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个人了,久到她都差点以为自己忘了那种刻骨的感觉。可再一次见到他时,记忆里关于他的一切依旧那么清晰可见,仿佛连他衣服上的一丝褶皱都那么清晰,仿佛连他身上的烟味都那么明了。
其实她的记性一直就不好,关于他的任何事情却能记得如此牢靠,这实在有些可笑。
冷风吹来,唐知歆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今天很冷,她出门的时候穿了很多,再加上之前超市里的那一番折腾,全身上下竟一丁点都不觉得冷。直到现在,直到看到他的那一瞬,她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竟全身冰凉,心里也冷的要命。
逃开。
唐知歆这么告诉自己,她要逃开,她不能也不想继续站在这里看着那个男人,可她的脚就像生根了一样,和大地紧紧粘在一起,一步都迈不开。接着,那个男人发现了她,脸上的表情由惊讶转为不可置信,又由不可置信转成了欣喜。最后,他走了过来,一步一步地朝她走来,走到她面前时,他脸上的表情又恢复成了往昔的平静。
依旧是记忆里的那个人,依旧是记忆里的那张脸,没有变,一丁点都没有变。他个子很高,看上去很清瘦,黑色的短发细碎地遮着耳朵上的轮廓,眉梢微微上挑,修长的眼睛微眯着,高窄的鼻梁下是一张微抿着的嘴。
曾今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他。就算见到了,时间也会把一切都抹平,让一切都随风而去。电视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她的剧本里不也是这么写的吗?多少年以后老情人见面,彼此就像什么都没有过一样,平静的面对。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当她再次看到他的时候,她的心还是会痛?她的鼻子还是会酸?
唐知歆觉得这一切太可笑了,躲了那么多年,逃离了当初的那座城市,她以为他们再也不会见面,谁会料到五年后的今天,他们会在这样一个不经意间重逢?
“小歆,好久不见。”他的声音依旧是那么清朗,那么的好听,却又那么的残酷,一下一下将唐知歆刻意藏住的记忆一点一点拉扯出来。
唐知歆没有说话,她的剧本里写过不少老情人见面的场景,女主角该用什么表情,该说什么话,她写过许多种。可是,当她自己在面对这样一种情况的时候,她才发现写的那些完全派不上用场,在这一刻她只是无言的站在这里。
多狗血的戏码?前任男女朋友在街角偶遇,于是周遭没了一切声音,只有彼此的视线在空中纠缠。
卓知宁,这是他的名字,是唐知歆曾今在梦里叫唤了千百回的名字。现在他真人站在自己面前,唐知歆却像失声了一样,一言不发。
卓知宁还是那个卓知宁,五年的时光似乎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痕迹。而她已经不是当年的唐知歆,他们也不是五年前的情侣关系,他是她的前男友,她是他的前女友。
说句实在话,他们现在的关系其实挺尴尬。特别是在卓知宁的身边突然多出一个窈窕的人影之后,这份尴尬更是被放大数倍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那个窈窕的人影叫汤子郁,这是唐知歆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也是第一次知道这名字的主人是卓知宁现任女朋友。听到他用那熟悉的声音对自己说出汤子郁是他女朋友的时候,唐知歆清楚的听到心里的某个角落响起了碎裂的声音。他那么温柔的为她抚过发丝,那么温柔的握住她的手……这些,都曾经是自己的,是自己拥有过的,现在却属于了另一个女人。
唐知歆觉得这一切肯定又是贼老天的恶作剧,竟然会让他们再次相遇,而且还是这样一副场景。
看看,他穿着裁减合身的黑色外套,身边牵着的女朋友也打扮的漂亮迷人,一双短靴把修长的美腿衬托的特别诱人,让人移不开视线。可她呢?一条牛仔裤,一件黑色羽绒服,一双厚重的雪地靴,双手提着从超市里扫出来的食物,整个人就像是刚从菜市场买完菜出来的大妈。
不,不是像,这根本就是,只是她不是从菜市场出来,而是从超市。
可是菜市场还是超市有区别吗?她现在的模样就是个刚买完菜准备回家的大妈。
总有人说,如果要和旧情人见面,一定会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现出来,让他知道自己没有他也会过的很好,过的比以前还要好。
可是她现在呢?
