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平已经纳闷了一整天,“您今天到底在干什么?硬把自己累成这样?估计皇上那边也被您累得不轻。”
思归道,“还能干什么?早上不是和你说过了,今晚陛下要是还让我晚上陪他,我肯定是应付不来的,所以就拉着他一起去做些其它累人的事情,把他那点精力消耗掉。咱们明日就启程,还有十多日才能到京,将今晚应付过去,我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顺平红了脸,诺诺道,“您,原来您是怕陛下今晚继续招您侍—侍寝阿,您早上没跟我说这个。”
思归一挑眉,“没说?”闭上眼,猫洗脸一样在脸上用力揉搓一把,“大概是当时我自己心里想了想,但没顾上和你说,真是累糊涂了,脑子都不清楚。”
她搓完脸之后就闭上眼睛假寐,顺平在一旁等了半天没动静,以为她已经睡着了。
正准备悄悄过去给把被子盖上,就听思归闭着眼轻声自语,声音低沉清澈,淡然悠远,无端透出些曼妙意境,“真情动人,世间最难得莫过于真情,人生在世,能碰上一次就是缘法,是老天的眷顾厚爱。”
顺平傻乎乎问道,“您在说什么啊?”
思归睁开眼,看着他一笑,眼光闪烁,“我在说陛下的这份情意十分动人,本大人定要好好珍惜才是。”
顺平实在没能忍住,使劲儿撇撇嘴,说了句粗俗直白的大实话,“您连陪人多睡一晚都不肯,想出这种馊主意来折腾人家,那一位可是皇上!!您都敢这样,还好好珍惜呢!”
思归伸出一根白细的手指朝他摇一摇,“话不是这么说,我并非故意折腾人,这是个习惯问题——我对此实在是不习惯。在你看来陪他多睡一晚不是个什么难事,但对我来说却真的是很难了,我这一路已经尽了全力去对陛下好,随你怎么看,反正我自己是问心无愧的。”
顺平替她发愁,“成,您干什么都有理,都问心无愧!但是照您的说法,连着陪皇上两晚都要难为死您了,那回到京城以后怎么办?难道还没事就带他去大街上逛店铺买东西?我恐怕皇上到时候会直接将那些铺子都买下来送给您,然后他就能省事了。”
思归听着好笑,“有这个可能。”
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床帐顶悠然道,“没那么麻烦,都说了这是个习惯问题,为了陛下我努力去改改就是了。其实床上那桩事儿若是做得好了,该当是人生一大享受才对,说夸张点是人间至乐都不为过。等本大人这一路好好动动脑筋规划规划,要怎么做才能他舒服我也舒服,……其实可以借助些外物增加情趣……回头你帮我去找找……我听小侯爷说京城中有个地方能买到那种软玉做的绝妙好物件……还有七王爷上次那药,其实也蛮好用,就是不知道伤不伤身,回头找周太医验验…………唔,两人的姿势也很重要,我记得…………”
她大概确实是累了,越说声音越低,最后一句含在嘴里,顺平面红耳赤的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下文,凑近一看,提督大人一张小脸白里透红,呼吸沉沉已然睡着。
摇摇头,轻手轻脚拉过被子来给她盖上,然后悄没声息退下去,心道老天保佑皇上不会知道提督大人平时都如此豪放不羁,对身边人连这些话都说,否则他定然要吃不了兜着走。
出门在外,思归不方便带丫鬟,她又情况特殊,不能随便让人伺候,顺平只能既当副将又兼职干贴身小厮的活儿,因此第二日一大早就又赶过来,看看是不是要招呼大人起床了。
过来一看,发现思归已然自己早早起来,穿戴整齐,正蹲在房门外研究地上一根几近透明的细韧丝线,丝线的那一头栓着一个轻巧的花架子,上面摆着一盆兰花。
这是思归洗澡被鑫赫大王子冲撞后给自己住处新设置的一个保险。她这宦官做得还算惬意,打算一直做下去,身份还是要掩藏得好一些才行。
因此在卧房外设置了这么一道东西,若是晚间有不知道的人硬闯,一脚绊到丝线就会扯翻花架发出响动。
顺平过去一起看,“这线怎么了?”
思归沉吟,“好像是被动过,但花架并没有倒,奇怪了。”
顺平,“也许是这庄子里的猫晚上跑过来蹭到的。”
思归想想,估计也只能是这么一回事,“大概是,我昨晚睡得沉也没听到什么响动。我这里没事了,你去吃早饭吧。”拍拍手站起来就走,“我去看看陛下。”
来到苻祁的住处,隐约觉得怎么大早上这么安静,伺候陛下的侍从们连走路仿佛都是惦着脚尖的,迎面遇到李固,拦住问道,“李总管,这是怎么了?一大早怎么个个看着都不敢喘大气的样子。”
李固咧咧嘴,像是要挤个笑容但是没挤出来,“是吗,莫总管,你赶快进去吧,我赶着去催催皇上的早膳。”说完急匆匆就走掉了。
思归在他身后耸耸肩,进到内室,只见苻祁也已经穿戴好了,正坐在桌旁看一份奏折,便快步过去送上她的早安吻,“陛下起得早。”
不想苻祁像嫌弃般,仰脸往后一躲,推开她,指指一丈开外的位置,淡淡道,“莫提督,大早上的你斯文些,站那边回话。”
思归一愣,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看着苻祁,皱眉道,“陛下说什么?”
