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耶格尔哥哥?”
“啊醒了!太好了……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被烫到?”
奥拉摇了摇脑袋;抬起头正准备说些什么,却透过艾伦的肩膀接触到了另一个人的视线。瘦小的身子顿时战栗了一下。
艾伦顺着她惊恐的视线看过去——利威尔兵长站在那里,用阴森的表情俯视着他们。然后嗓音沙哑的开口。
“我警告过你很多次了吧,奥拉…斯威夫特?”
他一字一顿,好像这是什么天大的严重军事纰漏似的,恶狠狠的说——
“不、要拿你那双脏手碰我的杯子。”
——什、什么?
………………
…………
……
那一天,奥拉瑟缩在艾伦的怀里发了半天的抖,被利威尔扇了一巴掌的左脸很快就高高的红肿了起来。艾伦找来消肿的药膏帮她抹上去。
他以为她会哭得很厉害,所以特意准备了毛巾想要盖住她的眼睛,以防泪水把脸上的药膏冲刷掉。
谁知她的态度却非常冷静——不,准确来说应该是装作非常的冷静。
小姑娘红着眼睛,绷着张肿胀的脸,艰难的冲艾伦挤出笑容:“一、一定是我做错什么事惹小利生气了,所以没事的,下次人家会改的啦!”
艾伦拿着消毒棉球,为难的看着奥拉,欲言又止。
——这件事情……怎么看也不是这么简单啊。特别是那个“别用脏手碰我杯子”是怎么回事?这种话怎么听都像是……只是随便找的一个揍人的借口吧?
但毕竟艾伦没有看到整件事情的经过,他不方便开口下什么论断。只好心疼的摸了摸奥拉红肿的脸颊,然后轻声说道:“刚才真的没有被烫伤吗?让我看看手臂和腿上有没有伤口,万一有玻璃渣刺到肉里就糟糕了。”
奥拉很乖巧的点点头撩开袖子。
——可能真的只是因为心情不好吧?
艾伦皱着眉头猜测。
——兵长平时的脾气就那么暴躁而且还当了这么多年的兵,偶尔碰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会稍微有点行为失控应该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当然,这个解释有多牵强附会艾伦自己也知道。
他只是心想,兵长总是那么一幅神秘的样子偶尔做一两件超出常规的事情大概也是源于某些他们这些新人所理解不了的深意吧?比如像上一次出墙时的军事机密就只有分队长级别以上的人知道。
出于对利威尔兵长的信任,他稍稍的放下了心。
然而却没有想到接下来的几天里,事情越来越往恐怖的方向发展。
利威尔开始对奥拉频繁的施以暴力。就像一个事业失败的醉鬼父亲似的丧失了理智,即使是为了诸如地上有一片纸屑、桌上有一块油污没打扫干净这类的小事都会招来他的一顿拳打脚踢。
每一巴掌每一脚都是实打实的那种。而且还尽是打在又疼又不致命的部位,简直就是刑讯时才会用的手段。
短短两天里,青肿黑紫的伤痕就遍布了奥拉的身体。
在医药箱里的外伤药膏迅速消耗掉见底的时候,艾伦再也无法沉默下去了。
他本来就是个正义感过头的少年,虽然一直敬畏的利威尔兵长,但也绝做不出那种为了明哲保身而眼见着上司胡来却什么都不敢说的窝囊事。
“啊,利威尔兵长!你又在——”
再一次看到利威尔掐着奥拉的脖子把她拎起来,艾伦顿时浑身打了个激灵,想都没想就冲了过去。
他吼着“真是够了!给我放开她!”然后一手制住利威尔的手臂一手抱住奥拉,循着他从阿尼那儿学来的搏击套路,脚下紧接着就呼啸着朝利威尔的腿踢了过去——
“啊!”
然后意料之中的,反被利威尔给扔了出去。甚至连他的动作都没能看清。
“这种花拳绣腿还敢对我动手?你小子到底是胆子太肥还是脑子太瘦?”
利威尔的声音阴森森的,光是听到都会让人产生瓦斯泄露般寒气嘶嘶的幻觉。
自从那天他第一次动手打奥拉开始,他整个人就变了。从一个人变成了一头疯狗,变得比以往更加阴沉狠戾,那双细长的眼睛甚至都开始能在黑暗下发出疯狂的红光——相比之下,那个几天前还穿着便服坐在温暖阳光下、温柔的亲吻奥拉额头的男人简直就像是另一个人。
艾伦曾经听三笠提起她母亲教过她的一句古话,叫“相由心生”。原来一个人的性格是真的会影响长相的。
“请、请住手吧兵长!”
艾伦张开手臂将奥拉护在自己身后,被利威尔狠戾的视线给逼迫得有点心寒。但他还是壮着胆子喊了回去。
“不管你在中央遇到了什么……不管你有多不顺心,拿奥拉出气未免也太过分了吧!太低级了!”
“哼,那又怎么样?”
