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冬冬在桌下悄然拉住了母亲的手,轻轻握紧。她看见了洛璃脸上的伤,同时也觉察到潘惊城正在直视自己,当即偏开视线,望向大厅另一边。
陈默正坐在那里,后脑上的V字远远就能看见。即便在这种时刻,潘冬冬也还是忍不住觉得有点好笑。以他的性格,如此前卫的发型多半是被沈大力那帮人骗去剃的,而且他多半不知道有那个V字存在。
“小冬,祝你生日快乐。”潘惊城递来一个包好的礼物盒。
“谢谢。”潘冬冬接过后随手放在一边。
“不拆开看看吗?”潘惊城轻声问,眼中尽是溺爱。
潘冬冬这才想起,M国那边似乎有着当面拆礼物的习俗,也不知这堂哥是真的被同化,还是另有目的,便拆开了包装纸。
盒子里有张照片,木马滑梯铁栅老院,是家托儿所。
潘冬冬怔了怔。
这是她跟潘惊城小时候一起上过的那家托儿所,就在延城市板泉路旁。今年板泉路被纳入市政工程项目,即将拓宽改造,沿途民居早已完成拆迁动员,大多只剩空屋。上次潘冬冬坐车经过板泉路路口,还远远看过一眼,托儿所大门紧闭冷冷清清,不见半个人影。
“我想把这个托儿所留下来,送给你。”潘惊城似是回忆起过往,脸色温柔,“以前你最喜(…提供下载)欢我推着你荡秋千,总说玩不够,还说要天天住在托儿所不回家。”
“堂哥,那里要修路,该拆的都会拆了。”潘冬冬淡淡地说。
“最近在请梁市长牵线,许多事情都是可以协商的,关键还得看人。市长和陈书记都对我们的投资意向比较感兴趣,省城的朋友也在帮忙打招呼,现在只要陈书记松口,有太多办法能留下托儿所。”潘惊城说得轻描淡写。
潘冬冬知道他多半已有了十足把握,对这份用心却只感到隐隐发寒。
“王燕今天让我带她来,说是想开下眼界,我拒绝了。”潘惊城忽然笑了笑。
“为什么?”
“她一直在嫉妒你,你身边不该有这种朋友的,我帮你把了把关,她没过关。”潘惊城看了眼陈默方向,“像她这样的人还有很多,每一个都不知道自己分文不值。小冬,现在我回来了,会保护好你,就像小时候一样。”
洛璃在旁边抬起视线,恰好看到了潘冬冬瞬间冰冷的神色。潘人凤正在跟贾青叙旧,后者虽然神情平静,但眸子深处也透着同样的冷意,唯独潘瑾瑜不动如山。在这个清秀温文的中年男人身上,洛璃感受到的是截然相反的一面。不知怎的,这让她想起了陈默。
18点整,晚宴准时开始。
梁潘两家虽然谈得上私交甚密,但以往每年都是黄艳秋来捧场,这是梁龙江首次赴宴。潘瑾瑜夫妇带着女儿挨桌敬酒,首先去了他所在的席位。梁民见潘冬冬仍旧不冷不热,难免沮丧,无意中对上洛璃远远投来的目光,心头微动。
或许是想起了他当初的照顾和细心,洛璃悄然向梁民绽放出一个浅浅笑靥。
她的笑容是如此柔弱美丽,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朵风中的小花。梁民凝视着她仍带淤痕的脸蛋,再望向潘惊城,已不由自主握紧了拳。
当身边的父亲站起身,向潘惊城招手,梁民才发现事态的变化已经超出想象。
场面逐渐开始热闹,许多人开始去附近的坐席敬酒寒暄。今天这场晚宴几乎已让延城所有头面人物到齐,等于是上流圈子里难得的交际盛会。梁龙江亲自陪在潘惊城身边,逐一向他介绍各界人士。第一交际花林轻影也同样有所动作,只不过却是以潘惊城属下公关经理身份,巧笑倩兮,向众人呈上那家成功中标南市地皮的公司名片。
宾客们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位海归少爷选择了今晚作为自己的首秀。
“不好弄啊,不好弄……”小高摇摇头。
陈青岩早就跑来这张没坐满的酒桌,跟陈默嘀嘀咕咕,让小高听去了不少猛料。此刻老头冷哼一声,刚想骂来路不明的高某人多事,却看见潘瑾瑜夫妇带着小寿星走了过来。
“陈老怎么坐到这边来了?”潘瑾瑜讶然问。
“陪陪我徒弟。”陈青岩呵呵大笑。
潘冬冬一颗心只挂在陈木头身上,喜忧参半。贾青见老人说到“徒弟”两个字时神采飞扬,掩不住得意之色,不免一怔。
俗话说“少不看水浒,老不看三国”,陈青岩却是个特例,年岁越大越喜(…提供下载)欢研究国学文化诸子百家。他在延城有个外号,叫“白头枭”,心机最是深沉,只不过痴迷于书画,又极少会把谁放在眼里,这才算是龙潜深水偶露峥嵘。林轻影能有今天,大半都是靠着他的点拨,但在人前陈青岩却从不会跟这狐媚尤物走得太近,更别说是像现在这般直言师徒关系了。
“陈老收徒弟了?”梁龙江带着潘惊城也走向这边,老远就开口招呼。
副市长扮演的角色无疑很特殊,但也足够分量。潘惊城看了看桌上名牌,并没有发现陈默的名字,向他微微一笑。
陈默也笑了笑,似乎没看懂对方笑容中的含义。
“听说陈默同学在自己创业,入股了一家保安公司,不知道生意怎么样?”梁龙江笑着说,“同样是青年才俊,惊城到底还是仰仗了长辈不少地方,比起陈默同学白手起家,不在一个境界啊!”
