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没有人动,钱运怒道,“你们都反了不成。”
贺平波伸手挡了她一下,“就在这里解释也无妨,阿茫,你说吧。”
“柳家三公子,死于鼠莽草之毒,他每日都有饮茶的习惯,茶叶必饮云泽庄的五回甘,在他房里发现的茶叶罐经证实是从西街的茶叶铺内买来,那铺子里的茶叶,都是从你们云泽庄收购的,在里面发现了莽草叶。”刘茫面无表情地一口气说完,又补了句,“你们所有卖出去的茶叶,即日起也要全部销毁。”
“现在无话可说了吧,全部带走。”钱运又朝那些衙差喝道,沐云泽还是在她身前,“慢着。”
“你还要怎么样?”
“我是庄主。”
“怎么样?”
“这件事是云泽庄的责任,云泽庄是我的,所以也就是我的责任,也就是说,只要带我走就够了,是不是,贺大人?”沐云泽直接扭头去问那年轻女人,贺平波点了下头,“也可以这么说,但是在事情没有清楚之前,你庄里任何一个人都有嫌疑。”
“德律疏议刑卷第三部上清清楚楚白纸黑字写明,今后非因围殴杀伤,自行投河自缢及服食鼠莽草死者,如别无他故,官司无得理问。两位都是命官,对于此等律法想必比我一介男儿清楚得多。”江釉站直了身走到沐云泽身边,“你们现在所掌握的唯一证据,也不过是一罐据说来自云泽庄的有鼠莽草的茶叶,这茶叶中途可以转过多少人手不说,你们又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这位柳三公子不是自寻短见?你们来大张旗鼓来云泽庄之前可曾想过,若是云泽庄的茶叶中真的都混有鼠莽草,为什么一直到今时今日,才不过死了区区一个人。”
明嘉木张大了嘴看着江釉,贺平波愣了一下,钱运哼了一声,“谁告诉你我们只有这茶叶唯一一件证据。”
“那你们还有什么?”
“我想请问一下沐庄主,今年采茶季之时,在你的茶田里,是否曾经种植过鼠莽草?”钱运不等沐云泽给反应,又道,“不承认也没关系,反正到时候我们把那位给你种下鼠莽草又拔走的人请上公堂,一对便知。”
“种过又怎么样?”沐云泽看着钱运的脸,这脸简直比钱丞的看着还可恶,真想一拳揍上去。
“那就请走。”钱运朝着门外一挥手,沐云泽鄙夷地看着她,“就算是这样,种鼠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和其他人都没有关系,你也只能带我一个人走。”
“好,带走。”
一个衙差躬着身子过来给沐云泽的双手锁枷盘,嘴里还低声嘀咕,“大少,得罪了。”
“等等。”
那衙差住了手,钱运看着沐云泽,怒道,“你还想怎么样?”
“这样。”重重一拳朝她脸上招呼上去,钱运被打退了几步,“你,你竟敢公然殴打朝廷命官。”
“反正都要被带走了,我何必浪费这么好的机会。”沐云泽摊开手,把衙差锁上了枷盘,江釉拉着她的胳膊,沐云泽低头在他脸侧亲了几下,“你刚刚给我猜的,我猜出来了,是个呆字是不是?”
“嗯。”
“不如我们倒过来,我来给个谜底,你想想谜面是什么。”
“你说。”
“宴。”沐云泽走在那两个县令后面,身边跟着两个衙差,身后还是一群衙差,江釉跟了出去,跨出门槛,她回过头来,朝他勾起了唇角。
江釉一手紧紧抓着门框,你要我安心度日,我怎么可能安心?
明嘉木还在咋呼,“你们就这样让老大被人带走了?那些衙差又没用处,我们一起动手,我就不信她们还能带人走。”
“行了,到时候大家一起进去谁来救云泽出来。”明荈喝住了她,“这种命案不会马上开堂审,起码要到三天之后,我们还有时间,我现在马上去找白县令,甘露你上那个茶叶铺去,嘉木。”
“知道,我去找吴奉,这个死女人。”
萧岚有些担心地看着江釉,“釉儿,你还好吗?”
江釉回过了身,“我没事,岚叔。粉青,我们也该出门了。”
“去哪里?”
“自然是上柳家。”
第四道茶之柳三公子
雕花楼对于锁柳镇的意义,无疑比建筑本身要大得多,楼前的荷塘内莲花盛开,每年六七月的时候都会有新酿的莲花酒开窖,赏荷的同时细品香沁怡人的醇厚莲花酿,还有用鲜采荷叶做的糯米鸡,叫花鸡。
可惜白县令不仅封了柳家,除了柳家众人和县衙的人,严禁闲杂人等入内,也把就在柳家附近的雕花楼给封了起来。
粉青很不解,“为什么要把雕花楼封起来?”
