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
筱雨却忽然收了笑，看向楚彧道：“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朝仇暴杀射箭的，是……康康？”
楚彧一愣。
当时情况太过紧急，他一门心思都在筱雨的身上，哪儿还顾及得了康康？不过，他离开寝殿的时候，好像的确看到康康是拿着一把弓的。
“康康什么时候学会弯弓射箭了？”筱雨眉心皱着，问楚彧道。
楚彧回答道：“他平日里都有练习骑射，只是你不知道。”
“练习骑射？！”筱雨瞪大了双眼：“你开什么玩笑，康康才五岁！五岁的孩子，恐怕连马都骑不住……”
“让康康骑的都是小马驹，也并不会让他策马奔驰。”楚彧安抚筱雨道：“骑射骑射，不是边骑边射，你别多心。”
筱雨这才微微缓解了些紧张的心情，继续问道：“那射箭呢？”
“他想要学，自然只能由着他。”楚彧道：“康康拿弓也只有半年的时间吧，那孩子好像学什么都有天赋，极为聪明，悟性很高，射箭很有准头。”
楚彧道：“我想，这也是他敢弯弓搭箭，朝仇暴杀射箭的原因。”
“……这胆子也太大了，他怎么对自己那么有信心？”筱雨轻抚着胸口说道：“要是他失了准头，那箭矢岂不是得朝我射过来了？”
楚彧也觉得心有余悸，心里也在怨怪康康太过鲁莽。
但既然康康没有失了准头，那自然不能往他“可能失准头”的方向去说。
楚彧便笑道：“咱们儿子有能耐，你该为他高兴才是。他小小年纪就这般沉着冷静有准头，等他再大些，岂不是会成为一个神射手？”
筱雨轻哼一声，面上虽然还有些许不赞同，但眼角眉梢的得意却是无从掩盖的。
康康一直都是她的骄傲，筱雨从来不曾掩饰着一点。
“让人抬我回去吧。”筱雨轻声说道：“这儿寻常也没有什么人住，怪冷清的。”
楚彧点点头，问她道：“你身体吃得消吗？要不要再休息会儿再回去？”
“不用了。”筱雨摇头，道：“现在就回去。还有，让人去问问，康康是怎么处理仇暴杀的。”
“好。”
楚彧应了一声，郭嬷嬷便叫了几个仆妇去抬轿子。楚彧抱着筱雨将她安置在了轿子里面，和她一同返回了圣殿后寝殿。
走前派出去的人在他们还没到圣殿的时候就回来禀报，道：“圣皇将贼人押解了下去，将他囚于牢中。”
“那康康人呢？”楚彧问道。
来人答道：“圣皇已经离开了，走之前命人将寝殿收拾好。另外，圣皇还留下话，说若是圣母安然无恙，让圣父还是赶回前方盛典，莫要让众臣心生猜疑。”
楚彧抿了抿唇，低声嘀咕了一句：“什么时候轮到这臭小子安排我了。”
筱雨轻笑一声，拉了拉他。
楚彧让人将筱雨安置回了床榻，低头在筱雨额前亲了口气，道：“待会儿安胎药端来了，你记得喝，心安一些。”
筱雨点点头，拉过他的手道：“我知道，现在仇暴杀也已经抓住了，我也心定了，你不用担心。快去前面盛典吧，再不去，别人要你失踪了。”
楚彧莞尔，点点头，又嘱咐了殿中伺候的人几句，方才赶回了盛典。
慧儿和骐儿骥儿也被仆妇带回来了。
慧儿可怜兮兮地流着眼泪，巴住筱雨的腿不住问筱雨痛不痛。
筱雨摸摸她的头说：“不痛，慧儿不要哭哭了，要给骐儿骥儿做榜样呀。”
慧儿抹了抹眼睛，说：“那个坏人，欺负妈妈。”
“嗯，坏人好坏。”筱雨学着她皱皱小鼻子，笑道：“坏人现在已经被抓走了，慧儿不用怕了。”
慧儿连连点头，止住哭声。
骐儿骥儿便也跟着止了哭，都望向了筱雨。
