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理解,那神情让仲单一一瞬间觉得她猜透了他的心事。他心里一下有了一种很甜的感觉,夏雨遥的神情绝没有使他尴尬,反而使他倍感亲切。这神情是好朋友之间玩捉迷藏的游戏,最后有一方被捉住了,而另一方假装兴师问罪的神情。在平时,仲单一从不没话找话的和夏雨遥说话,尽管其实他真的很希望和她说话,他有时甚至想,要是放学后能和她一起走就好了。但放学后,他们走的方向是不一样的。仲单一是骑自行车,而夏雨遥是走路。她总是出了校门后就拐进了一条小巷。她为什么要走小巷?是为了抄近路去公共汽车站?她家住在哪里?仲单一不知道。他从未打听过这些。他只是凭直觉觉得夏雨遥的家离学校很远。也许她住在城郊的那座大学校园里。仲单一好象记得听谁说过,夏雨遥的父母都是大学里的老师,她是他们唯一的女儿。那座大学据说很大,是名副其实的大学城。在仲单一的想象中,那是一个令人神往而又神秘的地方。
现在,夏雨遥正闪着明亮的眼睛等着自己回答呢。仲单一没有马上回答,他不急不慌地从书包里拿出了一个笔记本。这个笔记本并不是夏雨遥的那本,而是一本黄色封面的笔记本。“请你‘讯’话”。仲单一笑着把黄色笔记本递给了夏雨遥。夏雨遥先是微微一楞,随后她很快明白了过来。她接过笔记本很郑重的,小心翼翼地把它放进了位洞里。随后她又转过身来,“我的你不给我了吗?”语气中带着些许的娇嗔。仲单一只觉心里猛的一漾,“我真的有些舍不得还你呢!”仲单一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竟学着夏雨遥的口气尖着嗓子说道。夏雨遥格格地轻声笑起来,脸也红了。“她们怎么会给你起了个这样的外号?”仲单一用一种只有好朋友之间才会有的亲密语气悄悄问夏雨遥。夏雨遥的脸更红了,她不说话,只是笑着,白皙的脸上隐约透出了两片云霞。此时,上课铃响了,走进教室的同学越来越多,仲单一不得矣,带着几分不情愿,他从位洞里拿出那本还带着清香的笔记本递给了夏雨遥。“现在不许看!”仲单一压低声音故意用装出来的严厉和神秘的口吻说道。夏雨遥接过笔记本,神情中好象很不舍的样子,她转回了身,似乎犹豫了一下,仿佛还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终于没有说出来。
这堂课是数学课。仲单一根本无法集中精力听讲。他的脑海里总是不停地重复着刚才和夏雨遥说话的情景。他发现夏雨遥似乎也有些心不在焉。她总是低垂着头,很少抬头看黑板。过了一会儿,数学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一道题目,随后他点名让同学上讲台上去演算。他先是喊了两个男学生,然后他扫视了一下教室。夏雨遥。夏雨遥一直低着头,听到老师喊她,她放下手中的笔,匆匆站起身,随手把数学课本压在了她刚才写的东西上面。仲单一看着她走向黑板,目光自然而然的回落在了夏雨遥离开的座位上。他的心猛的咯噔一下。压在数学课本下的并不是什么演算本而是他刚刚给她准备让她写留念的那本黄色的笔记本。此时,笔记本摊开着,数学课本盖住了它,仲单一无法知道上面是否已经写了内容。难道夏雨遥已经早就想好了怎么给自己写留念?!难道她早就猜到我会让她给我写毕业留念?夏雨遥的同桌赵莹看到了压在课本下的笔记本,她禁不住好奇拿了过去翻看起来。仲单一顿时感到一阵窘迫。他有一种被人窥破了心中秘密的感觉。是的,的确如此。从一开始,仲单一就没打算让任何人给自己写毕业留念。毕业留念似乎意味着一种终结,意味着初中时代的结束,就像是一篇文章划上了一个不可挽回的句号。尽管仲单一在内心深处对这个班级并没有多少太多的留念,但他却也并不希望这一切就终止在这里。什么也不写,什么也不留下,就像是山涧中奔流的小溪那样自然而然的流淌下去不是挺好吗?可是,自从夏雨遥让他写毕业留念以来,他坚定的决心有些动摇了。在那天夜晚,当他把自己想了千万遍无数遍的话语写在夏雨遥的笔记本上时,他忽然就想,如果让夏雨遥给自己写毕业留念的话,她会给自己写些什么呢?这个念头一旦在心里闪现出来就再也难以抹去,想知道夏雨遥将要给自己写下些什么的愿望越来越强烈越来越难以遏制。仲单一恨不得快快天亮,他将要到商店去买一本最漂亮最独特的笔记本,然后让夏雨遥把他给自己的留言写在第一页上。这个念头让仲单一无比的兴奋,他在脑海里翻来覆去地想着,她会给自己写些什么呢?她会用怎样的口气和怎样的话语给自己写留言呢?自己是不是也先让别人先写一些留言,不然只让她一个人写她会怎么想?仲单一脑子里胡乱地想着。不行!我不能等到明天再去买笔记本了!等到买好笔记本那都到了什么时候?