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就是在你一意孤行的时候,会劝你,会骂你,但最后,还是会站在你身边默默支持你的人。
“你到那边,有什么打算?”坐在机场的咖啡厅,舒扬看着季涵问道。
“不知道,”季涵吸了口气,故作轻松地说,“也许再读个两年书,把自己读成灭绝师太算了。”
舒扬点点头,拍拍季涵的肩膀说:“好,这辈子做不成中科院院士,就努力读成圣斗士,我看好你的。”
“嗯,你等着看我变成灭绝版圣斗士来拯救苍生百姓。”季涵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
温煦的阳光透过咖啡厅的落地玻璃洒进来,两个女人,一壶咖啡,那样闲坐笑闹的场面,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再没有出现过了。
过了一会,季涵接了个电话,白司棠打来说他到机场了。舒扬不愿面对白司棠,拍了拍正在四处张望的季涵,说:“涵涵,我先走了,你到了英国给我电话。记住,不管怎样,好好照顾自己。”
季涵闻言转过头来,愣了下,下意识地拉住了舒扬的手,过了好几秒,又慢慢地松开,有些哽咽地应了一声。
舒扬抬头,远远地瞥见白司棠的身影,起身迎着他过来的方向,走出了咖啡厅。
擦身而过的时候,舒扬努力挤了挤嘴角,约莫是挤出了个笑容。
走出去十几米后,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白司棠坐在她刚才的位置上,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对面的季涵又惊又喜,眼角眉梢,都是满满的甜蜜。
爱情既能让沉溺其中的人甜蜜至此,我们这些旁观者,又能有什么好说的呢?往往我们可以指责一个人在爱情里不道德不光彩,只是因为这个人不是我们的至亲至爱,不是我们在这个越来越荒凉的世界里,最后一个即将离去的朋友……
季涵,你要幸福,一直,一直这么幸福。舒扬在心里默念。
然而,就在此时,机场门口停下了一辆黑色的奥迪,车厢里,面色有些苍白的少妇死死地握着车门把手不肯下车:“我不要去英国,我不要,英国好冷……”
说到这,她的眼神中泛出些许迷蒙,思绪又飘到了那一年的英国,阴冷潮湿的天气,那些操着一口伦敦腔的外国女孩看她的那种眼神……真是叫人冷到骨子里。
“海韵乖,不要闹。”老爷子像哄小姑娘一样哄着已经三十多岁的孙女,“你吴伯伯认识那边最好的精神科医生,他已经帮你都安排好了。正好,司棠先前不是说他要到欧洲待一阵子处理些事情,我查过了,他搭的是今天下午的飞机,我特地给你定了和他同班的飞机,这样,他多少也能顾到你一点。”
“司棠……白司棠,我不要跟他一起,不要,爷爷,我要回家,我要见一鸣……”文海韵的脸上闪过一丝恐惧,继而像个小孩子一样抓着文老爷子的衣襟,哭得眼泪水直流。
“胡闹!你还敢提陆一鸣!上次司棠把你接回家,还没到半个月你就又跑了回来,你说你怕他,可你看你都把他的脸抓成什么样了!现在外面传的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你——”文老爷子眉头紧锁,气得直喘。
文海韵被他的怒气震到,往旁边缩了缩,嚅嗫道:“我没有,没有抓过他……”
“不要再说了,这次去英国,你给我安心待在那,我会跟司棠,让他多照应着你一点,你也要听话,你们俩人,结婚这么年都安安分分的,怎么现在就闹成这样了呢,哎……”老爷子到底,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离散(中)
最后,文海韵还是被文老爷子叫身边的警卫员拖进了机场,而老爷子自己则缓缓地跟在后面,看着自己唯一的孙女缩着身子,一边徒劳地往回蹭着,一边身不由己地被拉着向前走。
老爷子还记得海韵小时候的样子,她爱穿公主裙,马尾扎得高高的,说话微微扬着头,总带了几分傲气。偏偏院子里那些孩子还都喜欢和她玩,不仅因为她是文家的女儿,也因为在这帮孩子里,她是最漂亮,最聪明,也是读书成绩最好的。
那时候,她是老爷子的掌上明珠,文家的小公主。
十七岁的时候,海韵被邀请去参加当年的克利翁名媛舞会,身着Dior定制的礼服,她的一支开场舞引来了无数国外媒体的关注,却也让事后知情的老爷子发了好大的一通火。文家在官场这么多年一直秉承着低调的原则,却没想到这丫头在国外默不作声地出了这么大一个风头,不过发火归发火,私下里,老爷子还是找了现场的录像来看。要说当时的文海韵,眉目间虽然还有些稚气,但举手投足,已经俨然有了大家闺秀的风姿,看着录像,老爷子心里不是没有一丝得意的。
到现在,老爷子的书房里还收着当时的剪报,国外的媒体称她是“来自中国的公主”。
然而这一切,又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模样了呢?
