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响吓到了,纷纷躲进了云层里。这个夜晚,下起了蒙蒙细雨,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雾气,把整个村庄包裹了起来。
青儿睡在母亲的怀里,她的眼角还带着笑意,应该是在做着一个美丽的梦吧。
女人侧着身子,从她身体的另一边传来男人粗重的鼾声。他睡得很沉了,像一头跌进了欲望里的野兽,难得片刻的宁静。女人并没有睡着,只是在等待着。身体的一处又传来阵阵绷紧的疼痛感,时有时无,她紧紧地咬着下唇,强忍着来自身体和心灵的双重负荷。
又过了一会,她轻轻地掀开被子的一角下了床,将被子重新盖好,她披上一件外衣来到院子里。已经是深夜了,四周是寂静的,只是偶尔还是会有一两声零碎的狗吠声划过夜空,然后又归于平静。
女人抱着双臂,空气里的寒潮令她的身体瑟瑟发抖。她的头发半扎半散着,蓬松地垂在身后。她眼神涣散地看着面前无尽的黑暗,那隐匿在思维深处的巨大黑洞像是找到了唯一的突破口,正试图释放出令人窒息的梦魇。
一阵猥亵而又可怕的笑声浑然在脑海里响起,竟和九年前那个黑暗的夜晚在她耳边响起的魔鬼般持续不断的笑声如出一辙!
那笑声像千万根尖锐的毒刺,令她的心刹那间被刺得千疮百孔。曾在她纯洁的身体上留下最肮脏的印记并因此导致她陷入种种不幸的境地中的那个男人,某种相同的感受此刻正牵引着记忆的线索令他又一次重现了。
令女人深恶痛绝的这一切又一次展现在她面前,有一双无形的手——向来自地狱一般,紧紧地扼住了她的脖子。
在过去的几个夜晚,每当这个男人伏在她的身体上发出低沉急促的喘息并得到欲望高涨的激情时,她都能感觉到有一种无尽的罪恶感在一点一点啃噬着她的身体和灵魂。
她的心脏跟着男人身体的频率一下又一下地收缩着,她的视线越过男人的肩膀绝望地看着黑暗中的房梁。这只是一具肉体罢了,它已失去了反抗的力量和意识,选择了麻木地承受一切可用它来达到目的的方式。
她的双手突然在身上胡乱地撕扯起来,仿佛在她的身上缠满了看不见的繁重的绳索,努力想要摆脱这种束缚似的。然后她抓着头发痛苦地挣扎起来,身子像在这种剧烈的发泄中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摇摇晃晃地跪坐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
这种痛苦的情况持续了很长一段日子,只不过女人从未在任何一个人面前将它表露出来过。甚至连间接带给她这一切的男人都并未察觉到她有任何的不适反应,他仍旧肆意地任由自己近乎病态的欲望发展着,直到它得以满足为止。
春节好像并没有多么的令人难忘就过去了,尽管这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节日,显然它的意义被轻视了。人们看上去显得有些忙碌,走亲访友,人情世故,但是孩子们是无需为此费心的。
青儿在初一的早晨从男人和她的母亲手里分别得到了一张十元的纸币作为给她的压岁钱,当她愉快地在承实面前炫耀时,承实看起来却有些不以为然。青儿把这笔财富放在秘密小屋专属于她的墙角里一个方形的硬纸盒中,她暂时用不到它。
刚送走了一个节日,两周后人们又开始用另一种方式来迎接元宵节的到来了。正月十五的晚上,星星将整个夜空布置得如同一副深邃静谧的油画一般好看,而月亮无疑成为了这幅画作上最令人瞩目的亮点。从傍晚开始,到处就都可以看见人们在自家门口或院子里放烟花炮竹了。孩子们成群地在村子里的小路上叫嚷着跑过,手里的花筒和花鞭在空中发出耀眼的火花,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刺鼻的火药的味道。
承实急急忙忙地吃了几颗汤圆就跑去找青儿了。他也没有忘记一件事,就是带上两个母亲几天前就已经做好了的油灯。这种灯是用面粉将油盐和在一起做成各种不同的形状,灯芯用一根火柴棒缠上棉絮蘸着猪油就可以点着了,当油燃尽后人们习惯把它当成馒头吃掉。承实的口袋里还装了一小包蝴蝶形状的花炮,点燃后它就会飞到空中喷出五彩的火花,看上去就像蝴蝶一样在空中展开美丽的翅膀。
青儿从家里被承实喊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株半米多长的万花筒。男人早上上街赶集时买回来的,在院子里已经放了好几株了,他留了一株给青儿玩。承实带着青儿来到马路边的商店门口,这里是一片比较空旷的地带,因此有很多好玩的年轻人聚集在这里放烟花。承实和青儿在商店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下来。他把手里的一个油灯递给青儿,青儿却嘟了嘟嘴,把胳膊背在身后不肯接。
“怎么了?”
