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待问不好意思起来,“零落,你休要在妹子面前拿我取笑。”
我见他们夫妻这般恩爱,感慨之余还有些羡慕。如果宋征舆能这样待我,或者如今我们的命运能改写也不一定。只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也没有或者。
两人笑够了,又回过头来看着我。
李夫人说,“如是有些饿了吧,我去厨房吩咐多弄几个好菜,你与存我先聊聊。”
说着便下去张罗了。
我在房中与李待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话题,干瞪了会儿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待问说,“如是,大哥虽然是个粗心的人,但这么些日子你与辕文的相处还是能看明白的,不过既然你说已经没事,那大哥就当作没事了。听大哥的话,以后无论如何都要待自己好些。”
“是。如是先谢过大哥了。”
“这么客气做啥,都已经是一家人了。”李待问摸摸头,脸却有些红,“如是,你若是有不习惯的直接同我讲,你想在这里住多久就住多久。这里没有老,只有小。”
我回道,“大哥没发现如是早已是这样做的么?这些日子以来,如是何曾把自己当作成外人了?”
李待问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好像是没有。”
我与他一同笑了起来。
同李待问相处永远是最没有压力也最为自然的,他待我好是不含任何杂质的,而在我心里,也早就把他当作自己的哥哥一般对待了。
吃完饭同他们二人道别之后回房,却觉得肚子依旧有些撑得发慌,于是一个人起身到后院走走。
逛着逛着却看见自己竟走到李待问的书房门口。
这书房自己先前只来过一次,还是李夫人怕我整日闷在房中无事可做,才带我来看过一回。当时因为李待问也在,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匆匆就离开了。不过李待问也说,若是以后自己有空可以随时来这。想着适才吃晚饭李待问就陪着李夫人回房了,现在必然是不在这里的,而我又实在好奇李待问的书房会不会有些什么罕见的墨宝,于是推开门径自走了进去。
书房很大,却并不显得空。李待问虽自信,但也不是一个自命不凡的人,所以并不像那些喜 欢'炫。书。网'将自己的真迹挂在墙上装作才高八斗的文人一般,他的书房是名副其实的书房,除了书只有书。
我随手翻了几本,无非都是字帖什么的,并不是很吸引我。吸引我的是他桌上放着的一个章。这是一枚玉石印章,上面的字显然是李待问新刻的,只是只篆了一个字,那个字旁边还有一些空隙,想必是并未完成。我拿起印章,小心吹了吹上面的灰,上面篆的是一个“问”字。或许是李待问给自己刻的。
可是这印章却有一种奇 怪{炫;书;网的魔力,让我爱不释手起来,心里念着若是以后李待问能给我刻一枚就好了。
从书房出来天色已经大暗,心情却也意外地好转起来。不知是否是那枚印章的功劳。
回房后却发现屋里已经坐了一个不速之客。
我冷冷地说,“宋公子,怕是来错屋子了吧。”
宋征舆站了起来,“如是,我只是来看看你。”
我刻意与他保持了一定距离道,“那现在是看也看过来,公子可以走了吧。”
宋征舆摇头,又走进我,“早晨我来就想瞧你,只是存我兄不让。后来大嫂悄悄说让我这个时候来,她要我亲自与你谈。”
李大嫂想必是好心,她或者也和李待问一般认为,觉得我始终没有放下宋征舆不是一件好事。于是才又制造了今晚这场相遇,想要我们互相谈妥,至此了无牵挂吧。可是我与宋征舆早就无话可说,今日一事无非是画蛇添足而已。
我不动声色地又偏了偏身子,“我与你早就无任何瓜葛,这里是李府,你若是想要找烟花女子,自然是来错地方的。”
“如是。”他有些急,说,“你就真的那么怨我?”
“我不怨。”我缓缓地吐出这三个字后又接了一句,“因为我与你早已无任何瓜葛。”
宋征舆的脸色变得惨白起来,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我,“如是,你就真这么心冷,我们那么多年的感情你都不顾了吗?”
我看着他,竟笑了出来,“是谁先踟躇地让我心寒的?你不是又要成亲了么,还找我做什么?”
“你都知道了。”他沮丧地低下头,“我不愿,只是没有办法。母亲说,只有成亲了以后才让我离家。”
“是么。”我淡然一笑,道,“可是这又与我何干?”
他仿似受了什么重大刺激一般连连退了两步说,“是,这又与你何干?”
