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
终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哭了许久,直到嗓子都哭哑了,她才转过身,从小竹篮里拿出一瓶早就准备好的白酒,“司南,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此刻已经接近黄昏,天际处有鸦雀低低飞过,整个墓园开始泛出一股子苍凉阴冷的气息。
乔司南轻轻颔首,“我去山下等你。你好了,就下来。不必着急。”
“好。”
童宁静静点头,没有再说话。
乔司南递了一个颜色给童家的老妈子,让她好好看着童宁,这才折身,往石阶下面走去。
刚刚到了山脚,就遇到了黎洛和花花。
小家伙从车里出来,手里捧着一大捧白色的菊花,“爸爸,我想上去看看童宁姑姑的家人。”
小脸上是难得的严肃神色。
乔司南却没有立刻点头,只是摸了摸他的头,然后才看向黎洛,“怎么来了?”
黎洛快步走向他,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开口,“我不想让孩子之前童家以前的事。”
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心里带着仇恨,更何况,是童宁从乔正宸手里把花花救了下来。
乔司南点头,眸光浅浅,却含了几分释然。
谁都不想带着仇恨活下去,因为那是对自己最大的惩罚。
他弯腰,一把抱起花花,“一会儿去了,就把菊花给童宁姑姑,然后在旁边陪着她就好。”
“嗯!”,花花重重点头。
一家三口并肩而行,乔司南将黎洛的手扣得紧紧的,“冷吗?”
“不冷。”
她回握了他一下,微微用力。
有家的人,不会冷。
花花搂着乔司南的脖子,难得地没有再多问,很是严肃庄重。
刚刚走到一半,便看到童家老佣人迈着小脚步,急匆匆地来了。
“怎么了?”
老阿妈看了乔司南一眼,“小姐说她给夫人太太准备的小菜掉在你车上了,让我下来拿。”
小菜?
乔司南心里咯噔了一下,一把将花花抱紧,“不要去拿了!”
车里什么都没有!
他三步并做两步,快速地朝山顶奔去,黎洛也意识到不对劲,连忙跟上,连话都没有时间多说,两个人奔到山顶,便看到一地血红——
童宁伏在喻琇的墓碑前,整个人已经昏迷了过去,额头上有且深且长的伤口,深可见骨!
那是生生撞出来!
血,疯狂地从伤口里往外涌了出来……
花花吓得大叫,一头扎进黎洛怀里不肯再看,哭出声来,黎洛连忙抱着孩子转身,连声安抚。
乔司南快步上前,一把将童宁从地上抱起来,掐住她的人中——
“宁宁,你保持清醒,我马上送你下山!”
他将童宁一把抱起,却被她胡乱而虚弱地扯住了衣袖,“司南,你又叫我宁宁了,真好。。。。。”
乔司南将她抱紧,“你别说话!”
跨步而去,匆匆跨过台阶。
黎洛抱着花花,连忙跟在他们身后。
童宁嘴角绽出一抹飘渺的笑,“司南…。”
她是一心求死,所以才支开他,也支开老阿妈。
可他,却还是来了…。。
心里已经完全灭掉的希望,又如那死灰一样,开始一点一点地复燃…。。
“别说话!”
乔司南开口,几乎是用吼
的。
无论出于什么情绪,他都不能让她死在自己面前!
两个人抱得很紧,她的血染红了他,顺着他的胸膛滴落在地,童宁却还在说话,“司南,你记不记得,今年是什么日子?”
乔司南脚步没有停留,“记得。”
“那你说说看。。。。。”
“…。。”,他却无言。
他早就忘记了。
黎洛抱着花花跟在身后,看着他们两个人,自成一个世界。
却,无法介入。
可此刻,她没有情绪再想其他。
这个女人,必须救!
童宁笑了笑,一点也没有因为乔司南的忘记而生气,反而抬手,触了触他棱角分明的下颌,“司南,你老是记不住这些,以前你也总是忘记自己的东西在哪里,也忘记今天要出差,总是我提醒你,你才能想得起来。”
乔司南抿唇,一言不发,健步如飞,只是将童宁抱得更紧。
“司南。。。。。”,她喘了一口气,在他怀里轻轻合眼,几秒之后,才有重新睁开,像是凝了许久,才凝出这么一点力气来——
“四年前的这一天,我从楼上掉了下来。。。。。”
她笑得凄凉,绝望。
这四年,不过是苟延残喘,偷来的时光,所有的心力支撑,不过是想再见他一面。
可天上一天,人间一年。
一切,早已世易时移,他,也不再属于自己。
“或许在那个时候,我就应该死了。。。。。”,见他不语,她低低开口,“对不对。。。。。”
“闭嘴!”,乔司南脚步一顿,嘶吼出声,“我让你闭嘴!”
“我不!”
