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之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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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之扬-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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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贩麻利的撮起一捧,抓了些胡萝卜丝,舀上几勺红彤彤的辣油,拌上香醋,递了过来。
  陆菀吃了一口,吐舌道:“好辣!”细细品了品,又道:“这粉皮好韧,细吃起来味道很好呢!”
  谢堂笑道:“公子没吃过这些,也是尝个鲜,便觉得好吃了。”
  陆菀吃了几口,看看天,问道:“怎么日头还没落呢?”
  一旁小贩接口:“公子从东边来吧?这里白日头可比东边长上一两个时辰呢!”
  
  武威的锦绣堂总领西部各个分铺。一来这里地处要塞,二来与总堂更近些。掌柜老汪便是当地人,黝黑的肤色,中等个子,有些发福,早早的迎在门口,见三人走来,其中认得谢堂,而居中的年轻公子唇红齿白,清华四逸,料想便是女扮男装的大小姐,寒暄时更是殷勤了数倍不止。
  
  后堂中陆菀坐下,见谢堂等人不敢随坐,道:“都随意些,别站着。”一时间众人才纷纷坐下。
  老汪亲自捧了账册送给陆菀过目。陆菀翻开数页,慢慢察看。
  “这一路过来可顺利么?”老汪问道。
  “小毛贼都没遇上,比往年太平多了。”谢堂语气间竟然有些萧索,他本是勇猛强悍之人,心下觉得太过太平倒是有些寂寞。
  老汪笑道:“托了定北王的福,大军一个月前经过,该剿该灭的全都做了,只怕公子一路往西,只要不出朝圣峡,均保平安。”
  “定北王已到前线了么?”
  老汪一脸倾慕景仰之色,道:“半月前就到了吧。一直在忙着布防。大家都说定北王是关公转世,他的刀有一百斤沉,一刀能劈下一串蛮人的脑袋呢!”
  陆菀笑笑,随意问道:“今年的生意如何?”
  “原本是不大好。”老汪摇摇头,“这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过年末前几个月接了桩大生意,赚了不少。”
  陆菀粲若秋水的双眸盯着老汪,追问道:“什么生意?”
  “一个大食的商人订了一大批驼绒袍子。”老汪探究的看了一眼,解释道:“驼绒袍子通常是猎人穿的,外边用了软油布做皮,既保暖又不透雨雪,在山中穿是很方便的。那人来店里,说是有多少要多少,还不问价格。我清点了所有铺子里的现货和原料,赶了五千件,他临走时又留下一大笔钱让再做些,这一笔能赚好几万两银子!嘿嘿,我在这行几十年,却从没听说过这么个人。”
  陆菀皱皱眉,问道:“货运到哪里?都交清了么?”
  “就在几天前全运出关了,对方只要我们运到朝圣峡外不远的合堡子,不用送到大食倒也深了风险。”老汪一脸兴奋。
  “不是说在整顿边防么?如今还可以出关?”谢堂问道。
  陆菀心中了然,官商之间,总有些秘不可宣德渠道可以通融,何况是陆家这样的大贾。
  
  屋外狂风嘶鸣,耳边是如烟均匀沉静的呼吸声,陆菀心中却是莫名的不安。
  “究竟是哪里不对?” 此时这个素日沉着淡泊的女子此时的心境恐怕只是四个字:“无能为力”。她慢慢理着思路,“大食……刘伯好像说起过大食这些年暖冬,厚实的布料囤积颇多……” 
  她猛地想起了萧行野,只觉得应该告诉他。有时候感觉很奇妙,就像这次,陆菀坚定的相信自己的直觉。
  
  如烟醒来时,小姐已经换好了装束,再不是佳公子般清俊飘逸,裹着当地人常穿的狐皮袍子,扎着一条腰带,颈处一圈皮毛围着雪白晶莹的脸蛋,眼角微扬,几分不拘与潇洒。
  “打扮成这样干吗?”如烟还有些迷糊。
  “方便骑马阿!”陆菀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笑道:“如烟,你就呆在这里,我要赶去朝圣峡,待我回来再和你会合。”
  
  
                  
药炉烟里,征笳乱动
  陆菀小时父亲曾教她骑术,只是她身子弱,便不大骑。挑了匹青骢马,也顾不得自己体寒,天气又冻人,咬牙西去。每每脸冻得隐隐发紫,谢堂见到便坚决地勒住马缰不肯再行。
  过得两日,午间在一户农家打尖时,谢堂建议道:“公子,不如在前边集镇上找个马车,你先歇息上一阵,待恢复些了,再骑马。倘若遇上雨雪天,也可以躲躲。你的身子不比我们这些粗人,折腾不起。”
  陆菀也知不可勉强,答应了,当下便派人先行雇车。
  这般交替着前行,终于半月后到了落日关。
  
  陆菀放缓缰绳,仰头望着雄壮的关城,不由感叹起来:青灰色的墙体巍巍伫立在荒漠上,寞落而孤傲。这座零单的城,却承载着帝国的百年繁华。
  西风浊酒,向来征战又有几人还?
  