虽然艾伦从没想过自己这种义正言辞却毫无亮点的话能说服利威尔,然而大大出乎他意料的是,利威尔兵长居然会勾起一边嘴角,露出一个残忍疯狂的冷笑。
他讥诮的说:“那个丫头是我养的东西,想怎么对她是我的自由吧?我供她吃喝,她是生是死当然该由我来决定。”
“你、你说什——?!”
“倒是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儿大吼大叫?该不会这回是真的想要英雄救美把那丫头娶回家吧?”
“你——”
“真是遗憾,我可不会这么轻易就把她放走——日子还长得很……”
“你给我闭嘴!!!”
席卷着绝望的愤怒轰然引爆了艾伦的大脑。
他咆哮了起来,从地上一跃而起朝利威尔冲了过去,像疯了般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将他狠狠扑倒到地上。十指剧烈颤抖着死死扣住利威尔的脖颈!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少年的全身都在颤抖,眼眸里却燃烧着火焰。
“她是你的女儿吧!你们是家人吧!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对家人做出这种事!什么叫她是你养的东西?什么叫她的生死是你的自由!她才不是!家人……家人之间才不是这个样子的!才不……”
然而语无伦次的咆哮到一半,他却忽然哽咽了。
泪水模糊了身。下利威尔的脸,艾伦不受控制的哽咽了一下,掐着他脖子的手也松了些力道,但利威尔却并没有立刻把他甩开,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艾伦强忍眼泪的模样——
“我……我一直以来都非常羡慕你们,非常羡慕奥拉,能够有这么一个家,能够有兵长这样的父亲。就算因为是军人而不能每天陪着她还得面对很多残酷的事情,但是……但是你们是互相*着对方的家人吧?我……还有军队里无数的士兵大家都失去了家,都失去了所有的亲人,所以大家一直都是那么的羡慕你们,都默许你带着奥拉在军营安家,都纵容宠*着奥拉——就是因为大家希望看到你们幸福,就好像自己也一起幸福了一样;看到您能有一个家和女儿,就好像大家也都有了一个家和女儿一样!我们……我……一直都是那么羡慕你们!所以——”
哽咽的话语说到这里,艾伦垂下头用力的吸了吸鼻子,再次抬起头来的瞬间,绿眼睛里就恢复了严肃到凶狠的神色,掐着利威尔脖子的双手也蓦地收紧!
“所以如果你再继续践踏我们的祝福和希望的话,即使是利威尔兵长我也不会——唔!”
话说到一半,艾伦义正言辞的面容却忽然扭曲了——利威尔的手啪的一声抓住了他的脸,用力捏住他的咀嚼肌和太阳穴,瞬间就让他失去了说话和反抗的能力。
“不会什么?”
他冷冷从唇边飘出这句话,然后右手狠狠一收紧,艾伦的喉咙深处发出一个痛苦的呻。吟,双臂也颤抖着失去了力气。
“你以为你是谁?别太自以为是了。”
利威尔轻易的从地上直起上身,转眼就将艾伦反压在了身。下。他放开他的脸,转而一把抓住他的头发,然后将他的头对准地面就狠狠砸了下去!
“我的家务事不用你这个外人来管——啧?!”
就在利威尔即将动手的瞬间,一抹浅金色的波浪倏地闪过了他的余光,不等他反应过来奥拉小小的身子就已经敏捷的扑了过去,对准利威尔的手臂狠狠咬了下去。
利威尔的手抖了一下,松了劲道。
“耶格尔哥哥!”
她惊呼着扶起艾伦,拽着他一直后退到了墙边。
然后躲到艾伦的身后,用惊恐的眼神盯着利威尔。
利威尔回视着奥拉的视线,危险的眯起了眼睛:“又皮痒了吗?”
奥拉立刻就颤抖了一下,慌忙将脑袋也缩到了艾伦的背后。
利威尔眯着眼睛凝视着他们。
艾伦惊恐警惕的表情,护着身后的奥拉。小姑娘在他身后只露出一抹金色的发和浅色的衣角。
许久之后,他闭上眼睛冷哼了一声。什么也没说就转身离开了。
……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那天晚上,忍无可忍的艾伦一边熟练的帮奥拉上药一边低吼道。
“既然反抗不了那我明天……不,我马上就去!这件事情必须告诉团长!”
“不可以!”
然而奥拉的反应却出人意料的激烈,她手臂一抖差点打翻了药水。瞪大泪汪汪的眼睛急切地喊道。
“不可以告诉三七分伯伯!”
“为什么!?现在除了交给团长解决之外已经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吧!”
“不可以就是不可以!三七分伯伯的话……他要是知道了的话一定会把我带走的!”
“那是当然的吧!你现在难道还想再继续留在这里?!兵长他那样对你!他明显已经不正常了!”
“小利才不会不正常呢!”
“你还在帮他说话!?他都把你打成这样了!”
