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母是西荣边界的牧民,认识他们的人都说他们不般配,因为我母亲很美丽,而我的父亲却是一个天生的哑巴。每当光明神剥夺了一个人的一项天赋,必然会赐于他另一种祝福。我的父亲很聪明,他没有声带,却利用腹腔气流的运动,发明了腹语术。他可以控制身上的每一块肌肉,使声音更清晰,更有魅力。他们之间很恩爱,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吵过架,红过脸。因为父亲的聪慧,他们每年的牛羊都肥美价高,日子比其他人也富裕的多。”
“虽然西荣和南越势不两立,但边界上的牧民却常有往来,和国内的交易相比,这两国间的私下交易显然利润更大。为了逃避双方军队的稽查,他们每年的交易都约定在不同的地方,用这种方式换取各自需要的物质。因为交易点严格保密,过去的几年里都没有出过什么事,这让他们放松了警惕。直到有一天,他们正热烈地比划着各种手势、讨价还价时,忽然发现被密密麻麻的军队包围了。”
“那场劫难,没有一个人可以逃脱。我母亲的美貌,引起了为首的南越军官的注意。为了保护母亲,我父亲被乱刀砍成了肉泥,我母亲拔刀自尽了。我们兄妹两个都成了他们的战利品,成了终身不得自由的奴隶。那一年,我九岁,妹妹八岁。”
“按照南越人的习惯,把男女奴隶分成了两块,男的充当苦力,女的为他们洗衣做饭,甚至供他们发泄玩乐。在分开我们的时候,我妹妹紧紧抱住我,死活不松手,哭喊着要和我在一起。一个凶狠的南越人踩断了她的一根手指,才把我们分开。”
“厄运并没结束,一天在我在马喂料的时候,一群在篝火旁吃烤肉的军官突发奇想,想试试当一个人吞下火红的炭石时,会发生什么?是当场烫死,还是咙部充血后窒息而死?他们分成了两派,并以银币作赌,而我则成了试验品。但结果却出乎他们的意料,我虽然烫坏了喉咙,但却挣扎着活了下来。”
“他们认为我体质特殊,是一个极好的“人体器皿”,就把我献给了当地的大诅咒师。”
“南越国的诅咒神殿和光明神殿不同。在西荣国,虽然光明神殿是一个特殊存在,但总体还是依附在帝国政权上。南越国的宗佛则远远凌驾于皇帝之上,所谓皇帝,只不过是他在民间的代言人,一个傀儡。每个大诅咒师都是封地上的至高存在,拥有税收、讨伐等一切权力。”
“诅咒师与魔法师不同,他们必须以活体来修炼诅咒。一个诅咒师的等级高低,在于拥有活体试验品的多寡。活体,是指一切动物,也包括人。用来进行诅咒试验的人,被称为人体器皿。”
“把诅咒输入人体来熟练操作,观察变化,以体会诅咒术的奥妙。这是每个诅咒师每天必修的功课。因为动物的结构与人不同,无法做到那么精准。人体器皿之所以珍贵,就是因为死亡率太高,难以反复使用。一般人只能试验一种诅咒,强健的北冰人试验五、六诅咒就爆体了,当然也有例外,有些人在被诅咒的过程中产生了变异,具有了一定的抵抗诅咒的能力,这种人因为观测不到效果。而且在经受种种诅咒折磨后,对诅咒师产生了极其强烈的怨念,所以不被诅咒所害,但也会砍头。宗佛把他们称为逆神的异徒。”
“那么你呢?”
“我也是那种变异人中的一个,但我的能力是不死。”
“不死?”我瞪大了眼睛,这算什么能力?
弗雷德苦笑道:“不死,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我的体内被种下了五百多种诅咒,每当夜幕降临它们就会爆发,但无论怎样,只要我灵魂不灭,我就不会死。不过这种生不如死的痛苦,反而让我盼望能够真正以死解脱。”
我突然想起文森特的话,他说弗雷德很特别,大概就是指的是这个吧。毕竟弗雷德诅咒爆发时,他自己是无法控制的。而文森特很可能听说过这件事,所以才说他“特别”,“但没用”。
弗雷德的故事并没结束:“我不知道这地狱一样的生活什么时候才可以结束,你可想象一下,一个人死了又活,活了又死,无休无止的轮回,无休无止的恐惧是一种什么滋味。可我不能死,我死了,我妹妹怎么办?我还要救她。这种念着支撑我,直到现在。否则,即便我不死,也早就疯了。”
“就要我快要绝望的时候,忽然听说诅咒神殿的一个大人物要来吞水城巡视,大诅咒师因为这件事连诅咒术都不修炼了,把我丢弃在一个石屋子里,石屋子只有一个狭小的窗户通往外界,正常人根本无法通过。可大诅咒师忘了,在诅咒发作时我可不是正常人,那时候我甚至不能称之为人。我利用骷髅形态钻了出去,外面空荡荡的,甚至连一个士兵都没有。他们都聚集在广场上,人山人海,灯光通明,也不知道究竟在做什么?我沿着墙角,绕过广场逃出去的时候,只听见一片欢呼声,似乎是在喊:“莲花女,莲花女!””
