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见他仿佛像中了魔怔一样,不住的重复,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心软了下来,紧握住他的手:“现在别说这些了,我们走,离开这里,他再也找不到我们。”
“找得到的。”江枫绝望的说:“若我们只是私奔,跑了也就跑了,隐姓埋名好好过日子就是。可是供词还在他手中,我即便逃了出去,也是通缉犯,到时候缉拿我,每日像老鼠一样躲躲藏藏,我不想啊。”
红豆顺口接道:“反正都是躲,有什么区别呢。”口中念了一下,复又像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枫哥,你不想走,是不是……是不是……”声音低了下去,几不可闻,似乎不想让江枫听到,却又想让他知道,很是矛盾。
“嫌弃我。”红豆忍来忍去,还是将最不愿意面对的三个字说了出来。
尽管江枫很快稳住了心绪,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慌,却还是扎扎实实的刺痛了红豆的眼睛,她相信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再不愿意承认,这也是最根本的原因。
红豆再没有说话,只喃喃道:“走吧,你走吧。”
江枫开始还小声过来安慰她,见说了许久没有效果,定定的看着红豆许久,才咬咬牙,爬上梯子走掉了。
红豆的心彻底跌入谷底,却又释然,带着泪花笑着自言自语:“被那个老色鬼强迫的时候,不就做好了今天被嫌弃的准备吗?怎么?男人没有你想的那么伟大,伤心了?”
重复了好几遍,直到清水过来找她。
一对情侣,最终成为怨侣,世间上演的这种悲欢离合,难道还少么?
霜子派苏总管去薛府拿卖身契的时候,薛之前本来是不放人的,苏总管笑着道:“不看僧面看佛面,薛小姐连王爷面都见不着了,红豆姑娘不过是一个下人,毕侧妃看上了,那是她的福气,大人眼光,还是放长远些吧。”
薛之前想了想,终究还是放行了,他是个唯利是图的人,自然会盘算利害关系。只是薛府上下,却盛传红豆见主子落难,卖主求荣去讨好毕侧妃,因此毕侧妃才为她赎身。
门房的一口唾沫,让红豆醒了过来。两天之后,红豆被调到离院伺候,沈雪如巴不得霜子与薛宾鹤杠上,乐得拍手称快。
薛宾鹤的求情信并没有用,皇甫北楚坐在离院,怒气冲冲的告诉霜子,葛神医虽然没有招出他下毒毒害薛宾鹤,却有不少村妇组织起来,状告他用假药糊弄人,从前忍气吞声不敢说,如今一个个站出来,恨不能把这个江湖骗子除之而后快。
霜子看一眼红豆,笑着问道:“王爷打算怎么处理?”
皇甫北楚凝神一想,咬牙切齿道:“斩立决。”
霜子吓了一跳,试探问道:“他不是还没招么?光凭口供,只怕那个京兆尹并不会卖王爷的面子。”
“我的面子不卖,皇后的面子也不卖?”皇甫北楚冷笑着道:“上次京兆尹一事中,本王举荐的林文豪,不是因为父亲被牵连,最终职权旁落吗?”皇甫北楚想到这件事情还十分懊恼:“他的父亲,就是姓葛的。”
不会吧,霜子暗自想着,事情太凑巧了些。却又懊恼起自己,上次薛宾鹤去探监时,自己应该跟去看看,若是见他双手残废,说不定能关联起来,毕竟,当初这消息,还是她卖给沈国公父子的。
“早期他牵连到皇后流产一事中,最后被剁掉双手,驱逐出宫,没想到还能活着,继续祸害百姓,甚至祸害到我儿子头上来了。”皇甫北楚说着越发愤怒:“这等贱民,不用我说,皇后若是知道了,也绝容不下他。”
为何?霜子满腹疑问,不敢问出来,皇后流产是皇甫北楚少年时不懂事,不小心撞得动了胎气,葛神医即便当时参与了,应该也是救治无效,从只砍掉双手,并没有杀头就可知道。
为何皇后还要恨他?
霜子不敢问,她知道的太多,越想知道越容易暴露。
必须再去找一次陈御医,问问清楚。
叙笙出诊了,院门关闭着,霜子问了周围的邻居,均说有一段时间没看见陈御医了,像是出了院门。
霜子耐着性子问了大致日期,算起来,是那日给皇甫瑞谦诊治之后,就没有踪影。
陈御医是想躲得远远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还是真的有事,恰好需要远行?