童宁却难得地倔强,“我不!我怕再不说,就没机会说了。。。。。”
她喘着气,再握住他的肩膀,“司南…。,如果有下辈子,你一定要记得我的样子。。。。。,早一点找到我。早一点。。。。。,跟我在一起。。。。。,我不想再错过了,不想了。。。。。”
血从额头汩汩地冒出,唇色已经暗淡苍白。。。。。,她的手,缓缓垂落下去。
跟在他们身后的黎洛心口突地一堵。
她看着乔司南的背影——
想要知道他的回答,却又害怕知道他的回答…。。
他也只是一直抿唇,并不说话。
终于,到了山脚。
童宁已经完全昏迷了过去,一点意识都没有。
老阿妈吓得不轻,哆哆嗦嗦地打开车门让乔司南把人放进去。
黎洛抱紧花花,快步地坐上副驾驶。
乔司南脚步一重,直接将油门踩到最低。
谁也没有再开口。
气氛,无比凝重。
一路上,他不停地打电话吩咐着乔飞准备医院的事宜。
花花靠在黎洛怀里,小脸吓得惨白,看了看乔司南,终于选择了不开口——爸爸的脸色,是他从未见过的冷凝可怕。
黎洛将花花抱紧,尽量不让他去看后座的童宁。
血腥味,却依旧在整个车厢里扩散开来,狠狠割裂着他们的每一寸神经。
一路无话,车子终于奔到医院门口,乔司南刹车,一气呵成地抱起童宁,放到一旁医生准备的推床上,“救不活她,你们等着一起死!”
医生被乔司南眼中的狠戾给震住,吓了一跳,连忙开口安抚,“乔先生放心,我们一定全力治好乔太太!”
看乔司南如此激烈的反应,那医生直觉以为这脸上血色模糊的人就是黎洛。
乔司南却顾不上反驳,任凭他们将床推进手术室,一路跟随陪伴,眼睛始终胶着在童宁的伤口之上。
黎洛抱着花花坐在车里,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想着医生刚才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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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心里,也陡然地,重重地,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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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男人的承诺
黎洛抱着花花,坐在车里,看着乔司南渐行渐远的身影,心里,陡然地一凉。
花花抱住黎洛的脖子,“妈咪,我们去陪爸爸吧,他刚才的样子,好像很害怕。姣”
黎洛愣了半晌,最后才点头,应了一声好。
……
手术室外籼。
乔司南焦灼地来回踱步,视线却一直盯着手术室的门,没有一点移开的意思。
黎洛一直抱着花花,坐在走廊的椅子上。
她双目失神,强迫自己去忽略刚才童宁的那些话,还有医生的话。
里面的女人,是他们家的恩人。
她没有任何理由去憎恶。
可心里,却淡淡地生出一股子不安来…。。
坐在车里的老阿妈跟了上来,跌跌撞撞地扑在乔司南面前,苍老枯瘦的手扣住他的手掌,“一定要救小姐。。。。。”
乔司南点头,“一定。”
男人的承诺,一诺千金。
黎洛抬眸,看向手术室方向,再看了一眼老阿妈,“前几天花花去和她玩的时候,都说童宁姑姑精神很好。为什么会。。。。。。”
老阿妈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小姐前几天出门,被几个以前的朋友看到。她们已经认不出小姐了,却指指点点,说小姐难看…。像鬼。小姐回来以后,心里难过了许久却不肯跟你们说。她自己偷偷联系整形医院,今天早上刚拿到结果——”
老阿妈顿了顿,“国内的权威整形医生回复了信函给她,说她这种程度的毁容,已经修复不好了。她一辈子,都只能这样了。。。。。。”
一辈子…。那是很漫长的岁月。童宁却要顶着一张半人半鬼的脸活着,她一想到那些嘲笑讥讽,还有自己才二十几岁的年纪,便觉得快要疯掉…。。
这样活着,或许,真的不如死去。
“你一定要救她!是你把她推下楼去的,”老阿妈见乔司南不语,以为他不肯承认,立刻翻了脸,又哭又闹,“她还救了你儿子!你们。。。。。。”
她放开乔司南,指了指黎洛和花花,“你们一家三口,都欠着她!她心里苦,没人说。只能用这样的法子解脱,你们不能见死不救,不能啊——”
她几乎是要跪下。
乔司南抬手,扶了老人一把——
“你放心。国内不行的话,那就去美国!那边有最先进的医疗,一定回把她治好的!我听说前几年都有人换脸,连这个都能做,还有什么不能?!”
老阿妈年纪一大把,根本不懂这些,可听到乔司南的话,里面那些美国,换脸的字眼,又让她觉得有了希望。
她点头,“你说到做到!”
“一定!”,乔司南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黎洛。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可这一次,却没有焦点。
她只是看着他,微微出神。
相顾无言,一直到手术结束。
漫长的手术终于结束,医生从里面出来,“额骨头撞裂了,这是要一心寻死,幸好你们送来得及时。”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乔司南淡淡道了一声谢,“什么时候能见到病人?”
