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听得这些话,眯了眼睛,看着怜星一脸错愕与难过,茫然的表情,又看向跪在地上一身粉红色宫衣的红杏,眼底浮起冷漠的危险气息。冷冷问开口轻道:
“你是说皇后娘娘中毒乃是晋亲王爷所做?那么,此事与太子殿下何干?”
红杏愣道:
“奴婢不知。奴婢只是偶然听见,太子殿下吩咐宫人将宫里所有的朱砂美人草移除的。”
怜星一脸煞白,铁青。几乎站不稳身子,容若浅浅一愣,伸手将站在身旁的怜星拉住,眼底几分不忍的温柔。浅浅叹息了一声,看了一眼寝殿里不远处凤榻上还在昏迷的皇后,向红杏道:
“如此,你应该明白,你的性命时刻堪忧。这天下之事,既有七皇子与九皇子在,便一切不会更改,觊觎皇位,贪图权力的人,结果与下场可想而知。你把皇后娘娘的衣物拿出来吧,从此你只可衷心的服侍公主,莫要再妄想九皇子妃之位,若再出差池,必是公主所言,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可是听清楚了?”
红杏点了点头,跪着的身影几分单薄。
怜星转了身,没有脱开容若的手,一步步地轻轻走向荷塘,步履轻浮,眼神却是望向偌大的苑落上方的天空,几分茫然与痛楚。容若牵着怜星的手,一起走着,直到荷池边才停下来,浅浅叹息了一声,却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地陪着怜星伫立凝望。
“你与容姐姐很像。”怜星的脸色青白,嘴边却有一丝浅浅的笑意,眼神里也有着一分柔和。
容若一愣,仰望了淡蓝空远的天空,淡淡地问道:
“如何像?”
怜星微微一笑,静静地看了荷池,神情有几分失落的忧伤,淡淡地道:
“你与容姐姐一样聪明,却一样的不肯残忍。或许,就是因为这点,我才更加难过吧。适才我带了宫人一返回这儿,就看出你早已很是焦急,急着要红杏给你心理的焦急一些交待。可是,此事却涉及我的皇兄,皇叔,你顾虑着我的感受,顾虑着整个靳国皇家的颜面,而不肯直接的问,也不肯像我这般残忍的不屑于那个奴婢的性命。
我一直在想,或许容姐姐在,你们的做法一定是一样的。我总是能从你的眼睛里,看到容姐姐的影子,看到容姐姐的善良与宽容。我还记得,宫人说容姐姐两次昏迷醒来,每一句话,就是问我如何了。而你,适才看到我回来的第一眼,只是微微的松了一口气,若不是确定我安好,何会有如此表情?!”
说着,怜星的脸颊滑过眼泪,深深吸了一口气,怜星又浅浅地道:
“这一年来,我任性,乖戾,可是因为我是公主,无人敢言,无人敢劝。只有你,就像容姐姐一样,不是把我当成公主,遇事时第一瞬间,把我当成一个平等的人来教训,来呵护,来顾虑我的感受。”
容若鼻尖微红,微微垂了眸子,淡淡地道:
“你只是一个悲伤的孩子,你所有的任性,不过是想融解那份失去的哀伤与孤独罢了。我也只是一个任性的人,所有的固执与倔强,只是想保全曾经记忆里的一些美好。”
“无论如何,你是我的朋友了,若是可以,可不可以允我叫一声云汐姐姐?”
