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青住的寝室因为房间比较大,所以住了十三个人。她们全部都是服务员,年龄有的十七八岁有的看上去更大一些,说话直来直去,都是些性子比较直爽的人。她们对米青也都很友好,主动和她说话聊天,米青一开始有些生疏,但很快就觉得自在多了。
米青住进来时给她安排的原本是上铺,一位年长些的大姐非说自己喜欢睡上面,硬是把自己的床铺和米青的调换了。不光如此,因为米青第一天住进来所以很多生活用品都没有,她很热情地把自己的洗衣粉和晾衣架借给她用。米青也非常懂事,征得同意后便开始称呼她为大姐了。
第二天,承实和米青跟着其他的同事一同进入了这家酒店上班。
领完了工作服并换上之后,两人在更衣室门口碰巧看见了对方穿着工作服的样子,然后一起呵呵笑起来。
承实个子本身就比较高,穿上白色衬衫和黑裤子人显得既精神又帅气,而米青身材娇小,搭配着蓝色的连体式收腰工作裙,系着洁白的小围裙,看上去非常可爱迷人。
承实被安排到了传菜部,每天所要做的工作就是将厨房里做好的菜按照菜单传递到对应就餐的客人桌上。这种工作虽然看似简单,却是十分辛苦的,必须要学会使用托盘,而且这家酒店的厨房设在三楼,将菜传到客人就餐的地方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第一天上班对承实来说是非常有意思的,传菜部部长特别安排睡在他下面的张凯带着他熟悉酒店的环境,承实很努力去记住那些包厢名称和大厅卡座的台号,进入开餐时间的时候他竟能不需要别人提醒就准确地把菜传到客人那里了。只不过毕竟是第一次做这种工作,一天下来感觉胳膊酸痛的厉害,连抬手都非常的困难,脚掌也磨起了豆大的水泡。
米青被安排由一个经验丰(炫)(书)(网)(题)(供)(下)(载)富的老服务员带着工作,第一天上班主要就是要多看别人怎么做,开餐前的准备工作比较简单,打扫划分给自己的区域卫生,准备为顾客服务时需要用的餐巾纸、香巾、牙签以及一些常用的调味佐料,然后将水瓶冲好开水。这些米青都做得很好。
让她觉得困难的就是当客人来到餐桌就餐,这时服务员就需要去倒茶水,递菜单,为客人点菜,免不了还要和客人进行沟通。虽然之前负责带她的那位服务员已经很详细地告诉过她应该要怎么做,可当她一面对客人就紧张起来,完全忘记了要怎么做。
更令她感到窘迫的是,来这里用餐的客人大部分都操着一口上海话,可她压根就听不懂。这种困扰一直持续了将近一个月才有所好转,而在这段时间里她通过每天在工作中学习到的经验,也渐渐地成为了一名很优秀的服务员。
这一天是全新的一天,好像是生命在某个阶段停止了以后重新接上了轨道。
尽管第一天上班非常的辛苦,时间也过得很漫长,但坚持下来之后,两人仍然觉得自己是多么幸运,心情也同样是很轻松很满足的。
晚上八点多钟后,承实结束了工作等米青忙完后一起回宿舍。
“啊,虽然很不容易,可我还是很开心,总算坚持下来了。”米青一边走着,一边伸着懒腰,将两只手臂高高地伸展开。
“今天才第一天呢,你高兴的太早了吧。”
“我相信自己一定能坚持下去,而且,好不容易才得到这份工作的。”米青转过脸看了承实一眼,“哥,你也不会轻易说放弃的对吧?”
