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那日沈问之话里话外的埋怨,想必是皇甫北楚不给他撑腰,他是自己心思活络,要与薛宾元对抗了。
想到薛宾元,霜子心里一阵失落,她辛苦搜集来的证据都交到皇甫瑞谦手上,事到如今,却一点音讯也没有。
霜子让清水去打听了几次,皇甫瑞谦倒是没有隐瞒,直言不讳说,现在时机不好,叫她耐心等待。
结果等来这么一个结果。等沈问之将薛宾元踩在脚底下的时候,薛之前必然有所警惕,到时候再下手,效果必然不如现在,打他一个措手不及的好。
霜子一直坚信,薛之前在朝廷中浸润这些年,对于那些罪证,自然是留有后路的,只有趁他毫无防备时动手,他情急之下才会乱了分寸,就此束手就擒。
不由得一阵胸闷,思绪烦乱,对清水说道:“扶我出去走走。”
二人慢慢悠悠走到池塘边,冬天的风已经有些冷了,霜子迎着风,更是吹得脸上有些疼。想了想,真不是赏花的时节,便扶着清水,准备回去。
转身却差点与寇敏撞一个满怀。
寇敏终究是小孩子心性,虽然天气冷,却裹着一身粹白色披风,上面领口处镶一圈兔毛,愈发衬的人漂亮。
只是这身披风,霜子愈看愈觉得眼熟,样子倒有些像之前傅余婉的那件兔毛披风,却又能肯定不是。因为自从傅余婉死后,皇甫北楚将她所有的衣裳都烧掉了,一些不用的物件,全部都摆在楚苑,寇敏莫说不知道了,知道了也未必拿得出来。
便笑着问道:“这披风好漂亮,苏州的刺绣果然精湛。”
寇敏笑着说道:“霜姨娘也觉得好看?我也觉得,因此一眼就从表姐那里看上了,她还舍不得给呢。”
“楚王妃?”
“是啊。”寇敏兴高采烈的回答道:“这几天太冷,我又不喜欢闷在屋子里烤暖炉,因此问表姐要了几件厚衣裳。怎么样,漂亮吧。”说完原地转了一个圈,炫耀中带着郁闷:“可惜表姐说只能借我穿几天,并不能送给我。”
霜子想起意儿说的那几句话,笑着问道:“所以你这几天经常穿?”
寇敏连连点头:“当然呀,又不是我的。这么漂亮的衣裳,多穿一天是一天吧。”
霜子看着花园来来往往走过的婆子,又问道:“你去见王爷,也穿得这身?”
“那倒没有。”寇敏回答道:“这衣裳是表姐的,穿去让王爷看见了,还以为我夺人所爱呢。我见王爷都穿自己的夹袄,屋子里面烧了炉子,不冷。只有像这样在外面玩的时候,会穿一穿的。”
霜子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在她的印象里面,沈雪如有这样一件漂亮的披风,却愣是从来没穿过,有些可疑。
☆、八十九章 利用旧情
披风的质地、材料都很精贵,不是普通货色,以她的性子,早该穿上炫耀了七八百回了,怎么会秘而不宣,却又让寇敏穿着招摇?
定有蹊跷。
见霜子陷入沉思面有不善,寇敏疑惑问道:“怎么了?”