哈……
输人输阵,这一次一开始她就输了。
“唐知歆?她就是你前任?那个让你伤心的女人?”汤子郁的话让周遭的气温又降低了几度,可她自己似乎一点儿也没意识到,自顾自地在那说着,还是对唐知歆说着,“知宁现在和我在一起很幸福,我不会伤害他,更不会允许别人伤害他。所以,像这样的‘偶遇’,希望以后能彻底没有。”
听到这个女人霸道地宣布这些的时候,唐知歆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某一个人的影子。霸道,张狂,丝毫不在乎自己的话会对别人造成怎样的影响,从来都只在乎自己在乎的,只是这样自私的活着……
人就是这样,很多事情都会选择让它惯性遗忘,然后在某个记忆点又突然爆发。看着眼前这个叫汤子郁的女人,唐知歆觉得自己的脑子生疼生疼的,那些刻意锁在心底的记忆,就这样入肆无忌惮的钻了出来,在心中击打出疼痛的酸楚。
第007话贼老天扔出的报应
手腕好痛,割肉般的,还扯动了胸口。低头,看着手腕上那串扎眼的佛珠,被它挡住的疤痕,似乎正在一点一点的涔出血来。
唐知歆知道自己又想错了。
本以为时间久了,自己对那些事情那段感情早就放下了,遗忘了……岂料再次相遇的时候,她的心,还是会因为他而牵动;她的伤口,还是会因为他而疼痛。
原来五年的沉淀不过是一场笑话,对于他,她终究是没能轻易放下。
“对不起,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们了。”这是唐知歆由始至终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唯一的一句话,最后的一句话,说完这句话她就决然的转身,不留给自己一点机会。可是手腕却被人突然拉住了,那个挂着一串佛珠的手腕被追上来的卓知宁抓住了。
“小歆,我的手机号码没有变过,我等你打给我。”卓知宁不等唐知歆开口说点什么便塞给她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一串她已铭记于心的号码。
看着字条上那熟悉的字迹,唐知歆只觉得手腕上的伤口更痛了。轻轻扯动嘴角,勾出一抹灿烂的微笑,有礼貌地和他们点头再见,唐知歆便毫不留恋的离开了。
跟卓知宁说分手时也是这样,她决绝的离开,不给他一点说话的机会,头也不回的向前走,生怕他会看到正在夺眶的眼泪。
“唐知歆,这就是你的报应。想要用一段恋爱唤回灵感突破瓶颈,你也不怕遭天谴?看,天谴来了吧,来的还挺快的。”唐知歆自嘲地笑着,想着那贼老天还真闲,都不让她逍遥几天就这么急急的给她来了个报应。
“算了,下次见到那落汤鸡的时候就把事实告诉他吧。如果他不愿意那就算了,谁让这是我自找的呢。不对,他不是落汤鸡,是有着一双漂亮眼睛的流浪狗……对了,明天见到那无良地产商的时候让他请我吃什么好呢?今天是平安夜,那明天就是圣诞节了,街上一定还是很多人……小柳那个背包族也不知道过年回不回来,我还真是有些想她了。”唐知歆边走边说,语序很乱,说话颠三倒四的,思绪特别跳脱,“啊,汐女什么时候回来?这次她是飞欧洲的吧?也不知道她现在人在哪里……”
想起高语汐,唐知歆站在街边停下,在等红绿灯的空档摸出手机,给高语汐发了条短信:“汐女,我好想你啊。你什么时候回来?回来了我给你做你爱吃的焦糖排骨。”
嘀嘀嘀的按完短信,正在通讯录里寻找高语汐的名片时,无意间在手机屏幕上看到了大大的三个字,卓知宁,是他的名字。
唐知歆手一抖,手机掉到了地上。
其实卓知宁刚才的那一番动作完全是多余的,他从来就不知道自己的电话号码一直存在她的手机里。尽管手机换了一个又一个,可卓知宁的手机号码始终存在里面。连唐知歆也说不清楚这到底是为什么,她只是执着的在买手机的第一天就存下他的号码。
也许是习惯?
习惯真是一个很可怕的玩意。
有人说掉眼泪是因为记得,而不哭了,是因为终于懂得。
五年的单身生活唐知歆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懂得她和卓知宁是不可能的。可是当她再次和他相遇的那一瞬间,她才终于明白,原来她从来就没有忘记过他,她也从来没有懂得为什么让他们相遇却又让他们不可以。
眼泪很不争气的掉了下来,滑过脸颊,滴在围巾上。风一吹,落在脸上的泪水让人更冷了,唐知歆却像是没有知觉一样,弯下腰去捡手机,泪水却一个劲儿的往下淌,怎么也止不住。
平安夜,人流涌动的高峰期,站在繁华的街道旁,眼前不断的有车灯闪现,人影穿过,然后又远走消失不见,就好像划过夜空的流星一样。这本该是很热闹的一个夜晚,人人脸上都带着幸福的浅笑,可在这车水马龙的街头,唐知歆的时间仿佛被定格了一般,除了掉眼泪什么都做不了,就那样蹲在马路中央哭得像个孩子一样,只能无助的哭着,任性而放肆的哭着。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情?”唐知歆一直就在心里反复的问着这个问题,从五年前的那一天开始,反反复复地问着。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情,如果只是因为爱上他就要受到这样的惩罚,那她躲开就是了。她躲开了,明明已经躲开了,躲开了那座有他的城市,一个人离家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生活了五年,可为什么还要让她遇见他?遇见了他,她所有的冷静都消失不见,平静的生活被生生打破,那么残酷的事实又摆在了眼前。
其实她早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的,决定分手的时候她就该想到的。
分手的那天,她那样狠心,那样绝情,挽着站在身旁的简宗赫,狠狠甩开他的手:“卓知宁,我真的不爱你了!你别缠着我行不行?”
