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喊了几声,因为焦急和担忧的原因,最后那一声竟是嘶吼出来的。
难以承受的痛楚在片刻沉寂之后的瞬间突然将承实紧紧包围起来。犹如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四面皆是坚硬无比的石头,没有一丝缝隙。
米青真的不在这里!
承实的眉头微蹙,接着好像剧烈的疼痛消失了,一种无形的绝望包裹着他的思想,整张脸因为内心的不安和压抑变得近乎扭曲。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好像周围的空气已经完全被抽离了,处在一个真空的世界里。
手中的手电筒倏地被用力甩了出去,在坠落后激起一阵水花。他双手抱着头,蹲下身子抽噎起来,每一下都伴随着身体强烈的颤抖。
眼泪顺着鼻梁往下滑,带着一条灼热的轨迹,只是在坠落下去的一瞬间立刻变得寒冷如冰。 黑暗,绝望,窒息,掩藏在令人沉陷的无尽痛苦之中。
“哥。”一个声音从树林里传了过来,那么熟悉,那么飘渺,那么好听。
承实心里一怔。若即若离的声音,好像产生了幻听一般,但又无法不去相信它存在过。
“哥……哥,是你吗?”
承实的眼神立刻变得清晰,他猛地直起身子,思维在一刹那就脱离了某种束缚,变得敏捷而迅速。
他缓缓地抬起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在浓重的黑暗中,视线的正前方,一个消薄的身影孤单地站在那里。
身后的池塘里,水面上倒映着的星光璀璨闪烁。
承实的嘴唇嚅动了几下,可却说不出一句话来。现在他仍然不敢确定,那个身影,看不清面容,是米青吗?
“承实哥。”
直到这一句话传入耳朵,承实的心瞬间被激活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差点被脚下的藤蔓植物绊倒,冲到那身影面前用尽全身力气将她拥进怀里!
米青的肩膀一阵颤抖,接着,她闻到一股淡淡的熟悉的气息。
没错,是承实哥身上的味道,他来找我了。
她的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微笑,眼泪夺眶而出,迟疑了一会,张开双手紧紧抱住承实的身体。
因为从来不曾远离过,以至于贴合的是那么默契,两颗心隔着单薄的衣衫,彼此体会着对方带给自己的温暖。
黑夜里肆意蔓延的绝望和寒冷,正慢慢地瓦解,萎缩,如同沉睡的人正试图挣扎醒来,而那压迫在他思维里的梦魇不得不将要退去一样。
有一束火苗簌簌地燃烧着,在心里的一处角落,照亮了挥之不去的悲伤和阴霾的投影,跳跃着。
承实的心既兴奋又幸福,他把脸埋在米青的长发里,嗅着她清新的香味,就好像即将窒息的人找到了珍稀的氧气一般。
米青的脸贴在他温热有力的胸口,感受着来自己心灵的一番不需言语也能读懂的诉说,甚至比言语更能令人理解的透彻和完整。
两个人久久地拥抱着,在无边的黑暗世界里,没有恐惧,没有不安,也没有令人厌恶的喧扰和孤独。
唯一存在的,只有一阵阵颤抖的喜悦和被泪水洗礼过的涩涩的幸福。
“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在草地上坐下来,米青将头依靠在承实的肩膀,眼神注视着点点繁星点缀的夜空。
承实的下巴在她的头发上摩挲了两下,看着如墨色一般漆黑的水面,说:“是星星告诉我的……它们在天上可以看见地上发生的所有事情,所有的人。我告诉它们你不见了,它们就帮我在地上找,然后告诉我你在这里,我就立刻来了。”
“真的吗?”
“嗯。”
米青的眼神里闪烁着无数个渺小的亮点,仿佛所有的星星都将光芒投进了她的眼睛里。
“早知道,那我就躲起来了。”
承实侧过脸看着她,问:“你不想见到我吗?”
米青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觉得好丢脸呀,这个样子被哥你看到,真的好狼狈。”
承实的嘴角弯起一个勾,嘴唇泛着浅浅的光泽。
“哥,你在笑我吗?”
“是啊。”承实点点头。
米青生气地噘起嘴,“我真的好丢脸。”
“没有,我一点也不觉得你丢脸。”
米青略显欣慰地看了看他,心里有些疑惑。
“你为什么没有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你想告诉我吗?”承实平静地问。
“不想,我一点都不想说。”米青想到男人的嘴脸,有点失望地摇了摇头。
“那我就不问了。”
有一阵细微的风从水面上吹过来,米青的头发在空中飘荡了一下,又落在承实肩膀上。
“你妈她很担心你,很多人都在帮忙到处找你。”
米青的心突然缩紧了一下,有些自责地说:“我会跟她道歉的。”
“米青,你答应我一件事?”承实转过脸看着她,认真地说。
“什么事?”
