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衾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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衾何以堪-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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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小璐上车的时候不禁纳闷:“什么孩子他爹?”

“开车!”苏念衾的脸瞬间阴云密布。

正月十五一过,学校就开学了。苏念衾还是三年级的盲文老师,桑无焉也仍旧当李老师的副班主任。

自从上次的事情以后,桑无焉开始注意起小薇。例如她的衣服干不干净,有没有破,她的鞋子保不保暖。课间操的时候,有的孩子会挤去小卖部买零食,也有的孩子从家里带了些吃的放身上。而小薇明显没有这些待遇,每到课间就一个人坐在座位上,默不作声。

那天在下雨,没有孩子们跑去操场上嬉闹,所以课间时都拿着小卖部的东西在教室里吃。整个教室的空气中充满了食物的味道。桑无焉站在窗外的走廊上,注视着角落里的小薇。

她以前也曾有过这样的尴尬。小时候,家教很严,她每天都是吃过早饭才准出门,除了车费桑妈妈不会给任何零花钱。第二节课后,有三十分钟休息时间,很多人在这个时刻吃早饭。看着同学拿着东西吃的津津有味,而自己坐在旁边特别尴尬。并非是饿与不饿的关系,而是孩子之间很微妙的一种自尊。

桑无焉匆匆走回办公室,打开抽屉拿了手袋,下楼去小卖部。可是小卖部前,孩子们挤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她好歹也算半个老师,总不能和孩子们挤一块儿吧。她一迟疑,又拿着手袋回到二楼办公室。

“小桑,我还以为你回去了呢?”李老师说。

“没,我本来下去买点东西的,学生太多了。”

“没吃早饭?”李老师一直挺关心她,“要是没吃早饭,我这儿有饼干。”说着就取抽屉里的饼干给她。

“不,不,不。”桑无焉摆手,“我不是自己想买。”

李老师笑:“以后啊,你要赶在拉下课铃之前赶紧去。”

对面的苏念衾抬起头,目光似有似无地落到桑无焉这边。

虽然自从上次以后,苏念衾一直躲着她,尽量不和她单独相处。她也想过找什么借口接近他。但是总是被他很自然地避开。他俩也再也没有说过关于“一今”的这个话题。彼此心照不宣。

桑无焉也纳闷,他怎么就这么相信自己不去大嘴巴地广播呢。

第三节,桑无焉跟着去听李老师的课。走到三楼教室门口,李老师才发现忘记带水杯了。她最近嗓子发炎,杯子里一直泡着草药,一节课不喝声音就要哑。桑无焉说:“没事,您先去教室,我帮您拿。”

她取了杯子,发现没水,急匆匆地跑到饮水机前,接了满满一杯,一边盖盖子一边转身出门。

就在她退着回头的时候,一不留神撞到对面来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苏念衾。杯子里的开水,荡了一半出来,全部洒在苏念衾的身上。

幸好这是大冬天,苏念衾穿得厚,水没有立刻透进衣服。等她还没有庆幸完,就看到苏念衾的手。

桑无焉不禁吸了口凉气。

滚烫的开水,浇到他的手上,皮肤开始迅速地泛红。

“烫着了没?”她连忙将被子搁下,逮住他的手问。

“不是很严重。”他说。

不知道他是真的不是很严重,还是因为纯粹想和桑无焉保持距离。但是,事与愿违,被烫到的皮肤不但绯红而且开始隆起。

桑无焉开始急了:“怎么不严重呢,是开水啊。”

慌乱间,她突然想到楼下花园里有芦荟,以前在家,桑妈妈就拿芦荟给她当烫伤药抹的。

“你坐着等我。”随即,撒腿就跑下楼,也顾不得下雨去花园里撕了几片芦荟的叶子,咚咚咚又跑回来。

她牵着苏念衾的手到水龙头下,冲了冲凉水,然后用芦荟叶子的断裂处轻轻地抹着他通红的手背。

“什么东西?”

“芦荟。”

食指根部似乎已经冒了一个水泡起来,芦荟划过上面的时候,他的手轻轻地颤了下。

大概是很疼吧。

男人的十指修长,隐隐看到皮肤下青色的静脉。大概由于常年弹琴的故,他的手显得不是那么非常完美,指节略粗,指尖变得有些上翘,指腹上有茧子。

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绝大部分是靠这双手,所以也许比普通人的触感要敏感。

“我绝对不是故意的。”桑无焉内疚地说,“你别生气。”

“是么?”他不经意地反问。(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桑无焉急道:“我发誓!”

透明粘稠的芦荟汁水触到皮肤,立刻就有种清凉的感觉。窗户开着,带着湿润水气的风微微拂过,两人之间那缕淡雅的植物清香便由此散在空气里。

苏念衾浅浅地吸了口气。

原来芦荟就是这么一种气味,他想。

第四章 2

“后来呢?”程茵问。

“有人上楼来,我也不好意思还握着他的手,就拿起杯子去教室了。”

程茵嘿嘿一笑,“你居然没有顺杆爬?”

