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抬首望月,那浓烈的白色如酒,正淋漓尽致地洒在她的身上,她似乎醉了,但又醍醐灌顶。
窗外已经敲了四更,老夫人猛地坐起,望见星星呆呆傻傻地坐在月光里,老夫人呢喃了一句:“你为何不睡?”
一句话问得星星笑起来:“娘,天已经亮了。”
……
暗夜如潮褪去,天边露一丝哑暗的白。
星星望着北隐的星辰,悄无声息地披上了外衣。
她想出去,想看最终的星光,想看最初始的日出。她只是无法压抑自己的兴奋。也许世间就是这样,最好的感情,要误会到最后一刻,才会让人明白。明白的那一刻,一回首,所有纠缠过的光荫都让人如此开怀,又让人如此感伤。
推开门,步入回廊,她没想到居然看到他。
戴小侯就睡在回廊的花档中间。
原来他竟没有远离的么?原来他竟一直在屋外的么?
她轻轻地走过去,看到星光与日光相交时他的容颜。
他脸上的线条被暗影勾勒了,眉结幽云,发隐墨沙,黑的那样生机盎然,他的脸颊却被霞光点亮了,唇皎若月,睫凝琼华,艳得像春日红菱倒映锦江。而就在花面之下,从额头到鬓角再到脖颈之上,有一道盘若乌湫的黑线。
星星的眼光黯然下来,他的毒……他跟风慕川走了一夜,脸上却依旧带着那道毒线……难道这种毒,连医术若风慕川也无药可解?
他躺在那里,一身的闲散。她在他的身边,突然间就觉得,世事残酷,有些事情,有些男子,有些情感,她明白得太晚,有些事情,有些感怀,有些爱慕,比及醒悟,才发觉浓到伤痛。
清晨的风吹过来,吹来一襟的落花,有一瓣轻入他怀,还有一瓣就停泊他的眉间。她伸出手,想替他将花摘下,手刚触及他的面庞,却被一只手轻轻揽住了腰。
她的身体向他倒下去,如适才的飞花,落入她的怀抱。
比及抬起眼,却看到他的笑。
他的眸子没有初醒的困顿,也没有被惊扰的烦躁,有的只是深海中最汹涌最渴望的波涛。
她来不及想什么,他的唇已经印了上来,正吻在她的唇上。
隔着一层纱,那个唇微热的,但又带着些早晨的清凉。
她一惊,想推开,却只看到他促狭的笑,她想起身,却被他更深地揽入怀抱。
他的手在她后背*,抚过她瘦瘦的双肩,抚过好浓密的黑发,最后那手停下,轻轻一拉,她的面巾随之飘下。
他的唇再次压了上来,她想挣脱,但却被他的手牢牢掌控着,更深,更热烈地投入他的怀抱。
他的唇已经摩擦到她的面颊,在那里轻轻一个逗留,顺着脸颊滑落,直滑到唇齿间,停住,索取,放开,又慢慢地研磨上来,*,撩动……她感觉那是两簇火焰,将她心神慢慢灼烧,她感觉那是太平洋的漩涡,让她深溺最幸福的汪洋深处。
在他的怀里,她听到了那天第一声的鸟鸣,也看到风推开流云,黑暗压制已久的第一道霞光启破大锦朝澄清而纯真的天空。
……
“风慕川呢?”她和他坐在朝阳里,不知道对视了多久,也不知道相拥了多久,她突然想到了风慕川,那个昨晚于戴小侯一起跳出窗外的男人。
“我已回来,他再无羁绊,是以他去找雷焚了。”戴小侯如是道。
“雷焚?”风慕川居然在这个时候跑去找雷焚?她倒是不能明了:“那你的毒……到底要到哪里找解药?”
戴小侯一笑,满脸通达:“不用担心,解得了毒,就不叫毒,解不了毒,却正好可以拿来以毒攻毒……我这个太毒,我本无药可解,所以……”他望着星星笑:“这些毒对他人来说是毒,对我来说却是得到答案的解药。”
咩?星星探究地皱了皱眉:“打住,你别说笑,我只要你告诉我一个答案,这毒,到底解得了还是解不了?”
她一向这样,没听懂就是没听懂,不会闷在心里,也不会拐弯没角。
“你要答案?”
“是。”
戴小侯去摸他的扇子了:“暂时解不了,但我答应你,我不会这么快就去死,我还要照顾你一生一世。”
跟她相处,他渐渐也明白了,这个女人不是雷焚,一点就透的人物,霹雳就是霹雳,她需要直白,需要开门见山,需要清清楚楚。
他的答案没出她的意料。她其实已经看到他面上黑线颜色越来越深:“那好,你答应了我,就要做到。”
她说这句话时很放心很坚强的模样。
她的内心其实担心得快要死掉,但却表达出来的却是平和乐观。曾被狠狠欺骗,曾经不再想相信,但他让她开始又能相信了,既然信,那就毫无理由地会信下去,她想让他明白,她永远都信任他说的每一句话。
他把她揽到怀里,很坚定地说了一声好。
她嗯一声,很快嘟起嘴角又问:“你和李达是怎么认识的?”
