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子似的,喝道:“谁要你称我做老前辈,我正想去找天都老儿和钟千里,问问他们,为什么要收你这个喜新厌旧的徒弟。”
这一下阮天铎可听清了,这“喜新厌旧”四字,不是说的云娘之事么?这一想,蓦然明白过来,必是凌虚子与云娘见了面,云娘已向他诉说了自己随铁若兰来此之事。
当下忙抱拳笑道:“老前辈休生误会,晚辈幼蒙恩师教诲,岂是负义之人,今夜来此,正为寻访云娘而来,想解释那点误会。”
凌虚子又瞪眼道:“你还想找她?别作梦!像你这种人,老爷恨不得一掌将你劈下江去,你可知一个候门千金,为了你这小子,已决心出家了么?”
阮天铎脑中轰然一响,真像轰雷贯顶,身子晃了两晃,道:“老前辈,晚辈确未忘义负情,是云娘误会了,快请说出云娘现在是否尚在绿竹塘中,弟子要去向她解释。”
他惊震得一脸惶急之色,凌虚子如何看不出,倒是有些信了,才眯着细眼,突又哈哈笑,道:“小老弟,你迟啦!此时她们怕不已在百里以外了,再要找她么?只怕又要一番手脚了,不过我倒可以指你一条明路。”
阮天铎一声长叹,道:“云娘必是随神尼前往神山去了,想不到我数日奔波,仍是无缘见一面,老前辈可知那位胡姑娘是否也去了神山?”
这才将过去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原来这凌虚子因为百了神尼吩咐云娘及锦雯住在绿竹塘中,等她回来,两位姑娘不走,那凌虚子也就跟着不能走了,皆因一则神驼子伤势未愈,一则那钻天鹞子裴林,也得作个处理,总不能丢给两个女娃儿,自己一拍屁股便走,是以便留了下来。
百了神尼走后,这位河朔二矮之一的凌虚子,倒费了不少唇舌,总没将太行巨盗的钻天鹞子裴林,劝得顽石点头,要知裴林虽是巨盗,劫的却是不义之财,良善的商旅,从不蚤扰,只是性情有点高傲,不肯向人低头,这就成了捉虎容易放虎难,其实凌虚子此时要想废了裴林,不过易如反掌,但他是武林成名人物,裴林又无多大恶行,所以连凌虚子也不知道这事应该怎么办才好?
三个人住在塘中,神驼子倒是命手下之人,招待得十分周到,这一天,云娘与锦雯,由黄沙洲回来,闲暇无事,凌虚子自然就问及云娘及锦雯身世来,那云娘及锦雯,也甚是敬重凌虚子,这才将自己经过坦白相告,说到阮天铎那夜误会绝情时,凌虚子早就呸了一声,道:“真是个混小子,事情未弄清,便生姑娘的气,我若有一天碰上,得教训教训他!”
那胡锦雯更是喜欢凌虚子大盘脸上瞪小眼的那种生气样子,当下脆声笑道:“老爷子,你不是自称老爷么?那么我在大老爷前替妹妹告一状,那阮……”
说时秀目瞄着云娘一笑,抿抿嘴又道:“我那大哥先前的事,尚可原谅是因爱而妒;所以赌气走了,可是啊!这次可不能原谅啦!他竟与铁飞龙的女儿,塞北观音一同来到江南,而且两人同住一房,不但住一房,他们还……所以我要告他喜新厌旧,你要真是青天大老爷,你就应该将他抓来,打他二十大板,给我妹妹出口气,警告他,问他以后还敢不敢?”
锦雯是在说笑话,凌虚子可就当了真,一瞪眼道:“云姑娘,这可是当真,若是那混小子真个移情别恋,我老人家先不容他,快说,他是在江浦还是在江宁,我去将他抓来审问!”
说时,当真就要走,云娘优优一叹,道:“老前辈别认真,这是我的命,那夜我已将儿时相赠之物留还,决心等恩师前来,随她回返神山,青灯古佛了此一生。还谈这些事则甚?”
锦雯卟嗤一笑,道:“妹妹,你怎么啦,平白的说这些话!我才不服气啦!为什么要输给铁若兰,她哪点儿配得上大哥!”
显是锦雯因铁飞龙就是杀父夺产之仇人之故,不由也对塞北观音有了气。
云娘又优优长叹,道:“姐姐,这些事争它则甚?我蒙恩师收录,便算是与佛门有缘,人生何必为情孽牵缠,至死不悟呢?唉!”
云娘说得优优怨怨,早把在一旁的凌虚子气得大喝一声,道:“呔!云姑娘你放心,这事交待我老人家去办,若是误会,还则罢了!若真是移情别恋,喜新厌旧,别看他是天都老儿及钟千里的弟子,我一样也能惩制他!”
凌虚子说走就走,便离开了绿竹塘,其时正是阮天铎追赶云娘向东去了,自然不曾将阮天铎找着,但就在这当儿,却打听出火麒麟与邱翔等人已到了江宁,本来么?钻天鹞子裴林之事,凌虚子正无法下台,这老儿对邱翔可有个认识,一听他来了,心说:“这倒好,由这老儿来出面,我老人家落个顺水人情,不是便完了么?”
