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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于恪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女娃趴在他的床沿儿已哭得双眼红肿,身上还是那件脏兮兮的衣裳。床边不远的三张凳子上坐着三个人:他的父亲宣于重、他的母亲佟氏、还有父亲的侍妾也就是女娃的母亲蔚氏。母亲一脸铁青,蔚氏面色平静,父亲则是一脸无奈。
“恪哥哥!你醒了!?”女娃率先发现他醒来,立即止住了哭泣紧张的看他,小脸上泪痕交错,大眼睛中还有余留的惊吓。。电子书下载
床前三人也上前来看他,母亲一脸心疼责怪,父亲便抱起女娃对女娃说:“好了,哥哥醒了没事了,这下你该回去睡觉了吧?”脸上的心疼之意远比关心他的伤势更甚。父亲交了女娃入蔚氏怀中,示意蔚氏带女娃回去之后才又回过头来看他。坐了床边,摸着他的额头温和的关心了几句,便转脸向他的母亲说道:“颜儿还小,也不是有意,你就别再介怀了,好在恪儿无事。”话语很轻,脸上的神色很淡。
佟氏只是冷着目没有回应。
宣于重便又回头轻声的交代了他几句,然后就起身走了。
佟氏的目色依旧冷,这冷色他已经看了许多年。
半夜的时候他被一阵触感弄醒,一睁眼看见女娃趴在床边小手抓着他的手,身上是单薄的睡衣,一双小脚也是光着的。宣于恪惊讶的看着女娃问道:“自己跑来的?怎么不穿鞋?”
女娃摇头:“我梦见你死了……我找不到鞋,所以就这样跑来了。”
“没有迷路?”
女娃摇摇头。
看来这娃娃的记性相当好,宣于恪又奇怪问道:“没有人发现你吗?”
女娃又摇头:“他们都睡着了……”
宣于恪轻叹口气摇了摇头。
女娃便看着他道:“恪哥哥……你是不是也讨厌我?就像嫡母亲一样?”
☆、第一百二十章 宣于恪
宣于恪一愣,看回女娃粉嘟嘟的可爱小脸,只见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中有着委屈的退缩和犹豫。他还没有说话,女娃又嗫嗫的再问他:“你讨厌颜儿吗?”宣于恪忍不住心里一柔,伸手轻捏了女娃小脸一下:“我没有啊。”并非讨厌或嫉妒她,只是单纯的因为母亲不许他靠近。所以对这个庶母妹妹,只有逢年过节或偶尔才见上一面,若不是今天的偶遇,他估计也会一直下去……妹妹的实感,他也是初次感觉。
想起白天的事,宣于恪便问女娃:“你没事吧?今天没摔伤吧?”
女娃摇摇头:“我没事……恪哥哥,你痛不痛?对不起,都是颜儿的错……颜儿不该去爬墙,差点儿害死哥哥……”说着说着,大眼睛中豆大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宣于恪心一软,忙忍着身体的疼痛冲女娃笑笑:“你别哭,我不痛。”
女娃一脸不相信:“可是,你流了好多好多血……”
宣于恪忙又安慰:“只是一个小伤口,你不哭,我就不痛。”
女娃瘪着嘴抽泣的样子反比他这个受了伤的人更觉委屈:“骗人!颜儿都看见了,才不是小伤口!”
宣于恪无奈:“真的不痛……”
女娃还是扑簌簌掉眼泪。
宣于恪只得转移话题:“你冷不冷?快上床上来。”
女娃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光脚丫,然后就爬上床榻躺到宣于恪旁边。宣于恪拉了自己身上被子给女娃盖住,当真一个温柔好哥哥的模样。女娃忽然伸手从自己领口拉出脖颈上挂的一块玉坠,小手一扳,那圆环状的玉坠就分成了两半:“这是鸳鸯坠,阿爹说,颜儿可以把另一半分给喜欢的人。给你。”
宣于恪惊讶的看着女娃手中的半块玉坠,又看看女娃:“你知道‘鸳鸯’是什么意思吗,颜儿?”