  老汪准备的通关文牒很管用,士兵一见就挥手放行了。谢堂看看身后犹自排队等待入内的百姓道:“难得萧将军不是一味闭关自守的人,这四年里,咱们仗固然是一直是赢的,行商走道却也很是方便。只要证件清白,手续简了不少。”
  陆菀回过心思,道:“不错,仗要打,百姓日子却还是要过,不论是咱们还是蛮人,都是一样的。”
  百余年的经营,落日关城内很是有规模。少不了的是文庙和戏台。白日里没有拥簇着很多人。陆菀倒是有些惊讶,不远处竟然是一个大湖,湖面结结实实的冻成了冰,雪白的滑印四纵五横,想是常常有人走在上边。
  “走了这么多天,倒是第一次见到湖呢!”陆菀很有些稀罕。
  谢堂指了指不远处白雪皑皑的长长山脉道:“落日关城的用水全是来自日顶山脉的融雪。”山峰缭绕着云雾,淡淡日光下,捉摸不定。
  毕竟不同于别处,城里时时有一队队的士兵巡视而过,城墙上更是数步一岗,提醒着人们——这里,随时可能是战场!
  “此去朝圣峡,骑马需要多久?”一豆灯光,陆菀的脸忽明忽暗。
  谢堂有些担心,半月的车马劳顿并不是这个素日娇贵体弱的女子能承担的,半晌开口道:“三日。”
  “明日一早便出发吧。前几日一直坐车,我身子也不大倦了。”陆菀拦下了他的话,“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理会得。”
  第二日狂风大作。陆菀一身灰鼠皮袍,又戴上当地人常戴的皮耷帽,几乎只余了一双眼睛在外边。饶是如此,见到呼啸着的风也不由得畏缩了一下。
  谢堂等牵了马在外边候着。
  
  出门时,一个高大的男子独身一人进来,从陆菀身边经过,瞥见一双泓亮若星的眼睛不由愣住。陆菀忍不住偏头看了一眼,轮廓极深的五官,刀雕般充盈着硬朗之气。那人锐似雄鹰的目光顺着陆菀的视线,似乎要探究到底。陆菀慢慢转开目光,只觉那一瞬,惊心动魄的让人后怕。
  
  再出关外,不似之前,士兵间调度不绝,来往不断。也有些商人来往两地间,只是途中人家极少。到底这里先前是战场,没有人居住。
  
  晚上没有人家可以投宿,谢堂勉强找了一队前往朝圣峡的士兵借了一顶帐篷让陆菀独睡,自己和其余人则挤在了一起。
  风沙虽是小了些,酷寒却依旧。阳光在这里极淡极薄,陆菀望着天上的太阳,苍白无力。沙粒打在脸上裸露的肌肤上,冰刀一般。
  一路上她细细观察士兵的穿着,很是厚实,却很少有用驼绒料子的,只因这里甚少下雨,不用担心淋湿,心下疑虑更甚。
  谢堂看的出来,陆菀越发的虚弱了,脸色白如纸,身子更是比纸还单薄。好在大约半日就能到了朝圣峡。
  
  萧行野坐在玉帐中,双眉紧锁,细看摊子送来的密报。蛮族左贤王的八千精兵月前已经调动起来,之后却失了下落,平白间消失了再没一丝踪迹可寻。
  “将军!”侍卫的声音有些颤抖,此时的萧行野情绪并不好,只是手中的这个包裹,他不得已要进来禀报。
  萧行野没有抬头,薄唇拉成了危险的弧度。
  “有人……要把这个交给您,说……要见您。”
  一抬眼,是那件玄色的大氅,自己曾经亲手把它披上陆菀的肩上。
  “人呢?”
  萧行野开始站起来踱步,心绪紊乱。隐隐有些生气,她赶来这里做什么?不知道很危险么!那个突如其来闯入自己心中的女子,其实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远离而在心中疏淡下来,萧行野心中很清楚,梅下的记忆,恐怕是要伴着自己一生了/
  这次,她又是这么突然的出现了,又会发生什么?
  厚厚的毡布掀开,萧行野抬头,带着自己也没察觉到的热切。
  不是她!
  目光冷却下来,他看着谢堂,心中莫名忐忑。
  “小人谢堂,我家小姐让我耸着肩衣服给定北王。”谢堂恭谨的跪下。
  “她呢?”冷漠的音调中有着一丝波澜。
  “小姐病了,现在寄宿在别处,王爷可否移步……”
  
  谢堂当先领路,心里松了口气。陆菀让他拿着衣服去见定北王,他心中怀疑,一件衣服就能见到如今位高权重、炙手可热的王爷么?可现在,那个傲然冷酷的男子,驾马紧随着他,身后还有一队披着重甲的亲卫。
  陆菀见到壮阔耸然的朝圣峡时终于撑不住了。这里不是落日关,有着各种便利的设施。谢堂找了半日,勉强找了一处民宅,住着一对老迈的蛮族夫妇,显然是战后还没来得及搬出去。
  一时间也没找到大夫,便吩咐老婆子煮了些姜汤喂陆菀喝下。
  “你拿这件衣服,去找定北王。”陆菀呼吸很急促。
  谢堂的迟疑被陆菀看了出来,勉力笑道:“去试一试。”
  他不知道,几乎每个士兵都识得这件大氅。四年的时间,定北王披着它巡视城墙布防或是黑夜御敌。
  因此,很容易的,他见到了这个被传颂成天神般的男子。
  
