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笑了下,莫祁才说:“对了,顾先生下午给我打过电话,让我转告你……说是他家里有些急事需要处理,先回老宅了。”
他边说,还边叹了口气:“你这闺女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顾先生还特地交待我,让我七点钟后再来告诉你……他说你不能午睡,午睡就肯定会一觉睡到太阳落山,我早点来的话,会吵醒你。”
路铭心愣了愣,然后就“哦”了声,她看着眼前莫祁熟悉的英俊脸庞,突然说:“祁哥,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有没有觉得……跟我很一见如故?就是那种好像上辈子就认识了,所以这辈子遇到了就分外投缘的感觉?”
莫祁笑了起来,他之前喜欢抬手摸摸她的头,没有分毫男女之间的暧昧,纯粹就是哥哥对自己喜欢的小妹妹那样的亲昵。
在知道她已经和顾清岚订婚后,他为了不让顾清岚误会吃醋,还一度放弃了这个动作。
现在他就又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语气是沉淀后的温和:“当然有,我觉得我们前世一定是失散多年的兄妹。”
他的手掌和顾清岚的不同,带着暖暖的温度,路铭心抬起头冲他笑了笑:“我也这么觉得!”
莫祁又笑着拍了下她的肩膀。
从西部回东部的航程并不短,商务机降落在h市时,已经是下午四点钟。
除了顾清岚和任染外,和他们一起乘飞机到达的还有那个沉默的司机。
虽然这里已经是顾家的地界,来接他们的车,却还是一辆从未在顾家资产里登记过的宾利。
上车之后,顾清岚就靠在座椅上闭了眼睛,不时低声咳嗽。
就像那个司机所说的一样,按照他的身体情况,并不适合进行这种中度航程的飞行,所以他的脸色,比在西部时还要苍白几分,唇色不但淡薄,还隐隐透出了青紫。
任染坐在他身边,他是个医生,就算生性再淡漠,也不禁皱了眉:“你这样子,是打算找到那个加害你的人,然后血溅在他面前,让他得偿心愿吗?”
顾清岚还是微闭着双眸,他微挑了唇角:“要是我死在她面前,能让她开心一些,那我也算尽了孝道。”
从他的话里,任染听不出他说的是“他”还是“她”,他难得愣了片刻,而后才惊讶地说:“难道要害你的是顾老先生?你不是他的独子,何至于此?”
顾清岚也不再解释,只是侧头沉闷的咳嗽。
看他不回答,任染也不再多话,只是微挑了挑长眉,转过脸去。
从机场通往顾家的老宅的道路通畅,车辆又不多,不过二十分钟,他们就已经到了顾家。
车进了院子后,停在正门之前,上前拉开车门的,是等得略微有些焦急的周管家。
看到顾清岚侧身下车,他就连忙说:“先生,您脸色太差,是不是发病了?”
顾清岚对他微微笑了下,避过这个问题不答,而是问:“母亲今天在家?”
他在路铭心面前,提到自己母亲袁颖洁,说的都是“妈妈”,连路铭心的母亲吴燕秋,他的称呼也是随着路铭心叫了亲昵的“妈妈”。
在自己家里,却用了距离感大得多的“母亲”。
看他下车的第一句话就是询问袁颖洁,周管家的神色僵硬了片刻,才回答:“夫人在的。”
顾家企业的运作,虽然顾清岚回国后已经分担了一部分,但大部分事务,至今都是顾盛在亲自过问。
顾盛又是著名的工作狂人,今天并非周末,他一般都要到晚上□□点钟才会回家,这个时间,肯定是不会在老宅的。
顾清岚只是笑了笑,就抬步走进了自家大宅的玄关。
顾家的前厅,其实并不比b市他自己的那栋别墅大多少,总体面积却要大得多,经过几代的扩建,结构复杂,房间也多。
从前门的守卫那里得到他回来的消息,到他走进前厅,吴颖洁也才刚从自己的房间赶到。
一眼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吴颖洁也是愣了下,立刻就用担忧的语气问:“小岚,你又病了吗?脸色这么差。”
顾清岚对她温和地笑笑,才开口:“谢谢妈妈关心,我还好。”
他们母子的对话,若在外人看来,绝对可以称得上母慈子孝的典范,但却只有他们彼此,能在对方的目光中看到冰凉的冷意。
顾清岚转头对任染说:“任先生,麻烦您和郭甲在前面稍等一下了,我有话要和母亲说一下。”
那个从西部跟随他回到顾家的司机,名字就叫郭甲,任染对此并无异议,点了下头,就随着招待他们的佣人去了客厅。
倒是郭甲临走之前,深深望了顾清岚一眼,这才移动脚步。
虽然任染和郭甲走了,但客厅里仍有其他佣人,吴颖洁的语气还是十分和蔼,还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责备:“小岚,你身体不好,为什么不休息,反而赶回家来?”