霜子不得而知,只能绞尽脑汁,想方设法去见另外一位当事人。
能帮她的,只有皇甫瑞谦。
京兆尹是皇甫瑞谦的人,从清水被放出来,足可以证明。
霜子无论如何,也要试上一试。提笔写了一封信,只说有些事情要见葛神医一趟,请皇甫瑞谦动用王爷的权利,让京兆尹行个方便。
皇甫瑞谦没有说什么,爽快的让凌风来通知霜子,明日傍晚,死牢探监。
这与薛宾鹤探监时的地方不同,相比那边的吵闹与哀怨,死牢里都是死刑犯,已经没什么活着的念想,一个个垂头丧气,安静的蹲坐在自己的地方中,听见有人走过,连头都不抬。
葛神医也是这般模样,两只袖筒长长的垂在地上,见霜子进来,抬眼皮瞟了一眼,再也没说过话。
“皇后的孩子夭折时,是不是你下的手?”霜子开门见山,一句话直指要害。
☆、第六十章 扑朔迷离
葛神医一听这话慌乱起来,刚才的安静只怕是将她当成随便兴师问罪的受害妇人了,“你是什么人?”
“你别管我是什么人,你老老实实回答,到底皇后的孩子夭折,是不是你下的手?”霜子厉声逼问。
葛神医却“桀桀”笑了起来:“你是皇后的婢女吧,居然想来套老子的话。老子就快死了,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说完一双小眼睛,贼光闪闪的盯着霜子。
霜子低调行事,穿的是清水的衣裳,此刻见葛神医胡乱猜测,笑着道:“你倒是好眼力啊,皇后想弄清楚当年孩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皇后娘娘?”葛神医冷笑着道:“她是天下之母,能找到我,必然能找到陈大义,要知道真相,找我干什么?”
霜子隐约猜到他口中的陈大义,应该就是叙笙的师傅陈太医,小声靠近他道:“陈大义跑了,他留下书信,说都是你干的。”说完顿一顿,见葛神医脸上满是愤怒之色,急忙说道:“你以为皇后为什么这么多年之后才找你?就是因为她一直以为当年早产是意外,现在,却有了新的线索。”
“新的线索就是我?”葛神医愈发愤怒,接连喘着粗气,半响缓过神来,才指着牢房门口道:“此事,恕老夫无能为力,还请姑娘转告皇后娘娘,当年,我不过是给陈御医帮手的小学徒,连孩子的面都没见过,怎么可能去毒害他?”
说着说着似乎有些凄凉。颤抖着抖动衣袖,将两截腐朽的木桩子似的断手臂伸出来:“他还敢留书信将罪责都推到我身上,太无耻,太无耻啊。”
神情再度愤怒起来:“当年事情一发,他就先跑了,留下我被牵连,活生生剁去了双手。被赶出宫,我只差两年,差两年就可以挂牌成御医了。”
情绪愈发激动,老泪纵横,一反刚才的蛮横无理:“算了。算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别来问我,让我安安静静的死了,一了百了。”
霜子见他满腹委屈真不像是装的,安抚道:“你又何必如此灰心丧气。若是你能说出真相,皇后娘娘必然会追查到底,总能找到陈大义。一旦为你翻案。你的儿子林文豪,他的仕途,以后就能一帆风顺了。”
听霜子提起林文豪,葛神医神色动了动。像是在斟酌,喃喃道:“是我对不起他,他被我连累……”
“是啊。”霜子趁机说道:“他寒窗苦读数十载,一朝金榜题名,年纪轻轻,年少有为,就因为你的关系。现在连个官职都没有,本来巴上了楚王这棵大树,也没能获得任何裨益。若是你能把前尘往事都解释清楚,皇后必然会出面保他的。”
“你说的是真的?”葛神医迫不及待的用两只断胳膊去触碰霜子的手,吓得她急忙将手缩回来,连连点头:“你不过是用珍珠粉糊弄孕妇,又不是死罪。”霜子说这话,也是带着一丝疑惑。
葛神医死到临头,去仍不招认自己用的是毒药,坚持称不过是些珍珠粉,虽然寒凉,却给的剂量不多,绝不会致胎儿死亡、
他若真的是御医学徒,那他说的药理,是决计没错的。
更疑惑的是,所有孕妇的胎儿都完好无缺,部分生了女儿的妇女吵闹说他骗人而已,唯独薛宾鹤的孩子,生出来全身带毒而亡。
太匪夷所思。
葛神医听见她提这件事情,面上露出一丝感激神色:“你相信我没下毒?”