“去你的。”桑无焉踹了她一脚,“你少拿我开涮,赶紧陪我去趟超市。”

“干嘛?”

“买吃的。”

第二天一大早,桑无焉提着一袋零食去上班。到了办公室,对面苏念衾早到了。

桑无焉瞅了瞅他的手,脓疱已经戳破,还小心地上了药。

手里拿了那么多吃的,也挺不好意思,于是桑无焉将两包糖拆开,给在座的老师的办公桌上都抓了一把。走到苏念衾面前,她迟疑了下才说:“苏老师,你吃糖。”

他淡淡回绝:“我不吃甜的。”

简洁的五个字,矜持地拉开了彼此的距离。仿佛昨天的事情就不曾发生过。

桑无焉咬了咬嘴唇,随即又笑了下:“那……我下次请你吃咸的。”

她提着东西回头去教室,没想到小薇还没到。

第二节下课,小王老师回办公室,提醒桑无焉:“小桑,你刚才不是找苏小薇么,她现在正在教室。”

桑无焉提起东西去了教室。小薇手臂上挂了个值日生的袖标,正在讲台上擦讲桌。

“小薇。”桑无焉站在门口,叫了她一声。广播里放着广播体操的音乐,加上那孩子做什么事都很专心,所以并没有听见。

她擦的很仔细,先用干帕子擦了一遍,然后又将抹布在水盆里洗得干干净净拧干拿去擦第二遍。左手先在前面探路,右手的抹布再一点一点地移动。

桑无焉笑了笑,“小薇。”

小薇转头,“桑老师?”

“我给你……”桑无焉的话还没有说完,身后出现的苏念衾却拉住她手中的袋子,然后摇了摇头,食指放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怎么了?桑老师。”孩子并没有发现教室门口还有苏念衾。

“你做值日生啊?”桑无焉转移话题。

“恩。他们刚才在教室里面玩儿的时候,把扫帚扔到桌子上了。下一节又是苏老师的课,苏老师喜欢干净,所以我得赶在他来之前将这里擦好,免得弄脏他的衣服。”

桑无焉原本不是一个喜欢孩子的人,但是看着小薇那样认真严肃的表情,也忍不住笑了。

“你喜欢苏老师?”

小薇眯起眼睛笑:“苏老师很温柔呢。”

“是么?”她怎么从来没发现。桑无焉一边问,一边回头看了看苏念衾。苏念衾就像察觉了她的目光似的,微微侧过头去。

结束谈话,她随着苏念衾走到走廊的尽头。

“为什么不要我给她?”

“他们需要的并不是今天你的一包糖,或者明天谁的一盒饼干。”

“可是……”桑无焉觉得语塞,“可是,我能做的不就只能是这个么?”

“就是因为你只能做到这些,所以干脆什么不要做。”他神色并不漠然,但是这么严厉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仍旧显得异常冰冷。

桑无焉也有些来气,“明明是你自己太敏感。我只是想让她知道,虽然无父无母,但是还是有那么多人在关心她惦记她。”

“桑无焉,请你收起你的怜悯和施舍。他们要的不是这些特别的关注,而是其他的东西。你根本不懂。”

“我不懂?你凭什么懂!”桑无焉的这一句话,语气里不无讽刺,也带着怄气的成分。

苏念衾转过身来,稍许停顿后,缓缓说:“因为我也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桑无焉闻言错愕,倏地一下抬起头,惊异地着他。他背对着走廊尽头的窗户,从桑无焉这个方向瞅去,有些逆光。

就在那么一刻,晨光中的苏念衾,看不清楚脸。桑无焉的手指微微卷起来,五个指头相互之前轻轻地摩挲了几下。昨天就是她的这只手,还触摸过他的皮肤,当时他的眉目舒缓,神色异常平和,显得是那么地真实。

而当下,那逆着光线的站得笔挺的身影却突然让人觉得有些虚无……

她不禁想触摸他的脸,手到半空却突然触电一般缩了回去。她差点就做了件唐突失礼的事情,幸亏他什么看不见。

在知道苏念衾是一今之前,苏念衾的生活来源对桑无焉来说一直是一个谜。

小王老师说苏念衾来代课,学校是给了课时费的。但是要知道,在这类学校任教,就算是事业编制内的老师,薪水也很寒碜,何况他一个每周不到六节课的代课老师。

他眼睛看不见,收入微薄,那该怎么生活?

他的穿着总是很整洁,冬天一件厚呢子大衣或者是黑色的羽绒服,有时候连续穿几天,还是很干净。没有衣服上面有明显的标记或者LOGO。

苏念衾的穿衣给人的感觉,就是桑妈妈常常教育她的那句话的鲜活样板:无论穿什么,只要干净整洁就是漂亮。

后来发现每次他回家都有一位年轻的女士开车来接他。车子是辆灰蓝色沃尔沃C30,在A城挺普通的车型。

为此,桑无焉还和程茵讨论过。

“是个富婆,然后这个苏念衾甘做小白脸。”程茵说。

桑无焉翻白眼,“你明星八卦看多了。”

不可能。她见过苏念衾摆脸色给那女的看,要是那种关系,员工能比老板还拽?