“知道啊。分开是孤寂,合拢才是圆满。”
“鸳鸯是夫妻的意思。”
“嗯?”
“所以阿爹的意思是,你要送给将来的夫婿。”
“可是我喜欢你啊,我想送给你……不行吗?”女娃一脸天真的望着宣于恪。
宣于恪不知道该说什么,就犹豫着。
女娃瘪了嘴,眼泪又掉下来。
宣于恪连忙接过女娃手中的半玉:“好,好……”
女娃立即伸手搂住宣于恪脖子在脸上亲了一口:“恪哥哥最好了!”
宣于恪一惊,甚至忘了被女娃动作牵扯的伤痛。女娃柔软的胳膊紧搂着他,温暖的小身体紧贴着他……宣于恪心底升起无限温柔,伸了右手臂也揽住女娃,转头在那犹见泪珠的小脸上轻吻了一下:“你别哭了,我会保护你……一生都保护你。”
女娃抬头愣愣望着宣于恪半晌,然后伸出小手指:“拉钩?”
宣于恪微笑了,伸出左手小指勾在女娃指头上:“拉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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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胸口挂着的两块半环玉坠上回神,伏晟拉好自己的衣裳,然后眼睛回到车厢底昏睡的女子——她终于是认出了自己。
那时候他们亲密无间,那时候他对她无比疼爱。可是那些时光总是短暂,他有课业,也有母亲的阻拦。但是他们还是互相牵挂着彼此……直至家族遭难,他的世界因她的母亲而毁。
那一年她将自己颈上的那半块玉坠给了红馆的教管嬷嬷,为了替那个叫小豆的女孩子立坟。玉坠辗转到了他手里,毁了它?还是留着它?便是终究带了在身边,那一个圆满的‘环’,却再不能现。
恨她吗?
肋下的伤口早已经痊愈,甚至没有知觉。
可是睡梦中却总有一张可爱的小脸不请自来。那个墙头上向他求救的女娃,那个在他养伤期间总半夜里溜来陪他的女娃,那个非要给他半块鸳鸯玉坠说喜欢他的女娃,那个跟他拉钩要他记住诺言的女娃……
白日里面对的是‘伏夕颜’,是面目全非沦为男人玩物的妖艳女子。夜里梦中却又是那个叫着‘恪哥哥’的漂亮瓷娃娃。醒于夜半,黑夜中就总交叠着这样完全不同却又轮廓相似的两张脸。
她是棋子。
而他站在下棋人的一边。
或许她仍旧是‘宣于颜’,而他却不愿再回‘宣于恪’。
所以,所有的一切已经逝去。
……
…………
两日后贺术碹就追了上来。
伏晟只带了两个人,被团团围住。
“丫头,来。”贺术碹朝夕颜伸手。
夕颜摇摇头,仍站在伏晟身后。
贺术碹脸上露出意外,轻皱了眉看夕颜:“你怎么了?”
夕颜咬着下唇,强忍眼泪不让它掉下:“我要走了,对不起。”
贺术碹更皱了眉头:“为什么?”
夕颜低头避开贺术碹的目光,亦强忍住心中的酸楚和疼痛:“我要回王城去。”
“因为老三抓了老六和伏家的人吗?”
夕颜一诧,立时抬眼看向贺术碹:“你知道?!”
“是,我知道。”贺术碹沉了面色,“可是那跟你没有关系,丫头。”
“为什么没有关系?!”夕颜眼泪扑簌落地,“我爱他啊!”
“那我呢?!”贺术碹上前了一步,皱眉盯紧夕颜。
夕颜摇头垂下脸,眼泪不住滴落:“……你不该瞒着我,是础传信给你要你找到我带我走的吧?为什么不告诉我?又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他被贺术砥威胁性命?你想让他死掉吗……碹?”
