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一个加速冲上来,颜生正要躲,却突然从一旁蹿出一个黑衣人挡了那刀,之后便缠打起来,二人武功都相当高,从战况来看,黑衣人尚要略高一筹。
“呵…… ……连纸醉坊也请来了。”万俟玦姬坐在车内,一双黑眸沉静如水。万俟汀玥虽是没有慌乱,微皱的眉间也是透出些莫辨的神色。
颜生暗自打了个冷战,回头看向他们,心里憋着一句话极想问出来:你们谁是草了那买主全家了吗?
纸醉坊——四国内最大的杀手组织,在那里请人,除了要准备白银万两以外,还要送上至亲之人,这也是前几年才定下的规矩。
得到相应的回报是,纸醉坊绝对会完成他所接下的任务。
见那两人缠上,其它杀手也没上前帮忙,继续追上来。见那两人缠上,其它杀手也没帮忙,继续追上来,极有默契地将无人驾驶疯狂前进的马车包围起来,颜生抬头,顶上也有二人。
果然训练有素,经验丰富。
眼看着后面一拨人抽了刀就要上轿,半中央又插出两名黑衣人,寒光一闪,又缠斗起来,身形快如鬼魅,分不清谁是谁。
颜生放下帘子,转身看向万俟玦姬,急道:“你快点想办法,这样下去会跌下山崖。”
万俟玦姬瞥了她一眼,扔了把匕首给她。颜生接过匕首,看他:“你不去,让我去?”
“我累。”万俟玦姬不看她。
轻跺左脚,颜生还是掀开有三层厚的帘子钻出车厢,抓着车壁向前一跃,由于马车速度太急,就是上坡路,她歪歪倒倒地踩在了车辕上,满是防备姿态,然而那群墨绿衣服的杀手只看她一眼,便没再理她。
寂衣坊的人不杀多余之人。原来是这样,颜生在心里暗骂万俟玦姬,左手捏着匕首,右手扶着车壁,又险险向前一跃,伏在了马背上,倒不是她的轻功不精,是她怕骑马呀!
这马儿感觉到背上坐了一个人,突然间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扬起前蹄长鸣一声,更加凶猛地向前冲去。
这一会儿,可把颜生吓得不轻,低低伏在马背上,单手抱住马脖子动弹不得。
“你有没有怎么样?”柔荀掀开窗帘急急问道。
“我…… ……我不会骑马…… ……”外面传来颜生欲哭无泪的声音。
“用匕首割它下颈,用力,一刀就行,要快。”马车内万俟汀玥沉声道,除了隐隐带些焦急之外,又多了几分不可抗力的威严。
咬紧了牙关,颜生费力地将左手环上马的脖子,手中的匕首隐隐发着颤,头也伏得更低。
只要一刀下去,暂时就没事了。
商央软软秋风在如此速度下也变得有些凛冽,隐隐夹杂着马蹄飞扬时掀起的石沙,割得脸生生作疼。
面颊上突然传来一阵潮热,颜生有些诧异地侧仰过头,就看见马漆黑如夜的眼眸中,有什么东西在迅速凝成,晶莹剔透地映着瞳孔间逐渐涣散的光彩,而后细细碎裂,低垂而下,在两颊皮毛中蜿蜒的深线。
它…… ……哭了?
伸出舌尖添了舔脸侧剔透温热的液体,稍稍带点甜味,但依旧是苦涩,涩得人嘴唇发干。
左手握紧了匕首,右手缓缓收回,拉住了缰绳,颜生坐直了身子,马儿还在狂奔,马上的人却全没了刚才的害怕,风将她的发直直向后吹去,殷红的发带与墨黑的发丝纠缠着,凌乱着,露出光洁的额头,她神色冷静,一双黑眸如同沉入了海底般无澜。
“怎么了?”柔荀大声问,在风中显得有些沉闷不清。
颜生半回过头,弯起了眼眸笑眯眯道:“我下不去手。”
一车厢的人沉默了,杀手依旧是面无表情,也不知心里是否在嘲笑这个少女的无知,没有人想到她蹦出这样的答案。然而,事实就是这样。
“二小姐!”一声吼叫,从前方路边跳出一白衣蒙面人,他沉喝一声,一掌劈向路中横亘的大石,那块石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恰好让马跨过,又恰好让车整个掀翻。那块石头,就这样被白衣人一掌震碎四散开来,只一阵猛烈的颠簸就过去了。
车顶上的一名杀手愣了愣,从袖中掏出一张卷曲的纸,撑开看了一眼,又瞟向一眼同是满脸讶异与深思的颜生,向另一人点点头,对着马车前的一名杀手一挥手。
心里突然落下一个什么东西,像是将水波溅开,隐隐露出里面的情形,却又看得不大清,但现在却是没有时间给颜生看清了。
一名跑在马车前的杀手迅速折回,提剑而劈,颜生反应过来,向后一仰,这一刀便剁在了马后颈上,生生切进一半,马儿一声撕心裂肺的长鸣,箭一般冲出去,挣断了车辕,将马车落在后面,鲜血从颈脖上溅出来,如泉涌一般洒在颜生的衣袍上,以一种泼墨般迅猛的速度蔓延着,颜生像左侧一跃,这才没让鲜血溅到她的脸上,马儿跑了没几步猛地一个踉跄,轰然倒在地上。
为什么纸醉会突然针对她。
没有时间给她多想,又是寒光一闪而过,颜生略有后移,另一把刀已经挡住杀手的寒刃,正是那白衣蒙面人,那人边和两名墨绿衣服的杀手对打边说大声道:“二小姐,你快跑!”