霜子想了想,将她拉到一边,小声道:“还好王爷没看见,赶紧脱下来,免得惹祸上身。”
见寇敏一脸茫然,便解释道:“之前的傅余婉王妃有一件一模一样的。”
寇敏饶是再无知,也知道与死人撞衣裳是大不吉利的事情,急忙当场就伸手解开,恨恨的往地上一扔,怒道:“我说表姐怎么这么好心,明明舍不得给,又偏拿出来让我挑,这是让我倒霉,犯晦气呢。”
霜子小声提醒道:“你该庆幸的是,王爷还没看见。”
寇敏先是一愣,随后明白过来。故妻的衣裳,哪个男人愿意看见它穿在别的女人身上?更何况,皇甫北楚对傅余婉的深情,是所有人都津津乐道,交口称赞的。
霜子若有所思的捡起披风,对清水说道:“今天晚上,务必让王爷经过楚苑。”清水没有多问,转身去想办法了。
是夜,皇甫北楚从书房出来,一个人影从门口一闪而过,只听哐当一声,掉下一件东西来。
长卿发觉那个身影,正要追过去,皇甫北楚却快步走了几下,捡起来一看,却是上次沈雪如手中拿着的,傅余婉留下的耳环和珠钗。
脑海中闪过一丝狐疑。便挥手制止了长卿,只跟着黑影,大步朝楚苑方向走去。
楚苑旁边,皎洁的月光下,一个女子莹然孑立,身披粹白色披风,长发披肩,在凛冽的冬风中。显得愈发单薄与萧瑟,却又让人无限怜惜。
皇甫北楚放慢脚步,不由得轻轻的靠近,小声问道:“是你吗?婉儿?是不是你?你回来了?”
那身影随着夜风动了两下,非常轻微,若不是皇甫北楚眼神敏锐,几乎不可察觉。像是被风微微吹动似的,突然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婉儿,你叹息什么?”皇甫北楚口中呢喃着问道,靠近背影,一把便紧紧搂在怀中,抱着不放:“婉儿,你别叹息。我知道是我不好,你别怪我。”说着将下巴靠在她肩膀上,在她耳边呢喃着:“婉儿,你可知道我多想你。”
怀中的身影本来带着几分挣扎,听见皇甫北楚的道歉,安静下来。待听见他喃喃的自述,越发一动不敢动。
皇甫北楚觉察到怀中僵硬的身姿,伸手扶住身影的肩膀,将她缓缓的转过身来。
看到皇甫北楚,霜子似乎吓了一跳。却只愣愣的不说话。
皇甫北楚双眼迷蒙,也受了惊吓一般,看清楚斗篷的帽子里是霜子一张清秀的小脸,颓然叹了口气道:“原来是你。”随后不无失望的苦笑着道:“果然是你。”
方才他误以为是傅余婉的时候,心中不是不明白,傅余婉已经死去,不可能再回来。
苦笑变成微怒:“夜里风大,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双眸中。却掩饰不住的黯然失色。
霜子柔弱的仿佛不堪一击,苦笑着道:“奴婢费尽心思,想模仿已故的楚王妃,博取王爷的欢心。到头来,却像梦一场,一无所获。”
说完缓缓将斗篷解开,微笑着像是风月中的一抹雏菊:“王爷想必觉得奴婢是可笑的。”
苍白的脸色带着一丝遗憾,趁着里面青葱的水绿色衣衫,显得格外可怜,又小又怯:“王爷放心,奴婢方才月下静思己过,才发觉的确是可笑之极。”霜子盈盈的拜下去:“奴婢至此,自当再回浣衣房洗衣,绝不敢奢望王爷爱怜。”
随着她低头晗首,乌黑云发上插着的一只朱红色玛瑙步摇,随着她行礼的动作,叮当叮当发出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脆。
皇甫北楚凝神看着她头上的珠钗,待再看到她身上的斗篷,一把将东西打掉,怒喝道:“你哪里来的这些东西。”
大掌虽然没落到头上,但是掌风一扫,霜子还是感觉到一阵凌厉的风划过,像带着刀剑一样冰凉,将霜子费心梳好的发髻扫乱,那只步摇啪一声掉到地上。
霜子解开披风,任由它从肩头缓缓滑落,凄楚的笑着道:“王爷为何如此动怒?奴婢不学故去的楚王妃,王爷失望了吗?”
