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这半月以来都刻意疏远我,怕你额娘从我这里看出你其实毫无动作,并不打算趁此机会一争帝位?”他点了点头,我才知道此次乃是自己胡闹了。
“…糟糕了!你这般堂而皇之的追我出城,你额娘恐怕早已知道了!”我心里暗叫不好,即便良妃并未知晓,四爷难道不会告诉她么…他提及八爷时候那狠辣冷漠的表情,又赫然的浮现在我眼前。
纵然八爷无心角逐,但若他的额娘振臂一呼,那些追随他的大臣,又忍得住不上书么?
而只看结果的康熙,又怎会去细辩这些大臣是受谁引导呢?奏疏上是谁,即是谁了…
顿时浑身发凉…原来历史的真相,竟是如此么。
八爷的失尽父心…原来是因为我。
第二百零七章:西风起1
果然如我所料,我与八爷的马方行至北京城郊,便已经碰见了那些身着官兵服的守卫,我惊愕四爷的速度竟然这般迅驰,难道大臣们在此短短半日的时间便已经上书惹起圣怒,以致康熙派兵前来抓人了么?
但待那些兵士近前,我方知道乃是自己估错。此些兵士不是康熙派来的,而是良妃。
“八福晋,属下奉良妃娘娘的命,前来请福晋进宫。”其中一位面相森冷的魁梧兵士跪在马前说道。
“心儿,你可以不去的,她是我额娘,有我护你,不会拿你怎样的。”八爷紧抱着我,片刻都未放松,十四爷却在马上不咸不淡的说道:“哟,什么时候听说良妃娘娘也有兵可用了?明人不做暗事,自个说吧,你们是谁派来的,若然说不出来,爷就地就斩了你们,一群不知轻重的奴才,官兵也敢冒充么?”
虽然言语清冷,吐出的却自自都是犀利辞色。
那些官兵面面相觑,十四爷便在那甩了甩手中马鞭,作势欲扬,那带头的官兵才猛然跪倒在地说道:“回十四阿哥话儿,奴才们都是在四爷手下当差的!”
心里说不出的难受,那暖心老伯果然是他派来跟着我的,他还真是眼线密布,我想做些什么都逃不出他的监视,之所以对我离开北京视而不见,怕是想借此机会让我摆脱八福晋的身份罢。
如今我与八爷冰释,他那里恐怕已经翻起了滔天怒浪。早晚会火围八爷,扑灭不及的!
而此良妃,枉她长了一副聪明脸孔。居然也不懂形势,无形之中便为他人陷害自己儿子而劳心出力。
“果然是四哥。”八爷握着马缰的手顿时紧绷了起来,我轻扶了下说道:“算了,不是早猜到了吗,还有什么可动怒的,当务之急是要让你额娘稳住心神,莫要听了别人唆摆,便真的出面叫那些维护你的大臣上书举荐你作太子。”
八爷无奈的干笑一声:“此事恐怕毋须别人唆摆,额娘也会去做的。”
“看此情形,应是还未做呢,爷就先让我进宫探探形势,看能不能说服你的额娘。”虽知此事徒劳,但却实在没有别的可行之路了。
他无力的点了点头,落马后将我抱了下来。
“各位官爷,我同你们回去。”他们闻此显然面色一松,没有先前的惊恐神色了。
“小心!”八爷在身后不安的说道,我有些哭笑不得的摆了摆手,他竟然放心不下自己的额娘,难道还怕她敢跟我动手么?
入宫时候良妃正在宫里饮茶,她永远是这般清淡闲宜,虽然岁月磨人,却始终磨不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孤傲神采。
但我知道,她的骨子里是盛满自卑的,不然一介女流,虽未得康熙万千宠爱,也曾宠盛一时,而今贵为一朝妃子,除了那遥不可及的皇后桂冠,她已是实现了所有女人的梦想了,又为何会为了那区区贱名,而掺进这一场生死博弈呢。
她知道我来了,也不唤我落座,也不望我,只是淡淡的自舀自饮,饮罢三杯之后才轻启朱唇说道:“你可知道我的孩儿,是(炫)经(书)历(网)了怎样的风霜才长大成*人的?”