我看着他这样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原本与我心心相印,共约白头的人,如今却成了眼前的陌路人,再无任何干戈。
我苦笑起来,“我想我最大的错误就是不应对你产生那么多的顾盼。”
宋征舆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迫切地说,“如是,你听我说,我成了亲,考上功名,那时我就能自主了,然后我定来娶你,你可愿等我?”
我摇摇头,道,“宋征舆,你要知道,你的誓言太单薄了。到时候你就能违背你母亲的心愿娶我入门吗?宋征舆,说到底,我不再信你。”
更何况我无法同那一个他先娶的,却认识晚于我的正妻相处。
宋征舆低声地说,“是。你不信我。我早该知道的。可我还像个傻子一样,兴冲冲地来和你说,要你等我。是我瞧高了自己。柳如是,你好狠的心。亏我还写了这样的词给你,如今看来,只怕是我一厢情愿了。”他突然像是发狂一般,从袖口中取出一张字条,狠命地撕成了两半扔在地上。
我见他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口里似喃喃念着什么,却听不真切。隐约飘来两句却是什么“若要愁还,除是君还。”
我不知道此刻自己究竟还怀有怎样的心情,脑中一片空白,弯腰拾起他刚才扔在地上的纸,拼凑起来,那上面写的是一首小词。
“天暮江云一带寒。几阵轻风,无数青山。画船独立到更阑。霜满人间,月满人间。 往日匆匆今日闲,到得将忘,忽又多端。千林烟路不禁看。若要愁还,除是君还。”
我此刻才明白他刚才嘴里念叨的那句话是出自与此。禁不住也泪流满面。
若是在现代,我与他可能就不是这样的境遇了吧,或者早已双宿双飞了吧。不过若是也摊上这样一种身份,会不会事情依旧会这样上演?
无解。
后来卧在床上耳边似乎反复响着他的声音。
往日匆匆今日闲。
到得将忘,忽又多端。
若要愁还,除是君还。
惘然相忆,我们未必没有珍惜过彼此相处的日子。
只是事与愿违,如今,情在人已非。
横亘在我们之间的东西实在有太多太多。
作者有话要说:改了些句子
汗。。。别字还不是一般的多。。。
临江灯会
“如是?你怎么来了?”看到我,李待问忙将手上正拿着的东西往旁边一藏。动作虽快,可我却还是看清楚了。
我打趣道,“李大哥莫非是怕如是抢了你的心头之爱去,所以先藏着不让我瞧见?”
李待问有些不好意思,道,“如是且莫多想,只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玩物罢了。”
我见他回答的这样敷衍,也不再问下去。
在他面前走了几步后,又开口道,“李大哥,我想回金陵了。”
李待问忙走到我跟前,语气竟有些恳切,“如是可是在这里受了什么委屈?你放心,大哥一定帮你做主。”
我忙否认,道,“不是,只是我这么久住着,也不成样子,如今我的身体也好些了,也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
李待问说,“萦柔还没有来,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更何况,我。。。与零落早就把你当作。。。当作自己家人一般。”
“可是。。。”我刚想再推脱,却见李待问难得坚定地看着我。
“如是,你不会因为我同辕文的关系才不愿住在这里?或者是你心底其实也怨过你大哥了?”
“当然不是。”
“不是就好。那你就听大哥的话,至少等到萦柔来了,你们再一同回去。”
见他说的这样斩钉截铁,我也只得先答应下来。
李待问见我不再坚持,这才笑了起来。
“如是若是闲得慌,可要大哥带你出去晃晃?”
我心想我与李待问虽然相处坦坦荡荡的,但两人同时出去总是要惹人闲话的,李夫人虽是热心肠的人,但也难保她不会有些许的不快,更何况在这个地方我已经够有名了。
于是我说,“大嫂前一阵子也说过要带如是出去走走,若是有需要,我会去找大嫂的。”
李待问“啊”了一声,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但还是说,“你大嫂最喜 欢'炫。书。网'与你相处,你找她同去也好。”
李待问藏起来的东西其实刚才我就看清楚了,他藏的正是上回我发现的那枚玉石印。
只是他藏这个做什么?他明知道我并不会抢人所好的。
我摇摇头,正沿着小路往房间走,迎面遇上了李夫人。
她见我就道,“如是,可是刚去见过存我了?”