☆、第九十六章
苻祁看着思归,漂亮的眼睛好似深不见底的寒潭,思归直觉出了什么大问题,被他看得浑身紧绷,强忍着上前去拉住他仔细检查一下的冲动,皱眉问道,“陛下,你怎么了?”
苻祁半晌方轻声道,“和朕在一起你很难受么,陪朕过上一夜就是极限?再多一晚你就受不了,要拐弯抹角的想出那种古怪法子来推脱?朕在你心中算什么?你把朕当什么人呢!!”
思归万料不到他竟已经知道了,猛地瞪大眼睛,“陛下,你竟然让人监视我?!”
苻祁避开她的目光,淡淡哼一声,“那又怎么样,若不是派人去听听,朕又怎能想到你私底下竟是这样一番心思。”长眉一挑,语气中带着冰渣,“莫提督,将朕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如何?”
思归脸上的怒气掩去,露出一丝歉意。
苻祁不待她说话,接着又道,“说起来这两年你也替朕查办了不少图谋不轨,不知忠君爱国为何物的混账官员,你自己说说看,像你这样欺君罔上该治个什么罪?”
思归叹口气,走上两步想要拍拍他,忽然又想起方才陛下才提醒自己要斯文些,只好将伸出去的手半路收了回来,尽量平和了语气说道,“您先冷静冷静,现在都在气头上,我不和您吵,等一会儿就该出发了,您已经离京多日,能早点回去还是早点回去,不要耽误了行程,在路上消消气,等到京城冷静下来之后我们再说。”
苻祁冷冷道,“朕冷静着呢!”
思归不吱声,心道看你这样子就是不冷静。
深知冲动之下做出的事情往往过后会后悔,情人间激动气愤的时候大吵一场,除了能说出些伤人的话伤害对方外,起不了任何作用,所以努力克制着自己,即便心中也正为苻祁竟然会派人监视她之事火得够呛,但也不去和他多争辩。
如果陛下是她的女朋友,这事就比较好办,思归只消先行忍让,低声下气去哄一哄,哪怕先骗一骗呢,先把人哄回来,等双方都心平气和时再慢慢谈,总能解除误会。
现在的难处在于陛下他是个男的,思归实在拉不下脸来去哄人,于是就僵持在了这里。
过了一会儿,陛下率先开口,“朕昨晚思量了很久,发觉你敢这样胆大妄为其实有多半责任在朕身上。一直以来,朕都太纵容你了。”
思归看他,“陛下的意思是——?”
苻祁凝望着她,“朕再给你一年时间,一年之后你就给朕老老实实进宫,朕会酌情给你个品级,然后你就要循规蹈矩,按规矩办事,该怎样就怎么样,不得再任意妄为,也不要再和朕讲你那套歪理,朕不会再姑息纵容你的。”
思归脸沉下来,“臣早就和陛下说过了,您这样的安排臣我真的做不到!我不想当个普通女子,更不想用世人对女子的那套规矩来束缚自己。在后宫中连想去哪里一趟都没有自由的日子和坐牢有什么区别?!真活成那样我还不如死了算了!您以后就别再和我说这种话了。”
苻祁不再被思归那不自由毋宁死的论调吓住,很有深意地注视着她的眼睛,语义深沉,“这次由不得你,朕要你做个普通女子你就得做个普通女子!朕知道,你做得到!”
思归扭头就走,再留下去定然要吵起来了,走几步又停下,回头问苻祁,”陛下派去监视我的人只告诉你我昨日不想再来陪你过夜,那他有没有告诉陛下我后面接着又说了什么?”
苻祁一愣,“你接着说什么了?”
思归定定看他片刻,然后淡淡道,“没什么重要的,臣自己也忘记了。”
…………
接下来的路程里,所有人都万分难熬,很不明白皇上头天还好好的,怎么转眼就和莫提督闹起了便扭呢,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连马车外面的人都能感觉到。
最后连李固都受不了了,晚间休息时瞅了个空挡来找思归,“我的莫大人呦!您倒是怎么惹着皇上了,把他气成这样!算我求你,行行好,去和皇上服个软,说两句好话吧,这样下去可怎么行!”
思归头痛,“他现在在气头上,我去找他说要吵起来的。况且此事陛下做得不地道在先,凭什么要我去服软!”
李固只知那晚陛下派个暗卫去看看莫提督在干什么后就变成这样了,具体是因为什么他至今也搞不清楚,忍不住问道,“到底因为什么事儿啊?”