那一年,白司棠初掌家族大权,文海韵从英国毕业归来,他们在一次聚会上打了个照面。没过多久,白司棠就找上了门来请老爷子把孙女嫁给他。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并不是什么一见钟情的狗血戏码,而是当时的白司棠虽然勉强坐上了永锋主席的位子,却还是根基不足,特别是他那几个叔伯长辈,一直都在盯着他虎视眈眈。和文家联姻,既可以稳固他在家族内的地位,又能帮永锋进一步打开国内市场,白司棠自然知道,这个选择对自己有多大的好处。
不过,老爷子虽然很清楚他的心思,却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原因无他,还是一个“利”字。文老爷子很清楚自家这些子孙辈的能耐,这么多年,要不是还有他这张老脸在政坛上撑着,文家只怕早就风光不再了。要想在他百年之后,文家的子孙后代还能衣食无忧,和财势雄厚的白家联姻是当时最好的选择。
当然,文老爷子也曾经考虑过自己孙女的想法,他也知道,为了联姻的事,海韵跟家里很是闹了一阵子,但在老爷子自己看来,虽说婚姻恋爱自由,但竹门配竹门,木门配木门的道理还是不变的。在他们这样人家,孩子结婚多半还是家里安排的,以白司棠的学识家境,海韵嫁给他也不算委屈。再说了,老一辈人盲婚哑嫁,最后不也举案齐眉相伴终老了嘛。
这么想着,老爷子最后还是坚持了自己的决定,文海韵也就这么心不甘情不愿地,嫁给了白司棠。
婚后的前几年,他们一直在国外,在老爷子看来,小两口虽然没有一般的夫妻那么腻歪,但倒也一直没闹出过什么大问题。
要是他们一直都在国外待着的话,日子可能也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过去了。可惜,文海韵回了国,后来,陆一鸣又结了婚,再后来,一切就都乱了……
这次,老爷子专门找人查了白司棠的航班号,借着去英国看病的机会,再把他们俩人再凑到一起,就是希望他们能在远离这里,远离这些人和事的情况下,为这段支离破碎的婚姻,再做最后一次努力。
做出这样的决定,他不仅仅只是为了维持文家的利益,也是为了文海韵,老爷子希望海韵能够在异国他乡,忘记这里的一切,慢慢康复,也希望最后还能有白司棠陪在她身边……
可惜,老爷子他不明白,不是每一对被迫绑在一起结婚的男女,都能在相处中擦出火花,生活不是,总有些意外的人和事,让一切变得一塌糊涂,不可收拾……
这不,下一秒,意外就来了。
趁着老爷子分神的当儿,文海韵冷不丁地在警卫员胳膊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待他痛得松开手时,海韵连忙撒腿朝着人多的方向跑了过去……
说回到舒扬那头,本来她已经走出了机场,到门口叫了辆出租车准备走了,却因为不经意地往机场里面瞥了一眼,恰好瞧见了文老爷子的身影。
这一下可把她惊到了,舒扬不知道文老爷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但她却清楚地知道,如果文老爷子撞上依依惜别的季涵和白司棠,这事,可就大了!
情况一下子变得十万火急,舒扬赶紧下了车,一边打季涵的手机,一边从另一个门穿进去,径直地往咖啡厅的方向走过去。
在文老爷子他们还在机场里漫无目的地找人的时候,舒扬已经抢先一步到了咖啡厅,这边季涵和白司棠还沉浸在两人的甜蜜中,对她的去而复返颇有些意外。
“文家老爷子在这,就在机场里。”舒扬还没站稳,就赶紧说道。
这下,连对面的二人也愣住了,到底还是白司棠反应快些,他把机票塞到季涵手上,说:“你先过去登机,这边我来应付,放心,不会有事的。”
季涵接过机票,迟疑了一下,舒扬这才注意到,白司棠的手上还握着另一张机票,难道说……他原本是打算和季涵一起去英国的,所以,刚刚季涵才会笑得那样明媚?
算了,眼下也顾不得这些了!舒扬对白司棠点了点头,拿起季涵的行李,拽着她的手就要往外走,却不防后面传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
“你们……你们怎么会都在这里?”