“就是进皇宫当近习时认识的。你昨天没听他说起么?”
“听到了,不过……”
“什么?”
“我觉得他不像普通的王室子弟,倒像是一位皇子。”
这是第一次听到霹雳也用脑子去怀疑问题,戴小侯的眼光亮起来,对怀里的女人简直是赞赏了:“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星星咬手指头:“嗯……那位姚姑娘是位恭使,恭使是皇宫的女官吧?虽然我不知道她的官职有多在,但她能指使得动像唐绵华这样的武林掌门……那她在宫中的地位,应该是非同一般的吧?但是她对这位李达,尊敬如天神……那李达的身份一定极高……女官可以随侍王室子弟的吗?你不也是王室子弟,怎么没在你府上见着女官呢?”
戴小侯哈哈笑起来:“你会杀虫已经够让我吃惊了,这会儿分析的也完全在理。喏,我这就给你解释一下。大锦朝例,女官制的确是后宫的宫女的一种尊卑制度,其他王府与官府后宅都是不可以延用的,但,其他王府与官府后宅,并不见得没有宫女。每年皇上大赐封赏群臣,都会将一批宫女赏赐出来,以示恩宠,是以,你在王府见到的丫头,其实有些就是从皇宫里出来的,但自从被封赏后,这些宫女不可再领宫女或者女官之衔,她们到王府或者大臣府上后,或成姬妾,或成后堂总管,不可以等闲丫头示之,所以你有一条没有说错,姚恭使若是随侍王室子弟的宫女,就不应再叫姚恭使这种官名,而应呼为姚总管之类……所以……”
“所以,李达的确不是普通的王室子弟?”
“是,他是太子。他叫李勉昌。”
星星……⊙_⊙
……
正文 71又又被休
“他为什么来林州?”本来只是想知道一件事,结果这件事后似乎隐藏了千百件事……于是立即好奇了。
戴小侯望着远处的天空,若有所思道:“你以后就会清楚。”
星星望着戴小侯安定深刻下来的眼睛,只好闭了嘴。她也抬头去看远处,天与地交接之处,亚蓝的山脉正像海潮般的起伏不平:“还有一件事让我想不透……”
“嗯?”
“雷焚……她应该知道这一切,但她……之前与我说的,和故事的真相很不一样。”
“雷焚怎么说?”
“她说你与姚恭使有恩怨,是以,她是追债来的。”
戴小侯的细眉挑起来:“很有意思的说法。”
星星叹气:“是啊,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说。”
戴小侯微然一笑:“也许是她不知道吧。”说完了又去摇扇子:“与一个比你自己都熟悉自己的人做朋友,不是坏事,但也绝对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那你又说她不知道。”
戴小侯微哂:“她的确不知道,也许是不想让你知道的不知道,也许是她不想承认的不知道,不知道有很多种,既然她已经如此说了,那就当她不知道吧。”
“那,风慕川为什么去找她?”诶,谈了半天正经事,突然好想八卦。她已经得到戴小侯了,却不知雷焚能不能也顺利达到目标?
……
你浓我浓之时,当然浑然忘我。而后星隐了,而后月沉了,而后曙光了,而后天大亮了,而后大家都起床了……
那一日第一个来到回廊的是窘八。
他们爷只要在家,每天早上都是他服侍梳洗的。
他已经三天没有为服侍过他们爷了,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想见到他们主子了。
于是他起了个大早,一边看着晨鸟投林,旭日红花,一边往新房这边走。
而后,在回廊上,他就看到了那俩。
他原来以为看到的只是一个人,等再走出一步时,才发觉那是两个人,不过是搂在一起罢了。搂在一起的两只?热爱奸情的窘八立即聚拢眼神,认真观赏……
只是一眼,窘八立即无法接受了……那两只居然不是打杂的窘左与绣房的真右,也不是克妻的窘千和喜欢缝制绿帽真万,而是,他至高无上的主子与小黑人……
是,他们侯爷是娶过这个女人,且,这个女人到底归谁还没有定论,但起码,这个女人这几日内一直与风神医相处甚好,而风神医也对这个女人尤其地尊重与关切……
是以窘八以为,他们爷与风神医之间的夺妻之战,将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拉锯战,在三五年只会初有眉目,十年八年内小有结果,二三十年,才能最终水落石出。
但他没想到,他只是睡了一觉,天地就整个改变了模样。一直以来与风神医出则同车,入则同房的小黑人,如今正把头抵在他们爷的胸口,而他们爷,正用握惯扇子的手,紧紧地搂着小黑人的腰……变化太快了,在没有闪婚闪情闪光灯的旧社会,这种变化的速度没几人能吃得消。是以封建社会成长起来的窘八受不了。为了方便他们爷梳洗,窘八手里端着铜盆的,如今重重落在地上,咣咣地响。
在铜盆落地之后,周围又响起几声爆响。窘八很快发现他的周围不知何时已经有了那么多的人。
扫帚落地的声音,水桶落地的声音,茶壶落地的声音,乒啊乓的分外热闹。
奴才们挤了一园子,都来看他们主子在娶妻、被抢、休妻、重返之后的……奸情……
李勉昌也来了,带着他的侍卫站在园子的门口。
青澄与绿函出来了,站在不远处的梅林。
姚阿敏也匆匆而来,站在离回廊最远的一块太湖石旁。
唐绵华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于是猫身上房,他站的地方最好,正好站在两人的正对面,围起场子正中央的正上方。
面对这么快集结而至的人群,星星囧了,为毛她做什么事都能引直人们的围观?而且这次居然还连累戴小侯跟她一起成了被围观的主角……
……
围观人群里以李勉昌身份最为尊贵,是以也是李勉昌第一个开口:“如是我没记错,这位牛霹雳牛小姐,虽与戴侯爷拜过堂,但似乎也是又嫁了那个叫什么风慕川的……还以为你们之间的恩怨一时难以了断,但是看样子,牛小姐似乎已经打定主意跟戴侯爷了……不过让人奇怪的是,昨日这位牛小姐似乎与那个姓风的神医也是好的紧呐!”