三个被泪水洗过眼睛的孩子齐齐望着她，那干净清澈的眼睛让筱雨心都要化了。
一人给了一个轻吻，郭嬷嬷也端上来了安胎药。
“夫人小心些，有些烫。”
郭嬷嬷轻声叮嘱道。
筱雨接过吹了吹，等晾凉了会儿，方才一饮而尽。
安胎药可没什么好味道，筱雨被苦得倒牙，郭嬷嬷适时递上蜜饯，让筱雨含在嘴里。
瞧着慧儿可爱，郭嬷嬷也往慧儿嘴里塞了一颗。
慧儿笑眯眯地含过，问筱雨道：“妈妈，是谁抓了坏人呀？”
筱雨想了想，对她笑道：“是哥哥哦。”
“是哥哥？”
慧儿有些不信：“哥哥才那么小，怎么会抓到坏人。”
“可的确是哥哥抓住的哦。”筱雨笑眯眯道：“这一次，哥哥是妈妈的英雄。”
“真的吗？”
慧儿半信半疑。
“妈妈为什么要骗慧儿呢？”筱雨偏了偏头，道：“等哥哥回来了，慧儿你问哥哥就知道了。”
慧儿有些气恼地嘟起嘴。
她有些嫉妒。
坏人欺负妈妈的时候，她被吓得又哭又叫，最后被抱了出去。可哥哥却能救妈妈。
想到这儿，慧儿看向筱雨便有些小心翼翼。
“妈妈，哥哥救了你，慧儿没有救你，你会不会不喜欢慧儿？”
筱雨讶异地挑眉，顿时失笑道：“慧儿胡思乱想些什么呢，妈妈怎么会不喜欢慧儿呢。”
“可是……我没有哥哥那么厉害……”慧儿的声音里便染上了一层低落。
筱雨敲敲慧儿的头，宠溺地道：“慧儿还小嘛，要是慧儿像哥哥那么大，慧儿也一定能够像哥哥一样保护妈妈的。”
慧儿顿时跟着筱雨牵引的思路走，立刻觉得自己只是比哥哥差了一点儿岁数，她要是大两岁，也能保护妈妈的。
慧儿顿时挺起了小胸脯，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筱雨看着她这模样当真是笑弯了腰。
这晚直到盛典结束，楚彧和康康才回了寝殿。
慧儿立刻迫不及待地上前去向他们求证，问道：“叔叔，哥哥，是哥哥救了妈妈吗？”
楚彧应了一声，他的目光集中在筱雨身上，显然并不太关注慧儿这个养女的问题。
慧儿与楚彧也并不太亲近，她就奔着康康去，伸手抓住了康康的手，认真问道：“是你救了妈妈吗？”
康康淡淡地点点头，说：“是我。”
“你怎么救的？”慧儿瞪大眼。
康康想了想回道：“我朝贼人射箭。”
慧儿顿时伸手捂住了嘴：“然后呢？他被射中了？”
“没有。”
“没有？”慧儿皱起眉：“那你怎么救妈妈的？”
“他没有被射中，可是也有被伤到。爹爹趁着那个空当把妈妈救下来的。”
慧儿顿时转身看向已经在床榻边坐下的楚彧，一脸崇拜地道：“那就是叔叔救了妈妈呀……”
慧儿一愣，立刻转身看向康康，哼哼道：“是叔叔救了妈妈，不是哥哥你。”
康康才不会去计较这个功劳让谁摘，筱雨平安无事就好。
他自己脱掉了外面的衣裳，走向筱雨。
“妈妈，你没事了吧？”
康康看向筱雨，关切地问道。
筱雨笑着摇头，道：“没事了，康康放心，妹妹在妈妈肚子里也很乖。”
康康便伸手摸了下筱雨的肚子，道：“我的妹妹是狠坚强的。”
筱雨笑了笑。
现在见到康康，筱雨还是有一种难以理解的感觉。
康康射出的那支箭……对她而言，还真不是能不去想就能不去想的。
康康他，难道真的就没想过，要是他射偏了，她有性命之虞吗？
筱雨憋不住，康康是她的儿子，她不想因为这件事，母子二人生了隔阂。
筱雨便直截了当地道：“康康，妈妈问你件事。”
康康颔首：“妈妈问吧。”
“你……”筱雨抿抿唇问道：“你射箭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万一要是射偏了，伤到了我，要怎么办。你想过吗？”