瞧,过往的记忆如此清晰的浮现在眼前,又让她想起了当初那个狠心的自己。
但为什么会这样?明明狠心的是自己,为什么最后伤心的那个人还是自己?
唐知歆蹲在街头哭得气噎声堵,她已经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这么号啕大哭过,好像离开卓知宁之后,她连哭都学会了很小声。
头顶似乎有人在叫骂些什么,唐知歆不想去管,也没有力气去管,她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放声大哭,只想将心里的难过委屈全都哭出来。就像一块顽固的石头一样,拦在马路中央,固执而任性的阻碍着交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头顶的叫骂声没有了,而她整个人也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道拉了起来,将她从马路中央拉到了马路边。透过模糊的泪光看出去,拉住她的是一个看上去有些眼熟的陌生男人,有着满脸胡渣,有着漂亮眼睛的陌生男人。
“唐知歆,出什么事了?”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唐知歆感到很疑惑。
好一会儿之后才想起为什么会觉得这个男人眼熟,原来他是自己的正牌男朋友,那个像流浪狗一样的男人。
第008话又见正牌男朋友
唐知歆没有注意正牌男朋友后来又说了些什么,她只是一个劲儿的哭,路边已有路人频频侧目,还都把怪罪的目光凝到正牌男朋友的身上。唐知歆透过泪光看过去,见他似乎在和路人说些什么,然后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带着她来到了一处人少些的地方,之后便不再管她,只是安静地坐在她身旁。
唐知歆坐在那里大哭了一场,好久好久都没这么哭过了。难过又不甘心,觉得自己很没用,她无法克制的,像个孩子一样,尽情的宣泄哭声与泪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唐知歆脸上的泪水干了湿,湿了干,反反复复地重复了好多次,到最后她嚎啕大哭的声音已变成了呜咽,情绪才终于平静了一些。
低头看到手上有着一团像烂腌菜一样的玩意,唐知歆想起这是刚才正牌男朋友拿出来塞到她手里的。她记得刚拿到手时这玩意不是这样的,很干净的白,白的纯粹,白的晃眼,上面还绣着暗金色的花纹,是一条很精致的手帕,一看就不是那种几块钱的地摊货。可现在那手帕已经被她蹂躏的像一团烂腌菜,比地摊货还地摊货,看来她真的哭了很久。
“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是唐知歆遇到正牌男朋友之后所说的第一句话,因为哭了太久的关系,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还带着很浓重的鼻音。
“你哭完了?”正牌男朋友的声音听上去懒洋洋的,好像没睡醒似的,唐知歆忍不住怀疑自己刚才哭了半天他那么安静,是不是他在一旁睡着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这懒洋洋的声音给气的,唐知歆故意嘴硬地说道:“谁哭了?”
“……”正牌男朋友顿了一下,低头指着唐知歆捏在手里的那团烂腌菜,“你认为这手帕是我弄湿的吗?”
证据确凿,想抵赖也不行。唐知歆不愿意承认,可也无法把黑的说成白的,死的说成活的,更没能耐说手帕是这位正牌男朋友睡着时擦口水弄湿的,最终只能是不甘心地瞪了他一眼,还附送他一个白眼三连击。
也许是被她的白眼三连击给震到内伤了,正牌男朋友没有继续追究手帕是谁弄湿的这个没油盐的问题:“好吧,不管是谁弄湿的,你现在没事了吗?”
唐知歆哼唧了几声,扭头不理他。刚哭过的人情绪总是不怎么稳定的,请原谅她继续任性一把,她很久没有像孩子一样任性过了,有些怀念这种感觉。
“看来你是没事了。”唐知歆不吱声,正牌男朋友伸手紧了紧领口,有气无力地说道,“不过我现在可是有事了,我饿了。”
他这么一说饿了,唐知歆才想起自己的胃老早就在抗议了。要不是刚才在街上遇到卓知宁,她这会儿应该已经把胃给塞饱了。
“走吧,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