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觉现在的自己和它是多么的相像啊,像被抛弃了一样,连内心都没有办法给予一个合适的能安慰自己的理由。
是啊,像被抛弃了一样,毫无意义。
爸,他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原本在她的记忆中是那么沉默寡言的男人的形象顷刻之间完全坍塌了。那张凶神恶煞神经紧绷的脸一次次在她眼前浮现,还有他打女人时的样子,历历在目。
米青忍不住在寒气中打了个哆嗦,那种寒冷从心灵深处直窜上来,触碰到每一根纤细的神经时都会使之微微抽搐起来。
她的心沉浸在一种无止境的悲凉之中,脑海里一片混乱。复杂,忧伤,心痛,种种令人惆怅的感觉在心里交织萦绕,久久难以散去。
妈不会有事吧?她想到这个问题,最令她担忧的便是这件事了。可是,既然已经跑出来了,现在回去的话恐怕还是要面对他呀?
米青打心里不想看见男人。不是因为他打了自己,而是因为他的变化——对母亲和她态度的变化。
难道人都是会这样的吗,会慢慢改变,而一旦改变再难以回到从前?
夜变得越发宁静,孤单,透着无法抵挡的寒冷和恐惧,紧紧将米青包围起来。
好像随时随地就准备将她带走,完全没有任何预知,像风一样消失无踪。
米青想到了承实,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那张清秀干净的脸。如同一束光芒从夜空中探照下来,洒在了她的心底。
在她心里,唯一一个不会抛弃她的人,一想到这个名字,犹如一缕阳光从黑暗的空中直射她的心房。
她感觉自己仍是幸运的,因为承实的存在,她不会只是一个人徘徊在人生的旅程中。
沿着小路原路返回,她只想快点见到承实,快点对他诉说自己内心遭受的委屈和对男人的不满。
另外,她感到害怕,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独自走夜路的经(精彩全本小说百度搜索:)历,她不敢大口呼吸,因为周围实在是太过黑暗。
承实家的院子里亮着灯光,米青猜想他们一家人肯定正坐在院子里吃晚饭,她听见自己的肚子也开始咕咕作响。
她推开大门,走进院子。和她料想的差不多,承实的母亲正在往院子里的饭桌上端着碗筷。
见米青来了,她有些惊讶地问:“米青啊,你怎么来啦?”
米青听了她的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看了看四周,并没有看到承实。
“大妈,我,我来找承实哥。”
她不自然地笑了笑,又问:“这么晚了,找他有什么事呀?”
米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顿了顿,说:“只是想跟他说一件事情。”
“哦,那真不凑巧,他到商店买东西去了,刚去。你没在半路碰见他么?”她假惺惺地说。
米青摇了摇头,“那我等他一会好了。”
见米青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哼了一声,不太高兴地放下手中的筷子,走到米青面前。
米青局促地看着她,心里十分压抑。她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承实的母亲会一直这么讨厌自己,难道自己的长相真的那么不招人喜欢吗?
“米青,大妈想跟你商量一件事。”她似有所想地说。
米青嘴角升起一个浅浅的微笑,仅仅是为了表示礼貌。“什么事,大妈你说吧。”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这一段时间,我看承实老是分心,作业也不好好写,挺着急的。”她说着,脸上浮出伪作担忧的神情。
米青当真地说:“哥他成绩很好,就算有时候会不认真,可成绩也从来没有下滑过。”
她咂了一下嘴,用异样的眼神看着米青:“是么?”
“嗯。”
“承实就是容易受别人影响,真让人发愁。”
米青还是不太明白她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她神情中闪过些许不耐烦。
“米青,我还是跟你直说吧,我就是想,想让你以后少来找承实。”她终于直白地说明了意思。
米青听到这话略微一怔,紧接着感到心里一阵酸楚,涩涩的味道。
“为什么?”她迟疑地问。
她看出米青脸上表情的变化,既然已经说了,也不用再避讳了。“承实我们是打算以后让他好好读书的,现在上初三正是最关键的时候,所以不能每天总是想着别的事情。”
“我不会影响哥学习的,我没有。”米青想替自己申辩,这倒有些难以启齿。
“我也没说你影响他呀,但总是要让他有时间学习才行。”她反倒不满地说。
米青的嗓子眼里哽咽住了,迟迟不能说出话来。
“我知道你跟承实感情好,你也一定希望你哥可以有个好前途对吧?”她故作停顿地看着米青,米青隐忍着点了点头。
“承实快回来了。对了,要不你留在这吃晚饭吧?”