她顿了许久,我知道她并非征询我的答案,故而只是静默不答,等待她的下文。
“我生胤?时正逢血崩,差点便没了性命,但命悬一线换来的孩子,却被皇上顷刻夺走,寄养在惠妃那里,缘由是我身份太过低贱,拥不起大清皇族的血脉,记得那日他洗三,我拖着虚弱的身体在围墙一侧落泪,看着他在惠妃和皇上跟前欢快笑着,我心里开心,遍遍念叨的是,孩子啊,再笑的灿烂一点,让周围的人,都欢乐一点,因为这样,别人才能忘记你卑贱的出生,才会给于你稍多的关怀。其他阿哥朝夕便可得到的恩宠,他却要用尽全力才能赢来。”
她的话,似把刻刀一样,缓慢却很深刻的在我心里划出了痕迹。
“他虽未长大,却似乎懂得自己与别人不同,所以身边每一个哥哥弟弟,甚至婢女宫人,都给予温和神色,有时甚至几近谄媚,但换来的却是什么?惠妃罚他在太阳底下站了三个时辰,我站在拐角深处,望着他仍是强作欢笑的脸,差点便去投井自杀,是我这个额娘给他带来了所有的苦难。但每逢他有机会见我,却总是会笑着说:额娘,不要伤心,总有一天我会将皇阿玛的江山奉到您的面前,让所有欺辱我们的人都明白,谁才是天下至尊,谁才是最最尊贵显赫的当朝权贵,谁才是青史留名的芳香故人。”
八爷…原来那张温笑的脸面之下,是一颗如此艰涩的心,而他为我而放弃的,又何止这一片江山。
“你可知道他为了笼络这班朝臣,花费了多少心思,谁会将赌注下在一个贱妇所生的皇子身上?你可知道他为了留住内大臣的心,曾在阿灵阿的府上跪了整整一夜?抛下所有尊严,仅为实现曾对自己额娘的一朝允诺,你难道真的忍心破坏他穷尽此生筹谋忍耐所换来的权势,换来的一争天下的资格么?”她双目盈水,痛苦的落下泪来。
我抹了下眼角,狠甩了下自己脑袋,要将自己方才听到的所有言语都抛诸脑后,我不能被一时的感动迷乱了心智,助他迈进那条不归之路。
“额娘,您到底有没有想过,八爷到底要些什么?或许他儿时是受过万般欺凌,但也正因此,才造就了他如今贤德美誉,您的儿子,并不输于任何一位皇子,天下臣民都可鉴证,又为何非要用帝王之位,来显示他的高贵呢?古语有云:以权示人,仅显威,以德示人,才显尊。你的儿子,已是万民心中的贤德尊贵之人,又为何要争抢那本不属于自己的九五之位呢,况且帝王权位,成则至尊显赫,败则殒身不恤,难道您真的有必胜的把握么?仅凭着朝中内大臣阿灵阿,侍卫鄂伦岱以及那些不成气候的阿哥们?政权之争,从来都是谋定后动,军权相挟,原来还有福全亲王这位有着显赫战功之人暗中美言提携,而今他人走茶凉,他的后人可还有谁跟随八爷的脚步?兵家重地可有八爷的知心之人?莫说别的,单说今**欲将我唤来,借助的却是四爷的兵!试问,你又有何能耐在他夺储失败后保他余生?难道你真幼稚若此,相信仅靠大臣们几片烂唇烂舌,便可将这江山大权咬下来么?!”
她被我的厉色言辞说的面色苍白,端茶的手也险些捏不住茶杯。
我见她有些踌躇,继续说道:“额娘,莫要再受他人利用,做了别人踏上地位的垫脚石,莫要害了八爷…您的儿子已经受尽天下敬仰,毋须再为卑微出身所累,无法摆脱贱妇声名之人,恐怕仅有您一人了,请您扪心自问,是否愿意用自己儿子的性命做赌咒,来达成你母仪天下的冤枉,来洗刷皇上曾对你的侮辱言语?”
“我当然不愿…”她竟莺莺的哭了起来。
“人当自尊而后人尊之,这个道理,我信额娘比我懂。没有人能给你高贵,包括你的儿子,除非你自己懂得如何做一个高贵之人。”我知道她已然被我劝服了,正当欲松一口气时,她却兀自说道:
“来不及了…啊灵啊早就拟好了奏折,经我允准便呈递上去了,此刻恐怕已在皇上手中了。”我浑身一软,到而今才知不管我如何费尽口舌,事情已无半分转圜之力了。
“如今,你的儿子,连安坐贤王的资格都没有了!”我丧气的说道,马上便要晴天翻雷,震声滚滚了…
八爷…我到底该如何,明知结局却仍帮不了你我焦急的提步欲走,良妃急急唤住我,说道:“胤?乃是你的夫君,若真的出了事,你要不顾旁人,先救他啊!”
“你就少操点心罢!”我恶狠狠的说道…这个妇人,为何这般见识浅薄。逐尽一生之事,到头来方才了悟,实在是毫无意义。
出宫路上,明显已经感觉到气氛不同往日,大臣们都疾步匆匆,此刻虽然不是上朝十分,却争着赶着往乾清宫去。
路上又遇见了那张熟悉的面孔…四爷佝偻着背随着那些急跑的大臣们,一步一挪的走向乾清宫,似乎并为察觉我的驻足。
只是专心致志的走着自己的路,是不是便捂着嘴巴咳嗽一阵。
他生病了;对他是既爱且恨…爱已深进骨髓,这辈子即使将他放下了,也无法将他全然剔除身体了…而恨,却是恨的那般无可奈何。
“心儿!”八爷在我身后唤道,我匆匆转过身子,掩了失神面色,尴尬的强笑着问道:“是皇阿玛招大家进殿议事了?”