贺术碹心里一紧,再是皱眉:“我是收到老六传信,我不告诉你,是不想让你再要回去。老三不会真的杀了老六,王位他已经必得,他不会真的做出弑父杀弟的事。我说过要让你远离那一切,我说过要给你快乐自在的生活,我不希望你再去蹚那滩浑水……所以我没有告诉你。别骗我,丫头,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来,跟我回去。”
夕颜再是摇头:“对不起……我不会跟你回去了。”
贺术碹目色一沉,忽然一个闪身就到了伏晟面前,右手一柄轻刃横在伏晟脖颈!
伏晟处变不惊不为所动。
夕颜却是一吓立即扑上挡在伏晟身前:“不要!他是我哥哥!”
☆、第一百二十一章 回宫
贺术碹面上一怔,垂目看向脸色苍白的夕颜:“什么?”
夕颜的眼泪大滴的垂落:“他是宣于恪,是我哥哥……”
贺术碹真正怔住了,老葛等众也愣住了。
夕颜流着泪望着贺术碹的脸,话语便是哽咽发颤:“或许贺术砥是不会杀了础,可是他对伏家的人绝不会手软,我哥哥的孩子也在里面,那是宣于家的血脉……我不能……我不能让宣于家、让父亲的血脉就此终结……所以我必须回去。”
贺术碹收了轻刃,轻轻搂住夕颜的身体:“不行……我不准。”
夕颜的身体在贺术碹怀中轻轻颤抖,踮起脚尖轻吻贺术碹嘴唇一下,纤手抚上他的腮:“放了我吧……你知道的,就算你强留了我下来我也不会快乐……那是我的命运,我终究逃不开它。忘了我,然后继续像曾经那样生活……或许我们还能再见面,但,我们之间的一切……已经结束了……”
“丫头……”贺术碹深深皱眉。
“我也会忘了你……”夕颜纤手柔柔抚过贺术碹俊逸的脸,泪眼朦胧,“忘了贺二哥,忘了贺术碹,忘了贺家庄的贺庄主……林地,山谷,沙漠,雪原,冰川,大海,草原,我都会忘了……然后来生,我依旧还你。”
“让她走,碹儿。”突然的女声自众人身后响起,平稳中有着不容辩驳的气势。
贺术碹回头看见大勇驾着马车,车内是自己的母亲单蓝蓝的身影,冯妈陪在旁边扶着。
单蓝蓝说:“让她走,碹儿,她本不是你该要的人。”
“母亲。”
“宣于与贺术的纠葛她必须回去承担。你已有了自己选择的路,就不要再涉入。”美目扫过夕颜的脸,“为她,更不能。”
…………
……
马车飞驰在平坦的草原,伏晟看着一言不发的夕颜。
“你爱他?”
夕颜依旧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和六王子,你爱谁?”
“我爱谁,重要吗?就似你,是‘宣于恪’还是‘伏晟’,重要吗?”
“……”
“不管被迫还是自愿,人这一生总要做出选择。我一直都是‘宣于颜’,即使你不再是‘宣于恪’我也仍旧是‘宣于颜’,那么‘爱’就不是我能够拥有的东西。曾经我是天真的以为我能够逃开一切,最终却发现不管我逃得多远脚上也仍旧绑着那条绳子。就如贺术碹的母亲所说,宣于与贺术的纠葛我必须回去承担,那是我注定的命运。”
“你恨吗?”
恨?夕颜抬头看向伏晟,轻一笑:“恨谁?”
便是恨也没有方向,才是最苦涩。
伏晟淡漠转脸看向车外:“离贺术砥给我的期限还有二十日,我们必须在那之前赶到王宫。”
夕颜也是淡漠一问:“能赶上吗?”