米青眼里噙着泪水,硬是忍着没让它落下来。“大妈……我先回去了。”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逐颜开。
从承实家院子里走出来,没走多远便听见关门的声音。她回头看了看,只看见从门缝中透出来的细细的光线。
好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棒子,米青浑然一阵颤栗。
现在,连承实哥都见不着了。大妈说的那些话,不是很有道理吗?哥他要学习,而我每天和他在一起,只能影响他。
她愣愣地往前走着,心里空落落的,连那唯一能够使自己坚强的理由也变得不切实际起来。
只是,一想到之前受的委屈,加上刚刚大妈的一番“好言相劝”,给她带来的感受更是如此难受。
以后真的不可以再见哥了吗,连放学一起回家都不可以吗?心里像被什么撕开了一个裂口,有些东西正从里面一点一点地流逝着,没有办法抓住,孤单,失落,心痛,怅惘,随之而来。
现在,该去哪里?总之不想回家,那令人心惊胆战的家。
如果小屋还在的话,至少可以在那里躲上一晚啊,只是……还能去哪里?
米青眼里闪烁着滚热的泪花,抬头看了看夜空,或只是想让眼泪退回去。
天上的星星很少,光芒也很弱,夜还是黑色的,那微弱的星光来自遥远的另一个空间,即使憎恨黑暗也只能尽些绵薄之力。
夜风拂过面庞,带走了些许温热,遗留下沁凉的感觉。脚步在潮湿的土地上向前延伸,但没有最终的方向,只是延伸着。
不知不觉又来到了田野里,可现在什么也看不见,只是一片笼统的黑色覆盖在四周,僵硬的一切。
米青的脑海里突然想起承实曾带她去过的一个地方,那也是同样的夜晚,那个树林和池塘,有萤火虫翩翩飞舞的地方。
她没有犹豫,脚步径直从小路迈进田野里。看不见那个池塘在哪里,只凭着感觉和熟悉的画面去寻找,心里有一个方向通往那里。
不管是在黑暗中,还是在一片光明的白天,内心深处保留着的最清晰的记忆,应该都会是经(精彩全本小说百度搜索:)历过的最美好的那一段时光吧。
就像现在,虽然是夜晚,可仍旧有星光照射着地面,它渺小,但并不单薄,永远绽放在最高的地方,显得那么耀眼,那么贴近。
如果某天一旦在某种悲伤或者压抑的感受中丢失了信念,至少那些美好的画面不会跟着离开,因为它紧贴在心房,就像是一个整体,完全不会被剥离。
鞋子被露水浸湿,裤角也有些沉重,而心却暂时抛开了所有沉重的东西,就像即将要找到归宿一样。
那团黑色的影子越来越清晰,庞大,直至展开在她眼前。
池塘边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树木在夜色中安分地伫立着,看上去纹丝不动。
米青走到树林间,点点星光透过头顶的枝叶若有若无地闪烁着,好像正在努力对某件很感兴趣的事情表示关注。
她抬起头,看见黑色的影子覆盖在空中,如一面巨大的墙壁。
她低下头,像要在草丛中寻找什么,最后竟也没有找到。一阵强烈的疲倦感向她袭来,实在是难以抗拒的力量,也不管草丛中是否潮湿,便坐下来。
第20章 …………
5。
承实手里拿着刚从商店里买的一把笔芯和一袋盐,手电筒昏黄笔直的光柱在黑暗的空气中晃动着。
他刚从村头的商店里买完东西,正朝家里走着。
突然,一阵混乱的脚步声从黑暗中传来,伴随着一个急匆匆的身影从小路的东头朝这边走过来。
承实心中微微一惊,抬起手电筒朝那个人影照过去,仔细一看,那人竟是米青的母亲。
“婶,你要去哪啊?”承实朝她走了几步,问。
女人头发凌乱,衣服皱巴巴的,最上面两个纽扣没有扣上,露出惨白的皮肤,看上去好像刚被人撕扯过一样。
“是承实啊。”
她呼吸急促,神情紧张,见是承实便赶紧胡乱地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和头发。
“婶,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承实看她一脸慌张不安,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女人愣了愣,才说道:“青她,没去你家吗?”
“米青没有去我家啊,她怎么了?”
女人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眼神里满是无助和恐慌。
“青,她跑出来了……到现在还没回家。”说到这,女人的声音里开始带着颤音,但她竭力隐忍着不肯暴露出内心的痛苦。
“米青跑出来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婶你快告诉我?!”承实立刻紧张地问。
“青她不见了……快去帮我找她,青去哪里了?”女人心中混乱不堪,手在空中不知所措地比划,语无伦次地絮叨着。
承实面色变得十分难看,不再多问,转身朝家里跑去。暂且先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已经知道,是米青不见了!
