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这次江釉回答了她,“好些副图已经被水泡烂了,看不清的,剩下的也被爹没收了。”
沐云泽默然了半晌,江釉抬眼看她,“怎么了?你不用这么难过吧?”
“我不是难过,我只是在想,你爹知道那是,我的?”
“知道,还是你来提亲的前一刻知道的。”
难道这就是提亲那天她所受折磨的导火索,沐云泽抚着他的背,那就真是自作孽了。
“我还记得前面几张图,第一张叫什么,什么……”
“什么?”
“龙飞式。”
沐云泽的眉角动了动,江釉又抬起眼,“是不是刚刚那样子?”
“那不是龙飞式。”她贴在他耳畔低声道,“我们刚刚的叫做凤将雏,如果你想要龙飞式的话,我不介意再来一次。”
江釉趴了回去,低低道,“后面还有什么凤翔式,蝉附式,我也没有看完,记不清了。”
都是些普通常规的,也没什么特别,怎么十三还说是仅此一本的绝版?沐云泽摇头,抱着江釉软软的身子,在萤光中一起沉入了梦乡。
***
两天后顾婉音特地上云泽庄来和江釉道别,他要回芦杨镇去,江釉和粉青一起送他了到山脚下,他的马车正等在下面。
顾婉音和小侍上了马车,掀开车帘朝江釉挥挥手,“我走了。”
“走好。”
“什么时候上芦杨镇找我。”
“好。”
江釉目送着马车离开,“粉青,我们上街去趟。”
江釉带着粉青走开,山道上开始铺石板台阶,沐云泽正站在庄前的道口。
“大公子,你要买什么?”
“粉青,你还是改口叫我,嗯,沐正君好了。”
“沐,正君,好拗口,还是叫大公子顺口。”
“那你在阿泽面前的时候这么叫我,其他时候还叫原来的。”
“这样更麻烦,我还是练习着改口好了。”
江釉点了下头,“我打算这个月把镇上的茶楼茶馆茶肆茶坊茶寮茶叶铺子全都转一遍。”
“为什么?”粉青极其不解,大公子都嫁进云泽庄了,怎么还要去别的地方喝茶?
“岚叔说云泽庄生意大不如前,总有原因的是不是?”
***
顾婉音坐在马车里,被马车一颠一颠地晃得有些昏昏欲睡,行了不到半个时辰,那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顾婉音正要问,那马车前面的车娘突然出声道,“正君,是大人。”
顾婉音从车帘里探出半个脑袋看出去,正对上一张似乎不太高兴的脸,他哆嗦了一下,再看过去,妻主身边还有两匹马,一匹上面坐着一个甚是眼熟的女人,身材壮硕高大,皮肤黝黑,也是板着脸,好像别人欠了她一身债一样,他认得这女人,是她妻主县衙里的仵作,据说还是这里方圆几个镇上最厉害的仵作,厉害不厉害顾婉音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个女人脾气不太好,自大又自恋,连自家妻主也只能供着她。
另一匹马上的年轻女人他也认得,是白家的十三少,不过奇怪的是,怎么会和他妻主在一起?
“贺大人其实无须亲自过来。”白茫见贺平波停了下来,便开口道。
“在下其实有些私事。”贺平波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扫过那车帘后面的半颗脑袋,顾婉音连忙缩了回去,放下了车帘,就听到那黑脸女人不太客气的声音,“废话少说,快点带我去。”
三匹马朝着县衙的方向驰去,贺平波朝那车娘看了一眼,“跟过来。”
***
白茫带着几人进了县衙,贺平波自有她老娘招呼去了,她带着那黑脸女人朝停尸房过去,“喂,你到底叫什么?说一下会死啊。”
“我姓刘。”那黑脸女人终于开了口,白茫不死心道,“总有个名字吧。”
“你不用知道。”黑脸女人推门而入,一股冷气扑面而来,这间房四周墙面的夹板里都填上了冬天窖藏得冰块,尸体躺着的平板下面也都是冰块,白茫搓着手臂,看着那姓刘的黑脸女人走到尸体前面,取下了背上的包袱。
“你,出去。”
“不行,这是受害人的尸体,我得看着。”
那黑脸女人不再说话,从那男尸的头发开始,一直检查到指甲,白茫忍不住问道,“怎么样?”
“看不出来,我要剖尸。”
半个时辰后,白茫和那黑脸女人一起走到白县令白苋在县衙的一个小客堂里面,白苋正和贺平波在下象棋,贺平波坐在下首位上,旁边有一个低着脑袋的男子,被她握着手,却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老娘,你倒是悠闲。”
白苋见那黑脸女人进来,立刻放下了棋子起身相迎,“刘仵作,结果如何?”
“中了毒。”
“若是中毒,体外应该有表状,为何其他仵作检查不出?”