颜生站在他身后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又笑道:“说了是叫大小姐。”
蒙面人差点栽倒,只好又道:“大小姐,快离开。”
两名墨绿衣的杀手略有迟疑,对看一眼,就要绕过蒙面人,蒙面人双手撑开,将二人推后一步,再次缠打起来。
那边马车脱离了马后,前进了几米,陡然停住,继而猛地向后退去,草边又飞来两个黑衣人将车内二人抱出来,却是依就不见万俟玦姬的身影。
莫不是睡着了吧?
接近山顶,少女雪白缀金花的衫摆沾上大片猩红,山风有些大,晕散了触目红白,如花流绽,脂玉容颜上,漆黑的眼眸眼角处微弯,左眼下一点朱红血般妖娆温热,神情若有所思。
还是沾到血了啊。
她想,她大概明白什么。
伸手抚了额上的发,指尖触碰到飘扬的发带,柔软似水。
然后,她的眸又弯了几分,看着前方打得天昏地暗,察觉到后方一只手已经挥向她的脖间。
但她没有做出任何举动。
她听见柔荀和蒙面人的叫声。一个是叫“玦姬”,一个是叫“二小姐”。
她默默地控诉,说了是叫大小姐了,怎么就记不住呢。
而后,她又想,我是不是应该顺从他们的计划呢?
午后的阳光增添了几分暖意和懒意,山风也停息了,只余空气里淡淡流溢的清风。
山头上,一白衣少年负手而立,黑发金冠,浅金色流苏轻缓地被风撩起,化成一个优美的弧度又再度落下,一袂衣角顺着风的方向,细微地浮动,他的眼睫微垂,浓密地挡住了眼底的眸色。
“你不该这样做。”
他开口,声音稍显涩然,又如饮了淡淡花露,有几分醉人的迷离。
身后走进一名黑衣少年,甚至还称不上少年,他只有八岁而已,但那眉眼却似老人般成熟稳练,带着几分淡然与冰冷,细挑的眉,深黑的眸,巴掌大的小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及腰的黑发用墨青色发带松松系住,太过柔软而仿佛那发带只要稍稍牵动,便会散落。
他走到与白衣少年并排的位置上,神情淡淡:“我只是为了确定一件事。”顿了顿,他的唇边挑开一抹凉薄的笑意,“我不做他们也会,我只是想早点知道而已。”
“她有仇必报。”白衣少年侧身看他,微抬了眼帘,却又是看向他身后,轻轻笑开。
满地青草,却无痕迹,除了那一处枯黄的草根,哪里像是经过了一番争斗的地方。
“我素来不怕。”黑衣少年也笑,那笑中却多了几分不以为然,几分嗤意,只不知是对别人的,亦或是対自己的。
“或许…… ……”白衣少年收敛了笑意,转身离去。
或许…… ……
手不经意抚上腰间,黑眸中闪过一丝疑惑,而后,依旧寒冷如冰。
二二章
缓缓睁开双眼,没有预想中的乳金色流溢满瞳,亦没有再次闭眼时红彤彤的眼皮,只有黑暗,无底的黑暗中淡淡的灰黄,微弱地跃动着。
舔了舔干裂的唇,钝拙的痛感与那略甜的铁锈味,斑斑鲜活。
空气里闷湿的霉味凝固着滞留不动,胶糖般粘稠,吸吐一口,它便软化些,缓慢地流进七窍,在无声间又胶凝住,大脑充斥着这种腐败的气息,连抬眼皮的动作也变得沉重迟缓,那霉味如同生在了嗓子眼里,撕痛瘙痒,如星点细火燎燃,势不可挡。
在混沌中清醒着,在清醒中沉沦着。
睁眼,又闭眼,其实也没太大区别,只是开合间浸入了一丝凉意。
将手移到腿边轻轻一撑,颜生还是让自己坐起来了,角落里昏黄的烛灯下,少年静静靠坐在壁边,布帽已经被拿下,勾墨般的青丝散落一地,光火柔和地落在上面,折射出细小的光亮,而后又被这无尽的黑所吞没。
那张脸微垂,一半笼在阴影间,另一半亦是模糊在光晕下,纤长的眼睫投下的阴影被拖拉得老长,浅浅淡淡地触及那优美型线的颈项。
颜生放轻脚步走过去,蹲下身看着他,就这样了看了半晌,她的眼中划过一道似是失望似是无所谓的情绪。
“啊,真没戴面具啊。”
轻声的自言自语,她又退后几步,坐在了身后的木椅上,被磨平了一只脚的木椅发出一阵细微的呻吟,再没了声儿。
这房间很小,也很黑,散发着常年不见阳光的阴霉味道,但作为牢房的话,总体来看还算整洁干净,又四处环望一周,出了一扇七七八八不知上了多少道锁的铁门和挨着屋顶的墙壁上开的一扇巴掌大的窗,其它的都是密封了。
这算不算囚禁?软禁?