“现在就可以。全麻一会儿就失效,病人很快就会醒来。已经从特殊通道推进VIP病房了。”
乔司南点头。
“乔司南,你进去,小姐一定最想看到你,”老阿妈在他身后推了推他,“快去!”
乔司南侧脸,看向黎洛。
她也看着他,几秒之后,才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我让乔飞来接你们回去休息,我在这里陪她。”
他匆匆转身,朝VIP病房走去。
只给他们母子,留下了这句话。
…。。
乔飞很快就到。
乔花花已经困得不成样子,却还是在上车之前,拉住黎洛的手,“妈咪,姑
姑以前救过我,我愿意也抽血,救她一次,你给姑姑说,让她不要死,好不好?!”
他抽血救乔司南,也以为抽血可以救任何人。
黎洛眼圈一酸,“花花不怕疼吗?”
花花咬了咬嘴巴,轻轻摇头,“怕,可是姑姑不能死。”
黎洛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地将孩子抱紧,坐进车内,缓缓地闭上自己的眼睛,努力控制住不去想刚才的一切。
是啊,她在计较什么?
连花花都知道要知恩图报,她又在介意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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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宁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
睁开眼睛,便看到窗外的阳光洒在床头,乔司南静静地卧在自己的手边,应该是睡着了。
她努力地睁开眼睛,抬手,奋力地想要抚上他的侧脸。
可总是,差那么一点点的距离。
童宁咬牙,手稍稍伸长,刚刚碰到他的脸颊,乔司南却突然睁眼,抬起上半身。
指甲略微锋利的边缘划过他的脸,刮出一道血痕。
乔司南微微皱眉,“醒了?”
她的手,便就此垂在半空,尴尬得不知如何收放才好。
“司南,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乔司南随意抽出一张床头的湿巾,将脸颊的血痕擦掉,然后起身,用力揉搓了一下疲累了一夜的脸颊,“口渴吗?医生说你现在还不能喝水。”
童宁眼珠微微一转,看了一眼床头的棉签和恒温水壶,点了点头,“想喝水。”
“你等一下。”
乔司南走进一旁的洗手间,彻底将手洗了一遍,然后才旋身出来,那些棉签拿起,又倒了温水出来,沾了水,一点一点地擦到她有些干裂的唇瓣上,“一会儿医生来查房,检查完毕之后,说不定就允许你喝水了,你先忍一忍。”
忍?
童宁只觉得这是自己偷来的幸福时光,哪里用得上这个忍字?
她静静地躺在床头,看着他专注的神情,还有他手上的温和动作,心里的阴霾一点一点地被驱散。
“司南,以前你生病的时候,可是比我现在还要矫情,躺在床上动也不动,就等着我喂饭给你。”
乔司南手上的动作一顿。
他从童宁的话语里听出一丝甜蜜的味道来。可她却不知道,自己以前喜欢那样做,其实只是为了引起乔远山的注意,那时候乔正宸体弱多病,自己的父亲永远在谈及这个小儿子的时候露出怜惜的舐犊之情,可他却永远得不到那样的情感。
所以,才会在生病的时候表现出比实际病情更加厉害的脆弱。
可童宁却以为…。。
罢了。
等她伤好了,再说清楚。
他没有回答,只是换了一碗温水,继续擦拭着她的嘴唇。
童宁微微一笑,却不想这个小举动居然牵动可伤口,疼得她嘶了一声。
乔司南立刻放下手中的小碗,摁下床头的呼唤铃。
这一举一动,落在她的眼里,成了紧张和不舍的表现。
医生很快就到,乔司南默然地退到了门外,等医生检查完毕,和老阿妈都从病房出来,才重新进入。
童宁半靠在床头,手上的针头已经拔除,正端着水杯小口小口地啜饮着,见到他来,愉悦地放下手中的水杯。
“伤口不疼了?”
“怎么会不疼?”,童宁指了指一旁的镇痛泵开关,“医生给上了这个。”
乔司南嗯了一声,“我让乔飞找了两个看护。。。。。”
“司南,”童宁立刻开口,打断他的话,“我不想要看护。”
他微微顿了顿,“乔氏最近很多工作需要我接手,会很忙。花花也还小,刚打算送他上幼儿园,我们。。。。。。
”
童宁眼神微微一暗,却还是打起精神,“我听老阿妈说,你说。。。。要带我去美国整容?”
她问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刚刚燃起的希望又被无情浇灭,如履薄冰得像个孩子。
乔司南考虑了片刻,点头,“等你伤口好了,就立刻出发。那边有许多我认识的医生,他们会把你照顾得很好。”
他说的是那些医生会照顾她,可处于欣喜中的童宁根本没有听出那弦外之音,她欣喜抬头,看着病房镜子里自己的脸,也生出如花笑靥来。
童宁又摸了摸自己额头的纱布,“真好,这下我就不用被她们叫成女版的钟楼怪人了。”
乔司南心口微微有些发苦。
如果不是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