他这番话明褒实贬,说得高明之极。潘惊城父子回延城后,出手有如雷霆万钧,单为拿下那块地皮就已经抛出巨款,又岂是小小一个保安公司能够比拟得了的。
在陈青岩跟潘瑾瑜看来,梁龙江却未免失了气度,两人都是暗自皱眉。
“江东卫保安光是这两个星期,就签了将近三十单服务合同。据我所知,如今延城一半以上的私企已经有意向跟江东卫合作。海州那边也动静不小,当地排得上名号的养殖大户和企业家全都在力推江东卫,如果能顺利接下全部生意,年底盈利难以估算。”林轻影似乎是在做不带感情的评估报告,一双桃花眼眨也不眨地看着陈默。
蚁多啃死象,海州大佬们虽说自家买卖不需要保安,但跟众多小老板推一推,就足够让陈默忙的了。他现在唯一缺少的仍然是人手,沈大力天天焦头烂额,面试应聘者时连看都不看就宣布通过,恨不得到马路上随便拽人入伙。如今的客户全都是奔着名气而来,江东卫派去的普通保安只要不缺胳膊少腿,绝无二话。
听公关经理这么说,潘惊城一时有点疑惑,梁龙江也流露出真正的惊异。
匆匆走进宴会厅的一人,引发了全场骚动。
陈穆兰仍旧穿得平凡朴素,像个刚下班的女工,张望了一下径直走向陈默这桌。梁龙江素知她绝不会在这种场合出现,不由得呆了呆,只当她风风火火惯了,为了那几个投资项目亲自找来这里,当即跟潘惊城低语几句。
“陈书记您好,是不是我们的计划书有什么问题?”潘惊城迎了上去。
“今天不说这个。”陈穆兰摆摆手,从他身边走过,先是看了眼老父。
陈青岩双眼望天,把面前酒杯藏了起来。
“好漂亮的小姑娘,今天过生日是吗?祝你生日快乐。”陈穆兰拉着潘冬冬的手仔细端详,满脸笑意。
跟潘瑾瑜夫妇寒暄两句后,女书记最终将目光落在了陈默身上,眉头微皱,瞪起了眼,“你这个头是怎么回事?谁让你剃成这样的?”
“姑姑,你怎么来了?”陈默挠了挠脑袋,不知道头发哪里不对劲。
举座皆惊。
山寨机响起时,陈穆兰才总算放过陈默,挥手让他去接电话。潘惊城一直在冷冷地盯着自己眼中的小丑,看他到底想要表演到何种程度,挣扎成什么样子。
陈默扫了眼屏幕上跳出的号码,冲着潘惊城友好地笑笑,走向旁边。
小高正看八卦看得兴高采烈,唯独只有他注意到,陈默转过头接起电话的瞬间,眼神已完全变样。
正文 第七十六章 逆袭
豪宅门口几个农民工仍在大吵,说是刷防水的工钱没结清。那些拳手都在楼下看热闹,笑嘻嘻地抱着膀子。
屋子里很安静,就连那阵滴滴答答的细声都听得分明。
电视已经被关了,阳台的门拉得很紧,落地窗帘的缝隙间投进一道光柱,斜射在原本阴暗的室内,映亮了无数飞尘。
吴猛在直瞪瞪地看着胞弟吴强,那道光正打在后者脸上,将狰狞伤口映到一清二楚。吴强软倒在沙发上的姿势有点类似于睡着,神情却依旧凝固着极度的震惊和恐惧,鲜血一滴滴地从下颚坠落,地板上早已积起了大滩赤红。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吴猛吴强两兄弟联手闯荡多年,这次朋友介绍跟了现在的老板,算是实实在在过了段好日子,钱多又清闲,简直跟度假没两样。
唯一一次意外发生在前段时间,两兄弟发现有人在监视此地。老板早就说过,到了延城不会风平浪静。吴强那天察觉到对方绝非普通角色,怕出纰漏这才动了家伙,谁知居然让人跑了。
潜伏点没找到血迹,吴猛训了兄弟一顿,说他总是改不了莽撞的毛病,暗自惊疑不定。吴强的枪法当年在部队是出了名的准,退伍后靠这个吃饭,也一直没丢下,如今却莫名其妙失了手。
来的也是行伍中人?吴猛有点不太确定。吴强见他犯愁,擦着乌黑锃亮的短火器冷笑几声,“没这个,来再多人有个屁用!”