虽然是太子,但林州民风八卦,再加上太子天资聪颖,一学就会,是以,估计太子在此睡了一晚就深受熏陶,头都没梳好,就站在别人家的院子里开始八卦调查。
听着太子对这件事感兴趣,侍卫中立即有人插言:“可不是……昨天咱们这么多双眼看得清楚,这个女人当时并不怎么领戴侯爷的情,却对那个姓风的言听计从,只是一夜,这个女人居然又以侯爷马首是瞻,侯爷手段高明,让在下佩服佩服。”
说着佩服,但表情无一不是在鄙视,口气也是讥讽的。这么身高位重的侯爷,跟另一个风雅俊秀的名医,一起抢一个长相中庸、行为诡异的女子,还抢得不亦乐乎……他们都很有理由来鄙视。
戴小侯一笑,对众人的惊讶不管不顾,只是照旧揽紧了星星的腰,抬着看着李勉昌道:“我原说过对此女情根深种的,是李兄不相信,以为我对此女另有他求。”说着望着李勉昌哼了一声,慢悠悠地拉长声音,清伶伶道:“我所求者,天长地久尔。此天长地久,乃人之真性情,非你等之辈可以知之。”
李勉昌还没开口,姚阿敏忍不住了。脸拉下来,讥讽道:“你所求者天长地久,却不知你身边的这个女人所求为何?也许她所求是情花长开,夜夜欢歌吧?”
说女人所求为情花长开,夜夜欢歌,是讽牛霹雳先嫁余宵白被休,其后再嫁再休,而后三嫁……在短短几个月时间内,被休又被嫁的如此频繁,在古代女人看来,的确是羞耻。
姚阿敏这句话厉害……这明摆着是骂人了,星星还没说话,还在系外夹袄的真槑就抢先说了:“咱们夫人不是这种人。”
真槑一句唤起左右仆从雷鸣般的应喝声:“就是就是,夫人不是这种人,她人规行矩步的,极好相与。”
姚阿敏笑笑:“那倒是,极好相与。你们叫她做夫人,只不知她是这个夫人前头冠以何种姓氏啊?”
姚阿敏的话越来越狠毒,且句句说到了要害处,成亲那日,戴小侯跟李勉昌离开后,星星已经改嫁了风慕川,不管与风慕川的婚事是顺理成章,还是顺水推舟,她如今都还是风慕川的夫人,这点是没错的。
是以,她如是大早上的跑出来与戴小侯相约,那的确是有违封建社会所谓的为妇之道。以事实来论,这两人此种做法,不是真性情,而是地道的奸情。
姚阿敏的指责惹得星星几次险险泣血……她本非是非人,怎么却招惹了这么多的是非事?她只想找个地方安静过下半生……这些是非可不可以放过她,让她安宁?
姚阿敏说着这番话,那眼睛就一眨不眨地盯着星星。
戴小侯彼时站起来,摇着扇子叹道:“冠以何种姓氏,本来这事倒不足为外人道,只不过既然姚小姐有兴趣听,那我说一下也无妨。”
星星……诶?戴小侯要跟姚阿敏争辩她该姓什么?可是……这个论题不好了……她现在的确是披着风慕川夫人的羊皮了……如是要辩,只怕戴小侯无有可辩呐……虽然她知道此戴君是非常人,一向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但姚阿敏也非善类,且她背后的主子李勉昌是太子,大锦朝除了皇帝,剩下的人等都不好与他翻脸的不是?
想及此伸手拉住戴小侯的衣袖,冲他挤眉弄眼的摇了摇头。
戴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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