皇甫北楚不理会她的问题,又伸手将披风夺过来,怒道:“本王问你,这些东西从哪里得来的。”
霜子故作不解,冷眼睥睨一下他手中的兔毛披风,才笑着流出眼泪,摇着头:“奴婢觉得,王爷对奴婢,多少还是有一点儿情意,却不料,事到如今,奴婢到底是连一件衣裳儿都比不过。”
说完定定的站在原处,双眸带着雾气,直勾勾的看着皇甫北楚,认真一字一句道:“披风的事情,你问寇敏吧。”
说完盈盈又行一个礼:“夜里风大,王爷保重。”
踉跄着步伐,一步一步朝夜色中走去。
夜朦胧,月朦胧。尽管没有了披风作为遮挡,皇甫北楚看着那个远去的身影,却依然那么像傅余婉,像的比任何时候都逼真,都更像一个人。
迷茫的大雾中,一个单薄瘦削的身子,一步一步,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稍微一点儿的停顿都没有,似乎,也从未将他这个王爷,堂堂傲天皇朝的四皇子,未来的太子,楚王府的主子,放在眼里。
从来都没有。
一阵挫败感袭上心头,冷清和孤寂,在这个冰冷的夜晚,让皇甫北楚突然觉得,这个女人,有她自己的特点,并不一味是模仿傅余婉。
而更有一种感觉,他似乎,永远是孤寂的,寂寥的生活在人声鼎沸的楚王府,却从不曾有人靠近他的心。
除了,许多年前的那一日,冰天雪地里,她因为摔倒,小脸冷的皱成一团,看着他伸出的手掌,毫不迟疑的拉住,冲他莹然一笑。
两手一牵,便牵住了他的心。
随手将披风拢在怀中,顿觉一阵温暖。她用过的东西,果真是带着体温的。
吩咐侍卫开门,皇甫北楚抱着一团洁白,闪身进了楚苑,一步一步,一脚一脚,似乎是向着傅余婉走近了,却又是,越走越远了。
他想看看她,突然很想看看她。
霜子走在夜幕之中,没有一个人随行在侧,静静的,只有自己,孤单而寂寥。
今日的结果,既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
意料之中是,皇甫北楚果然为她再次装扮傅余婉动了情,却也因为身上的披风动了怒。
待查到沈雪如身上,明日,大抵是可以扭转一下局势的。
意料之外的是,她低估了皇甫北楚的深情。对傅余婉,亦或者是,对自己。
嘴上说着王爷对霜子,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意。可她分明从皇甫北楚眼中,看到了心疼,看到了一闪而过的不忍。
他不忍什么?
除了自己,无他。
只是这份深情,到底是对傅余婉,还是对霜子,她始终搞不懂。
思绪混乱,没有出口。
清水从暗处迎上来,小声说道:“成了?”
霜子疲累的挥挥手,大抵是成了的吧。只要他还顾忌傅余婉,他就不会真的忍心,冷落自己,不管自己今后,还学不学傅余婉。
这一点儿念想,皇甫北楚若是想要,只能从自己身上取得。
可心里,却总不是滋味儿。利用他对傅余婉的感情,来找他复仇,总觉得内心深处,有些于心不忍。
清水见她冥想着,不像失败了,喜不自胜笑着道:“这下好了,意儿可以吃上肉了,咱们也不至于每日被欺负,连苏嬷嬷都敢不将咱们放在眼里。”
霜子笑着问她:“苏嬷嬷何曾将咱们放在眼里过?”
清水悻悻的不再出声,思考了一会,小声说道:“不管怎么说,只要王爷重新宠你,那你要查的傅余婉身死真相,我要查当年母亲的命案,都要容易的多。王爷承认你,那与沈雪如、老夫人这些有纠葛的人,就能长来往,就总有机会发现蛛丝马迹。若是长期被困在柔院,连她们面也见不上,出也出不去,那才惨。”
这几句话说的霜子一愣,是啊,杀父之仇,家族被抄的仇都还没有报,甚至原因都没有弄清楚,她怎么有时间在此伤春悲秋,留恋情感?