“或者是反过来的。他是老板,她是小蜜。”程茵又说。

桑无焉又摇头。

苏念衾和她虽然很熟络,但是看不出是那种亲密关系。

直到得知苏念衾就是一今的时候,真相似乎就不难看透了。桑无焉不太了解他的一首歌能卖多少钱,不过从市场反应来说,应该称得上是“价格不菲”吧。

但是千猜万猜,却猜不到苏念衾居然有着这样的身世。

桑无焉坐在回家的公交上,愣愣地望着玻璃外的街道。她回忆起过年在福利院和她聊天的那位姓张的阿姨。

张阿姨说:被遗弃的孩子,很多是女婴,也有些是生理上有缺陷的。有的是父母觉得孩子有缺陷,农村人感觉不祥,也怕遭乡亲笑话。有的是家里根本没有经济能力将这样的孩子养活,总觉得是种负担,即便是长大成人了,还是家里的负担,一辈子都是累赘。

想到这里,桑无焉心中微酸,倏地就哭了。

她默默地、安静地,坐在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流了泪。车上的乘客有上有下,她的脸朝着窗外,没有人注意。

第四章 3

晚上,桑无焉躺在床上一个人做减肥操。今天是周三,周四周五,苏念衾都没有课,不会来学校。下次见到又该下个星期去了。

桑无焉停下动作,望着天花板开始发怔。

好不容易熬过四天,星期一,桑无焉到学校却得知苏念衾这几天请了假,不来上课。

桑无焉装作无意地问了问比较八卦的小王老师:“那我们班的盲文课怎么办?”

“开会时说,看苏老师的,要是耽误得久大概就只有另外请老师了。”

“什么事啊?”

“不知道。”小王耸耸肩。

桑无焉咬了咬笔杆,但愿他是不是故意在躲她。

结果,苏念衾第二天准时出现,并且面对她也毫无异常,桑无焉才知道她高估了自己对苏念衾的影响力。

A城气候很湿润,夸张地说,雨会从头年秋天一直下到第二年初春,所以桑无焉经常在包里放着一把折叠伞。

桑无焉临时接到电话要回A大填毕业信息表,没到第四节课就走了。走到门口正巧看到苏念衾在等车,他也没课了,比桑无焉早出来好几分钟,明显车子还没到。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

说它大,倒又不大;说它小,但是也能淋湿衣服。苏念衾和许多男人一样,常年爱不带伞,能省就省,现在正好遇到下雨。

他站在人行道的树荫下,还是有那么一部分雨滴从叶缝中漏下来,落到他的肩上,衣服已经湿了一小片。

桑无焉走到旁边,举起伞,分了一般空间给他。

他察觉,转身。

“是我。”她说。

“没关系,雨不大。”他温婉地拒绝。

“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继续磨厚脸皮。

于是,两人就这么站在女贞树下,撑着伞。他不怎么爱说话,她一个人也聊不起来,索性也闭嘴,免得再惹人讨厌。

桑无焉也学着闭起眼睛。然后,她听见雨滴落到伞上叮叮咚咚的,偶尔还有车道上汽车飞驰而过的声音。

他就是这么体会生活的?她想。

还有……她突然就嗅到一阵花的香味。她睁眼一抬头,发现在女贞树的绿叶的遮掩下,它那细碎的花竟然开了。

A城路边人行道上总是种很多女贞树,大概因为气候的原因,这里的女贞比其他地方开花得早,而且花期很长。

细小的白花会开满整个街道,一到雨天,那香味夹在湿润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新。

原来不知不觉之间,春天已经来了。

“呀,女贞都开花了。”桑无焉感叹。

“女贞?”苏念衾问,“以前有人跟我说,这种树是冬青。”

“女贞和冬青不一样。”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她将伞交给苏念衾,仰头绕着树走了一圈,终于找到一株最矮的枝桠,随即跳起摘了一片叶子。

女贞树因为这种震动,倏地一下,积累在叶子上的雨水如数掉了下来,砸到苏念衾的伞面噼噼啪啪,自然也湿了桑无焉一身。

桑无焉抹了抹,额头的雨水,走回伞下。她牵起苏念衾的右手,说:“最简单的就是叶子不一样,你摸摸。”

她指引着他的食指去摸树叶的边缘,“这个是光滑的。冬青的叶子边上是锯齿形的。”

“那天的芦荟也是锯齿形的。”

“对。”桑无焉点头,对着眼前这个好学的孩子咪咪笑。

不一会儿,来接苏念衾的那辆沃尔沃已经停在路边。

在回去的路上,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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