当下便暗中去找上邱翔,说出了他的意思,而且-要他负责劝钻天鹞子和火麒麟,别再占山为寇,作一个侠义之士。
邱翔一听这挡事,不但有河朔二矮在内,还牵涉到秦岭的玉面人魔,这都还罢了,却把一个武林中人心中供奉得像老菩萨一般的百了神尼,也牵涉在里面,便知这场纠纷可大可小,那还有不答应的,一拍道:“老前辈,这事交给我,只要老前辈没给裴林过份难堪,这事好办!老前辈还不知呢,裴林的儿子,已被追云叟老前辈收在门下,说起来,大家已是一家人了。”
凌虚子哈哈笑道:“那么,你也别张声,晚间你去绿竹塘,咱们约那鹞子吃一杯,来一个杯酒释前嫌,我老人家这份面子,给得够了吧!”
邱翔当下点头,凌虚子这才带着邱翔回返绿竹塘,哪知才到塘中,却见云娘与锦雯正在整装。
凌虚子问道:“两位姑娘这就要走么?”
锦雯笑道:“是啊!师傅已回来啦!要我们今夜便去仙女庙相会,那儿还有事要办。老爷了,咱们再见啦!不过别忘记啊!半年之后,咱们可要在秦岭碰头。”
邱翔早已知道两女便是阮天铎要寻访的人,便将阮天铎寻访两人经过说了一遍,只是没提到塞北观音,在他本来是好意,怕引起她们误会,那知入了云娘之耳,心中却有另外一种想法,说:“哼!你还替他瞒我呢?若不是阮天铎与塞北观音有不可告人之事,你为何不说出铁若兰来?”是以连邱翔也仅微微招呼,连客气话也没多说。
天才初鼓,两人乘船渡江,到了对岸,恰好与阮天铎隔条大江,阮天铎听到的马嘶之声,正是云娘那匹安南龙马所发。
两人一走,凌虚子便将裴林释出与邱翔相见,凌虚子随便交待了两句,自有神驼子留着邱翔与裴林,凌虚子这才告辞,渡过江这面来。
他上岸不久,迎面便见一骑飞马上,坐着一个英姿潇洒的少年人,英华内蕴,轩昂已极,不用猜,便知这人就是阮天铎。
凌虚子因先人为主,心说:“好小子,你到底来了,我老爷倒要试试你有多大能耐。”
这才跟踪回到江边,一见他望江兴叹,便知猜得不错,趁阮天铎掠身飞落之时,现身相戏。
且说阮天铎听到云娘已走,不但惶急,而且口中长叹,那一片真而又真的情意,不由流露在表情和叹息之中,凌虚子可是老江湖,阅人至多,他已看出,阮天铎不是忘情负义之人,又见他武功果然与众不同,不由也喜欢起阮天铎来,心说:“他们这场误会,我应该替他们化解,不然岂不是情缘变孽缘么?”故才说出指他一条明路之话。
当下见阮天铎听了,便道:“老弟台,这样说来,她们全误会了你,连我也在生你的气,幸亏你遇上我,这事好办,她们今夜是去仙女庙了,你现在赶去,准能遇上,不过小老弟,我得提醒你,百了神尼也在那庙中,你可千万鲁莽不得。”
阮天铎忙又将在京中遇上裘天龙和裘隐娘之事相告。
这凌虚子前几天险险伤在玉面神魔“陰魔掌”下,一听自己徒儿,又被秦岭双魔赶得有家归不得,心中哪能不气,当下又是吹胡子,又是瞪眼,嚷道:“好哇!那两个魔崽子,我可与他们没完。”
说时,肩不晃,脚不移,一团红影飞起,瞬间已杳。
阮天铎见凌虚子走了,心下好生欢喜,心说:“裴林之事已解决,我也用不着找他们,云妹尚未去神山,我正可赶去相会了。”他知道仙女庙在镇江对岸,正是那瓜州古渡不远,当下也不渡江,掉转马头,向东疾奔。
百多里地,那还不快捷,不过一个半时辰,竟被他赶至镇江,此时已是半夜过后,江边虽停有不少船只,但船上之人,全都睡熟,哪还有人渡他过江。
阮天铎见上流不远柳树下,孤伶伶的停了一只小船,他想:“我何不去借用那条小船,自行渡江,也免惊动旁人,过江以后,多少留点钱在船上便了。”
主意已定,纵马便向那只船前走去,到得岸边,翻身下马,离那小船尚有一二十丈,忽见那小船晃荡起来,江上无风无浪,那船怎能晃荡,心下不免诧异。
因是心中诧异,脚下不由慢了,哪知一眨眼,那船上现出一个人来,咿咿一声,船便离了岸,果然船中有人要解缆夜行。
阮天铎忙高声喊道:“船家!船家!可以渡我过河么?”人却急着向船走去。
喊了数声,才见那船舱内伸出一个头来,夜晚,看不真切,仅见是一个女子。
那年头这种小船,由女子驾驶,本是常事,阮天铎忙又喊道:“船上姑娘,在下有急事渡江,可否方便渡我一渡。”