“那是自然。”霜子掩饰住心虚,信口胡说道:“医者父母心,你即便为了骗银子,也断不会加害无辜胎儿。”
“就是,就是。”葛神医热泪盈眶:“我真是冤枉的,这位姑娘,请你一定要向皇后娘娘禀明奴才的冤情。”
霜子见他口称奴才,知道他心念已经动摇,急忙问道:“这事儿是小事,先搁在一边,我问你,当年皇后娘娘早产,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哪里弄得清楚,都说我是冤枉的了。”葛神医一听霜子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不休,颓然无力道:“当年楚王将皇后娘娘冲撞了,皇后娘娘早产,是我师父,不,呸……是陈大义那个畜生负责医治的,结果胎气动了,必须生产,产婆进去后不久,说孩子卡卡住了,我急忙跟着提药箱进去,师傅喂她喝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孩子就生了,又说皇后娘娘大出血,师傅给她施了针灸,就好了。”
“再后来,师傅又回去负责照看灵妃娘娘的身体,并没有与皇后接触。”葛神医陷入沉思:“一个月以后,师傅突然不见了踪影,小皇子夭折了,药石无灵,皇后说定是那日师傅喂她的药有问题,让人把方子查了个遍,却找不出错来,的的确确是上好的催产药,皇后娘娘拿不住师傅,就迁怒于我,命人将我双手砍了,永世不得把脉开方行医。”
葛神医陷入无尽的愁思:“陈大义有罪,应该将他抓住千刀万剐,我是冤枉的。”
“我是冤枉的”这句话,葛神医在讲述的过程中,说了无数次,霜子心念一动,越发相信他不会真的拿毒药去骗那些无知妇孺,一丝疑虑浮上心头。
葛神医讲完,絮絮叨叨的问道:“皇后娘娘真的会相信我?我别的不求,只求别连累文豪,这孩子命太苦了。”
霜子听他心心念念只挂念孩子,感叹着可怜天下父母心,终究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有皇甫北楚的力争,葛神医只怕是死定了的。
吩咐看守对他的日常起居尽力照拂的好些,霜子一步一步退出监牢,她越来越疑惑了。
皇后娘娘是大出血,后来被陈大义治好了,可清水的娘下身出血不止时,陈大义却束手无策。
否则,后面也不会去救清水。
一团乱麻,让霜子心烦意乱,却明白,自己离真相,是越来越近了。当初如何喝下安胎药,如何眼见产婆将孩子捂在襁褓中窒息而亡,如何血崩回天乏术……
傅余婉,你到底是怎么死的,终有一天,会真相大白。
将葛神医狱中的话细细讲给清水,清水拍掌道:“我就说吧,皇后娘娘流产,与我娘的死,应该没有关系,首先时间上就不对,再者,皇后娘娘大出血,陈御医是治好了的。”
霜子却小声道:“不是这个,你有没有觉得,薛宾鹤的胎儿,另有蹊跷?”
清水疑惑的盯着她。
霜子分析道:“葛神医知道必死无疑,断不会说假话骗我,他说珍珠粉的剂量不会导致胎儿死亡,事实也证明,除了薛宾鹤,其余人都顺利生产了。”
清水说道:“那又如何?你想想,薛宾鹤怀着孩子,遭了多少罪,不说那些磕啊碰的,只说飞燕给她下砒霜那一次,也许毒素就积蓄在腹腔内,只是没毒死,出来见了空气,就毒发身亡了。”
霜子觉得她分析的也有道理,找不到借口辩驳,只得拍拍大腿道:“也罢……”话音未落,听见门口“砰”一声,急忙问道:“谁在那里?”
红豆推开门进来,跪在地上道:“奴婢听闻事关我家小姐,就忍不住偷听了会。”
清水叹口气道:“你也是被迁怒的,关心点是应该。放心,那个葛神医不日就会被处斩了。”
红豆点点头,又向霜子俯身道:“毕侧妃大恩大德,红豆结草衔环相报。”
霜子猜想她主要的感激来源于逃脱了薛之前的魔爪,却故作不知,笑着道:“薛姐姐脾性大变,你跟着她也委实受苦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红豆也笑起来,清水惊异道:“你笑起来还真是好看,偏偏平日里都板着一张脸,以后可得要多笑笑才行。”
红豆打趣道:“谨遵这位小姐吩咐。”
霎时三个人都大笑,从未有过的轻松愉快在离院弥漫开来。
沈问之大婚了。
婚宴设在沈国公府,虽然简简单单并没有大办,但倾城郡主的陪嫁和皇后皇上的赏赐,仍然让没落的府邸蓬荜生辉,一段时间内传为佳话。
沈雪如愈发骄矜,跟从前最得意时,没有什么两样,虽然皇甫北楚并没有做出妥协,仍然是每五日去她那里一趟。
薛宾鹤经历了最低谷最失落的时候,也渐渐容光焕发起来,不像先前的不修边幅,脾气暴戾,连带着跟她的两个新丫鬟脸上笑容也多了起来。
皇甫北楚这几日也颇为高兴,晚上进院子的时候,破天荒跟意儿说了句话,高兴的她几乎蹦了起来。
霜子皱着眉头,从柜子里拿出一件衣服,带着三分嗔娇递给他:“天气越发的凉了,你还穿这么少,长卿也不看顾着点。”往外望时,却见长卿并没有进来,疑惑的道:“他今日怎么没跟着?”
皇甫北楚笑着说道:“朝中有些事情,他去处理了。”含糊其辞的带过,并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停留。
☆、六十一章 毫不避嫌
霜子捏捏她的脸,轻声叹气道:“说真的,两者兼备。若是她不可怜,即便有一身武艺,我也不会费尽心思夺人所爱,将她笼络在身边;只是机会难得,我不想错失。”
转而把注意力集中到霜子身上,看着她手中的衣裳:“你给我做的?”
霜子点头:“妾身手艺驽钝,还望王爷别嫌弃才是。”
“怎么会。”皇甫北楚笑着让霜子给他穿上,又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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