顾清岚淡看了她一眼,他已经在这个家中待了二十多年,却还是不明白,一个女人,缘何能够在人前和人后,做出完全截然不同的神态。
他这么想着,就勾了唇淡淡笑了笑:“妈妈,我们还是去书房谈一谈吧,那里安静。”
顾家的书房就是路铭心幼时闯过祸的那个书房,远离前厅,在宅子的最深处,一直是顾宅里最安静的处所。
顾盛不喜欢去这个过于安静的书房,反倒是顾清岚从小时候起,就经常在那里看书。
袁颖洁的神色只略微僵了一下,就还是端着慈爱的笑容说:“好啊。”
顾清岚微垂了头,对跟在他身后的周管家低声说了句:“周叔也来吧。”
他们一行三人,在去往书房的路上,称不上和乐融融,仿佛彼此都已知道即将直面的是什么,所以全都分外沉默。
顾清岚仍是礼貌地让吴颖洁先进去,而后自己才跟了进去,周管家将房门掩上,这里即将发生的对话,就被厚重的橡木门隔绝。
袁颖洁在书桌前转过身来,直视着顾清岚的眼睛,率先将和睦的面具撕下:“你到底想说什么?”
第64章
袁颖洁比他年长二十二岁;今年也才不过五十岁。
她年轻时样貌就美丽;后来生活优渥,又注重保养,像所有养尊处优的女人那样,看上去肤色润泽,光看样貌;甚至像是刚到四十岁。
顾清岚看着她;有些自失地一笑;轻声说:“母亲,您的这个游戏已经玩了二十年了;不觉得累吗?”
袁颖洁的神色早就冷了下来,这才是她在只有他们两个人时,对顾清岚的态度。
也是顾清岚从记事起,对她最深刻的印象。
最初的模糊记忆中,他还十分幼小,那时的他并不明白,为什么在爸爸和其他人面前,对他温柔又可亲的妈妈,会那样对他。
不仅是冷漠,她还会寻找一切可能的方式让他觉得难过,打他会留下疤痕和印记,所以她会用手捂住他的口鼻,知道他即将窒息,才会放开。
当只有他们两个人时,她不会给他东西吃,也不会给他水喝,毫无缘由地罚他站在墙角,只要他稍有支持不住,便会冷笑责骂。
他从少年时胃就不好,顾盛以为他是先天不足,才会早早有了慢性病,其实则是经年累月的虐待所致。
小时候路铭心觉得他老成无趣,每天只会抱着书本看,像个无趣的成人,他又何尝不想像她那样,肆意地在父母面前玩闹。
可他像个孩子一样撒娇的权利早就被剥夺了,除了尽量让自己沉默之外,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可以避免来自母亲的苛待。
他是长大了一些才知道,如果一个成年人,刻意虐待一个未成年人,特别当这个成年人还是未成年人的父母时,是多么的简单,和多么容易逃避责罚。
袁颖洁做得太隐蔽,这么多年来,顾盛,包括家里的佣人管家,几乎没有人发现过。
顾盛工作繁忙,对于他的沉默和早慧还颇为赞赏,毕竟对他来说,长子过得开心不开心并不重要,只要可以继承顾家,那就是最好的孩子。
他也曾以为母亲只是不喜欢小孩子,可当妹妹顾青月出生后,他在母亲的脸上,看到了和其他母亲一样的温柔和爱怜。
于是他就知道,袁颖洁的恶意,只针对他一个人。
而这一切,在他十六岁那年,委托医院做的dna对比中,得到了答案。
他是顾盛的儿子,却并不是袁颖洁的儿子……他们根本毫无血缘关系,又谈何母子之情?
也是在那一年,他和袁颖洁在私下摊牌,开始了对立,他在第二年,就申请了国外的大学,一去数年。
顾盛不知是不是猜到了什么,默许了他数年不回国,也同意了他在回国后,借口学校的工作,长期在b市居住。
就那么冷冷地注视着他,袁颖洁的目光中,是不加掩饰的恨意和厌恶,她冷笑了声:“为什么要玩够?看着你痛苦的乐趣明显要比任何娱乐都强。”
勾了下唇角,顾清岚轻声说:“母亲,可是这次你的做法,有些过分了……怎样针对我都可以,请你不要殃及无辜。”
剧组上午在影视城发生的意外,连媒体都没得到消息,袁颖洁却像早就知道了一样,冷笑了声:“你倒真是命大,竟然有李家的公子替你挡着。”
顾清岚还是笑笑,声音一直是不温不火的:“还有,买通我身边的人,在我的药里下毒,母亲的手段,未必也下作了一些吧?”
即使后来撕破了母慈子孝的假相,顾清岚在人前人后,也都给足了她面子,像今天这样不客气的话,也是第一次说出来。
袁颖洁显然没料到他如今这样“大胆”,妆容精致的雪白脸庞瞬间就涨红了些,脱口就骂:“对付你这样下作的人,用什么手段都不为过!”
