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点点头,一旁的蒋成风看沉香神色有异,不由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妥?”
沉香沉吟,“逸庐要利用薛凝曼将海寇牵制往北面,如今她该人在清河北路,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蒋成风亦觉奇怪,回头问:“你看到过那薛凝曼本人么?”
初夏摇头,蒋成风道:“我看怕是她派了人来,这女人就是个疯子,她找逸庐女人麻烦不是一回两回了,这回也不例外!”
第九十八回
第九十八回
沉香双手扶着太阳穴,一言不发的沉思,笑蓝几个面面相觑了下,不敢问。
却听沉香突然问道:“笑蓝,我娘呢,可还在村子里?”
笑蓝愣了愣,有些个嗫喏,瞅了眼蒋成风,沉香觉察出她的犹豫,一抬头看向她:“怎么了?”
笑蓝被那犀利的眼神激得一抖:“姑,姑娘……”
“哎,沉香,你咋啦?”蒋成风感到气氛不对,出声缓和,却见沉香眼风一动扫过来,激灵灵让他打了个寒颤,这眼神,比之凌风铎不逞多让。
他立刻噤声,却见沉香盯着笑蓝道:“我娘呢?是不是还在村子里?”
笑蓝垂下眼珠子,声音发颤:“婢子,婢子担心村子里太过荒凉,想姑娘这边事情完了便要赶回苏家,再折回去麻烦的很,便让人提前接老夫人出村子送过来也好和姑娘汇合!”
“啪!”沉香一巴掌拍在桌沿,将屋子里人都吓了一跳,蒋成风赶紧道:“哎哟,沉香,你别发火,这事是我提出来的,你不要怪笑蓝姑娘,我也是觉着咱们一路奔波,既然事了了,何必再折回去接人,你这等着,那些个家卫接了人来正好合在一路回去不是?”
沉香毫不客气的瞪了他一眼,冷冷道:“谁让你自作主张的?你能肯定,这事就了了不成?你知道敌人有多少人?你知道他们究竟要做什么?你知道除了苏劲柳外是不是还有其他人?我好不容易将娘安置在暗处,你倒好,大张旗鼓去接人,你若是大张旗鼓也罢了,带了多少人去?一个营?”
蒋成风出身富贵,从没被人这般质问过,虽然脾气好,却也有些落不下面子,只是沉香的质问又让他有些汗颜,似乎是他急躁了些,不由道:“那,啥,再派些人去接应?”
沉香扶住额头不语,只觉得双眼一阵莫名的跳动,她向来有种敏锐的第六感,虽然眼前看似所有的一切掌握在了手中,心中依然有些不安感,总觉得什么地方遗漏了,什么地方不对劲。
她并不在意敌人对她的阴谋,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只要对着她来,她丝毫不惧。
可是这种不踏实却不是来自自己,想来想去,能让她不安的,除了凌风铎,只有母亲薛氏。
如今,能够有利用价值的,除了自己,薛氏也是,薛氏娘家如今掌握京城九门巡察龙骑都司府的职权,同样也是别人眼中钉肉中刺,凌风铎送她母女离开,暗中安排的护卫,不仅是为了她,也是为了母亲。
所以她才会第一时间将母亲脱离开自己的队伍,她有自信自保,薛氏却是个完全没自保能力的弱女子,本想着事完了亲自去接人,不是她不信任别人,只是她习惯了自己亲自做,才能令自己安心。
心中的不安,在莫名的扩大,让她不由得一阵烦躁。
“沉香,暗卫不时吃素的,你先不要过于担心,要不我去和苏劲柏说一声,再派个小队去接应?”蒋成风看她心事重重,心中越发觉得不妥,那点不快消弭的干净,道。
一旁笑蓝也道:“是啊,姑娘,蒋公子也是好意,路上颠簸那么些日子,怕您和老夫人吃不消,您先放宽心些,我们地正二卫的人究竟不时好惹的,不至于那么容易出事!”
就在这时候,外头传来一声古怪的鸟叫,紫翠一听笑了笑:“哎,这不是来了么,姑娘你可放宽心了!”说着便去开窗门,双指插入口中仰天打了个呼哨,只听扑棱棱一阵翅膀煽动的声音后,一只不大的黑色怪鸟便落在了她肩头。
紫翠突然咦了一声,从那鸟爪子下捞过一个金灿灿的东西:“这是什么玩意?”
笑蓝脸色一变,凑近过去,只听紫翠又道:“哎呀姐姐,黑子毛上都是血啊!”
话尤未了,已经被笑蓝一把捂住,不自主的往后看了眼。
一直站在身后的沉香闻言面色一暗,眼闭了一闭,笑蓝心中一震,和紫翠互相看了眼,忐忑的转过身:“姑,姑娘!”
沉香神情略带一丝疲累,声音低沉:“什么东西,给我!”