舍本逐末。可笑,太可笑。
清水说的一点儿也没错,长时间被关在柔院,连出去采买一点儿东西都惹人起疑,毕竟离了皇甫北楚的照拂,她们按照道理,是没有一点儿银子的。
唯有再度拥有权势,一切才能方便进行。
思及此,霜子快步朝柔院走去,对着清水小声道:“回去之后,将好些的衣裳,银两和炭火,全部都扔了。”
清水大惊,见霜子笃定,急忙跟上去,两个人朝柔院回去了。
翌日一大早,离院便吵吵闹闹。意儿回来叽叽喳喳道:“那边王爷在呢,说是寇敏小姐偷了谁的披风。”
☆、第九十章 扭转局势(上)
霜子微微笑着,慢慢的将褪色的衣裳往身上一套,端坐在房间里,也不洗漱,就那么侧着耳朵,听着隔壁的动静。
意儿疑惑的说道:“先洗把脸吧,你想知道什么,我凑过去看看不就是了。”
霜子微笑着道:“去吧,你去看你的,我听我的。”
意儿得了吩咐,又朝离院挪过去。
寇敏手足无措,梨花带雨站在院子里,一大清早被皇甫北楚传唤起来,还没大明白怎么回事呢,昨儿个穿的披风就被扔在眼前。
皇甫北楚就那么冷清孤傲的站在那里,身上的衣服没换,还是昨儿个那件,一身露水,连带着头发上的发冠上,都沾着晶莹剔透的水滴。
面上双眼有些红,眼睛下方黑青黑青的,胡子微微都露出了头,一排青色的胡渣,像是一夜没睡。
“哪里得来的。”言简意赅的一句话,带着七分严厉,三分冷峻,吓得寇敏噤若寒蝉。
“是……是……”寇敏哆嗦着,小声说出来:“是表姐借给我的。”
“撒谎!”皇甫北楚下意识的怒声反驳道:“本王和她同床共枕那么久,她岂会无缘无故的有这种东西?”
而更让皇甫北楚相信的是,沈雪如从前对傅余婉做的那些小动作,他并不是完全不知情,多少也知道一二,并且纵容着,因此沈雪如对傅余婉应该不是友善的,何苦私藏她的衣服,留着做噩梦吗?
寇敏见皇甫北楚不相信她。急的哭了出来:“的确是表姐给的,霜姨娘可以作证。”说完颤抖着伸出胳膊朝柔院一指:“表姐夫可以去问啊。”
皇甫北楚下巴一抬,长卿已经听命的捡起披风,尾随着他后面,朝柔院走过去。
意儿本在离院门口看,一看矛头指向霜子,急忙大步朝屋里跑,瞥见霜子仍然是蓬头垢面的坐在那里。急道:“霜姨娘,快些梳洗打扮一下吧,王爷来了。”
霜子抬起清泠的眸子看她一眼,冷静的笑着道:“他来便来,关我作什么事?你且静静呆着吧,叫清水也好生呆着。”
正说话间,外间已经有婆子在传:“楚王到……”只是话说了半句。就硬生生停下了,想必是皇甫北楚不让她喊。
霜子自然就当听不见,仍旧歪在那里,云鬓散乱,衣襟半开,像是在想着心事。
皇甫北楚刚一踏进房门,立刻就伸出手臂拦住了长卿。转身背对着霜子,冲一旁坐着的意儿说道:“还不给你主子收拾收拾。”
“不劳烦她,奴婢自己收拾便是。”霜子浅浅笑着,像是自称奴婢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一面将衣裳好好扣拢,又慢慢梳洗起来。
皇甫北楚面色微怒,看着院子外面的一干人等,又看看噤若寒蝉的寇敏,突然之间笑了起来,大踏步转过身。朝霜子走去,顺手将门“砰”的一声关掉。
霜子本吓了一跳,以为他要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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