“正是赏荷的季节,游人一多,这附近鱼龙混杂难免有失。”
江釉和他走到了柳府门口,果然有四个衙差打扮的女人配着刀守在门口,“大人有令,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江釉回头看了粉青一眼,粉青走上去给那四个女人一人塞了一小锭足有三四两重的银锭子,“几位官娘,行个方便吧,我们公子和柳家三公子以前有些交情,就是想去探望一下柳家正君,去去就出来。”
那其中一个女人掂了掂手里的银锭子,收进腰袋里面,“马上就出来。”
“是,是。”
粉青回到江釉身边一起进了府门,进门是一个敞亮的院子,正对着大门的一颗五针松前面有一个年迈的男子提着一桶水在浇水。
他背对着大门,没注意到有人进来,嘴里还在嘀嘀咕咕,“人死了,树也快死了,出个门进来还要被人盘查,这日子还真是让不让人过了。”
江釉扫了周围一圈,偌大的院子就那一个人,再进去的大厅里也没有人,他轻步走到那男子身边,“老人家。”
哐啷一声,那男子打翻了手里的水桶,“你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在下江釉,听说了三公子的事,我很难过,没想到卿和会遭此不测。”江釉脸上的神情很悲哀,卿和是柳三公子的闺名,虽然江釉和这柳三公子其实压根不认识,但是打听名字这种事还是很容易。
“你认得三公子?”那男子看起来有些狐疑。
“我们小时候曾经结伴同游过,不过后来我嫁了人,近年来就很少有来往。”江釉眼神温和无比,带着淡淡的忧伤,那一身米色镶边的白衣衬得一身悲怆,那男子擦干了手,“真没想到三公子也还有朋友会来看望他。”
粉青还在感慨自家大公子真是扮什么像什么,突然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再看江釉似乎也是不解,“怎么卿和很少朋友吗?”
“很少?”那男子摇了摇头,轻哼了一声,“三公子那脾性,谁受得了,你大概也是没和他相处过多长时间。”
“确实是。”江釉从善如流,“卿和虽然不好相处,我们总也算是交浅言深,他走了我很难过,老人家,能不能带我去卿和的院子悼念一下?”
“你跟我过来,我让小五带你去。”
“小五是?”
“三公子的贴身小侍。”
***
“江釉,江釉,你是江大公子?黛窑的那个江大公子?”那圆脸蛋张大了嘴,“是吗是吗?”
江釉不知道什么事惹得他这么激动,点了下头,“我是。”
小五摸着脑袋,“三公子好像和江大公子没有交情吧。”
“小五,你跟着三公子多久?”
“四年。”
“我们是在四年前认识的。”
“哦。”他很好打发,问完了又咋呼道,“江大公子,你嫁给了沐大少,是不是她毁了你的清白逼你嫁她的?还是说是母父之命,媒妁之言,你不得不嫁?”
江釉叹了口气,“小五,你先带我去三公子的院子,等我走的时候我就告诉你,怎么样?”
“可是三公子的院子被白大人派来的人看着,一般不给人进去。”
“那什么人可以进去?”
“几位大人,还有仵作,衙差。”
“你也不能进去吗?”
“嗯,不给进。”
“粉青,再去试试。”
粉青应声走开,江釉和小五一起坐在院前花坛的台阶上,“不如和我聊聊三公子吧。”
“三公子啊,”小五伸出的脚都缩了回来,并拢了蜷在一起,连声音都放低了,“三公子不太好伺候,他经常会很不开心,不开心就要砸东西,我来了这么久,院里的其他小侍都换过好几批了,不过三公子说我做事最细心,最不会出错,所以一年多前我做了他的贴身小侍。”
小五还没说完,粉青已经垂头丧气地回来,“大公子,没用,她们不收。”
江釉没什么大反应,想来白苋会派来守受害人内院的也该是心腹,不会像大门那边一样随便,他接着问小五,“三公子最近有做什么特别的事吗?”
“特别?”小五摸着脑袋想了会,突然像是恍然大悟一样,“有啊。”
“什么?”
“三公子最近经常出门,而且我觉得他好像心情很好,经常一个人坐着傻笑。”
“他是出门去见什么人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大概,大概在三公子出事的个把月前吧。”
这个样子也问不出什么明堂,江釉站起了身,“小五,我该走了,多谢你。”
小五还记着他的八卦,“江大公子,那你为什么会嫁沐大少?”
江釉弯唇笑了笑,“我喜欢她。”
小五张大了嘴,江釉正要走,那通向院落的回廊上一前一后走过来两个人,“你果然在这里。”却是白茫和那位仵作。
“阿泽怎么样?”