“哥哥总是欺负我,明明你手里的那个灯最好看啊。”青儿照实说。
承实看了看手里的油灯,说道:“那我把这个给你。”
“嗯。”青儿立刻开心地点了点头。
交换了油灯之后,承实掏出打火机把灯芯点着了。小小的火苗在两个孩子面前微微地跳动着,把他们两个的脸蛋照得红通通的。青儿在城里出生长大,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灯,她好奇地转动它欣赏着。
不远处的一群年轻人开始放烟花了,他们尖叫着点着了引线然后向四周退去。接着,一颗接一颗绚丽的烟花奔向夜空,在最高的地方发出轰鸣后绽开,把整片天空都点亮了。青儿和承实都被吸引住了,那种摄人心魄的美使他们出神地看着夜空,美丽的烟花在他们的眼中照射出幸福的光芒。
“我们来放蝴蝶花炮吧?”承实突然想起自己的口袋里还装着花炮呢,于是主动提议道。
青儿兴高采烈地拍着手掌欢呼起来表示支持。
承实把蝴蝶花炮一个个安置在地上,然后用打火机点着。只听见“噌”的一声,花炮就飞向了夜空,像一只浑身燃烧着五彩火焰的蝴蝶,只是一瞬间的美好,转眼便又跌落在一片漆黑的地上不知所踪。
“它飞到哪里去了?”青儿急忙问。
承实摇了摇头。青儿的眼神有些失落,那么美丽的蝴蝶不见了。
“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口袋里还有几个呢。”承实安慰道。
“我不喜欢,它们都会不见的。”青儿的口气像是在责怪谁一样。
承实看着她,不再说话了。不过只是一会儿工夫,青儿心里这种莫名而起的失落感就被天空中多姿多彩的烟花掩盖住了,她又变得兴奋起来。
“青儿,那个是没有点过的吗?”承实好奇地指着她放在地上的那株万花筒问道。
“是啊,爸爸给我的,但是他说不可以点着,会炸到手的。”
青儿现在已经开始改口叫那男人爸爸了,这是上周的事了。母亲对她说了很多话,她以前从来没有听母亲讲过这么多话。母亲告诉她以后要喊那男人爸爸,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使他开心。青儿一句话也没有问,只是静静地望着母亲的眼睛。后来母亲让她试着喊了几遍,听她喊过后母亲就抚摸着她的脸点了点头。
承实眨了眨眼睛,然后笑着跑开了。等他回来的时候手里搬了两块砖头,他把万花筒拿过来用砖头抵住,这是一个聪明的办法。青儿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是好奇地望着。直到承实点着了引线迅速地跑回到她身边来,她才明白。
烟花吱吱啦啦地从地面喷射出来,散发出无比绚烂的花朵。青儿惊喜地端着油灯跑过去围着万花筒转起来,嘴里发出清脆的欢笑声。她的笑脸被烟花映照的忽明忽暗,甚至比烟花还要动人,承实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幅画面,心里就这么认为。
那个夜晚,承实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牢牢吸引住了。和青儿一起离开的时候,他悄悄地把那株燃尽了的万花筒捡了起来,在秘密小屋里他可以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安置它。他总喜欢走在青儿的身旁看着她的侧脸,当青儿不经意地转过脸看他时,他立刻慌张地低下头在手里的油灯上啃了一口。
这是一个相当可爱的动作,当若干年后米青回忆起这个烟花满天的美好夜晚时,她总会联想起承实偷偷看她被发现时那仓惶失措的表情,然后忍不住露出会心地笑容。
第8章 …………
3。
农历2月18日,王胡寨小学寒假结束后开学的日子。
女人一大清早就起床开始准备早饭了,今天是青儿即将进入学校的日子,她为此准备了很长时间。三天前,她和男人一起去学校给青儿办了入学手续,一切入学前需要解决的问题都已经解决了。粥煮好了之后,她亲手为青儿穿上了衣服,并把提前买好的本子和铅笔装进她亲手做的书包里。
本子上写着米青这个名字,这是青儿上学需要用的全名,女人买来本子后就把它写上了。男人曾试图劝服女人让青儿跟他姓,但这个提议好像迁怒了她,孩子从小是她养大的,不管如何女人都抱定主意要青儿跟着自己姓。后来男人见这件事没了商量的余地,也就绝口不再提此事了。
承实被四叔和四婶安排了一个任务,就是每天都要带着青儿一起上学,放学后还要等她一起回家。承实前年就已经入学了,开学后他就应该升级成为三年级的学生了。
他在这件事上完全没有抵触的情绪,他淡然地接受了这个安排,这是作为哥哥理应担负起的责任。青儿第一天上学背着书包兴奋地从家里跑出来的时候,承实正站在她家门外的屋檐下等着。
早晨的阳光把冬日的寒冷气候稍稍温暖了些,空气里嗅得到阳光蒸发湿气残留下的干燥的气息。屋顶上的积雪正努力地将自己的生命延续的更长一些,只不过阳光却毫无保留地散在它们身上,水滴顺着瓦片的沟槽啪嗒、啪嗒地落下来,地面上被水滴溅的湿漉漉的。