“日夜兼程能赶上。”
“那就尽快吧。”
伏晟再回扫夕颜一眼,二人便恢复了沉默。
天气的炎热和持续的赶路令夕颜觉得身体疲惫,一日复一日的吃不下东西,脸色便越来越不好。伏晟看在眼里,尽可能的将马车内安排舒适让夕颜可以躺下休息,路遇城镇也尽可能的多买些吃食准备在车上。可是夕颜依旧吃睡不宁,人一日日苍白下去。
伏晟怕她是中了暑想停下来带她看大夫,可是夕颜拒绝了,说只是夏伤不碍事,现在赶路才是要紧。于是伏晟便也不再说什么。
星夜兼程终是离王城越来越近。
时隔数月再看到那座城门,夕颜只觉恍如隔世。
马车不停歇的直入王宫,夕颜刚下马车就看到兰音朝着这边飞跑而来,至她面前上气不接下气的惊惶道:“救六王子!求你快救六王子……三王子赐了毒酒,酉时一到就要让六王子喝下去!!”
夕颜一惊,抬头看看计时已是申时末刻!当下也不理伏晟和一旁来接的侍者,提起裙摆就跟着兰音朝贺术础所在的宫殿跑去!
石阶很多,宫巷重重。夕颜跑得力竭,小腹传来隐隐的疼痛。兰音回头见她脸色苍白大汗淋漓,忙又跑回来扶她。夕颜咬牙忍着脱力的晕眩,在兰音的搀扶下继续跌跌撞撞的朝前挣去。腹部的疼痛越来越剧烈,额上的汗也越来越密,夕颜已跑不动,只能在兰音的搀扶下时儿快走时儿又停下来喘口气。
酉时的报时声传来的时候二人终于抵达了贺术础的所在之地。夕颜一臂推开殿门,就见贺术础跪在正中手上正端着玉杯。两旁立着四个侍者,为首之人手上端着托盘与酒壶。听见门响就都朝她看来。
夕颜推开兰音踉跄跨入门内,疾步上前一掌拍落贺术础手中的玉杯,然后脱力的跪落在贺术础当面颤手抓住他的肩膀焦急的问道:“你没喝吧?!还没喝吧?!”
曾经的一幕再又重现,贺术础红了眼眶,摇头之时眼泪滴落。
夕颜松了口气,身体立时一软。贺术础见状慌忙伸臂接住,殿门口的兰音也忙奔来扶。贺术础搂了夕颜入怀,见她额头上全是汗,脸色也苍白得吓人,看样子像立时就要晕过去,不由慌了神急问兰音:“她怎么了?!”
兰音也是慌张摇头:“不知道啊……”
贺术础忙又看回怀中的夕颜,轻摇唤她:“颜儿,颜儿……”
夕颜皱了皱眉头缓过神来,勉强对贺术础微笑道:“我没事,大概有些中暑……没事的,你别担心……”
嘈杂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然后贺术砥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来人冷眼看着殿内的情形,然后一挥手,便有几个宫婢上前来从贺术础臂弯中接过夕颜虚弱的身体,另有几个侍卫就抓住了贺术础和兰音的肩膀。
贺术砥说:“送他们去‘意凉庄’。”
三人一听立时都白了脸,夕颜忙挣往贺术砥身前拉住他的衣袖:“不要……”
贺术砥只冷冷看着夕颜。
夕颜扑通一声在贺术砥脚边跪下,拉着他的袖角仰头哀求道:“给我一晚时间……我只想再跟他说说话,你明天再带他走好不好?就一晚,最后一晚……求你?”
☆、第一百二十二章 是你想假装
“带她去王后殿。”贺术砥冷冷吩咐,几个宫婢立即又上前扶住夕颜。
“不要……”夕颜毫无挣扎之力,只能任由宫婢们将自己往外带,艰难的回头望着贺术础同样悲戚的眼睛,夕颜眼泪涌出,便是不住的轻唤:“础!础……”衰弱的身体似乎再承受不住,突然眼前一黑,夕颜失去了知觉。
贺术础当即一惊,立时想要挣脱侍卫的钳制冲上前去,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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