“莲花女也许就是你的妹妹斯蒂芬。”我告诉他:“当然我也不敢肯定,毕竟这世上同名的人很多。你既然逃了出来,怎么又会变成奴隶?”
“我逃了出来,在丛林里走了三天三夜,终于遇到一支西荣国的巡逻小队。我高兴极了,可没到他们比南越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让我拿出证据,证明自己是西荣国人,我被南越人掳去时还小,哪里还有留下什么证据?我挣扎、哀求,可无济于事,他们用烧红的烙铁在我额头上烙下了奴隶的印记,并把我转卖给内地。”
“我这才知道天下乌鸦一般黑,这些该死的,我还奢望借助他的力量救出我妹妹!”
“你不要着急。”我安慰他说:“我一定帮你找到斯蒂芬,不管她是不是莲花女。”
我叮嘱杜瓦尔千万把这件事说出去。他嘴里“哦,哦”地答应着,目光却在躲闪。
就在加斯帕特骂我没多久,父皇陛下就传旨让我们去太和殿,表面上说是他和孩子们很久没有见面了,想让大家聚一聚,但实际上我知道他是打算摊牌了。这样也好,至少我以后不用躲着加斯帕特了。
桌上的饭菜很丰盛,但大家显然各怀心事。加斯帕特苦大仇深地望着桌子中央那只烤鹅,文森特虽然表面上笑容可掬没有异常,但当他把叉子叉进肉汤时,大家都看出来他根本就是神游界外。至于我尊贵的母后苏菲。索丽亚则一脸忧心重重,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望望那个。仅仅一小会儿,她就叹了九次气。
于佩尔父皇陛下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深锁着眉头,似乎正在思考一个重大的哲理问题。
在凝重、压抑的气氛中,于佩尔终于把手里的刀叉丢在了面前的盘子里。他用餐巾擦了擦手,才踌躇道:“本来我是打算在荣辉节那天把太子之位议定下来,可是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我决定……”
“父亲大人……”加斯帕特象触了电一样一抖,颤声叫道:“您不要草率决定啊。”
“我已经决定了。”于佩尔冷冷道。他望着加斯帕特,痛心疾首地说:“你知道我一直对你寄于厚望,可你太让我失望了。你平时的所作所为,我不是不知道,那些行为虽然恶劣,但没动国家筋骨,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可你越来越不象话了,三大强敌对我西荣虎视眈眈,你却不等人家动手,自掘坟墓!”
文森特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郁,如果不是刻意压制着,恐怕他就要笑出声来了。
加斯帕特这一垮台,太子之位似乎就非他莫属了。
谁知于佩尔目光扫来,并无一丝激赏,他缓缓道:“文森特,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了。你也不比加斯帕特强得到哪里去。这太子之位,除非我死了,我宁可让它永远空着,也不会授予你们。”
对文森特来说,这无疑是晴天霹雳。他的脸色顿时失去了血色,手中的银叉当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做梦也没想到,居然是这种结果。
“为什么?”他双手按住桌子,身体前倾,象一头愤怒的豹子,他咆哮道:“你必须给我一个理由!”
“我是皇帝,我做事不需要理由。”于佩尔避开他的目光,端起高脚杯,喝了一口葡萄酒。
“是因为我,还是因为我的母亲?”
“这与你母亲无关。”
“你以为她是有心嫁给你的,她是被你强暴的!”
“那时候,我不知道她是南越人!”于佩尔终于抬起了头,眼里蹦出了火星:“那时候,我还年轻。我一眼在人群里看见了她,月光下她是那么美丽,她的容貌打动了我。当时,我以为她是自愿的。我不知道她是南越人!”
“可你终究毁了她,不是吗?”文森特咬牙切齿地说:“就是因为她是南越人,所以她有罪。正因为我是她的儿子,血脉里流着她的血,所以你一直不肯正视我,你一直没有把我当作你的骨肉。”
“她死了,我也很伤心,可伤心改变不了事实。”于佩尔疲惫地抚了抚眉心,缓缓道:“我西荣国的国君,怎么允许身上流淌着他国的血?我若答应了你,让天下人怎么看我,让子孙后代怎么看我?”