舒扬只觉一股凉意从心底升起——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从文老爷子那边挣脱了逃出来的文海韵。
自从上次的医院事件后,对于文海韵,舒扬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恐惧的,她没想到,居然会在机场再见到她,还是在这种情况下,下意识的,她转过头,往边上退了两步。
文海韵的表情初初还有些迷茫,但当她的眼神掠过对面那俩人紧握着的双手后,一抹冷笑慢慢地浮上了嘴角。
她或许有点疯,却一点也不傻,这是什么情况,每一个做人妻子的,只有不想明白,没有不能明白的。
“原来是这样!呵呵,我明白了,终于明白了!”说这话时,文海韵的脸上露出一种古怪的笑容,声音里也充满了寒意,直听得舒扬心里直打颤。
“海韵,”白司棠松开季涵的手,走过来按住文海韵的肩膀,沉声道,“爷爷在哪里?我跟你去见他。”
“爷爷?”文海韵甩开她的手,抬高声音反问,“你要见他做什么?怎么,又想跟爷爷说我伤了你哪里?白司棠,你当我好欺负,当我们文家好糊弄是不是?我告诉你,你们三个人,哪都别想去,今儿这事,没的善了!”
这一刻的文海韵,眼神清明冷冽,看着眼前的三人,隐隐有些恨意。
舒扬心道不妙,用眼神支会季涵,示意她跟自己一起,往边上退开点,她觉得此时此刻的文海韵,比她当然在医院见到的还要危险好几分。
不想,只是这一个小小的眼神动作,反倒把文海韵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舒扬!”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两个字,“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你吗?你根本不是我们这个圈子的人,却莫名其妙地嫁给了陆一鸣。更过分的,婚礼当天,别人光顾着闹没注意,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陆一鸣亲你的时候,你脸上那勉强的表情,你根本就不喜欢他,却还死赖着嫁给他,你明明知道……他喜欢的是我。”
说到这,文海韵捏紧了拳头,看向舒扬的眼神里多了几分难掩的怨愤。
季涵见状,几乎是未作考虑,就迈过去两步挡到了舒扬面前,同时握着她的手让她往后退。
“哈哈,你还来护着她?”文海韵像是见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一般,笑得不可能自抑,就在咖啡座里本来就不多的几桌人见状纷纷撤到角落的瞬间,她突然收起了笑容,一扬手,一个巴掌落在了季涵的脸上。
“是她,是她叫你来勾引白司棠的对不对?你们毁了我的爱情还不够,还要毁掉我的婚姻!我不可以离婚的,我是文家的女儿,我这辈子就要守着白司棠,守着这座坟墓一样的婚姻,守着文白两家的世代荣华……就算是我疯了,我也不可以离婚,你,你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贱人,又凭什么毁掉这一切?我告诉你,你不配!”说完,文海韵笑了,笑得仿佛她还是当年那个在克利翁名媛舞会跳开场舞的,惊艳全世界的中国公主一样。
“够了!”白司棠终于怒了,他走过来钳住文海韵的手,反手回赠了她一记耳光,这下好了,现场站着的四个人,倒有两个脸上挂上了五指印。
离散(下)
“文海韵,你要疯回你自己家疯去,别在这把你们文家那点脸都丢光了!我们俩的婚姻,已经不可能再继续下去了。”白司棠冷冷地看着文海韵,语气里没有丝毫的犹疑。
被他钳住的文海韵起初还有些本能的惊惧,但在听到他这句话后,脸上的表情却渐渐地变了。
“白司棠,你是在说,你要和我离婚吗?”她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一般,笑得不可自抑,“你知道的,这是不可能的,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来说,这都是不可能的。”
她笑得越发夸张,但在一旁的舒扬听来,这笑声却实在是有些绝望。
白司棠不愿理她,转过头对舒扬说:“舒小姐,麻烦你先带季涵过去登机。”
“不许走!今儿谁都不许离开这!”
文海韵一边挣扎着要从白司棠的禁锢里出来,一边歇斯底里地叫道。
舒扬经白司棠提醒,才想到去拉自己身后的季涵,不管怎样,趁现在文海韵被白司棠抓着,她们俩还是先走为妙吧。至于文家的问题,等季涵上了飞机,让白司棠自己去解决吧。
不过舒扬也觉得,这事儿,就像文海韵说的,只怕是不得善了了。
就在舒扬拉了季涵,躲着文海韵的挣扎波动范围,试图沿着咖啡厅的墙边逃出去的时候,文海韵故技重施,又试图去咬白司棠的手,却被他堪堪躲过,不仅如此,在回避的过程中,白司棠本能的一肘子,反倒是敲得她嘴角渗血。
这一下似乎彻底激怒了文海韵,她握紧了双拳,以一种怨毒的眼神盯着白司棠说:“姓白的,你这么护着她,还真以为自己是情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个精明可怕恶毒的商人,从骨子了就是!你这么爱他,为什么上次不干脆跟爷爷提离婚?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背后做的那些勾当,你是想要他让下面的人批贷款给一汽,好让你能够顺利地从中捞走一票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