像是要证明自己的话似的,艾伦愤怒的举起奥拉纤细的手臂,那上面缠绕着新旧不一的绷带,间隙里还有交错的伤痕露出来。
“我……我不知道……但是我有感觉!”
奥拉瑟缩了一下,随即又立刻倔强的皱起眉头反驳道。
“小利他一定是出于什么原因才这么做的!”
“是的原因就是他疯了!”
“他不会疯!”
“当然会!利威尔班的人刚刚惨死他因为接受不了所以疯了!一定是这样!”
“胡说八道!小利经历过的战争和死亡比耶格尔哥哥要多多了吧?既然你都没事他怎么可能会疯!?”
“呃……”
——这个丫头,即使都被打成这样了还是能顺利的把艾伦给堵得无话可说。
“总、总而言之我管不了那么多!今天我一定要去找团长,不管怎么样艾尔文团长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耶格尔哥哥要是去找伯伯的话——”
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奥拉撇了撇嘴角,在艾伦的惊呼声中一把抓起了药箱旁的剪刀,锋头一转就对准了自己的脖子。
“要是你把这件事告诉三七分伯伯,我就立刻死在这里!”
“喂!奥拉——”
“我的命是小利救的,新的生活也是小利给我的。不管他现在怎么样他都是我唯一的家人,唯一的爸爸。如果离开了小利的话……”
她难过的皱起眉头,泪水在蓝灰色的大眼睛里打着转,将那瞳孔染成了更加梦幻的迷离灰色——
雪白脖颈上闪着寒光的刀锋瑟瑟发抖,看得艾伦心惊胆颤。
他惊讶的听到她说——
“我也很难过,耶格尔哥哥……但是……但是如果离开了小利的话,我就和死掉没有区别了……”
……
那一晚的奥拉用她的方法向艾伦表明了自己坚决的态度,终于还是压下了他冲去找艾尔文团长的想法。
然而这一压制,终究还是只持续了一个晚上。
奥拉的*和坚持是那么的决绝,然而这份感情却显然没能传达到利威尔那里。
就在第二天早上,艾伦在心事重重中醒来拖着沉重的步伐挪去厨房的时候,忽然在门廊里惊恐的看到了遍地的金色光华——那是一缕一缕的,浅金色的头发!
“奥、奥拉——?!”
在餐厅旁边的落地窗下,就是几天前利威尔曾经握着奥拉的手一句一句的询问她有没有好好洗手抹上防冻乳膏的那个地方,他剪掉了她的一头长发。
利威尔用膝盖把尖叫挣扎的奥拉按在椅子上,左手抓住她那头他自己亲手精心保养长长的金发,右手握着剪刀。
细长的眼底寒光一闪,然后手起刀落——
金色的发丝失去了生命,在那天阴沉的天空下划过一丝有气无力的弧度,然后沉沉坠地。
奥拉那头金盏花一样的漂亮卷发转眼就被剪成了参差不齐的短发,破布一样狼狈的贴在她的脸上。
利威尔做完着一切后什么也没说就扔掉剪刀离开了。
艾伦赶紧冲过去一把踢开了那把剪刀,生怕小姑娘会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
然而这一次也的确——已经到达极限了。
这一切,已经到超过这个小姑娘所能承受的极限了。
“为什么……会这样……”
奥拉跪在地上,颤抖着渐渐蜷缩成了一团,小手里还紧紧攥着一缕被剪掉了的头发。
“头发……我的……”
滚烫的泪珠终于开始啪嗒啪嗒的滴落。
那一天,奥拉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嚎啕大哭了好久,不管艾伦怎么劝、怎么拉都拉不动她。只得强行将她从地上抱起来搁到床上。
她抱着那一缕头发,哭了大概一个小时?还是两个小时?艾伦已经不记得了。
他只知道,当奥拉擦干眼泪、再度抬起头来的时候,那双漂亮眼睛里的神采与倔强已经全部消失了。
蓝灰色的眼睛里只剩下天空般的铅灰。她仿佛丧失了魂魄,呆呆的缩在床上,不动,不说话,也不再吃任何东西了。
艾伦不知道这头长发对奥拉而言意味着什么,当年曾经见证过一切的利威尔班的人已经死去,没有人告诉他,那一天脏兮兮的奥拉被利威尔从贫民街捡回来,按在水里洗了个干干净净,然后第一次帮她梳头发时的情景——
有力的十指非常缓慢的伸进她的发丝中,沿着头皮轻轻摸索着位置,然后十指舒展开,向后一划,将乱蓬蓬的头发理直,并且耐心的将那些复杂缠绕的发结一个个解开。
温热的指尖轻轻扫过她的皮肤,他温暖的热度顿时如同电流般,从触碰的位置刹那传遍全身——就像父亲的拥抱一样,伴随着偶尔擦过皮肤的胡渣和指腹的老茧,略微粗糙的温柔,还有让人想落泪的触感和温度……
那是第一次,利威尔将这种父亲的温暖送进了奥拉的心里,也在她的发丝间留下无法磨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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