☆、905。第905章 自我
筱雨问得并不严厉，她还是期待从儿子的口中得到一个能让她欣慰的答案的。要是她问得严厉了，岂不变成了质问？
康康却答得很认真。
“妈妈，这个问题，我在回来之前，爹爹就已经问过了。”
筱雨点了点头：“那是爹爹问的，你同妈妈是不是也要解释一遍呢？”
康康便也点头，道：“我很自信，我不会伤到妈妈的。”
“宝贝，太过自信便是自负。事情只要没有发生，便存在变数。哪怕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不也仍旧有百分之一的不确定吗？”
筱雨轻舒了口气，康康抿唇道：“可是，我很自信我不会伤到妈妈的。我的箭术是师傅们有目共睹的，我准头很高，已经百发百中了。”
康康轻声道：“我敢这般向妈妈那边射箭，便是由足够的自信，不会伤到妈妈。哪怕有一丁点的迟疑，我也不敢朝着妈妈射箭啊。”
康康看向筱雨，目光中有些受伤：“妈妈，你这样说，是不信任我。”
筱雨张了张口。
康康从来没有这样对她说过话，显然是对她这样的怀疑而感到难过了。
筱雨顿时有些心慌。
她立刻伸手轻轻捧起康康的脸，专注地望着他，轻声道：“妈妈不是不信任你，妈妈是担心你还太小，对很多事情的把握并不准确。妈妈不想你走弯路。”
“可是，我对我的箭术有信心。”康康再次强调道。
“如果妈妈知道你在练习射箭，而且已经练习得有模有样，百发百中，妈妈也不会对你产生怀疑。”筱雨轻声道：“所以，妈妈跟你道歉。”
康康抿抿唇，道：“我接受。”
筱雨莞尔，微微笑道：“这样就不生气了吧？”
“嗯。”
康康酷酷地撇过头，道：“以后妈妈也不要不相信我，我总不可能对爹爹和妈妈不利的。你看，我今天不就成功救下了妈妈吗？”
“是，我们康康是英雄。”
筱雨笑着看向楚彧：“对吧？”
楚彧挑眉，颔首道：“没错。所以，大英雄，我们是不是要陪着妈妈吃饭了啊？”
康康嫌弃地皱皱鼻子：“爹爹，不要用哄弟弟的口气跟我说话。”
康康自己坐了下来，郭嬷嬷让膳房上了饭菜。
盛典上楚彧已经和众大臣们吃得有四五分饱了，这会儿便也坐了下来陪着筱雨吃晚饭。
一家人边吃边聊了起来。
“对了，你打算怎么处置仇暴杀？”筱雨看向楚彧：“真的要把他押送回大晋去吗？”
楚彧顿了顿，说道：“不押送回大晋，到底是说不过去。他是大晋人，曾家军造反的事情有他煽动，他算是还未归案。我们扣押住他，也没有给他定罪的权力。再者，将他送回大晋去，也算是为大晋做了一件好事，对两国之间的友好往来，岂不也是一件好事？”
“话是这样说……”筱雨抿抿唇道：“我总觉得，还要把他押送回大晋去，这一路上，变数很多。”
“只要确保他在西岭没有出事就行了。”楚彧道：“只要跨过情洛江，那就是大晋的地盘，我们完全可以将人交给大晋驻兵。仇暴杀到了大晋驻兵的手里要是出了什么事，那与我们自然不相干，对不对？”
筱雨无奈地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既然这样，那就赶紧安排将他送回大晋去吧。有这么个人与我隔得不远，我总觉得毛毛的。”
说到这儿，筱雨顿了顿，看向楚彧道：“宝晶公主送回去了？”
“仇暴杀抓住了，自然也就不需要她了。”楚彧道：“哪里还需要人送。”
筱雨拿着筷箸轻轻点了点碗底，道：“他们说的那番话，我听在耳里总有些不明所以。其实我还挺想弄个明白的。”
楚彧便问道：“想要找宝晶公主来问问？”