怜星淡淡地问,眼神里淡淡压抑着企盼。
容若浅浅一笑,脸庞两颗浅浅的梨涡轻泛,几分灵动飘渺。当初那个如玉的小妹妹怜星此时此刻是真正的长大了,虽然任性,却并不刁蛮,爱憎分明。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容若声音淡淡,微微带着一份沙哑,却混着清脆的稚气,听起来很是舒服,道:
“一切,只要你喜(…提供下载)欢便好。”
夜色微微地昏暗,容若还守在皇后的床榻前。
说这毒阴狠毒辣,果然不是说着玩的,容若为皇后服下解毒的奇药冷雪丸已经快一天了,皇后脸庞的浅紫色此时才开始慢慢消褪,额头的那一条血红的线也才开始渐渐消失。
皇帝眼神看起来微微焦急,却仍是和蔼沉声地站在了容若的身后,轻声道:
“小丫头,这儿就交给宫人吧。朕让人在坤宁宫里给你安排了休息的地方,你去好好休息,若有什么事,再让她们叫你。”
容若眼里几分疲惫,头也有些昏沉的闷痛,大概是这一天有些着凉了。眼前的景物让她有微微的眩晕感,回头看了皇帝,仍是轻轻地摇了摇头。皇后此时正是关键时期,她是知道皇帝在坤宁宫里留了暗卫,可是她心里仍不免担心。若皇后真的出了什么差池,她不知道这飘摇的靳国皇宫,会出什么乱子来。想想,容若无论如何也是睡不着的,便淡淡地道:
“皇上,这药云汐从不曾用过,真的不知会有如何反应。再说,此时师傅还不能立时赶到宫里,云汐一定得防止任何意外的发生,云汐也想趁机观察了皇后娘娘的病情,好为那些中毒的宫人想办法解毒。皇上,您早点休息吧。”
第八十六章 心结
皇帝微微一笑,下午发生在坤宁宫里的事,他是知道的,也是他派人守在坤宁宫里,保护着容若和怜星的。只是,从来不曾想到,这个小丫头如此豁达,竟然只半天的功夫就扭转了怜星的乖戾脾气,一言一语间全是心怀天下的阔拓。忍不住,眼神里全是慈爱的欣喜,朗声道:
“若儿,朕的儿子,是绝对不会负你的。”
容若听到这话,眼里一愣,几分迟疑,尔后由然一笑。自从母亲去世之后,她茫然的生活里,总是有这样或者那样的惊喜与感动,也许,她从来都不曾真正孤独的,一如她还有身边这么多的人,每个人都是如此的诚心牵挂于她。
微微一笑,站起身来,看寝殿里四下无人,容若看了皇帝,眼神里有几分犹豫,努力的抬起昏沉的脑袋,想了想还是轻声道:
“皇上,若儿是不是太冲动了?让星儿去做这般危险的事情?”
皇帝微微一笑,眼底流露出宠溺,似是想起了温馨的事情,温和地道:
“你们,都是朕的儿子女儿,这天下,将来是要你们做主的,你们总要成长,总要懂得担当。若有一天,这天下交到你们手里,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朕这一生,也就无所遗憾了。”
容若浅浅一笑,随着皇帝的走动,走到殿门口边的镂空屏风边,望了窗棂外银色的冷冷月色,眼神里几分飘渺的恍惚。
依稀记得,初时知道要嫁给靳佑辰,心里只有千千万万个不愿意,对这个冰冷的人生,除了母亲,便再无所系。
可是,进了宫,认识了怜星,遇到皇后,见到与传闻中不一样的靳佑辰,结识忠心耿耿的秋蝉秋燕,那个让她万千感慨的靳佑星,经历了这桩桩件件的风浪,生命似乎开始了太大的转变。有伤,有痛,有撕心裂肺的失去,还有欣喜若狂的激动,纵然是流着眼泪,生命却也似乎才开始有了丰富的情绪。
这一路的跌跌撞撞,让她在成长中懂得了珍惜和宽容,也在成长中明白了人生的得与失,不过是转眼间的云烟。
“郡主,慈宁宫的绿荷在门外求见您。”
秋莲小声地向容若道,容若一听猛得一愣,这才想起还在慈宁宫里焦急等她的绿荷,忍不住一吐舌头,几分可爱的神情。这一天真的是忙过了,早上出门时不带绿荷是怕怜星责难她时连累绿荷,本是想着会早点回慈宁宫的,倒是没想到一忙竟然忙到了月上中梢。
“快快快,让她进来,这么冷的天气,莫要冻坏了。”
秋莲点了点头,瞬间绿荷就已经如一团风似的冲了进来,一看到容若安然淡静的脸,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几分虚脱地道:
“郡主,你是想绿荷被吓死啊!”