“老娘不给我去看她,不过那些守牢的差役哪个不认得她,不会有问题。”
话是这么说,江釉心里还是不太放心,白茫推了推身边的黑脸女人,“我就估摸着你们会有人来这里,特地拉了我们刘大仵作过来。”她哼了一声,“不然连我都进不去。”
刘茫斜了她一眼,板着脸,“我来查案,闲杂人等……”
“我妻主被冤入狱,我们还算是闲杂人等吗?”
“妨碍我办案的,全都是。”
“那么请问,刘仵作你准备怎么开始查案呢?”
刘茫没有回答他,径自穿过小院进了柳三公子的院落门洞,白茫和江釉、粉青紧紧跟在她身后,那几个守卫见着刘茫,这次倒是没有拦人,小五也在最后一溜小跑跟进去,凑到江釉身边。
“你验尸出来的结果,他除了服用过量鼠莽草,没有其他不正常了?”
刘茫偏过脸,对这种质疑她能力的问题似乎很不悦,“这种事我不用向闲杂人等报备。”
“不许这么对大公子说话。”
“你又是哪个?”
“粉青。”
刘茫推开柳卿和的房门,“又粉又青,不知道算是什么颜色。”
粉青鄙夷道,“这是青釉的一种,烧出来会在青绿里带一点粉白色,这都不知道。”
踏进房门,江釉吸了吸鼻子,大概是被封闭许久,加上没有人居住的原因,里面的气味不太好闻。
“这里面的东西,你们一样都不得碰触。”刘茫定定看着几人,“最好也不要走动。”
“你还真当自己是老大了是不是?”白茫撇着嘴,拉了张绣台前的椅子坐下,拿过一盒胭脂打了开来。
“不许动。”刘茫喝道。
“我管你。”
江釉偏过头,也正看到她打开那盒胭脂,盒子里面却是白色的乳膏,发出一阵淡淡的芝兰香气。
“给我看看那个。”江釉朝白茫伸出手,她把盒子递过来,刘茫劈手要来夺,“你们不可以碰。”
粉青挡在了她身前,她的手伸到一半差点戳到他身上去,急忙缩回去,一张黑脸越发阴沉,“你还是不是男人,就这样杵在我身前。”
江釉接过了那个盒子,小五在他身后奇怪道,“我怎么没见过这盒胭脂?”
“这不是胭脂。”江釉伸出手抹了一点,脸侧居然有些泛红,转向刘茫问道,“刘仵作,请问你验尸的时候有没有发现柳三公子是否还是处子之身?”
刘茫的黑脸似乎像是僵了一下,“不是。”
“哇,验个尸原来还要验这个。”白茫继续撇嘴,粉青接口道,“也许有些人假公济私,有什么怪癖也说不定,是不是,大公子?”
“你们够了,我剖尸发现他已经有个近一个月的身孕,难道还是处子不成?”
屋内一片寂静,好半晌,江釉的声音才响起来,“身孕?”
“你怎么一直没有说?”白茫站了起来。
“此事与案情无关。”刘茫把那盒子夺了过去,“人既然已经惨死,没必要再把他的名节毁了,失节的未嫁男子就算死了,也是不能入本家祠堂的。”
“所以你把这事瞒了下来。”江釉低声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这事和柳三公子的死有着莫大的关系,也许正是他肚子里的孩子,给他带来了杀生之祸?结果就因为你把事实的真相掩盖了,让真凶逍遥法外,要阿泽蒙冤入狱?”他的声音越来越大,粉青发现他有些失控,挽住了江釉的肩膀,“大公子,你没事吧?”
刘茫愣了一下,才喃喃道,“那你们又知不知道,一个到死都渴望着被家人承认的人,却连一块小小的牌位都求不到是什么感觉?我不想这世上再多一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粉青看着她,又看看江釉,他已经缓了过来,拉开了粉青的手,“刘仵作,我不知道柳三公子让你想起了谁,可你该记得,你首先是个仵作。”他看着刘茫,“难道你不想查明真相吗?”
“我自然想。”
“小五,把你刚刚和我说的关于三公子最近有失常的话再和刘仵作说一遍。”
“哦,三公子最近出门的次数比以往多了好多,他经常会一个人傻笑,厨房的小八说那是春心动的表现。”
刘茫默然了一会,“这暂时还代表不了什么,但是如果他去见的女人就是他腹中胎儿的生母的话,这个女人确实有嫌疑。毕竟,我一直不觉得那些鼠莽草真的是云泽庄失职的意外。”
***
刘茫决定将目标放在找出那个女人身上,白茫先回了县衙,她说她得去看着钱运,免得她使坏上私刑什么的。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惹得江釉走着路都满身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