想到这,仲单一打开了写字桌左边的抽屉。这个抽屉里放着的都是仲单一平时舍不得用和珍放起来的东西,比如邮票,相片,信,笔记本和钢笔什么的。仲单一拿出了一直珍藏着的几个笔记本。这些笔记本都很漂亮和精致,都是在一些特殊的日子,比如生日之类的时候,父母或是亲戚长辈送给仲单一的。仲单一一直舍不得用。经过反复比较,仲单一最后决定用那本封面上有着一朵小黄花的淡黄色塑料封皮的笔记本。仲单一在所有的笔记本里对这本黄色的笔记本有着特别的好感。这个笔记本精致而不失朴素。塑料封面上印制的小花很简单,柔弱的枝干上几片柔弱的叶子,柔弱的叶子上一朵小花正迎风怒放。封面的坐上角印着两个洒脱飘逸的字:野花。仲单一喜欢它的素雅和单纯。虽然单纯却又不失丰富。了了的很少的景致里,蕴涵着许多令人遐想却又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东西。仲单一翻开它,每张纸都是簇新簇新的,虽然放置时间已经不短了,但纸张间还有一种好闻的淡淡的墨香。仲单一决定就用这个笔记本记下他最想知道的她的言语,而且仲单一决定只记录她一个人的。
现在,这个笔记本交给了夏雨遥,仲单一除夏雨遥之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这个笔记本。赵莹拿去了笔记本,仲单一真想斥责她放回去。赵莹翻了一下,看到里面空空如也,神情中似乎马上有了不解和不屑,仲单一对赵莹拿去笔记本更反感了。好在夏雨遥很快在黑板上演算完了,当她返回座位的时候,赵莹把笔记本又放了回去。夏雨遥一坐下来就不再抬头,她也不去看数学老师的讲解,而是埋头面对着课桌。仲单一看不到夏雨遥到底在干什么,但他凭直觉感觉到,夏雨遥一定是在给自己写毕业留念。仲单一心里不知为何竟有些感动。她真的把给我写毕业留念看的比什么都重要吗?不一会儿,夏雨遥抬起了头,她麻利地把一个什么东西放进了位洞里。仲单一看到那正是自己的那本黄色的笔记本。
刚刚进入六月,天气一下就骤热起来。如果说春天的阳光是慵懒的漫不经心的话,那么进入夏季的太阳好象一下来了精神,可能是睡了一个冬天,又打了一整个的春天的哈欠,这会儿,它精神抖擞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大地,似乎要把过去自己的失职弥补过来似的。
外面尽管已经颇热,但在教室里坐久了还是感到凉阴阴的,热乎乎的风时不时从教室开着的门和窗闯进来,仿佛是太阳已经不满足于占领外面的空旷的世界,而是要将所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也要据为己有一样。
下午上完体育课,许多同学都是满头大汗的回到教室。男生抄起作业本就呼啦呼啦地扇起来,女同学则纷纷拿出手绢擦着汗,有两三个女生居然拿出了精致的扇子扇起来。仲单一看到夏雨遥也是汗涔涔的走进了教室。一双白色的旅游鞋白白的,新新的;脚尖有些轻微地内扣,走起路来有点像风拂过塘池里的疏荷,轻盈摆荡的步伐里还带着微有韵致的跳跃的动作,这是夏雨遥特有的步态。仲单一觉得,只有夏雨遥才能走出这样的步态,也只有夏雨遥才配有这样的步态。很快,夏雨遥就从女生那里借到了一把扇子。那把扇子小巧玲珑,扇面上画着一个袅袅娜娜的女孩子正用自己手里的团扇去扑打五彩斑斓的蝴蝶。夏雨遥摇着这把扇子,几根从辫子里“逃逸”出来青丝随着扇子的摇动欢快地飞舞着。若有若无的淡淡的香气钻进了夏雨遥的鼻孔里,原来那还是一把香扇子。仲单一忽然就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他觉得坐在自己前面的是一块带着体温的温软的玉,从她身上散发出的冰清玉洁一尘不染的气息让人心旷神怡。在快打自习课上课铃的时候,陈伟大汗淋漓地从教室外跑了进来。他脖子上绕着一条毛巾,衬衣拎在手里,裤腿高高挽起,脚上穿着一双比赛用足球鞋,边跑还边用脚盘带着一只足球,只见他脚法娴熟地带着球穿过一排排教室的桌椅,然后把球准确地“控”进了自己的座位下面。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顺手用脖子上的毛巾在脸上抹了一把。外面的阳光明晃晃的,教室里则热腾腾地让人静不下心来。陈伟半个身子斜出了桌子,一只脚跨出桌子伸出老长放在过道上,手里拼命用练习本不停地扇着。他一眼看到了夏雨遥手里的扇子马上开口索要。夏雨遥说不是自己的,然后就想把扇子收起来。陈伟立刻换了一副点头哈腰的样子,两手合什做作揖状,嘴里不停地央求着。夏雨遥被他这副模样逗乐了,只好把扇子递给了他。