容若不好意思的嘻嘻一笑,背后的皇帝微微动了动身形,绿荷这才发现皇帝也在这寝殿之中,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刚要跪下,皇帝已经挥了手向绿荷道:
“你叫绿荷是吧。好好侍候你主子,今晚就留在这坤宁宫休憩吧。”
容若嘻嘻一笑,宽大的衣袖一挥,有几分小孩子的天真与可爱,皇帝看得忍不住慈爱一笑,在众人的跪送中淡然的离开了坤宁宫。
“绿荷,太后娘娘可好?”
皇帝一走,容若就迫不及待地问道,脸颊隐约的潮热。她早上走的时候连请安都没来得及,太后昨晚上精神又不太好,一想起这一天乱七乱八的事情,心里便七上八下,只怕太后会因为这些事情更加烦心疲惫。
绿荷微胖,似乎这一趟是跑着来的,累的气喘吁吁。大口地喘了口气,拉过容若的手一边向寝殿正中央走着,绿荷一边几分心疼几分埋怨地看着容若道:
“太后娘娘倒是很好,早上郡主走后,奴婢便去了太后娘娘身侧,太后娘娘一听说您是来给皇后娘娘解毒了,吓了一大跳,直说若是您出了什么差错,便要所有人陪葬。”
“啊?!”容若一愣,吐了吐舌头,原本疲惫沉闷的脑袋,因为这话猛得清醒。秋莲一听,眉头轻笼,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这个容颜平凡,对待下人皆不像主子却偏偏极其得人尊敬宠爱的容若,半天想不起来要如何说上一句话,满腹的狐疑,满脸的欣喜与喜爱。
在这宫里十多年,荣华富贵看得多了,冷漠与冷酷无情也见得多了。惟是少见像容若这般心性善良单纯的女子,面容普通,却可以在这无情冷漠的皇宫里生活的如此有滋有味,集了万千宠爱,惟不见其奢华张扬,反而将至高无上的权力与特别如此淡然的融进生活!
“不过安公公见了太后娘娘之后,太后娘娘便命人将芸罗郡主关了起来,哼,奴婢想起来就觉得解恨。小郡主,您是真是的,这儿忙完了,您也不召唤绿荷一声,吓得奴婢心里七上八下的,却不敢来找您,这会儿子是实在憋不住了,无论如何也要亲眼来看您一眼才放心。”
绿荷说道,微胖的脸庞不停的变幻表情,几分憨直爽朗,看得容若忍不住咯咯轻笑,直直地看了绿荷打趣道:
“绿荷好姐姐,是我任性了,忘记找人向你说一声我安好。你大人大量,就别生气了,好不好?!”
绿荷一嗔,看着容若平凡普通,却几分细腻高贵的神情,叹了口气轻声道:
“郡主,奴婢这一天可是领教了什么叫做心急如焚。”
容若一笑,眼神里流过幸福的柔和,秋莲眼底几分羡慕,绿荷已伸手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支碧如青竹的短箫,对容若道:
“郡主,前些天奴婢向司乐坊求箫的事儿不知怎的被太后娘娘知道了,今儿太后娘娘忽然将这支箫派到了奴婢手里,说是给郡主的。”
容若一愣,看着绿荷手里碧绿的诱人的玉箫,忽然没了笑意。眼神里几分委屈,一张小脸忽然悲伤的让空气多了冰冷的味道。——她已经这般的待太后,何以太后还要如此的试她?!