那黑脸女人不屑地哼了一声,“鼠莽草,量少可以入药,可是长时间服用过量,而且医治不及时,就会一命呜呼。”
“鼠莽草,就是多用来毒鼠的那种莽草?”
“没错。”
白苋哑然不解,柳家三公子一个大家公子,怎么会误食这种东西,还是长时间服用。
“我看,还是该上柳家。”那黑脸女人又开了口,白苋点头,“我之前已经派人封了柳家三公子的住处,柳家的院子也派人看住了,他以前用过的东西应该都还在,他经常服用何物,一查便知。”
贺平波表示愿意相助,白茫也要同去,走之前捅了捅她老娘,“那个姓刘的仵作到底叫什么名字?”
“与你同名。”
同名,茫,刘茫。
白茫大笑出声,难怪一直藏着掖着不肯明说。
第四道茶之牢狱之灾
江釉带着粉青从一家茶馆出来,粉青摸着肚子,“大,沐正君,我真不行了。”
江釉转过头看着他,过了会,“我也觉得别扭,你还是照原来那样叫我吧。”
粉青点头,打了个饱嗝,江釉看着他叹气,“粉青,没有人要你把所有茶水都喝完。还有茶点,你可以剩着。”
粉青又打了个饱嗝,“大公子,那你发现问题了?”
“我想,我们去错地方了。”
“嗯?”
“这种设在街头的茶寮大多只是为了供人路过的时候解一下渴,茶叶都是最低档的雨后茶,而这些茶馆茶坊,你也看到了,喝茶必配茶点,连酒肉都提供,所以说那些客人并不是真的冲着品茶来的,也许是为了听小曲,也许是为了别的什么。”
“然后呢?”
“她们的客人和云泽庄的其实是……”江釉伸出手朝两边张开,“无关。”
“再然后呢?”
“我想,真正要去的,应该是那几座茶楼,只不过我不想上茗溪茶楼。”
“那怎么办?”
“再说吧,今天也差不多了,我们该回去了。”
***
沐云泽正在山道上和那些工人一起铺石板,用她的话说,只有她在,才能保证速度。
她本来的意思是说她做起来会很快,只是江釉觉得说到底,还是因为那些工人连歇都不太敢歇息,更别说偷懒了。
那条道不能走,江釉和粉青从茶田间的泥道上走上去,走到半道的时候他让粉青先走,交待他去准备些点心茶水送下来,自己从茶道间走到了沐云泽边上。
她满头都是汗,站起了身,地上散着石板和铁杆,江釉走不过去,沐云泽扣着腰一提,把他从散着石板的地方抱到了较空的平地上,“先上去,这里乱。”
那几个工人小意地抬眼偷觑,毕竟沐大少强娶江大公子的传言之前在整个锁柳镇都传得沸沸扬扬。
“看什么看?”沐云泽喝了回去,江釉拉了拉她,“做了多久了?”
沐云泽耸着眉毛想了想,“大概三个时辰。”
“该歇一下了。”
“刚刚还喝过茶水。”
“刚刚是多久?”
一个工人举起手里的榔头插嘴道,“一个时辰前。”
“鬼扯淡,不会超过半个时辰。”沐云泽觉得她们就是想偷懒,一转头看到粉青已经提着篮子在下来,她转头看着江釉叹气道,“你别听她们胡扯,哪里用得着休息。”
“你以为自己是铁人?”他偏头也看着粉青下来的方向,“我早晨出门前请方姨做了肉馅的酥皮卷,你真不要?”
“那就歇息好了。”
***
几个工人都在铺好的石板上零零落落坐着,沐云泽坐在最下面,江釉在她身边,脚边是那个篮子,手里拿着吃了一半的酥皮卷,“那再听这个,寺外一头牛,两人扛木头,双木不成林,人在云上走。”
沐云泽眼睁睁地看着他手里的酥皮卷,“这个是四口,不是一口。”
“你先猜出来了再说。”
“特来相会。”
江釉把手里的酥皮卷送到她嘴边,她张嘴一大口整个全吞了下去,一边嚼一边口齿不清道,“其实这个我以前猜过。”
“赖皮,吐出来。”
沐云泽咽了下去,“概不退货。”
江釉又从篮子了拿了一个酥皮卷出来,沐云泽奇道,“你不是说最后一个了,怎么还有?”
“这个是特质的,你不觉的比前面的大吗?里面的馅料不仅有肉,还加了一点火腿和叉烧,很香吧。”
“说吧。”
“火烬炉冷平添意马心猿。”
“你说我心猿意马?”
“我要你猜字谜。”
身后的几个工人看着两人,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江大公子真的是被抢来的?”
“看着不像。”
“也许沐大少手段厉害,不仅把人抢来了,还驯得服服帖帖的。”
“可为什么我觉得服服帖帖的是沐大少呢?”