思归面无表情看看他,“————不能说。”
李固直跺脚,“哎——”很想告诉她:不管是因为什么,惹到陛下就肯定是你不对!你不赶紧去赔罪难道还想等陛下来向你主动服软不成?
但是深知莫提督不同一般人,陛下都被她气成那样了,她还一点事儿没有,能够全须全羽的站在这里。
由此可见,莫提督乃是陛下的心肝,她给陛下气受,陛下都得忍着,那要是有谁胆敢给莫提督气受,陛下还不得把那人拆了!
又劝了几句,看思归完全不受教,坚决不肯听他的话去服软赔罪,只得叹气作罢。
好在莫提督并非恃宠而骄不知体恤的人,客客气气亲自将李固送出来,一再道歉,因她和陛下闹的这点不愉快让李总管受累了,实在抱歉得很,还望李总管多多担待。末了又塞了一张面额不菲的银票过去,请陛下身边的人喝酒压惊,劳烦李总管帮忙分分。
她礼数周全,李固就算不贪图银子,心里也舒服了一点,叹息着离去。
没走几步思归却又跟上来,叮嘱道,“陛下这几日赶路休息不好,他又不方便骑马,每天坐在车里,定然颠得难受,麻烦李总管操着点心,让他晚上沐浴时热水里多泡会儿,午后的时候记得给他喝一点果酒,那个东西活血滋养,而且陛下也挺喜欢那个口味。”
李固奇怪,“你怎知周太医昨儿给拿来了一壶果酒?”
思归理所当然,“是我找来给周太医的啊,给陛下入口的东西不是都得先让太医验一验才行。”又道,“前面就要到洛石口了,我来时就觉得那里有段路太差,满地的碎石,也不知是怎么搞得,明儿我带人快马先走,提前两天赶过去,让地方官派人去把路整一整,等陛下的车队到时能好走一些。”
李固诧异,“莫提督,你还有心思管这些?”不是正在和陛下弄别扭么?
思归摊手,“我现在是在和陛下置气没错,又没说是和他分手,他的事情我就总要管的,有精力就多做些,他也能舒服些不是,实在没精力时就没办法了。”
李固摸着下巴,囧囧有神的离去,心中如佛家顿悟般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诸般看似不通的情况其实都自有其因果。
就好比莫提督这般既不绝色倾城,又不温婉妩媚的人能被陛下当成心肝,那也是自有其道理的。
李固敢保证,若是苻祁不要莫提督了,那他找遍天下也不可能再找出一个一样的女人来了——你把她当心肝,她就能反过来也把你捧在手心宠着——旁的女子就算有这个心也没这个气度和本事!
☆、第九十七章
第二日上路不久,苻祁就发现不对,将侍卫统领廖勇叫到他的车前问道,“莫提督呢?”
廖勇道,“莫提督一大早先走了,说要去前面探探路。”
苻祁皱眉,“探探路?这一路走的都是官道,有什么好探的。”
廖勇憨笑,“您说得是。”心里则是和李固李大总管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处,都窃以为莫提督现在可是他们得罪不起的人物,人家想先走一步就只能让人家走呗,他难道还能没事去拦住不成?陛下也没提前说不让走。
苻祁果然只是脸色不愉,但也没再多说什么。
到了正午休息时,李固眼看着陛下早上就随便喝了几口碧梗粥,这会儿又一副胃口全无的样子,便适时上前漏话,给苻祁端去一小杯果酒,然后道,“这酒是莫提督特意给您准备,她说您整日坐在马车上,喝点这个可以活活血,昨天还专程来提醒我别忘了每日给您喝上一杯呢。”
苻祁抬抬眼,“哦。”
李固又给陛下添了小碗汤,一边‘随口’道,“昨儿莫提督还说前面马上要到洛石口了,她来时就觉得那里有段路太差,满地的碎石,说是准备今天带人快马先走,提前两天赶过去,让地方官派人去把路清理清理,等您的车队到时就能好走一些。今天果然一早就先走了,她出发那会儿天还没亮呢。”
苻祁依然不动声色,只淡淡道,“是吗。”
李固忙道,“是啊。”
他很有眼色,知道做事要适可而止,多了这么两句嘴后就不再说话了,垂手退去一旁,没过一会儿就十分欣慰的发现,他这几句话堪比开胃灵药,陛下虽然脸上还是淡淡的,但胃口明显好了不少,让李大总管不用再担心他会把自己饿着了。
等到车队路过洛石口时,知道莫提督提前过来清路的人都特意看了看路面状况,发现有一段路确实是满地碎石,中间两丈多宽的一条地带有才被清理过的痕迹,正好可以让马车通行,不由一起暗夸莫提督做事周到细致。
这段路他们来的时候也都走过,不过估计谁也没太在意。毕竟出门在外的,路好路坏是常有的事儿,颠簸过去就算了,只要能通行的就算是好路。陛下年轻体健,禁得住颠簸,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