筱雨皱了皱眉，想了想还是道：“算了，我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楚彧一笑，道：“那就别管她，只需要记得，她现在对你没有威胁就好了。”
筱雨点了点头。
一家人吃完了饭，筱雨犯困便去睡了。康康去了他的小书房找书看。
楚彧悄悄跟了过去，坐在桌案后面轻轻敲了敲青玉案。
清脆的声音引得康康朝他望了过去。
“爹爹。”康康走向他道：“你怎么不睡？”
“你都还没睡，我着什么急。”
楚彧一笑，指向自己对面道：“坐。”
康康依言坐了下来，一派从容淡定。
楚彧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半晌后笑道：“康康，你比帝王，更有帝王的防范。爹爹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忧怀。”
“为什么要忧怀？”康康不解地问道：“我不是还没出生就已注定是西岭之主吗？”
楚彧没说话。
他忧怀的自然不是康康的身份，他忧怀的是康康本身这个人。
这个儿子，似乎已经渐渐脱离了他的掌控。
不，也不能这么说。他从来没有试图去掌控儿子的发展，可儿子现在进步得太快，他总觉得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从前他一直以自己的儿子不是寻常人这样的借口来说服自己。
但不得不说，经过这次面对仇暴杀，不单是筱雨心中有些惶恐，连他都忍不住惶恐起来。
康康太自信了，他自信他的强大，这样的自信说得更抽象一些，那就是他自大自负，自以为是。
楚彧不知道康康将来会不会变得更自我。
他当然不想看到儿子变成那样。
“你的确自还没出生时起就已经是注定的西岭之主。”楚彧颔首，又问康康道：“那，西岭之主和爹爹妈妈的儿子，两者当中，你觉得你的位置，排在更前面的是什么？”
康康毫不犹豫：“爹爹妈妈的儿子。”
“为什么？”楚彧紧跟着问。
康康皱眉道：“没有爹爹妈妈哪儿来的我？当然是爹爹妈妈了。”
康康疑惑道：“爹爹，你怎么了？”
楚彧笑着摇了摇头。
还好，康康不假思索得就作出了选择，可见他和筱雨在康康的心目中的确有超同寻常的地位。
“康康，你今日单独见了仇暴杀。”楚彧便也不与儿子拐弯抹角，径直问道：“你和他，都说了些什么？”
☆、906。第906章 心智
康康微微一怔。
他看向楚彧，轻声说道：“爹爹处理好妈妈的时候回到盛典后见到我，没有问我这个问题，我还以为爹爹不打算问我了。”
楚彧莞尔道：“本来是不打算问的，但我想了想，觉得还是问一问比较好。”
楚彧望着康康，道：“你虽然比起寻常孩子，要成熟很多。但你总归也是爹爹的儿子。爹爹不想对你一无所知。”
康康抿着唇轻轻点了点头，顿了片刻后道：“我见仇暴杀，也没有问其他的。我就是对我出生前的爹爹妈妈感到有些好奇，所以到了他面前询问了他几句。嗯……顺便还让他说了他和宝晶公主之间的联系。”
楚彧正襟危坐了起来，问道：“他都说了些什么？”
“他最开始说不怕死，我问他什么，他都不愿意说。后来我不耐烦了，让人给他上了刑，他熬不过，也就断断续续说了。”
康康说得满不在乎，楚彧听着却皱紧了眉头。
康康让人给仇暴杀上刑？
他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