两个婢子互相看了眼,紫翠小心翼翼的将手里头一块金灿灿的挂表递了出来,沉香眼中随着那金色的表壳掠过一抹金光,不由得又黯了一黯。
“沉香,这,这是什么?”蒋成风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不由得问道。
沉香盯着那金表略呆了一瞬,金表晃动着,锐亮的外壳表面不知道沾了谁的血迹,斑斑的赤红像是一根钢针,骤然扎得她瞳孔一缩。猛上前一步一把将那挂表拽在手里,身子却没停,朝着门口冲了出去。
哐当一声,大门被她冲开,笑蓝几个一惊,眼见她身形已经在数米之外,不由惊呼了一声:“姑娘!”
沉香头也不回往前飞奔,笑蓝急道:“紫翠,你在这看着初夏,我去追!”
说着拔脚追了出去,蒋成风额头冒汗,忙不迭道:“哎,我也去,等等我!”
沉香手里头紧紧拽着金表,脑子里如电闪雷鸣一般,江涛宁,江涛宁,他居然亲自出现在这个地方!
什么地方出了纰漏,什么地方不对劲,她此刻终于明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所有人忙碌着以为揪出暗算的幕后黑手,真正的黑手正隐逸在更深的黑暗中冷冷觊觎着他们的一切。
他用苏劲柳,用初夏,用薛凝曼,一个个的试探,窥视,等候,然后出击。
通过海上的接触,沉香深刻的了解这个人,随机临变,诡诈多端,从来不拘泥于任何方式,也不会受任何约束。
从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凌风铎让他在战场上吃了那么大的亏,看来他要不择手段了。
若是任何其他人,都可以不怕,可是他在,沉香很肯定,龙溪和云梦台根本抵挡不住。
怀表冰冷的表壳压在她的手心,却如同灼热滚烫的烙铁,烙得她生疼生疼的,她知道,那是这个男人在向她发出警告,她甚至可以清晰的听到黑夜的永恒里,那一张温和的,苍然落拓的脸上,大海波涛般得眼中凝聚着的波澜壮阔,以及那一抹看似温和却毛骨悚然的笑意。
他堂而皇之的出现,大大方方的递上问候,堂皇,却足够狂肆!
“来者何人!”前头公案大堂口立着的守卫士兵将手中长矛一举,朝着沉香喝道,她却去势不减,径直往里头冲。
“姑娘!”笑蓝在身后惊呼一声,接着人影一闪,当当两声将两杆长矛拍飞了出去。
沉香看都不看一眼,早一步踏入公堂,将门哐当一声推了开来。
里头灯火如炽,伏在案上的苏劲柏一愣,看清来人,不由皱眉:“苏沉香,大半夜的你一个姑娘家闯到这办公的地方来,怕是不妥吧!”
沉香根本懒得理睬,只道:“苏劲柏,你有多少亲卫军可以调动?”
苏劲柏脸色一沉:“这不是你一个女人家该管的吧!”
沉香冷冷道:“我不该管,怕是你早让别的女人把这里头都游览观光遍了吧!”
苏劲柏再也挂不住脸,一拍桌面喝了一声:“苏沉香,你放肆,不要以为你现在有了靠山就可以嚣张,老子的事,轮不到你管,给我滚出去!”
“你才放肆,苏将军,你敢对我家夫人出言不逊看看!”笑蓝从外头跟进来,冷声道。
“反了不成,一个丫头也敢对本将军指手画脚,安王世子怎么了,本将军怕他不成!”苏劲柏面色发青,早没了原先的客气。
沉香一把拦住笑蓝,只是盯住了苏劲柏冷冷道:“苏将军,今晚我与你的家事迟些再聊,现在我以提督军务特使的身份问你,龙溪和云梦台三千二百的人如今在这里有多少可以调动?”
苏劲柏一皱眉:“你一个女人家问这个做什么?特使?蒋公子呢?”
沉香冷冷道:“我没时间和你废话,我要你立刻现在调集可以调动的所有机动部队全线后撤,放弃龙溪和云梦台,撤往蒙州城!”
苏劲柏像是听到一个极大的笑话,嗤笑一声道:“凭你?也敢指挥本将军,让蒋公子个面子本将军帮你一回,可不是让你玩过家家的,趁本将军还没发火前给我滚回去,别出来找茬!”
“笑蓝!”沉香一声断喝,笑蓝手一挑,腰间的软剑蛇一般抖了几下,哗啦啦冰冷的剑尖直指苏劲柏的咽喉。
“我苏沉香从来不和人开玩笑,看清楚,这是节制巡抚大都督调兵制令,你如今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要是你老实,我让你活,若是你不配合,我直接提着你的脑袋调兵,你选吧!”沉香俏面含霜,薄唇朱紫,冷酷如刀。
蒋成风呼哧呼哧赶了进来,他虽不明白沉香缘何如此,却信她必有缘由,只道:“苏将军,世子可是让我传话给过你,若是沉香姑娘要调兵,你必须无条件服从,可不要拧着来啊!”