那女子缩回头去,一会工夫却走上船头道:“我这船中有病人,不能渡你啊!客人要渡河,天亮后渡口有渡船。”
阮天铎心说:“天亮有渡船,还用你说?”忙又道:“在下因有急事过江,姑娘你就行个方便吧!在下多给船资就是。”
那船家姑娘迟疑了一阵,终于将船又靠了岸,阮天铎牵马上船,隐见舱中睡着一个人,深夜,舱中更暗,适才船姑娘又说是病人,阮天铎自然不便进舱,便倚马立在船头上。
深夜,孤舟,躁船的又是一个女人,阮天铎多一眼也不敢看,本来就心中有事么,仙女庙就在对岸不远,只要过得江去,不到一个时辰,便可与云娘相见,心中那份兴奋,就不用说了,哪还有闲心留意船中之事。
船儿荡悠悠直驶江心,幸好风小浪微,不过半个时辰,已然靠了岸。
阮天铎从怀中摸出一点散碎银子,放在船板上,牵马下船,只说一声:“谢谢!”便纵身上马,向岸上驰去。
只是在纵马之顷,似听那船娘卟嗤一笑,阮天铎急着要去仙女庙,也未注意,四更时分,已见前面黑黝黝一个市镇。
见了市镇,阮天铎顿又怔着了,这才想起,仙女庙本是一个市镇么,并非是庙宇,这么深夜,云娘和锦雯还有百了神尼住在何处?他哪里去找?
但随又一转念,此地既名仙女庙,总得有座庙宇,百了神尼是出世高人,定是带着她们住在庙中,我何不拣那庙宇中找去。
当下将马拴在一个林中,飞身上屋,哪知一抬眼,见东北角上果然有座高耸的殿脊,飞角流丹,盘龙舞凤,似是一个香火顶盛的寺庙。
阮天铎哪敢怠慢,翻房越脊,直向东北角扑去,转眼即到,绕到山门看时,果然“仙女庙”三个金字,高悬在山门上面。
阮天铎自是喜不自胜,才想伸手拍门,倏又忍着了,心想:“这般深夜将庙中人惊醒,若是云娘确住在庙中,还没什么,若然她们不住在这庙中,深夜将人吵醒,岂不被人见怪么?”
心中这么一想,便不再拍门,一晃肩,越过矮矮的庙墙,只见迎面是座大殿,殿内尚有灯光射出。
绕过大殿,两面是抱廊,中间是一个很大的荷花池子,池子对面,是一片竹林,竹林中灯光掩映,隐隐有几间禅房。
阮天铎一想,若是神尼和云娘等人住在庙中,那么必是被接待在这禅房里,当下晃身向禅房前扑去。
还未到禅房,忽见那窗下人影一晃,似是有人忽然隐去,阮天铎心中一惊,暗想要是百了神尼住在这里,什么人敢来窥探?
其实他忘了,他不是也来窥探么?只是他不是怀着敌意而来,所以忽略了自己。
心中正在诧异,忽听禅房内有人笑道:“师妹,你才回来么?天都快亮啦!”
这声音,正像在赛尔乌苏相遇的胡锦雯声音,兴奋得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腔外,暗忖:“果然被我找着了。”
却听有人低声说了几句,那声音又小又细,听不出说些什么,只是那话声中,挟着几声轻笑。
阮天铎更是高兴得想出声相唤了,皆因,这小声说话之人,也是一个女人,不用猜,便料定是云娘无疑。
本来想向窗下扑去,忽见那灯光映着的影子,房中人正在宽衣解带,阮天铎更不便去了,心想:“她们在宽衣睡觉,我若到那窗下,她们定会疑我偷看了,云娘最是面嫩,别又因此惹起她心中不快。”
略一犹豫,心想:“我不如将她们引出来相见是正经。”
想罢!随手拣了一颗石子,抖手向那阶前打去,石子砸上石阶,发出一声轻响,房内灯光倏减,瞬眼之间,果是两条人影飞出。
阮天铎只道是云娘与锦雯出来了,高兴得向前迎了两步,道:“是云妹和锦雯么?我是阮天铎。”
话声才落,两条人影倏分,全都距阮天铎两丈以外站着,停身处虽在竹丛之下,窗上灯光照射不到,但阮天铎也能看得真切,不由心中一怔。
原来扑出来的,身段看来虽是两个女人,却不是阮天铎朝思暮想的云娘和锦雯,一个生得十分奇丑,面色姜黄,朝天鼻子,粗眉大眼,穿着一身宽大衣服,手中提着一柄绣绒刀。另一个虽是不丑,却面目呆木,白惨惨的脸上,毫无表情,穿着一身黑色衣裤,手中却握着一根齐眉棍。
阮天铎见不是云娘和锦雯,脸上好生尴尬,当下抱拳道:“两位姑娘别怪,自己是寻访两位故人而来,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