相比于她的气急败坏,顾清岚就一直是风轻云淡的神情,他微微笑了笑,声音虽低,却是不容置喙的从容:“母亲,我是顾家的长子,是您的儿子,我若是不堪的人,您和爸爸颜面何存呢?”
他这句话,显然就触到了袁颖洁的逆鳞,她的脸色由红转白,气到口不择言:“谁是你的妈妈?你身上流的是那个贱人的血!不要说出来恶心我!”
顾清岚带些怜悯地看着她,轻笑了笑:“母亲这是说的什么话呢?与顾家相熟的任何人都知道,我是您亲生的儿子,又哪里有什么‘贱人’呢?”
他态度太淡然,袁颖洁越是气急败坏,越就落了下风,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更多的话都咽在了喉咙里,过了半响,才冷冷地笑出来:“真好,真是我的‘好儿子’。”
顾清岚仍是看着她微笑,放轻了声音,原本就轻淡的话声,更像是要飘散在空中:“妈妈,若您知道适可而止,那么我们还可以做一对好‘母子’,若是不然……我也不再是当年那个任您宰割的稚童。”
他一直都以温文儒雅的面目示人,袁颖洁更是习惯了他在人前的“孝敬”,还有私下的淡漠。
直到今天,她听着他微笑着说出这种近似于威胁的话,才猛然警觉:他是真的长得很大了,不再是当年那个沉默寡言,却又乖巧听话,努力讨她欢心的小孩子。
不仅如此,他还变得城府深重,言谈举止间,有着更胜于他父亲的凛冽和威压。
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腰间抵住了身后的书桌,才停了下来。
她想起来那年秋天,她还是初进顾家企业的职场新人,在那天晚上的大雨中,她看到了坐在公司楼下的顾盛。
她这样身份的新人,只在全公司的会议上见过他,她记住了那张英俊的脸,知道他是顾氏的主人,也是未来可以主宰她命运的人。
现在这个人却席地坐在自己公司的大楼下,浑身的西服都已经湿透,那样子,好像已经被全世界抛弃。
她鼓起了勇气,打开伞,走过去撑在他头顶,她明白自己这一生中,很可能都不会再有第二次这样的机会,所以她温柔地对他笑了,假装没有认出他是谁。
她说:“先生,淋雨会感冒的,要小心身体哦。”
她以为这会是一个王子与灰姑娘的浪漫爱情故事,可那一天,他回头看着她,眼中都是空茫,像是根本就没有看到她,或者他正在透过她,看着另外一个人。
他只对她说了三句话:“你想不想做我的妻子?要不要做我儿子的母亲?要不要做顾氏的女主人?”
在那三句话后,她的梦就碎了,然而她最后说:“好。”
于是从那天之后,她就成为了顾氏主人的女友,第二个月,他们就举行了婚礼,她不用再去工作,整日关在顾家的大院里“怀孕”。
七个月后,她怀抱着一个男婴,以顾家女主人和长子之母的身份,接受道贺。
这么多年来,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孩子的母亲到底是谁,顾盛将她藏得太严,即使她请了私家侦探,都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而这么多年来,顾盛也竟然真的敢以为,她会爱这个孩子,会用这种尴尬的身份,接受“儿子”的爱。
看她不再说话,顾清岚就笑了笑,转身向门外走去,周管家一直低头站在他身后,这时也赶快替他打开了房门,
顾清岚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抬步走了出去。
盯着他的背影,袁颖洁的声音嘶哑又阴沉,全然没有了平日的柔丽优雅:“你若是肯去死,把顾家让给清月……你就是我最好的儿子。”
她以为顾清岚会回头看她,他却只是冷冷一笑,留给她一个沉默的背影。
头一次被他“忤逆”,她是气到失态了,见他不回头,她又咬牙切齿地说:“你这样的杂种,也配和燕秋的女儿结婚?你要是肯离开她,我也不至于这么着急让你去死!”
她提到路铭心,顾清岚才终于在门边站住,他回头看着她,连唇角应付的讥笑都不再有:“虽然我知道我的警告您大概不会放在心上……不过,请您聪明点,别碰铭心。”
他此刻的目光太冰冷,袁颖洁直觉地感到害怕,她随即反应过来,破口骂出:“你以为我是冷血的坏人?铭心是燕秋的女儿,我怎么会害她?”
也许是看她的态度太坚决,猜出来她并没有对付路铭心的意思,顾清岚才收回了目光。
他轻勾了下唇角,不再看她,淡淡说:“那就好。”
他离开了书房,周管家还是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他年纪已经不小,不大会儿功夫,额头已经出了层冷汗,沾湿了花白的头发,再也不是那个优雅的老管家,而只是一个焦急的老人。
空无一人的走廊里,顾清岚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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