磨自己。现在虽然还搞不清那小心眼的皇帝打得什么主意,那句“今晚侍寝”只是恶意的报复、吓唬吓唬自己,还是他一时脑抽想不开真想让她侍寝。但无论是哪一种,她现在已深陷宫中,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这条鱼想要自救,唯有皇后这一头可以靠,毕竟天底下没有哪个女人愿意与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即便是男人三妻四妾合法的古代,即便是明知丈夫后宫佳丽三千的皇后娘娘,而刚才皇后在储秀宫看自己的眼神分明带着难以掩饰的怨恨。
想要推掉今晚的侍寝,唯一的希望只在皇后这里。
走至皇后正面,田絮恭顺行礼,低声却坚定地道:“皇后娘娘,民女不喜欢皇上,不愿侍寝。”
皇后果然惊诧,愣了愣,不相信道:“你说你……你不喜欢皇上?!”
田絮努力点头,想要表现出诚恳,但皇后娘娘显然不轻易相信这世上竟然有人不喜欢天子。
田絮没有办法,最后只好一跺脚,咬牙道:“皇后娘娘,实不相瞒,不止是皇上,所有的男人民女都不喜欢……民女、民女其实是个百合!我只爱女人!”
皇后果然呆住,嘴巴张成了一朵花形。田絮见她呆住,一不做二不休,狠了狠心,接着道:“皇后娘娘,这个秘密原本只有民女的贴身丫鬟小环才知道,娘娘若不相信可以找她过来一问便知,而且……”她忽然难以启齿,嚅嗫道:“而且其实、其实小环就是民女喜欢的人,我们情投意合,已私定终生!”呜呜对不起小环,舍不得名声,得不到自由,小姐也我是迫不得已的……
对于这个意料之外的答案,皇后显然很是难以消化,连吸几口气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她看着田絮,先是为面前女子不和世俗违背伦常道却不畏皇权、维护真爱的爱情森森地森森地感动了,而后又突然震怒:“那你何故又去招惹皇上……”说罢自己也愣了,似乎明白过什么,想笑却又掩唇,忍了半晌终于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开来,一拉田絮的手嗔道:“胡闹,你这糊涂妹子,怎的,怎的就……唉,也罢,就咱们圣上那张脸……罢了罢了,你既无心,本宫就帮你这回,只成不成本宫也没有绝对把握。你且过来些,本宫与你说一件皇上的秘密。”和颜悦色毫无半点先前的皇后架子。
“谢皇后娘娘!”田絮大喜,连忙谢恩上前,作洗耳恭听状。顷刻后,缓缓缓缓地转过了脸,震惊道:“娘娘是说……”
皇后点点头,笑容明媚,眉眼单纯如三月清水,这一刻的她看起来就如同一个明丽的少女:“很可爱对吧?”
心中极度扭曲,田絮昧着良心点了点头,心中却是一阵恶寒。原来恋爱中的女人果然会不正常,尼玛怕黑有什么好可爱的啊,那是个大男人啊,即便他长得再倾国倾城比女子还美没错,但他仍旧是男人啊亲,这个秘密让田絮更加坚定了关于那个潜规则上位的猜测。主要是她真的无法想象,一个怕黑的皇帝,是肿么当上皇帝的……
正文 16如此纠结的皇上
傍晚时分,霞光渐暗。
凤仪宫一干内侍进进出出忙着布置晚膳,皇后半倚在内殿,双目微闭,神色稍显不宁。须臾,有宫女匆匆走入,行过礼后附耳在皇后跟前说了几句什么,只见皇后双眼蓦地一亮,眼底充满喜色,握住那宫女的手道:“果真,你亲眼看见那房中摆着一盆百合?”
宫女点头,肯定回道:“奴婢亲眼所见,不会有错,奴婢还拿着那盆百合叫人去认过,竟是怡园斋的名品。”
“怡园斋?如此说来竟有可能真的……”皇后惊叹,想起什么轻笑着自言自语:“难怪昨日会将皇上认成本宫,皇上啊皇上,您可真是会招桃花呢……百合,倒是个新鲜的说法。”侧脸看向宫女,皇后道:“那个叫小环的丫头,你可探过了?”
宫女迟疑:“回娘娘,奴婢晚到一步,人被定王带走,所以奴婢并没有见到那个丫头。”
“定王?”皇后惊讶,似不能相信:“怎么会被定王带走?”
宫女道:“回娘娘,据说是那个叫小环的丫头听到自家小姐因冒犯皇上被下天牢,所以急疯了,守在宫门外逢人便求,想要见自家主子一面,恰逢定王下午进宫办差,被那丫头拦了轿子,这才被定王将人带走了。”
皱眉略想了想,皇后道:“定王现在何处,那丫头可跟他在一处?”
“定王在瑞安宫御书房和皇上议事,那丫头现在定王府。”
“找人盯着定王府,若见那丫头出来,立即带来本宫这里。”双眼一眯,闪现几精锐,皇后道:“若那女人今日没有欺瞒本宫,留着这个小环对本宫大有用处。”
“娘娘想用小环控制田芳媛?”
