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脸上几乎完全消褪的疤痕:“那你也不该抽花了她的脸。”
林栋一脸恼怒:“她那个时候疯了一样拿着鞭子胡乱抽人,下人们都接近不了,我没办法,只想给她个警告,可谁知道那个时候她偏偏转过头来,本来该落到她后背上的!”
顿了下,林栋补充道:“我算好了力道,隔着衣服,顶多会觉得有一点疼,不会留疤!”
叶倾倒是信了林栋的话,她以前也玩过一阵子鞭子,一鞭子下去,绝对可以把人抽的皮开肉绽,她脸上的伤痕看着吓人,其实并不严重,只是红肿罢了,应是出手的人控制了力道,只是被鞭尾轻轻扫过了下。
不过,理解归理解,叶倾可没打算就此化干戈为玉帛,这也是她当皇后的时候养成的习惯之一——赏罚分明。
不管是不是无心之过,出了错就得罚。
记得有一次,一位国公夫人进宫谒见叶倾,这位老夫人已经足足八十高龄了,叶倾陪着说了会话,见老太太头上开始冒虚汗,就叫身边的女官白露送老夫人出去。
结果当时白露正忙着,就随手打发了一个小宫女领路,结果半途老太太就走不动了,小宫女急的不行,不知道是先找地方给老太太休息,还是去喊人。
谁知刚巧被路过的淑妃看到了,淑妃亲自把老太太扶起上了自己的座驾,又派了贴身的两名女官,一起把老太太送回了家,还立刻叫了太医过去。
小宫女吓坏了,一路哭哭啼啼的回来,白露也吓坏了,连声责骂小宫女。
叶倾却很冷静,她开始井井有条的下达命令,白露有错,不该把自己的事情推给别人,直接下调三个等级,从二品的尚宫,直降到四品的御伺,并罚半年俸禄,同时责令她亲自前往国公府老夫人床前,伺候汤药。
小宫女也该罚,老夫人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她就该第一时间找人,而不是惶惶如无头苍蝇,同罚去国公府伺奉汤药。
淑妃该奖,叶倾亲自拟定了皇后懿旨,什么贤良淑德,堪为后宫表率,各种溢美之词不要钱一样的丢给淑妃。
最后,叶倾又亲自传了太医院的医正,令他专心诊治老夫人,大笔一挥,从皇宫弄了不少珍贵补品送到了国公府。
因叶倾反应及时,处置得当,到底是没有什么流言传出。
这就是皇后,自己不能犯错,身边的人也不能犯错。
犯了一丁点的小错,就有无数个人在等待着抓你的小辫子,就得付出千倍百倍的代价去挽回。
半年以后,四品女官白露回来,坤宁宫里却已经没有了她的位置。
总之,不管有心无心,林栋抽花了她的脸是事实,叶倾发誓,一定要林栋在清醒时赔大礼道歉,亲口说上一句他错了,不然就和他斗到底!
林栋还在嘟嘟囔囔,高兴已极:“以后那叶家的泼妇就是你的事情了!”
还泼妇!
叶倾心道,不弄死你我就不姓叶!
叶倾不想再听林栋说自己的坏话,灵机一动,想起了当初叶倾发脾气的由头,据说是林栋从边疆带回来两个红颜知己,她好奇的问道:“那你可有心上之人?”
林栋呆了下,随后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傻乎乎的笑了起来。
白天燥热,晚上还是很凉快,夜风吹过,几缕碎发飘了下来,叶倾轻轻的把碎发别在了耳后,看着林栋一脸傻样,心道,看来真是有心上人了。
叶倾放柔了声音,诱哄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跟姐姐说说!”
林栋却突然叹了口气,叶倾心道,看来情路还不是很顺利,如此甚妙。
林栋抬起头,看着天上明月,一脸神往的道:“她端庄贤淑,温柔体贴,接人待物大方得体,无半分不是之处,又孝敬长辈,善待子女,对丈夫更是全心全意的辅佐——”
叶倾听着听着不对劲了,敢情这位的心上人,还是个有夫之妇?!
林栋说了足足半刻钟的功夫,总之,这女子就是天上有地上无,万里挑一的贤妻良母,末了,他长叹一声:“可惜,可惜。”
叶倾好奇的问道:“可惜什么?可惜她已经嫁为人妇?”
林栋幽幽的看了她一眼,叹道:“可惜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故。”
顿了下,林栋声音扬起,带了几分激昂的道:“大丈夫娶妻,自当娶孝贤皇后这样的女子!”
叶倾:“……”
你造么,你的梦中情人刚刚决定弄死你!
叶倾心道,如果不是最后一句,她还真想不到,林栋说的是她,看来这厮是彻底的被史书给误导了。
林栋说完这些话,像是突然放下了重担,一下站了起来,举头看着天上明月,又偏头看向了叶倾,“你知道我小时候,其实是想做一个文人的么?”