他气喘吁吁地跑到家,猛地推开大门跑进院子,几乎是在同一秒钟,没有看见米青坐在院子里,或者是屋子里。
都没有。
“米青!米青!”承实接连喊了几声。
“喊什么啊,大晚上!”母亲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身子,手里抓着钢丝球,一脸不高兴地责怪道。
“米青来过没有?”承实问。
“来过,又走了呀。”她转身进去,平静地回答。
“那你怎么不让她在这里等我!”承实猛地大声吼道。
她吓了一跳,丢下手中的活走出来。“干什么,人丢了不成啊!”
承实咬牙切齿地看了她一眼,实在难以忍受她的态度,丢下手中的东西,只抓着手电筒又跑了出去。
黑夜中,王胡寨村的东头响彻着两个不同的声音,呼喊着一个相同的名字。
焦急,悲伤,撕裂,希望,通过那接连不断的一声声呼喊,诠释的如此直白,真挚。
星光好像永远不会感到疲倦。那是因为它也会休息,无时无刻都在休息,闪烁的同时消失的那一眨眼功夫,它就躲在温暖的星云中睡眠。
手电筒的光柱越发昏黄,电池的能量快要耗尽了。承实的嗓子有些沙哑,他不愿停下来。只要还没有看见米青,那声音或许永远不会因为疲倦而停止。
就算看不见那自己熟悉的面孔,可是,那声音,却可以传达到很远的地方,视线和脚步都无法触及的地方。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许多人们走出了院门,各自出来打听发生了什么事。得知情况后,很多人自觉加入了这个寻找米青的队伍。
这完全是女人的功劳,在这之前的许多日子,她曾默默无闻地帮过很多人的忙,尽管那是微不足道的。
而那男人,此时此刻借助酒精的作用,正打着鼾沉醉在一片无比空脱的梦境中。
几乎找遍了整个村子。每一个角落,每一片树林,都被手电筒和电灯的光柱扫射过。
米青,米青……
承实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他抬头看向天空,依然有星在闪,那光芒断断续续,就像萤火虫扑扇着翅膀飞过夜色中的水面。
他恍惚出神,星光的芒线顺着一条条隐匿的隧道投射在他的瞳孔中。
同样的夜晚,同样的星空,美好的画面曾保存在两个人的心房中。
承实想到了什么。那个地方,对,米青一定会去那里!
只是一个念头在心里一闪而过,来不及多想,他转身顺着小路朝田野里跑去。
那一片正在酝酿着收成的庄稼地,在盛夏的熟夜中酣然入梦,湿润,浅凉。细碎的虫鸣声在地面上撩拨着,无人问津。
只有一个人的心跳声,强烈而又执着的运作着,一下一下,向沉寂的空气中传输着无法遏止的激动。
好像是一段十分遥远的距离,可一旦不再去顾虑何时能够到达,那段距离就缩短了些,终点似乎就在眼前。
在接近田间池塘的地方,承实的脚步一点点慢下来。
像是怕惊醒了某些熟睡的生命,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胸腔因为剧烈的奔跑而急剧地起伏着,承实的内心怀着迫切且犹豫的情绪向前走着。
米青一定会在这里,她一定还记得这里,只有我们记得这个地方的。她一定会来这里。
……可是,如果她没有来呢?如果,她去了别的地方,而那个地方我碰巧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到达,该怎么办?我看不见她,是不是就代表我再也不能找到她?
米青,她会不会永远不再出现在我的眼前,就像所有那些美好的东西,童年、小屋、还有荣花,她会不会也像他们一样急匆匆地离开我的世界。
米青,你一定要出现,一定要让我找到你啊!
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有它存在着的意义,而存在的时间又是那么短暂,好像只要一眨眼的功夫,便都结束了。我想,我现在能够向自己做出解答,我一直都似懂非懂的思想,起点和终点都是你,而你,便是我唯一存在的意义。
有两种混乱的思想在剧烈地争执,承实的心忽冷忽热,身体的一半因为想着即将找到米青而燃烧着,另一半则因为担心看不见她而被冰封着。
他走进稀疏的树林,树干与树干之间的距离足以让他看见米青是否就站在那里。
手电筒的光束渐渐熄灭,已经毫无作用,他索性将它关掉。
他在黑暗中向前摸索,直到手触碰到坚硬的树皮,走进树林中。
“米青,米青。”他开始呼喊,同时急切地希望下一秒就能听见她的回答。
没有回音,或许是米青没有听见。
他又喊了几声,因为焦急和担忧的原因,最后那一声竟是嘶吼出来的。
难以承受的痛楚在片刻沉寂之后的瞬间突然将承实紧紧包围起来。犹如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四面皆是坚硬无比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