“难道我不是你的儿子?”
于佩尔冷冷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旁边的加斯帕特忽然大笑起来,疯子一样仰天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
第十七章逃跑的理由
用一个月的时间,我学会了腹语术。虽然精准度上还不能和弗雷德相比,但起码可以发音了。
这天,我正在弗雷德房里和他探讨如何提高声音的清唽度,忽然对面的乔乔瞪大了眼睛,捂住了嘴。
我们正在讨论正经事好不好?这个死丫头,没事做什么鬼脸?
我不耐烦地一挥手:“你不想听,就出去。干扰别人的学习,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知道吗?”
“这就是不礼貌啊?”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背后:“闺房里藏着一个大男人,成何体统?这也叫礼貌吗?”
我一哆嗦。是母后。
慌忙站起来,一边向她行礼,一边向门外望去。那些宫女怎么搞的,我不是让她们放哨吗?连这都做不好,真是的。
“别看了,是我不许她们出声的。”
一向慈眉善目的苏菲。玛丽亚今天脸色却有点冷,她对我语重心长地说:“伊莎贝尔,你也太胡闹了。你这个年龄,正是青春懵懂的时候,可你也不该喜欢上一个奴隶呀?”
什么,什么,我没听错吧?
“我前阵子听说,你不是和那个叫菲利普的贵族走得挺近的吗?怎么忽然又弄了这么一个人,还把他偷偷运到宫里?”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弗雷德,皱着眉说:“这人样子虽然不错,可宝贝儿你不知道,外面有人专门花言巧语哄骗你这种涉世未深的少女……”
什么和什么呀,这挨得上吗?弗雷德一看,就是那种憨厚老实的木头,他还哄骗我?他不被人哄骗了,就不错了。
“哎,母后,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知道的也太祥细了吧,一定有内奸。
她脸一板,说:“你别管。”
得,天下的父母都这德行,干涉别人隐私还理直气壮的很。
不过她不说,我也知道,这事除了乔乔,就只有杜瓦尔知道,这个假道学。
“伊莎贝尔,是母后对你关心不够。你要是真的感到寂寞,我去雷罗伊家说说,菲利普这孩子还真不错。只要你点头,今年底就选个日子,让你们成亲。”
啊,不是吧。十五岁就结婚?这也才早了吧。
“母后,你误会了。”
“误会什么?我这是为了你好!”
这一招还真是通用啊,不管有理没理,把“为你好”这牌子一扛,好象真理就直接掌握他们手里去了。
“母后……”
“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来人,把这奴隶赶出去,真是不知身份,不知廉耻!”她一幅当家作主的样子,一站起来,就想指挥人把弗雷德赶走。
你到底让我说话不?
真是太不讲理,太欺负人了,你。
我一扶头,就歪地上了。
苏菲大吃一惊,什么都忘了,抱住我,脸都白了:“伊莎贝尔,你怎么了?”
因为太想笑,我全身都在发抖,我拼命憋住,用音量直接调到低频上:“母后,我的病……好象又发了。”
“快去叫宫廷药剂师!”苏菲也顾不得她母仪天下的风范了,撕起嗓子大叫起来,关切之色溢于脸上。说真的,除了爱管闲事,她真是一个好母亲。她对我的关怀,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我非常非常感激她,只可惜我不是她的伊莎贝尔。我有我的打算,我的想法。
我搂住她的脖子,纵擒故纵道:“母后,我会不会死?”
她的眼圈顿时红了,慌乱地摇头,似乎想甩掉什么似的,一连声地说:“傻孩子,别说傻说。你还年轻,我的伊莎贝尔怎么会死?”
“可是这是诅咒啊,宫廷药剂师救得了我?”我慢慢引导她,这事越急越说不清。反而不如让她自已想。
“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她想哭,但又怕我见了伤心,病发作的更快。她强自忍住悲伤的样子,让我生出一丝歉疚。我躺在她怀里,听她安慰说:“伊莎贝尔,我的孩子,你别怕,只要找到了尤利尔大师,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尤利尔这个名字了,不禁好奇地问:“这个尤利尔大师真的这么厉害?”
“当然。”苏菲露出骄傲的神情:“他是我们西荣帝国的骄傲,是三大传奇法师之首。他不仅是三系魔法师,而且还掌握了大预言术。”
“大预言术?”
“是啊,他可以预测过去和末来。有他在,你的病因及起源都会一清二楚,还怕解不了这诅咒?”
“这么厉害?”
我心里的小算盘开始叭叭地响,这尤利尔要是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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