皇后没有回答,幽幽叹了口气,道:“本宫也只是破不得已。”
“奴婢谨遵娘娘懿旨,一定会多加留意!”宫女应了,忍不住多嘴道:“娘娘放心,依奴婢看那田芳媛姿色平平,无甚出彩,皇上也不过留着人图一时新鲜而已,如同当年的九国神女。皇上与娘娘青梅竹马、少年夫妻,感情自是那些个妃子贵人不能比的。”
“少年夫妻,青梅竹马……”皇后怔怔然重复,摆手恹恹道:“服侍本宫用膳,本宫饿了。”
“奴婢遵命。”宫女心中一惊,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连忙捡讨好的话道:“还有一事,奴婢以为那田芳媛今日所言不假,听守宫门的禁军说,那个小环在宫门外连着跪了一天一夜,拉都拉不走,头都磕破了一层皮,当真叫人不能不感动,奴婢以为若是一般的主仆,不会衷心到这般地步。”
“哦?”皇后果然来了兴趣,挑眉笑道:“听你说来,本宫倒是越发好奇,那小环生的何种姿色,能另田芳媛连皇上的恩宠也不愿承。”
见主子高兴,宫女忘形,掩唇一笑:“奴婢倒觉得无甚可好奇,要说姿色呀,这天下还有哪个人能比得过咱们皇上呢!”
皇后闻言站住,目光浅浅扫过宫女满带笑意的脸,漫不经心道:“你也看着皇上生得极美?”
宫女一惊,连忙跪下:“回娘娘,奴婢、奴婢没有别的意思,皇上风姿绝世无人可比,九国第一,天下无人不认同,除了当年的郑贵妃……”
“住口!”皇后蓦地沉声打断她,脸色极差:“你可知这三字乃宫中禁忌,传进皇上耳中,整个凤仪宫包括本宫亦会受你牵连?”
宫女惊骇,连忙捂住唇,浑身颤抖,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奴婢知错,娘娘,娘娘饶命!”
摆了摆手,皇后道:“罢了,你起来吧。”
宫女连忙抹泪,叩头谢恩。行出内殿,皇后叹了口气,幽幽道:“祸从口出,本宫虽贵为皇后,一言一行也不敢轻易犯忌。包括那个田芳媛,吩咐下去日后见着不可傲慢冲撞,今日在储秀宫皇上对她的态度你已看过,不论真假,在弄不清皇上对那女子的目的之前,本宫暂时不想将她列为敌对。”
晚膳用到一半,皇后心中不安,蹙眉想了半晌,突然搁下筷子,招手传来宫女:“你去,替本宫传句话给佟贵妃,让她今晚设法留住皇上。就说……就说如此对大家都有利。”
半个时辰后,宫女回转,脸色犹豫,吞吞吐吐道:“回皇后,贵妃娘娘说……”
皇后蹙眉:“她说什么?”
“娘娘说爱莫能助,皇后若不想皇上宠幸新人,便自己想办法霸住皇上,她可不会凭白给娘娘做枪用的。”
“好个佟芸珍!”素手一拍桌子,皇后猛地站起身来,指甲紧紧扣紧桌面。良久,缓缓坐下身来,冷笑一声道:“今日本宫倒要瞧瞧,她贵妃娘娘还能倨傲独宠到几时!来人,替本宫请卫公公过来一趟,就说本宫有要事相商,事关田芳媛今晚侍寝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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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萤宫。
皇帝以手支荑坐在餐桌前,望着惴惴不安地立在餐桌旁,安静得如一只兔子般的田絮。
待摆好酒菜,卫川领着太监们恭敬退出殿,并关好了门。
田絮噗通一声跪下道:“皇上,呜呜,民女知错了!”
抬起一根手指动了动,皇帝连坐姿都懒得变一下,略略掀了掀眼皮道:“朕怎么不知,爱妃何错之有?”
田絮痛哭流涕,忏悔哭诉:“皇上!民女不该,不该体恤丫鬟没见过世面,心软带她去看烟花,看烟花也不该跑到那颗梨树下面,跑到树下也不该随便抬头打喷嚏,最重要的是,看见有人从树上掉下来更是不该站着不动,任由皇上主动砸到民女身上,以上,民女全都做错了。皇上,呜呜,民女大错特错,罪大恶极,罪状滔天,简直不可饶恕……”
唇边染笑 ,皇帝微微直身,眼光饶有兴致地落在她脸上,缓缓扫视一圈。被他这样一看,田絮忽然变得无比的紧张,眼泪也挤不出来了,戏码也演不下去了。
懒懒地欠了欠身,皇帝慢条斯理地道:“所以你是说……错的其实是朕?只怪朕那晚不该下旨令宫里放烟花?”
田絮连忙甩头,坚定地道:“不,民女绝对不是那个意思!民女岂敢指责皇上,皇上当然没错,错的是别、别物!”
“别物?”皇帝皱眉,怀疑地看着她,语气也满是怀疑:“你确定,不是别‘看’?”
镇定地点了下头,田絮坚定无比地重复道:“回皇上,没错,是别物!”
吸了吸鼻子,田絮抬起脸笑了笑,认真地道:“皇上,您有没有听过一句话——都是月亮惹的祸?”
扫一眼窗外,皇帝似笑非笑:“月亮的错?”
长夜漫漫,谧色无边。月亮无辜地挂在天上,无辜地撒下一地无辜的银辉……
田絮连忙作解释:“皇上,民女这句话就是打个比方、比方!”
默了默,皇帝看了看窗外,终于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而后摸了摸下巴,转过头来倏然一笑:“那依爱妃的比方,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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