  蛮族老夫妇缩在一旁,两边是骁勇的黑甲护卫。接着大踏步的走进了一个男子,几乎所有人都用近乎崇敬的眼光追随者主帅。
  床上的女子侧卧着,半落的发丝遮住了半边脸颊。萧行野上前,伸手拨开她的乱发,猛然触及的烫手温热似乎刹时融化了他的心思,也让他俊朗的脸庞如严霜般冻住。
  陆菀犹自昏睡,双颊烧出了冶艳的红。他忍不住抚上她的脸颊,更加尖俏的下颚,比起之前,清减了很多。
  萧行野毫不犹豫的抱起她向外走去。
  先将她轻轻放在马上,萧行野轻身一跃,坐在陆菀身后,用厚厚的披风密密的围起她。轻叱一声,飞雪急奔起来。身后的士兵们虽是训练有素,互相间却也交流起好奇的目光。
  怀中的少女软软的倚在胸前,萧行野一手牢牢的环住她的腰,却隔着衣料尤有些温热,心下更始焦虑。少女微微的动了动,一缕青丝似乎钻入了萧行野的衣领中,一时间有些痒痒,萧行野心中一动,竟是有些恍惚。
  
  蛮族习惯居住在帐篷中,朝圣峡管内的营地上至主帅下至普通士兵,竟是没有找到一处地面建筑。自从夺回朝圣峡后,萧行野的全副精力用在御敌和边防上,况且他向来不在意这些,便也住进了帐篷之中,也不急着修建将军府。
  萧行野策马直驱自己的寝帐,直到放她在卧榻上,才觉得棘手起来。此间全是男子,却没有可以伺候她的人。
  萧行野走到外间,喊过一个侍卫问道:“这里可有丫环么?”
  侍卫一愣,主帅眉宇间的焦虑他从未见过,即便是敌军围城、以一当十血战时,他的脸上甚至都是淡然镇定。
  “那里恐怕有。”
  萧行野自然知道“那里”是指哪里。一个充满热血男儿的世界,雄性、刀枪、战争就是一切,女人,从来只是工具而已,供男人消遣娱乐的工具。
  沉吟了片刻,萧行野道:“找两个干净伶俐的过来。快传军医。”
  
  谢堂只是告诉他陆菀千里奔驰,是想要见他,却不知为了何事。
  陆菀依旧昏睡,萧行野坐在一边,替她拢了拢被子,眼中所映女子素美恬淡的睡颜,一时间,恼怒、爱怜、喜悦,复杂不堪的情愫荡漾开,这个本来布满血腥杀戮的地方陡然添了一分暧昧。
  军医查了脉,只说是疲累受寒再加上陆菀体质弱,服上药后再好好调养数日该当无事。萧行野让出了自己寝帐,搬进了玉帐中。
  
  击鼓三响,帐下立满了军中高级将领。
  四年的时间,萧行野一手提拔的年轻将领们替换下了原先老迈昏聩之辈,英气勃发,雄心万丈。
  “今晚是谁巡视城墙?”
  “是末将轮值。”宗涛站出应道。
  “赖支河沿岸和玉璞山脚下多派人巡着。”萧行野有些疲倦,道:“都下去吧。李副将留步。”
  军靴声踢踏过去,李曲鸣站在原地,直视主帅。
  “消息可靠么?”萧行野问道,“那人在落日关?”
  “虽不是十分确切,但见过的人都说是他。”
  萧行野冷哼一声,迫人的锋锐竟让李曲鸣后退了一步。“好胆色!”他口中似怒似赞,隐有相惜之感。“再去访清楚了来报。”
  
  文火上,药在银吊子中咕咕翻腾着,泛出一阵阵药香。大夫开的药很温和,大抵是怕猛药陆菀受不住。薄荷、冰片的幽香舒缓的氤氲着。
  萧行野跨进来,两个丫环唰的跪下,不敢抬头。
  “去看药吧。”萧行野轻声道,怕惊醒了犹在沉睡中的少女。她轻轻地躺在白绒毯中,大约做着一方甜美醉人的梦。萧行野突然有些紧张,她会永远这样不再醒来么?于是转头问道:“她怎么样了?”
  其中一个侍女抬头应道:“姑娘醒过一次,又睡去了。奴婢已替她净过身子。大夫的药也已经煎着,一会就可以服下了。”
  萧行野听她说话伶俐,倒看了一眼,十七八岁的年纪,五官比中原女子深些,肤色白净,倒也俏丽。“这几日你们便在这里住下,好生服侍姑娘。”
  另一个丫环端上药来,一瞥身边的萧行野,不知怎的一哆嗦,溅了几滴在陆菀衣袖口,当下更是害怕,脸色苍白。
  “下去吧。”萧行野淡声道,扶起陆菀,靠在自己胸前,拿起药碗,柔声道:“张口。”
  陆菀迷糊中觉得自己倚在了一个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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