“哥哥,从今天开始我们就要一起去上学了。呵呵。”青儿的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儿。
“知道了,走吧。”承实从屋檐下跳出来,走到她面前。
青儿跟在他身后走着,她身上的书包随着她的脚步有节奏地晃动着。这个书包是用一件深蓝色的旧上衣改成的,上面还缝着红色的布条加以点缀,青儿背着它看上去显得十分活泼。
从村里去学校的路是一条并不平坦的小路,它弯弯曲曲地从田野间穿过,两旁是长满一排排麦苗的农田,看上去有些坑洼不平。由于阳光的照射气温开始慢慢回升,原本被冰冻的路面开始慢慢融化了,变得泥泞不堪。青儿和承实来到田野里时,这段“水泥路”就在他们面前展开了。
青儿为难地看着面前如沼泽地一般的小路,又看了看脚上干净的鞋子,这样走过去的话鞋子一定会弄湿掉的。她转过脸看向承实,他起先没有说话,只见他弯下身子麻利地把裤腿挽了上去,然后背对着青儿蹲了下来。
“哥哥,你要干什么?”青儿不知道承实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到我背上来啊,我背你过去。”承实不假思索地说。
青儿不知所措地看着承实,因为羞涩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承实回过头来瞪了她一眼,假装威胁地说道:“还不快上来,不然我要一个人走了。”
青儿还是犹豫了一会,才磨蹭着双脚走到承实身后迟疑地张开双手伏在他的背上。她的心脏加快了搏动的频率,这使她显得很紧张。承实不算强壮甚至还有些瘦弱的身体却很有力气,他看上去不费多大力气就把青儿背起来了。
青儿趴在承实的背上小心翼翼地呼吸着,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暖暖的,像冬日的阳光散在平静的湖面上,顺着清风在心里漾起微微的水波。
这种感觉是一个孩子无法全面地去进行解析的,但青儿的心里却牢牢地记住了它,跟着一段回忆,一起存进了永远无法忘却的幸福的夹子里。
承实一步步地向前走着,黏脚的泥水浸湿了他的鞋子,每走一步都会将鞋子牢牢吸住,使他行走起来更加困难。即便青儿不重,但他毕竟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哪会很轻松呢。他的眼神里透露出异乎寻常的坚定,有一种永不言弃的劲头。一段不过只有十几米长的泥巴地,承实背着青儿走了半个多小时才到达尽头。
青儿从承实的背上下来后,她看见承实满脸通红,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承实剧烈地喘着粗气,但当他意识到青儿正看着他时立刻就停止了这种动作伪装成完全没有什么似的,他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
来到学校后,承实带青儿挤进人满为患的新生报到处,一直陪着她等到老师喊到她的名字看着她走进教室才肯离开。青儿来到了一个完全崭新的环境,这是一间明亮的教室,宽阔的讲台,排列得整整齐齐的长方形的桌子和椅子,这些都是她没有见过的。
这里还有很多看上去年纪差不多大小的孩子,他们被分到这个教室里,即将要在这里开始他们五年的小学生涯。
青儿和另外一个女孩被安排坐在第二排的同一张桌子,那个女孩略黑的脸蛋,头上扎着两个羊角辫,小小的个子,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有两个甜甜的酒窝。她很主动地和青儿说话,这使青儿也很开心。她告诉青儿她的名字叫王荣花,家住在东河村,青儿同样也用这样的方式介绍了自己。
这个叫荣花的女孩在后来几年的时间里,一直是青儿最要好的朋友。她是一个性格率真爽朗的女孩,就像田野里的野菊花一样散发出令人感觉很清爽的气息,但她的性格完全没有让她失去女孩子本质的特点,丝毫不显的夸张粗劣,令人十分愿意与之交往。她和青儿因为同桌的关系而互相熟悉,进而在这种关系上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她们一起在学校的草地上手拉着手奔跑,在那架锈迹斑斑的双杠上倒挂着身体看着天上的云朵,互相为对方推过秋千。当学校外面的田野偶尔有蝴蝶飞过的时候,她们会呵呵地笑着去追。
青儿的成绩很优秀,荣花总是带着不服输的劲头和她竞争第一的荣誉,班里一二名的位置始终被她们俩占据着。她们谁也没有先对谁发过一次小脾气,如果发现谁做错了事情另一个人就会向她露出一个谅解的微笑,使她很快又可以开心起来。
承实在学校门口等青儿放学的时候,原本很晴朗的天空变得乌云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