他的双眼闪亮,脸上满是喜悦,没等叶倾有所反应,已经看着天上明月,摇头晃脑起来,
一副诗兴大发的模样,“晤,明月,明月该怎样呢——”
“嗯,额——”
“明月为什么这么圆——”憋了半天,林栋终于憋出了一句,叶倾再也忍不住,别过脸去,捂住嘴巴,肩膀抖个不停。
第三十一章 坑孙子的祖宗
过了片刻,轻微的鼾声在耳边响起,叶倾愣了下,回头一看,好么,这位竟然就睡了过去,
侧卧地上,双手合十,枕于头下,蜷曲着身子,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叶倾真想不到,清醒的时候身材挺拔的林栋,睡着了会是这么一副孩子般的模样,倒是和他酒醉后的模样有些相似。
“南地潮湿,苦寒,我们睡觉,差不多都是这个姿势。”一个声音在叶倾的耳边响起,主动的为她解惑。
叶倾吓了一跳,一扭头,赫,这帮子兵痞什么时候出来的,黑压压的一圈,全都是人,一个个眼睛明亮的看着她。
方才在她耳边说话的,就是付东校尉。
他重重的咳了两声,白皙的脸上微微泛红,看着叶倾,不好意思的道:“姑娘,能麻烦你把这些兵器还给我么?”
旁的也还罢了,那一对薄翼袖镖,叶倾实在是喜欢,她恋恋不舍的摸了又摸,最后才交给付东。
几个军士立刻上前,抬腿的抬腿,抬胳膊的抬胳膊,腰间挂剑,靴底藏刀,把所有的兵器,都原封不动的给林栋放了回去。
放的时候,这些人也和叶倾一样,摸着这些兵器,恋恋不舍,放好以后,又几个军士一起,把林栋抬进了不远处的营帐中。
叶倾大是奇怪,一旁的付东嘿嘿一乐,解释道:“等他醒了就不记得自己干过什么了,所以咱们得原封不动的给他放回去,省的被他察觉了,以后就没有乐子了。”
叶倾马上反应过来,林栋开始醉酒,似乎就是从那一碗汤开始!她顿时恍然大悟:“是你,是你给的那碗汤有问题!”
付东眨了眨眼,一脸坦然的承认了,“是啊,不弄醉他,你怎么会发现他其实傻乎乎呢!”
叶倾默然,傻乎乎这个词,真是再合适没有了。
付东踏前一步,昂首挺胸,正义凛然的道:“怎么样,姑娘,还是小生我可靠吧!我可是千杯不醉的酒量——”
他看着叶倾的眉头一皱,马上改口道:“而且平时绝对的滴酒不沾,只在一些大喜的日子才喝上两杯,比如咱们成亲啊,你给我生了个大胖小子啊,你又给我生了个大胖丫头啊,咱们的大胖儿子成亲啊,咱们的大胖丫头嫁人啊——”
叶倾面色古怪的看着付东,饶是她二世为人,脸皮这般厚的,还是头一次见到,旁边就有军士起哄道:“付大校,你再说下去,这曾孙子重孙子都要出来了,可你丈母娘家的门朝哪里开,你还不知道呢!”
周遭的军士哄然大笑,付东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偷偷看了叶倾一眼,白皙的脸上微微泛红,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那,那个,不知道姑娘家居何处,你看这么晚了,就让小生送你回去吧!”
这倒是正中了叶倾下怀,她对这些兵痞倒是不怎么担心,林觉当初治军极严,包括不得骚扰妇孺,哪怕是军属,也有规定的居住区域,女子是绝对不能在军营过夜的。
没等叶倾应下,一道有些沙哑的男声中气十足的响了起来:“小东子,怎么的,刚被寡妇踢出门,这么快就看上旁的姑娘了?她家里可不需要挑水劈柴的!”
叶倾一怔,向着来人看去,却见一个容貌清矍的老人迈着大步行来,他满头白发,只穿了一身蓝色布衣,身材高大,一双眼炯炯有神。
叶倾百感交集,双唇微动,喃喃道:“阿觉——”
林觉身后,紧紧跟着段修文,见到叶倾的瞬间,他似乎松了口气,步子也一下慢了起来,手里的折扇啪的一声打开,又是那个风度翩翩的段状元。
林觉人老余威在,他一到此,整个军营瞬问鸦雀无声,那帮子兵痞一个个不由自主的站直了身体,昂首挺胸,战意十足。
林觉哈哈大笑着从这帮子兵痞中穿过,付东苦着脸迎了上来,“老爷子,我那些糗事,您就别说出来了。”
顿了下,付东又偷偷的看了叶倾一眼,一脸扭捏的道:“这次才是真的,老爷子,您不总说要给我保媒么?我就看中这个了!”
林觉再次笑了起来,他有意的看了眼叶倾,叶倾下意识的挺起了腰背,林觉笑道:“她姑祖母是皇后,姑姑是贵妃,你觉得自己高攀的上?”
付东半张嘴巴,难以置信的看向了叶倾,其他兵痞亦是呆呆的看着她,半晌,一个声音小声的响起:“我就说她看着像是皇后吧!你们还不信!”