“以后不管你要去哪里,都不可以一个人走,一定要让我知道。”
她感觉到鼻腔里一阵酸涩,自己真的让别人担忧了,像个一点都不懂得坚强的人。
“哥,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要离开这里,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那我们要怎么见面呢?” 米青的声音有些哽咽,泪水模糊了那漆黑的瞳孔。
承实从来没有想过米青有一天会离开这里,他更加不知道等待着他们的会是怎样的安排。只是在他心里,早已经认定要永远和米青在一起。
假如生活中的一切都不曾改变的话,或许他们会一直生活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而免于经(精彩全本小说百度搜索:)历命运带给他们的那一次又一次的诱惑和掠夺。
“不会的,我们不会分开。因为如果你要离开的话,我会陪着你,不管你要去哪里,我们都要一起才行啊。”
“我们还会再长大吧,也许到时候我们会变得生疏,不再亲密,甚至认不出对方,那该怎么办?”米青的声音像来自黑夜中的微风,悠悠然然地飘进承实的心里。
“你不记得你嘴唇上的那颗痣了吗,到什么时候它都不会消失,还有你的声音,都是独一无二的。就算有一天我们真的互相忘记了,但只要我一看见这颗痣,或者听见你的声音,我立刻就能认出你。”承实把脸贴在米青的头发上,轻声说着,但却像是在立下誓言一般庄重。
米青说不出话来,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只感觉欢喜,忧伤,温暖,幸福掺杂在一起,满满地充盈了整颗心房。
“我也能够认出哥的。你的左手臂弯有一块圆形的疤痕,是爷爷小时候抱你不小心被烟头烫伤的,像个小小的太阳,只要夏天你穿着短袖就可以看到它。我也会把那个记在心里,当我看见有一个人的臂弯上有相同的疤痕时,我就会知道那个人是你。”
承实的眼神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雾气,透过那湿润的水汽,遥望着浩瀚缥缈的星河。
他深呼吸了一口,树林里的空气澄净,芬芳,带着淡淡的青草和树叶的气息。几棵歪扭的柳树紧紧靠着池塘边生长着,裸露在外面的错综复杂的根脉伸进水里,奋力地扎根于水底淤泥之中。
“米青,你知道这个池塘边为什么会生长着树木吗?”
她摇头,视线投向池塘边的柳树。
“因为池塘如果没有树木为它遮挡阳光和风沙,总有一天会干涸,而树也必须依靠汲取池塘周围湿润的土壤里的水分才能够生存,所以,他们谁也离不开谁,因为一旦分开就意味着生命也即将结束。”承实的话语间像是蕴涵着含蓄而深刻的道理。
“是啊,只要能够在一起,就算环境再恶劣也会坚强地相互依偎,不离不弃。”米青在心里反复品味着承实的话,认同地说。
“我愿意像树一样守护在你身边,哪怕我们面临多么艰难的选择,我都不会放开你的手,因为……你就像我的生命一样重要。”
米青的心微微一颤,一股强烈的暖流顺着血液流遍全身,每一根神经都被深深地震撼,摇晃着表达汹涌澎湃的幸福和感动。
她的手指在膝盖上缓缓向左边移动,在黑暗中触碰到一只同样温暖的手,手指弯曲,被反握住。
承实握紧米青的手,向靠近自己胸膛的地方贴近,心脏沉稳有力地跳动着。
米青将身体靠得更近,更紧,直到一双有力的手掌把她轻轻揽入怀中,两颗纯洁的灵魂默默无语地相互体会。
深邃高远的夜空依然看不见边缘,银河的东边有一颗耀眼的星辰倏然向天际滑去,在空中留下一条美丽的光线。
就在消失的一刹那,它光芒万丈。
如这沉睡在无边无际的深夜中的梦一般,也许短暂,也许永恒,只是注定会永远印烙在那干涸剥裂的生命中,难以消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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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太阳从天空中将自己的光芒投射到地面上来的时候,我们看见每件事物都会在光线中变得耀眼夺目,甚至忽略了自己本质的颜色。
不管是在黑暗中,还是在一片光明的白天,内心深处保留着的最清晰的记忆,应该都会是经(精彩全本小说百度搜索:)历过的最美好的那一段时光吧。
如果某天一旦在某种悲伤或者压抑的感受中丢失了信念,至少那些美好的画面不会跟着离开,因为它紧贴在心房,就像是一个整体,完全不会被剥离。
米青,你知道这个池塘边为什么会生长着树木吗?