“是,就算再困难我们也要努力,要为我们自己而努力。”
承实将视线投向远处夜幕中斑斓的灯火,每一座高楼大厦都沉浸在属于自己的光彩之中。它们的头顶是耀眼非凡的满天繁星,尽管对比之下相形见拙,但它们仍不吝将自己所有的光芒奉献给这美好的夜晚,使之变得更加多姿多彩。
一个月后,承实和米青通过了领导审察和同事评价两个环节的考核,结束了试用期。
在这一个月中,承实工作态度良好,对工作尽职尽责,和同事之间也相处的十分融洽。其中有好几次有几档客人因为闹酒走的比较晚,承实都是主动留下来加班收台,让其他的传菜员先下班。这样的行为并不是他刻意要做的,然而只是偶然一次被下班晚些的顾影看见了,第二天班前会上顾影就当着所有员工的面表扬了他。
而米青的通过更多是得益于其他一些老服务员在前厅领导面前对她的高度评价。每次当她把自己服务的桌子收拾好之后,她完全就可以早点下班了,可如果一碰上别的服务员服务的客人刚刚走,她都会很主动地去帮忙一起收台洗餐具。还有一次好几位老年人来用餐,因为米青体贴入微的服务,他们临走的时候写了一封表扬信递到了坐在服务台的前厅经理手中,为此经理还特地把米青叫到办公室谈了话。
试用期过了之后,福利待遇和工资方面都提升到和其他员工同样的标准,这是非常值得庆贺的事情。承实和米青约好等到十号发工资那一天要出去到小吃店里好好庆祝一番。
承实上个星期独自在电话亭里往家里打了个电话,是他父亲接的,可还没说两句话听筒就被她母亲给抢了过去。她一听见承实的声音两句话没说就稀里哗啦的哭了起来,先问承实在哪里过得好不好,听到他回答说过的很好还找到了工作,然后就立刻又扯着嗓子骂他没有良心,出去这么久才知道往家里打电话,还以为他死在外面了呢。
承实握着电话,眼泪早就控制不住流了下来。从前在家里的时候他最容忍不了的就是母亲的脾气,而现在当他真正远离家乡在这陌生的异地后,心里却是对她充满了无尽的思念。“家人”的真正含义在承实的心中突然变得如此清晰明了,他第一次感受到母亲对自己的爱原来是那么深。
临挂电话之前,母亲叮嘱他以后要隔一段日子就给家里打通电话,他很想问关于米青父亲的死后来是如何处理的,却无论如何也没有勇气说出来。
试着想想,如果那件事真的已经风平浪静了,母亲是一定会让他回去的,而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提过,这也就说明公安局肯定已经在调查这件命案,或者说不准已经……
挂掉电话,承实忍不住往下想,可一联想到自己杀了人这件事实,他的那颗敏感的心立刻就陷入一种自责,恐惧,内疚却又理直气壮的复杂境地。
这种复杂的心理状态持续了好几天时间,甚至连吃饭睡觉的时候都没有办法完全自拔。而当他和米青在一起的时候,他尽力掩饰着这种心理导致的沮丧神情,连打电话回家的事也没有向她提起。
好在后面因为通过了试用期的事情,令原来低迷的精神状态渐渐好转了起来。而之后,承实的心里对一个人一直心存感激,那就是前厅主管顾影。
的确,从一开始应聘进入酒店工作到现在成为正式员工,顾影给予了他和米青极大的帮助。
在承实的印象当中,顾影是个性格非常沉稳的女孩子,尽管她才二十岁,但从她的身上可以看到一种独特的不属于这个年龄层的成熟气质。她对待下属亲和而又不失威信,非常懂得如何去鼓励别人,如何说出让别人信服的话,恰当地照顾和关心员工的情绪,每天由她主持的班前会最后都是在一片愉快的笑声和掌声中结束。
而令承实在顾影心中的印象被加深是一次偶然的机会,那是一天中午,顾影刚准备下班,快递公司送来了一个她的大件包裹。原来是天气慢慢转凉了,远在老家的父母特地用自己家田里种的棉花套了一床新被子给她寄过来。
顾影签收了后,将包往肩上背好,两只手抓着这件包裹往酒店门外拖了一段距离。她租住的房子在对面那条马路后面的一处小区里,并不算远,因此每天上下班都是徒步走这十几分钟的路程。虽然只是一床被子,但要把它弄到住所还是挺不容易的,她决定叫辆出租车把东西载回去。
正值上班族中午下班高峰,她等了很久也没拦到出租车。这时,刚下班的承实从酒店大门走了出来,本来是打算等米青一起下班的,可是等她包厢的客人走还要很长时间,所以她让承实一个人先回去。
“顾主管,你在等车啊?”承实见顾影站在路边,问。
顾影回头见是承实,笑了笑,“是啊,收到家里寄来的东西,挺重的,想打车回去。”
承实点了点头,朝她说了声再见准备回去。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见她正朝一辆出租车招手,可车子却匆匆地从她面前驶了过去,她失望地撅了撅嘴。
第一次见顾影露出这么孩子气的表情,承实觉得是个很不错的发现,不过转念一想现在好像很难打到车。于是,他又调头走回去。
“顾主管,你住在什么地方,要不我把东西给你送过去吧?”承实走到她面前,直截了当地说。
顾影一时有些不好意思,推辞道:“呃,谢谢你,不过这个挺重的,我还是等着打车吧。”
承实热情起来有些势不可挡,他不容推辞地拎起那个包裹轻松地扛在肩膀上。
顾影见他这么热情便不再推脱,走在他前面带路。一路上两人简单地聊着一些话题,老家是什么地方的,家里有哪些成员,还有在酒店里上班的一些事情。
承实这样的帮助让顾影有些不好意思,同时也感觉心里很温暖。她时不时地问承实需不需要放下来休息一下,但他却好像大气都不喘一口,脸上始终挂着无比轻松的笑容。在传菜部工作了这段时间,承实的臂力得到了很大的锻炼,这点重量确实算不了什么。
顾影的住处是一户三居室房子的其中一个房间,房间不大,里面却布置的干净整齐。帮顾影把东西送到后,承实坐在椅子上休息,顾影递了条毛巾给他擦汗,然后又拿了瓶水给他,他拧开盖一饮而尽。
坐了一会,承实回去了。顾影静静地站在窗前,注视着那个瘦长的身影走出了小区的大门,消失在视线中。
然而承实丝毫没有留意到,他那如秋天湛蓝天空般清爽干净的笑脸就这样印在了顾影平淡安然的心中。
第29章 …………
4.