第八十七章 容若发烧
秋莲是个机灵的人,一直都贴身侍候着皇后,不比绿荷一直是个普通的茶水宫人,看着容若忽然没了笑意的脸,微微委屈难过的眼神,心里猜出了几分,忍不住叹了口气,恭敬而柔和地道:
“郡主,或许,太后仅仅是习惯了她的方式。未必是有心伤害郡主的,您瞧,刚才绿荷还说呢,太后一听见您要替皇后娘娘解毒,便直言您若是出了差错,便要所有人陪葬的。”
容若听到这话,扭头看着秋莲牵强地笑了笑,绿荷不明所以,甚至不知道哪儿说错做错了,只得尴尬地住了嘴,看着容若,手捧着玉箫,不知要如何是好。
容若垂了垂眸子,长长的睫毛在灯火通明的光线下,投出美丽诱惑的影子。愣了片刻,抬手拿过了玉箫,轻轻地握在手里,什么也不说,一张清秀的小脸几分淡然,提箫便轻轻地开口奏了一曲悠长清冽的曲子。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雪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清冽悠扬的箫声中,几缕淡淡的离世之感,似乎想努力的将所有埋葬,心绪里隐约的几分豁达,静静地掩了几分忧伤。
绿荷是只听出好来的,秋莲却是听明白了大概,叹了口气,道:
“郡主肯这般的饶人,将来定是大有造化的。”
夜半的秋莲当值的时候,秋莲发现容若的脸颊潮红,唇若滴血,眉头微皱,连呼吸也微微的急促,娇小的身躯在床榻上似是睡的极不安稳,唬得秋莲呀地一声尖叫,绿荷本是睡的不安稳,一听到秋莲的尖叫声,连忙似风似的冲到了容若跟前。
因为容若执意要留在皇后身边,秋莲便在皇后的凤榻幔帐外给容若设了一个软榻,铺盖了极好的新棉被褥,此时容若躺在榻上,一张脸色映了浅红色的被盖,又加上微微昏暗的烛火,更是几分苍白的骇人。
绿荷脸色一变,手脚也冰冷,哆嗦地摇了摇容若的身体,几乎要哭出来地喊道:
“郡主,郡主!”
秋莲手忙脚乱地打了一盆水一边向容若的榻边走来,一边急急地道:
“绿荷,郡主是起烧了。你快些去传了御医来,只怕郡主这一天是太劳累了,又着了凉!”
绿荷手指微抖,容若因为绿荷的摇晃,隐约的迷糊,闷闷地迷糊着说了几句含糊不清的话。绿荷的眼泪直落,焦急地看着秋莲点了点头,拔腿便小跑的离开了。
容若只感觉一阵阵冰冷与灼热交替,似是救怜星时那种冰冷溺水的感觉,和站在容府那场大火里的焦灼在不停的碰撞融和,身体根本不听自己使唤,灵魂似要离开身体了一般。
漫天的灼热与冰冷的水让她下意识地闭了眼睛,迷糊中似乎又看到容夫人倾国倾城的微笑,温柔慈爱地看着她,唤着若儿。又似是看到靳佑辰那微微冷冽清澈的笑,眼底毫不掩饰的宠溺,却又忽然的转变成芸罗那充满尖锐凌厉杀机的眼神,一步步狞笑着向她走来。
“星儿,危险!”
“娘亲,若儿好累,若儿,好想您。”
“佑辰,若儿好怕,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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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若本是蹙了眉头不安的睡着,因了绿荷的那一阵轻晃,似乎睡的更加不安稳,竟然迷糊的喃喃梦呓。
秋莲焦急地将手帕打了水,一遍遍轻拭着容若的额头,听到容若喃喃亲昵地喊出七皇子的名字佑辰,又喊出星儿,心底几分疑惑,手中的帕忍不住一抖,容若额头竟然被搓起了一角细细的皮。
容若浅浅的蹙眉,还在喃喃地唤着靳佑辰的名字。秋莲脑子里完全被容若弄得没了思绪,忽然看到容若额头卷起的那一层薄薄的皮肤,好奇而下意识地伸手去揭开了那一角翘起的细细的肤皮——
缓缓地揭下,完全褪去面具那一刻,瞬间的光彩似乎燿满了整个坤宁宫的寝殿。秋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