因为池塘如果没有树木为它遮挡阳光和风沙,总有一天会干涸,而树也必须依靠汲取池塘周围湿润的土壤里的水分才能够生存,所以,他们谁也离不开谁,因为一旦分开就意味着生命也即将结束。
我愿意像树一样守护在你身边,哪怕我们面临多么艰难的选择,我都不会放开你的手,因为……你就像我的生命一样重要。
第21章 第五章 逃离
另一个天堂
从视线的边界找一个停靠点
是白天还是黑夜
无所谓
认定是一种不可推卸的结果
失去和获得
再去找个灵魂的着落
有人把盛开的花朵摘下
说那是欲望的表达
脚下的路途尽是泥泞
关注它是无望的希望
枯黄的花瓣凋落在地面
全当是奉献
我们将尽力向着远方
迈出脚步
别回头张望
那美丽的净土遍布废墟
那熟悉的土地也已是赤红一片
再也找不到完处
我们要去向何处
在哪里安放自由
及破碎的心
有人问我
相信我
那是另一个天堂
请别要求我们忏悔或道歉
我们的心诚实而卑谦
谁都勿需满怀愧疚
要知道
我们有权利为自己而活
哪怕那是一种罪过
1.
2001年,夏天。
整个淮北地区迎来了入夏以来的第一场大雨,伴随着从西南方向席卷而来的暴风向这片温润的土地发动了进攻。
雨下了一整天,第二天早晨天空就放晴了,只见片片千姿百态的白云随着柔风缓缓在天空移动。远远看去,一切都是半透明状的,天和地,房屋和树木,田野和河流,似乎是因为被雨水冲刷过的缘故,整个世界都显得一尘不染,干净明朗。
大屯中学的校园里一片寂静,听不见任何一丝喧嚣的声音。
这是本学年期末考试最后的一天,此刻,各年级的学生们正坐在教室里认真地填写着试卷,一脸严肃的监考老师在坐席间来回踱着步子。
米青坐在后排靠窗的单人座位,自从去年荣花离开后,她的座位一直空着,而她也再没有和别人同做过一张桌子。后来班里调整座位,米青就主动向班主任要求坐到那个其他同学都不喜欢的座位去了。
每当课间,她有时候会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座位上看书,有时候会托着下巴看向窗外的蓝天,嘴里轻轻吟唱着一首歌。
她一直都记得,那首《风中有朵雨做的云》是荣花最喜欢唱的一首歌。
急促的下课铃响彻整个校园,教室里渐渐变得骚动起来,桌椅挪动的声音此起彼伏。学生们 开始收拾东西陆续走上讲台将试卷放在讲桌上,然后离开教室。
有些认真的学生还在抓紧最后的分秒,尽力填写着答案。教室里的人一点点变少,只剩下个别几个人还没有交卷。
监考老师有些没耐性地催促了一声,又等了两分钟。米青又扫了一眼试卷上方自己的名字,然后站起来走上了讲台。
“米青,今天试卷做得怎么样?”监考老师是教她们班政治的老师,因此他对米青并不陌生。
米青将试卷递到他手里,说:“我做好了。”
老师笑了笑,接过试卷平铺在那沓厚厚的试卷上。米青对他点了点头,走出了教室。
走在教学楼的走廊里,米青心里一直在想,如果今天荣花也能参加考试就好了。
她刚刚对老师说的那句话,是荣花每次考试交试卷时习惯对老师说的。
这学期结束了,只要等到下周三来领成绩报告单,初二的生活就真的结束了。
这一学年当中确实发生了太多的改变,她完全有理由像对待期末考试一样细细回顾一番。
若是逝去的往事,又经得起谁来回忆?而在这所有的往事中,荣花的死大概是最令她痛彻心扉的吧。
暑假结束之后,自己就将成为一名初三的学生,开始又一段新的旅程了。尽管心里隐隐有些凄楚,但不管怎样,一想到这个她还是会觉得有种淡淡的喜悦和期待。
来到校门口,照例看见承实已经在学校门口等着她。校门口两棵梧桐树上飞扬下来的细碎绒絮落在他的肩膀上,阳光为它们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映衬得他的脸既干净又光滑。她朝他走过去。
他一手扶着车子,另一只手插在上衣口袋里,眉头微蹙地看着地上,脚尖在地上来回划着。
大屯中学作为周边乡镇唯一的一所重点中学,一直被指定为中心考点,每年各校间大大小小的学科竞赛和考试都会在这里举办。
今年的中考也如同往年一样,在这里进行。考试才刚刚结束,不光只有本校学生,其他学校来此参加中考的学生也正纷纷推着自行车离开,因此校门口显得比往常更加拥挤的多。
承实的试卷答的相当不错,凭自己的感觉而言,他相信自己的成绩不会差了。确实,他的成绩向来都是如此优异,就算考到满分也不足为奇。
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