此刻火器还在吴强手中,机头大张,但他却已经彻底昏厥,看上去跟死了也没多大区别。
那个有着电冰箱身形的壮汉,直接推开房门时,坐在沙发上的兄弟俩望着他的陌生脸庞都有点发怔。豪宅内外架设了超过七十处电子监控,就连远在别墅区入口的车道都尽在掌握。院子里正是最热闹的时候,花大价钱找来的拳手在跟实木桩较劲的同时并不会把自身也变成木桩,事实上他们个个都有野兽般敏锐的感官。
这人是怎么上到二楼来的?
吴强当即拔枪,却被一把甩棍掷中面门,额前劈了道巨大的口子,颓然昏厥。甩棍是常见的保安标配型,毫无特殊之处,壮汉脱手掷出的那一刻,人站在房门处没动,距离吴强足有五米。
吴猛没动——不是不想动,而是动不了。几条大汉已从三楼阳台上悄然无息地溜下,奇异的攀爬动作让他们看上去仿佛强壮过分的蜥蜴,从落地窗钻进后轻而易举就卸了吴猛的家伙,甚至没给反应机会。缴枪那人带着习惯成自然的突袭风格,右手同时在吴猛后颈上搭了搭,粗糙有力的手指如同生铁铸就。
赤猇。
吴猛脑子里闪过了这个可怕的名字,同时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呻吟。只有这帮瘟神才习惯活生生地捏断敌人颈椎,挤压延髓达成瞬间格杀。也就只有他们才能将“三十米外刺刀见红”这句老话,变成真正的字面意思,远距离刺刀脱手就能杀人。就算这幢房子里的人再多上十倍,他们要混进来也不算什么难事,因为世上没有任何地方比得上丛林更加致命凶险。
猇,虎之怒吼。十多年前他们是杀人如麻的丛林之王,如今他们已老去,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座小城?
“听说赤猇的编制早就取消了,没想到还有老人活到今天。你们这个年纪还出来,肯定是为了钱,不如放了我跟我兄弟,大伙儿一起干。我们这行来钱最快,还不费劲。”吴猛开门见山,他能嗅得出对方身上的硝烟气息,对方自然也一样。
于大没理睬他,直到通完电话,按下挂机键,这才投来目光。
“要是想走你这条路,我们还用得着你来带?”于大淡漠的话语,让身边几个汉子都憨笑起来。
“说的也是,人各有志吧!外面不像部队,没文化就混不好,反正我是受不了苦日子。”吴猛无可反驳,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杀气渐渐凝聚,忽然透出轻松神色,“折在赤猇手上没什么好说的,早知道你们在,杀了我也不来。呵呵,底楼地下室有条暗道,我原来还以为,再怎么也脱得了身……”
“走偏了就别想再脱身,我老板常这么说。”于大打断他。
“你老板是什么人?”即便在生死关头,吴猛也忍不住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角色,能够找来赤猇做事。
于大岩石般的脸庞上多出了些许笑意,眼神温和,仿佛想起了某个曾在月夜中独自面对猛兽的倔强少年,“他还是个孩子。”
横切在吴猛颈侧的一掌,令他失去了知觉。看着两个软倒的枪手,又看看手里缴来的火器,一名老兵愣愣问了句:“带走吗?”
“人带一个。”
陈穆兰的到来让宾客们吃惊不小,这还是她首次在这种场合亮相,甚至自掏腰包为潘冬冬买了份小礼物。
对于瞠目结舌的梁龙江而言,就如同有把刀在他脑子里绞得天昏地暗。他不是没听儿子说起过这方面的消息,但终究觉得不太可能,这会儿才相信陈默居然真的搭上了女书记这条线,而且还搭得非同一般。
“你送小潘什么了吗?”陈穆兰当着潘氏夫妇的面问。
“还没。”陈默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张银行卡,递给女孩,“这个给你,密码六个0。嘿嘿,生日快乐啊!”
众人尽皆莫名其妙,潘惊城看到这一幕,不免冷笑,对陈默的粗俗又深入了解了一层。
潘冬冬接过这份实在不怎么像礼物的礼物,看着陈默头上的疤痕,眼圈慢慢红了。
贾青不知道这两个小年轻在打什么哑谜,还以为女儿是怪陈默敷衍了事,暗自着急怕她失态,同时也多少有点好笑。
这哪有送钱送到咱家头上的?
“我在外面赚了点钱,留了一半给家里人,这张卡里还有另外一半。以后我会往里面打钱,卡放在你这儿,想买点啥就买点啥。”陈默冲潘冬冬咧嘴笑笑,仍然是木头般的表情,“我说过会养你的,不用省着花。”
潘冬冬攥着那张银行卡,强自忍住眼泪,温柔笑道:“我不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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