苏劲柏气不打一处来:“荒唐,一个女人,这可是军队!”
沉香眼中寒光一闪:“你让个女人逛遍你的军营不荒唐么?别告诉我你没做过,薛凝曼怕是早把你的驻地里外摸了个透,我可以告诉你,如今她正联合江涛宁要从这里攻破蒙州,再从后方绕向中原,若是蒙州被破,苏家不要说是满门抄斩,怕是后世都要遗臭万年!”
苏劲柏面色一白:“你,你胡说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你很快就会知道,如今时间紧迫,你若是不想做个千古罪人就立刻将可以调动的人员全数撤离,弃龙溪,断云梦台,全军退入蒙州,蒙州城墙坚固,离海岸远,江涛宁虽然船坚炮利,却终究是用不上的,我们好歹可以拖上几日,只等世子兵锋南下,才能保住蒙州百姓,保住苏家!”
苏劲柏默然,眼神晃了晃,有几分游移,有几分不安,似乎难下决断。
沉香断然道:“大丈夫该当机立断,你是这里最高的将领,若是犹疑不决,这之后还有硬仗,如何当得起,你若担心,我这表书一封,所有的后果自有我苏沉香一人承担,由安王世子作保,绝不连累你苏家门庭!”
苏劲柏闻言终究面色缓了缓,道:“要调动龙溪和云梦台的军营怕是一晚上不够!”
“你有撤兵的信号么?”
“吹号行事!”
“好,吹响撤退的号子,大部队殿后,能退走多少就退多少,不能等!”沉香冷冷道,语气中的森冷无情,令苏劲柏心中一颤,不由暗暗心惊,这个他从来没放在心里的庶出小丫头,怎会如此极具魄力?
深夜寂静的龙溪鹰嘴崖,云梦台临海而建的水寨,突然燃起了通天的大火,燃烧着那一片天空,多年前曾经有一位英雄在这里血染海滩,多年后的这一晚,又重新响起了一阵阵通天彻地的喊杀声。
然而这一晚,第一个响起来的,却是一声声撤退的,深沉而绵长的号子声。
第九十九回
第九十九回
苏劲柏一生多少都带着点自负的脾性,所以对哥哥盛名之下所有人拿他比着苏劲松,总是带着一种深深的不忿。
只是这种不甘心,却始终像是一个紧箍咒,摆脱不了,又亟待依靠。
就像是苏老太太说过的,苏家,若不是有劲松,你以为你小子这点能耐,混的上一路参军么?
他如今的地位,靠的正是苏劲松的威名,这一点,他不承认也得承认。
这种矛盾之极的心情,在面对家人时尤甚,他憎恨一切都得依靠着苏家这个名头,憎恨自己的婚事,可是他又必须靠着这些活着,企图用拥有的一切开辟自己的丰功伟业。
薛凝曼对他来说,是人生中唯一一个让他感觉到自己是个说一不二男人的女人,一个被征服者。
他承认,这样的女人是一种毒药,并不如外表那样的纯洁。
只是征服她,看着她在自己身下哀求,哭泣,仿佛只有这一刻,他才比苏劲松更是个男人。
只不过,这种臆想,只是一种臆想,当她家在京城重新掌权,她便对自己爱理不理,然而很快,薛家因为渎职和战事不利被撤职,她便从自己眼皮底下失踪,等他接到巡抚提督送来的公文,让自己据守云梦台,不得参加剿寇海战的时候,他多少明白,自己不过是一只跳梁小丑。
他整日惶然,带着一种难以发泄的憋屈,直到苏劲柳的出现,更是当头一棒!
苏家大好男儿,不过是一个女人裙下的玩偶,还不止一个。
心中齿冷,苏家,也许就要败在他手中。
不是不在意苏家,他这一生几乎与苏家休戚与共,再厌恶这个家,他还是清醒明白,苏家和他,是一体的。
蒙州城在苏家手里,失不得!
苏沉香的到来,令他有种嚼蜡般得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对于苏家这个庶出女子,他本不在意,可是如今,她不仅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还让他明白的看到,诚如老太太说的,这个女孩子,怕是苏家如今唯一的依靠。
不甘心,相当的不甘心!
可是,当苏沉香逼着他不得不吹响撤退的号子,让近卫军紧急集合连夜后撤,龙溪和云梦台同时响起令人心惊的炮轰之声。
那密集的火炮,哀嚎的叫喊,当真,来者不善!
他试图赶着队伍回防救援,沉香却让笑蓝用剑指着他的额头冷冷说了一句:“你去除了送死,毫无意义,若不想蒙州城破,就不要这些虚情假意的心软!”
他不得不继续往后撤。
撤退的兵马虽然还算齐整,可是因为骤然遇袭的云梦台龙溪守兵死难无数,散兵游勇四散奔逃,队伍哗啦乱成一片,形势看起来十分不利。
笑蓝和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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