承实时常会被同一个噩梦困扰,这大概就是人们所说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男人的死带来的阴影就像是变幻无常的阴暗天气会不定时地降临在他的心中。而一旦被这种阴影所笼罩,他的心情和精神状态就会变得很差,尽管这未影响到他正常的工作和与同事之间的合作,但对他而言却是十分痛苦和漫长的。
那种内疚和自责的心情交织在一起,没日没夜地通过一种虚幻的形式将他内心深处的挣扎赤裸裸地昭示在黑暗的夜晚。
米青每天的下班时间是根据客人走的早晚而决定的,每天下班早的话承实照例还是会留下来等米青一起回去。有时候米青忙着在包厢里服务客人,承实便会在二楼靠窗一处僻静的卡座坐着等她。
午后的阳光柔和舒适,透过明亮的落地窗洒在白色印花桌布上,洁白的餐具和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反射出点点如明星一般的光点。
承实双臂抱怀靠在椅背上,头发乌黑亮泽,衬衫白皙干净。他的脸一半背着光,一半沾染着温暖的气息,犹如他此刻的心境时而忧郁时而阳光。他的视线常常安静地凝视着外面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车流,半天不会转移。
这样的承实在无意中对某个人产生了一种诱惑。
那天,顾影因为值班所以要等到客人走完才可以下班,到二楼巡视时从楼梯拐角处经过看见承实坐在那里,有些好奇,便走了过去。
“柳承实,怎么没有回去休息?”
承实这才回过神思,笑了笑。“嗯,在等米青。”
“米青有你这样的哥哥真挺幸福的。”顾影说着,欠身在他对面的位子坐了下来。
两人相视一笑,沉默了一会。
“看你好像有什么心事一样,心情不好吗?”顾影略显关切地问。
承实表情一怔,眼神中闪过一丝茫然,然后摇了摇头。
其实,和顾影聊天让他感觉很自在,她很愿意倾听别人讲话,说话时眼角和嘴角总是会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对方,丝毫不会给人约束的感觉,好像一切话语都像流水般自然而然地吐露。
后面又有好几次同样的场景,承实坐在那里等米青下班,顾影静静地走过来,在他对面的位子坐下。两人聊天,说笑,承实渐渐真正敞开心扉用与朋友说话的方式和顾影交谈,这样的改变令顾影心生喜悦。
承实说话时而幽默时而含蓄,直爽委婉,但不虚伪做作,这样的风格是顾影以前从没有体会过的。
真正当成是朋友的人,才能从对方身上发生的每一处细节体会到细腻真挚的快乐,承实和顾影互有所感。
也许正因为如此,顾影才成为承实生命中唯一一个从他口中知道他曾杀过人的事情的人。
两年的时间在平实而又简单的生活中度过,承实和米青毫无疑问各自在对方的工作和生活中扮演着最重要的角色。
这一年的元旦节,外面飘着细细碎碎的雪花,整个城市仿佛沉睡在冰冷而祥和的气氛里,华灯初上,万籁俱寂,美丽的夜景闪耀在纷扬漫天的瑞雪中,别有一番韵味。
酒店大门上早早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二楼大厅里灯火通明,装点了五颜六色的彩带和气球,十张圆形桌子在厅堂中央摆成两排,转盘上摆满了精美可口的冷盘。椅子围绕着圆桌排列得整整齐齐,黄色的椅套和粉色的台布搭配起来看上去典雅美观。
厅堂的另一头,宽敞的舞台上员工们正有说有笑地忙碌着,扯彩灯,试话筒,抬音响,一片热闹非凡的情景。
半个多小时后,舞台上的彩灯放射出绚丽多彩的光芒,张扬着喜庆的节日氛围。大厅里人声鼎沸,欢声笑语,原本空着的十张桌子围满了酒店各个部门的职工。
这是酒店一年举办一次的元旦同欢晚会,每年的今晚不光酒店所有的员工会一个不少的到场,就连一年都不会到酒店来超过两次的老总陈劲冲和她的夫人也都会在今晚携手参加。
说到这位陈总,四十岁刚出头,却在全国各个城市已经拥有了同样规模的酒店二十多家,是一位非常有能力并且有实力的人物。三年前,刚进入这家酒店做服务员没多久的顾影因为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为这位前来就餐的陈总提供了细致入微的服务而幸运地被提拔当了领班。直到现在,她还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