陈伟接过扇子,煞有介事地颠过来倒过去的看了看,又装模作样的使劲摇动着扇子,那滑稽的神态把夏雨遥再次逗乐了。陈伟摇了一会儿就把扇子还给了夏雨遥。太小了!扇起来不过瘾!陈伟说完小心翼翼地有点笨拙地把扇子折起来,像拿着什么易碎的东西似的放到了夏雨遥的桌子上。他把扇子还给夏雨遥后却并不转回身去,他看着夏雨遥从位洞里拿出数学课本,又看着她拿出作业本。此时上自习课的第二遍铃声也已经响过了,教室里仍显得乱哄哄的,这就使转过身来的陈伟不至于显得过于显眼。坐在夏雨遥后面的仲单一把陈伟的所作所为都看在眼里,他既感到很好笑,同时又明显感到夏雨遥的尴尬和无奈。夏雨遥一定不喜欢这样被纠缠,仲单一心想。可是,她是一个与人为善的女孩,她不是一个把男孩对她的好当作一种资本时不时拿出来使性子耍脾气的女孩,她是一个决不忍心拒绝更不可能去伤害别人的女孩。而这一切,她所做的这一切,别人能理解吗?这样是不是就不会招来别人的揶揄和讽刺了呢?这样是不是就能被别的女孩善待而不招来嫉妒了呢?这一切,仲单一觉得只有他最能懂得和理解她的心思。看着陈伟死皮赖脸的样子,仲单一觉得自己浑身都很不自在,他想,陈伟这样做,他难道就一点也感觉不到别人是多么的反感吗?他自己难道一点也感觉不到难为情吗?终于,陈伟看到夏雨遥拿出书和本子开始做作业了,对他自顾自说的话也不再理睬,他四下看看,看到每个人都在做着该做的事,周围的同学也静下来开始做作业,这才感到了没趣,他极不情愿地把身子扭了回去。可是他还没有消停一会儿,就又开始拼命地用作业本摇起来,哗啦哗啦地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刺耳,他的嘴里还不停地嚷嚷着:真热,真热!真热死人啦!他夸张地大幅度的翻着书,似乎每一页书页都和他有仇似的,书页在他的翻动下仿佛就快要掉下来,他仍旧不停地嘟囔着:这么多的作业!天这么热!谁受的了!他噼里啪啦地翻着文具盒,忽然他提高嗓门,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故意让全班的人都听到:怎么又没墨水啦!灌这么多墨水还不够写一门作业的!气死我了!他边叫着边拿起笔让它头朝下使劲地甩起来,他回过头大声问他的同位还有没有墨水,不等同位回答,他一扭身把笑嘻嘻的一张脸伸到了夏雨遥的桌子上方:你还有墨水吗?能不能借我一点?仲单一看到……不,感觉到,夏雨遥的脸一定是红了。哎!碰到这样的主,你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夏雨遥没说什么,她从文具盒里拿出一支钢笔递给了他。陈伟一定是明显感觉到了夏雨遥的不快,他收敛了笑容,又看了看夏雨遥低垂着的脸,默不做声地转回了身。
教室里完全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埋头在一大堆作业和习题里不停地算着写着。仲单一合上语文作业本,抬头看了看四周,他看到的都是弓着背的身影。忽然的,一丝怅惘飘落在心头,再过二十多天,一场残酷的考试之后,大家就要各奔东西了,人的一生也许就是如此吧……不可能永远相聚在一起,再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我们还能聚在一起吗?我们还能像现在这样彼此相识吗?
生活就是继续
八月二十三日 阵雨 闷热 34度
今天返校参加综合考试。这次考试的成绩将占总年度总成绩的40%。昨天晚上下了暴雨,早上骑车出门时,路上到处有树上掉下来的断枝,有好多枝子上还有新鲜的树叶挂在上面。在车棚放车时,碰到了贺若兰,尽管我们还在一个班,但我们之间是不说话的,我觉得她多表现出来的神态越来越像红楼梦里的林妹妹了。我觉得这个贺若兰也有点神秘,有点孤独。在我的印象里,好象她和我一样,总是一放学就回家,从不在学校停留,似乎多在学校停留一分钟就会吃亏一样。她离开学校后真的就是回家吗?回家对她来说就那么有吸引力吗?可是如果不是回家她又怎么可能天天一打下课铃就收拾书包离开了教室,这样的长期的“准时”,除非是回家又怎么可能天天如此?这个如此“吸引”人的家她不觉得是另一个孤独的地方吗?我随着贺若兰的背影一起走进了四合院。远远的我就看到古旧门廊上的密密匝匝的藤蔓竟然开出了红色的小花!贺若兰毫无察觉,她低着头径直走进门廊里去了。而我则停下了脚步。它长得多旺盛啊!整个一个暑假,没有人看到它,没有人管它,这该是多么的孤独!可是它依然是那样生机勃勃充满活力!那叶子绿油油的,那花藏在它们的庇护里很精神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