我迎上去,说,“是。如是刚从李大哥的书房回来。”
李夫人装作有些不快,“如是看来还是喜 欢'炫。书。网'你大哥多一些,亏得我刚才听说今晚临江街口有灯会,还想找你出去看看。”
“灯会吗?”我心中一动,“刚才还和李大哥说好了,改日要麻烦大嫂带如是出去逛逛呢,这下可巧了。”
“可不是。”李夫人倒也是个实心人,马上又说,“如是,那还不快随我出去?再耽搁下去人可就多了。”
李夫人说得没错,我们来到临江街时,灯会虽然还没开始,街上却早已是人山人海。不论男女老少,纷纷上街观灯,一副万家空巷的景象。
街边四处悬灯结彩,每一家店铺都争奇斗胜,早已在店外挂上大小、高矮、方圆、质地、图案不一各色各式的花灯。规模比起我常在元宵节看过的灯会来,虽然还算不上很宏大,但每一盏花灯也都制作精巧奇特,令人目不暇接。
我有些犹豫,看着李夫人,“大嫂,这下可不是看灯而是看人了。”
李夫人倒是不紧不慢地回答,“放心,大嫂早有安排。”
说着她熟门熟路地领着我去了一家茶楼。
茶楼的二层正面对着街口,视角不错,看灯会可能会别有一番趣味。
我道,“还是大嫂想得周道。”
李夫人有些自得,连声说,“那是当然的,李家要是换存我那个粗人来管,早就一败涂地了。”
我笑而不语。
随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茶楼外所有用来照明的的东西一下子全暗了下来。
李夫人小声地说,“看,灯会要开始了。”
我听见街上有人小声地倒数,“三,二,一。”
刹那间,彩灯全部被点燃,五光十色,壮观之极。
我有些感慨,“真是灯火满市井啊。”
李夫人也应着,“我也很久没看灯了,没料到这次真没有白来。一会儿的烟火也更让人期待了。”说着,她又问我,“如是,我听说秦淮灯会和秦淮灯彩也有‘秦淮灯彩甲天下’的美誉,依你看来,是临江街的灯会好些,还是秦淮灯会更美些?
“各有所长吧。”我略比较了一番,“秦淮原本就华丽,灯会所以也有这样的气质就不足为奇了,但我没想到的是,看似传统的云间竟也能有这样热闹的时刻,实在不易。”
李夫人赞同道,“是啊,就和有些人一样,看似迂腐传统,实则却也是一个热心肠的人。”
我虽不知道她说得是谁,但总觉得她意味深长的语气定有所指,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回答。索性转过头,看向楼外的情境。
光影五色,烟罩尘笼。灯会使得月亮都黯然失色起来,街口被照得同白日一般明亮。
早有数十奏乐的人端坐在街边,不等灯会进入□便开始演奏起来。灯火通明之下,有不少少女开始按耐不住,翩翩起舞起来。
街上看热闹的孩子们成群结队,提着自家的灯笼四处游耍,个个欢天喜地。
看着他们,我不由地想起自己在现代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最喜 欢'炫。书。网'的事情就是在元宵节随着家人去城隍庙拉着兔子灯,一路走过去,接受无数没有兔子灯孩子羡慕的眼光。于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今昔何年,我还有回去的一天吗?
李夫人倒也是一个聪慧的人,她见我如此,有些关切地问,“如是可是想家了?”
我点点头,“让姐姐见笑了。”
李夫人忙道,“妹妹又拿我当外人了吧,思乡乃是常有的事情,大嫂为何要笑你?只是妹妹,我从未听你提到过你的家人,你从小就长在青楼,定很少见你的家人吧?”
我忙掩饰;“如是自小就孤身一人。”
李夫人见我这样说,道,“是嫂子唤起如是的心事了。”
“没事。”我忙否认,“如是早已习惯了一个人,只是偶尔也会想想,若是有家人在身边,如是今日会不会不用这样活着?”
李夫人眼睛一红,“如是,我和李大哥就是你的家人。你若是不愿回金陵,就一直在我们这住着,我与存我商量着帮你赎身。我们李家虽算不上什么大富之家,但温饱总是不成问题的。 到了时日,嫂子再为你寻一门好人家。”
我只觉得自己感动地说不出话来,正想开口回答,却听身后有个声音迟疑地说,“零落姐?”
声音很陌生,有些苍老。
我回过头一看,说话的却是一个看上去比李夫人大一些的女子。
粗布衣服,略施装扮,皮肤有些粗糙,梳着妇人髻,语气虽柔和却很疏远。
等等,她叫李夫人零落姐,那定是比李夫人小些了?只是光凭样貌看,却是看不出来的。
我一脸狐疑地看着李夫人。等着她为我们两人介绍。
李夫人似乎也没想到会遇着熟人,只稍稍愣了一会儿后,随即便热情地说,“孺人,好 久:。没见了,今日也来看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