“嗯”他低低达到,我看着他那张如水般平静的脸,心里说不出的焦急无望。
“你额娘…”我哽咽道:“已经将大臣的联名奏折上呈皇阿玛了…此次议事,怕是因你之事。”
他硬挤出一个安心的笑容,轻扶着我眉心说道:“莫担心,啊灵啊已经同我说过了;我有些准备了,不会出什么大篓子的。”
我知他是强弩之末,没人会比我更清楚此次风波的结局。
为了他的额娘,他也会将此事揽上身的。
第二百零八章:西风起2
我站在偌大的府院里,看着漫天的黑云飘来积聚一起,似盖顶般压的人喘不过起来…阴霾的天气更加令人烦躁,零零星星的雨点已经倾洒下来,打在我脆弱敏感的脸上,激起一阵阵心绪翻涌。
“福晋…进屋去罢,都下雨了。”月眉拉起我的手便往屋里拖,奈何门槛太高,实在没有气力跨过,就那般僵硬的绊倒在地。
“福晋对不起…奴婢不是故意的!”月眉赶忙蹲下身来搀我起身。
忽而眼前一片乌黑,转头望时,才看见两位带刀侍卫赫然站在身前,将屋外唯一的光亮遮掩殆尽了。
“你们什么人!”月眉护我心切,起身站在门前问道。
“奉皇上之命,请侧福晋去牢里坐坐!”他答的一丝不苟,却将月眉吓的手足无措。
“你…你们等等!福晋,奴婢去拿几件衣衫,天气凉,您刚才又落了雨,先喝口茶水暖暖身子再走…不行,这手炉实在是太冷了,奴婢去换一个来…”她手忙脚乱,左窜右跳的一会捧茶一会送衣,结果茶水溅了一地,想拿衣物却拿出了一床小被。
那些兵士忽然一脚跨进门内,将月眉递来的小被扯起一扬,抛在了远处。弯身一抓便将我的双臂牢牢钳住,说道:“这一进大牢,有没有命出来还是未知之数呢!你还忙活这些做啥,冻死最好,省的到时受些个皮肉之苦!”
我淡然的笑了一番,而月眉却呆呆的站在门内,似乎仍在想着那兵士方才说的话到底是何意思。
见我已被他们拖至院中,她才如梦初醒般追出门外,大声嚷着:“福晋…你们想对福晋做什么…”
北京难得在此初春十分落此大雨,往日干燥的烟尘尽被雨滴砸的滚滚扬起,迷蒙了我的视野,不管是在雨中跪着哭喊的月眉,还是这八爷府的草草木木,皆在烟尘中若梦似幻…如沙场马蹄扬起的硝烟一般…漫散着血腥气弥。
要来了;终于要来了,该来的总是逃脱不掉的。
我闭着双眼任由那两位兵士架着双手在地上拖行,脚跟已被磨的滚烫,那单薄的素布鞋子,再也护不了我的皮肉,渐渐的磨出血来,撒了一路。
宗人府大牢门口那一排慑人醒狮,今日似乎格外狰狞,我被他们粗鲁的塞进一三面石墙,一面木栏的稻草屋内,因着此时乃是寒凉的初春时节,终于没了熏人的酸臭味道,但仍能若有似无的闻到股股尿骚味道。
行廊传来铁链拖地的摩擦声响,我拖着钻痛的双脚爬至门边,才看见太子跟着方才那两位兵士走了过来。半月的牢狱生活虽然使他面容憔悴,衣衫污破,却仍是精神爽利,行动自如,看来康熙并未派人审讯过他,只是凉在牢里未曾聆讯。
我虽慌乱的转过身子,却仍是被他看见了,他还是那般气焰嚣张的说道:“没想到你也有今日!皇阿玛终于腻烦了你这歹毒女子!本太子笑着看你怎么死!”
我没有与他辩言,一是实在揪心着八爷的安危,二是与此等无能之辈逞口舌之快实在毫无意义。到底谁会先死,日后自有分晓。
牢内光线昏暗,特别是到了晚上,没有兵士巡夜经过时候是一点光亮都没有的,宗人府素来是关押皇室罪犯的地方,更是少有囚犯,故而夜深时候,那凉风嗖嗖的吹过行廊,似鬼泣一般令人悚然。
牢内除了满地的稻草,没有一件可以取暖的物件,我冷的瑟瑟发抖,双手环抱在钱,蜷缩着身子靠在角落,仍是没有半点暖意。
但心里却如浪激涌一般上下不定,八爷到底怎样了…深处此静谧的大牢,我无时无刻不在细听着空洞的镣铐回响。除了太子时不时弄出一点小小响动以外,再没了别的声响。至少能让我肯定,八爷还未被康熙打入牢里,但更难定心的是,他还安全吗…会不会已经…
正当意识左右博弈,正欲涣散之时,一狱卒小兵举着火把打开了我的牢门,粗声粗气的说道:“喂!起来,跟我走!”
我痴望着那一团火苗,尽量控制着抖动的身体,用手敲了几下大腿,才慢慢恢复了知觉。
紧紧跟在那狱卒身后,贴着那高窜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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