江釉推了推沐云泽,“猜啊。”
“再想想,先咬一口。”
“那换一个好了,出自幽谷,迁于乔木。”
“我知道了。”
“什么?”
“之前那个,是驴是不是?”
酥皮卷送上来,沐云泽咬了一大口,咽下去正要说什么,身后的一个工人突然发出大声的讶异,“我怎么好像在山脚下看见好多衙差。”
沐云泽顾不上再吃,站起身,果然有近十个衙差打扮的女人在循着上山的路过来,江釉也站了起来,“怎么了?”
“不知道,也许十三找来的。”
“要是来喝茶,不会配着刀,还带着枷盘。”江釉摇头,那些衙差开始上来,沐云泽朝他道,“呆在这里,我下去看看。”
江釉拉住了她,“等人上来好了。”他握住了沐云泽的手,没多久那些衙差到了身前,打头一个朝沐云泽躬身行了一礼,“大少,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没办法,还请你见谅。”
沐云泽拧着眉,那女人又道,“奉大人的命令,云泽庄即日封庄,一干人等入狱候审。”
江釉心下大惊,念头一转,就怕沐云泽动粗,事情还不清楚要是她立马揍了衙差,那就更麻烦了,他伸手环住了她的腰,“阿泽,冷静点。”
沐云泽黑着脸,“怎么回事?”
“这个我们也不是太清楚,只知道是和柳家三公子的命案有关,县衙来了个新的仵作,验完尸和大人上了柳家,回来大人就让我们过来。”
那女人身后的两个人都取出了锁手的枷盘,一个对着沐云泽,一个就要去锁江釉,沐云泽一把扯过那枷盘,双手一掰,就听得咯嘣一声,枷盘裂成了两半,只剩下铁链还在晃荡,那两个衙差面面相觑,那打头的女人搓搓手,“大少,这事和我们也没有关系,你这样我们很难交差。”
“要交差是不是?”沐云泽挑了眉,“叫你们大人自己来和我说。”
***
沐云泽打发了那些工人回去,今天也做不成生意了,萧岚在大堂里走到东走到西,走得明嘉木双眼犯晕,他嘴里还不住唠叨,“柳家的命案怎么会和我们扯上关系?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怎么就能拉在一起来了?”
“岚叔,坐下吧,清者自清。”
萧岚终于坐了下来,明嘉木感激地朝江釉夸张地作揖,明荈皱着眉,“我只担心……”
“有人陷害。”沐云泽接了口,江釉抬眼看她,心头莫名跳了一下。他一直握着沐云泽的手,低着脑袋,她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怎么了?手心都冒冷汗了。”
他抬眼看她,她手下紧了紧,“没事,我不会让你去蹲牢房的。”
江釉的不安在一点点地爬升,沐云泽晃了晃他的手,又道,“除非县衙现在不分女牢男牢,不然我又不能和你睡一间。”
江釉无奈地在她手心里捏了一下,表情比刚刚好了些,知道她是故意在逗他,“阿泽。”他喃声低语。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几人一起站起来,来人却不是白苋。
一个中年女人和一个年轻女人,身后还有一个皮肤黝黑的壮硕女人,一群衙差跟着,沐云泽看着那中年女人眯起了眼,她肯定在哪里见过,“你是……”
“白大人呢?”明荈走上前开口问道,那中年女人看着沐云泽,“白大人的爱女与你相交过密,我们一致认为由她主审这起案子不合适。”
“你们又算是哪根葱?”沐云泽哼了一声。
“在下湾镇县令钱运,这位是芦杨镇县令贺平波贺大人,这起案子将会由我们三镇同审。”
沐云泽嘴里轻轻哦了一声,钱丞的老娘,她说怎么这么眼熟。
明荈皱着眉,“这是锁柳镇的案子,为何会需要两位大人参与,何况,柳家命案与我云泽庄没有半点干系。”
“为了公平起见,白大人表示完全同意,卷宗也已经呈上府衙。”钱运指了指刘茫,“关于柳家命案一事,刘仵作会向几位解释,但是前提是在公堂上。”她朝身后的衙差挥手,“全部带走。”
“慢着。”沐云泽挡在钱运前面,“不说清楚今天我们哪里也不会去。”她右手握着拳头,左掌按在拳上,骨节发出咔咔的声音,钱运退了两步,朝那些衙差喝道,“还不带走。”
可这些都是锁柳镇上的衙差,别说本来就对这锁柳一霸心存恐惧,回去只怕还要挨十三少的拳头,说不定还是公报私仇,为了一个外来的官,那就实在不值得了。
所以,没有人动,钱运怒道,“你们都反了不成。”
贺平波伸手挡了她一下,“就在这里解释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