颜生笑笑,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桌上唯一的瓷盏,里面盛了满杯的水,细细的波纹荡漾开来,却未洒出。
真好,还有水。
眼睫微颤了颤,终是打开,幽黑的眼眸映着稀薄的微光,半阴半明的诡辨和与生俱来的清冷。
“你醒了。”颜生似是刚刚回过神来,飘忽的眼神看向他,依旧是坐着的,却又笑眯眯地半弯下腰,双手搁在膝上,俯视着坐靠在暗壁上的万俟玦姬。
“你的眼睛,和你的头发,都很美,”笑意浓浓,却是幽幽叹了口气,“脸不够好看,可惜了。”
万俟玦姬只看着她,毫无情绪,甚至连冰冷也谈不上,他沉寂着,维持着睡时的姿势,指尖也未曾动过分毫。
“你不回答我的话也好。”颜生依旧笑咪咪地看着他,一双漆黑的眼眸清亮中透着三分未知的狡黠,又显得深谙起来,“我一个人说就好。”
她的手稍稍用力,坐起了身子,雪白的手被烛火染成了锈暗的莹黄,却又是晶莹几分,指尖再次覆上洁白的瓷盏,似是莫名地喜 欢'炫。书。网'这瓷器。原先沾满血迹的衣裙已经被逐渐腐蚀,深深浅浅的痕迹,大大小小的残斑,枯焦的印记,像是有些东西,也在逐渐剥落,腐败。
“这样吧,从我知道的开始说起,你不必回答我什么,落了的你也不必给我补上,你的话,我一句也不信,”说到这里,她还是那般笑盈盈的模样,“你们的话,我一句都不信。”
“首先是那个老鸨,她太蠢了,因为水错实在太美了,她却因为一颗珠子卖掉了摇钱树,而这么蠢的人不可能来经营浣城最大的妓院,还有一点我一直很好奇,我告诉她她要让别人知道有那颗珠子的存在,她不光很听话地闭了嘴,甚至都不暗中派人来抢回珠子或是夺回水错,莫非她真的舍得白白赔了一个镇院之宝?我可以理解为她知道了我的身份不敢来抢,但我可不可以猜,是因为这些举动其实都是故意的?”
瓷杯与瓷托发出一个很清脆的碰撞声,火光也跟着陡然一跳,颜生的脸顿时暗了一瞬,又恢复原样,只是那指尖一只贴在杯壁上,非但没有捂暖,反而愈发沁凉冰冷。
“其二,一个身中七七四十九中毒外加一蛊的人会完全不了解毒药甚至不知道最常见的‘滞体’?我不信她从得知自己身中剧毒一直到现在,从没有想过去解或是了解毒情,只要有过,我不信她会对毒一窍不通。”
“其三,她武功太高,长得太美,她经历过什么我不知道,但我不觉得这样一个人会轻易信我的话甚至是红了眼眶,她不是闺中小姐…… ……”
“你说…… ……我该不该怀疑水错?”
“水错…… ……谁错…… ……我不知道她明白了没有。”
烛火上翻腾出细小的金花,微弱的爆破声在此时却足以震颤人心。
唇边的笑意渐渐敛住,颜生微侧仰过头盯着明灭的烛火,她突然有一种恐惧感,接下来的话,她是真的不想说,但是。她又回头看着万俟玦姬,还是那张平凡到不行的脸,还是那双平静到死寂的眸,那瞳缘处被昏黄的花火染映透通透而又不真实。
“其四,我一直好奇万俟汀玥是身份究竟是什么,我猜过很多种,都觉得不对。”
她笑了笑:“是天子,对吧。”
“大商唯一的亲王万俟玦姬,大商左相令贤臣,望月楼楼主赫连瑜,望月楼顶层满房的沉香木,还有——纸醉坊。”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的姓氏是怎么一回事,但我说的没错吧。”
雪白的指尖染上点点莹黄,半透明如琥珀,姿态优美地勾住了杯耳,满满的茶水泛开一波细细的涟漪,原本无色的液体中淡漠的晕散了昏黄,颜生端起了茶杯,放置唇边轻抿一口,淡水色的唇被润湿得晶莹剔透。
“其五,迷仙…… ……其实你早就察觉到了,你已经解了,你料定我会来。”
“你的武功那么高,又怎么会被抓住?虽然说寂衣坊却是难缠,以你的话,拼一拼,应该可以逃出去。”
“但是你根本就没有反抗。”
“其六,最重要的一点,那颗珠子,我不相信它只能解毒而已,”颜生盯着万俟玦姬,似乎是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一点什么东西来,可是一就什么都看不到,就像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东西,“是很重要吧,西毒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