林觉站在人群中,双手背在身后,一双锐目向着人群中扫去:“丁老虎,你很厉害嘛,把人家的酒馆砸的稀巴烂!”
“王老三,你蹭吃蹭喝要到什么时候,是男人不,能把腰杆挺起来不!”
兵痞们脸色大变,下意识的看向了不远处林栋的营帐,叶倾心道,看来林栋喝醉酒说真话这毛病谁都知道啊,估摸着他身边的人都不时的给他下点酒,从他嘴巴里掏真话。
这么一想林栋也够倒霉的,周围一群坑爹货,自己还不知道!
眨眼功夫,众人一哄而散,再次迅速的钻入了各自营帐中,只剩下付东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一脸悲怆:“儿子,爹对不起你啊!你娘不要你!”
叶倾:“……”
林觉抬起一脚,踹在了付东的屁股上:“行了行了,赶紧给老子滚蛋,想要媳妇,过两天来将军府,我家老婆子那几个大丫鬟随便你挑一个!”
付东苦着一张脸蹲在一边:“那几个可都是金枝玉叶,拉出来一个都是姑奶奶,我可养不起。”
林觉浓眉扬起:“那儿媳妇的那几个,也随便你挑!她们可是长得真不赖!”
付东瘪着嘴巴,低着头,一下下的拔着脚边的草,怏怏道:“那几个姐姐惯会吟诗作对,我字都不识一个,我不要。”
叶倾心道,好么,她连个丫鬟都比不过了,忍不住插话问道:“那你的意思,我还不如那几个丫鬟了?”
第三十二章 青梅竹马造化弄人
付东一下站起,慌忙摆手,“不不不不不——”
他见叶倾满脸怀疑,情急之下,结结巴巴的道:“她们看到我,脸是这样的——”
说着,付东抬起头,高高的扬起下巴,眼睛往旁边一瞥,同时鼻子里冷哼一声,相当的高贵冷艳,他学的活灵活现,叶倾不禁莞尔。
付东见她笑了,不由涎着脸上前,嘿嘿笑道,“你看我,就是这个样子的——”
他目视前方,忽然莞尔一笑,嘴角勾起,眉眼弯弯,说不出的可爱可亲,一旁的段修文打着折扇,悠悠道:“不错,表妹笑起来,正是这个样子。”
叶倾的脸一下烧了起来,这样被人当面称赞不是头一次,却都是夸她贤良淑德,堪为天下女子表率之类,被适龄男子夸赞容貌的,还是许多年前,和梁平帝新婚那会儿,现在想来,恍如隔世。
林觉又踹了付东一脚,对着叶倾招了招,“小姑娘,你过来。”
叶倾一怔,徐徐的走了过去,近看之下,林觉更显苍老,只是五官还能依稀看出当年英俊的模样,想起当年林觉披锁挂甲,身披大红披风,于数万百姓的围观下,凯旋而归,何等的意气风发,不由有些伤感。
林觉笑眯眯的看了她半晌,开口问道:“听我那不成器的孙子说,你告诉他,林叶两家,永世为好?”
叶倾听到这句话,心中又是一番滋味,当年,这句话,还是林觉说出来的,她抬起头,
直视林觉双眼,微笑道:“我也是从祖母那里听到的,听说,当年还是您对姑祖母说的这句话。”
林觉点了点头,感慨万千,“不错,当年,是我向你姑祖母亲口承诺的。”
顿了下,林觉目光炯炯的看着叶倾,意有所指的道:“老夫这句承诺依然有效,你放心,你和我那不成器的孙子的婚事,绝对不会变!”
叶倾愣住了,先前她也听说了,林栋把她送回来又来退亲,林觉一直没有出面,她只说了那么一句话,提到了一点二人的旧事,林觉却亲口许诺婚事不变,叶倾一时间百味杂陈,半晌方道:
“我和林小将军的婚事,还是罢了吧,都说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双方无意,又何必纠缠在一起,平白因小辈的事情坏了两家的情谊。”
叶倾一番话说完,对着林觉郑重一礼,一旁的段修文一脸惆怅,表妹居然为了他退婚了,哎,最难消受美人恩啊,不过姓林的也的确并非良配。
林觉看着叶倾侃侃而谈,最后又郑重一礼,一时间有些恍惚,半晌方回过神来,感慨道:“像,实在是像!”
叶倾一怔:“像什么?”
林觉笑了:“你方才说话的神态,还有那行礼的动作,像极了你姑祖母小时候——”
段修文对那位孝贤皇后亦是满心好奇,此时却不得不打断林觉的谈性:“老将军,我们还是上车,路上再谈吧。”
林觉连连点头,几人向着马车行去,到了马车前,叶倾一眼扫过,认出是段府的马车,不由暗赞段修文的心细。
林栋的手脚非常快,加上弄翻了所有的小船又制造了一场轰动,她被林栋掳走的事情可以说无人知晓,现在又坐着段家的马车回去,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