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告诉我你才知道她姓绯。”
“…… ……是。”
颜婴不屑:“难怪连个男人都抓不住,蠢猪一个。”
“你说什么?”
“难道不是?”
“…… ……”
四五章
神武门钟声敲响,百官朝拜,俞梓信步而入金銮殿,上了龙座。
“众卿家有本上奏,无本退朝。”俞梓淡淡道。
“臣有言奏。”一身官袍的颜徊上前一步,在殿中行礼。
“哦?颜卿有何事?”
“臣不愿臣妹前去雁北和亲。”说罢,颜徊站直身子,一双凤眼浓郁,因宫中有礼“不得轻易直视天子”,是以,他微垂了浓长的眼睫,半挑了红唇,却无一丝臣卑之态。
此话一出,金銮殿上一片哗然,群臣接为颜徊如此大胆的言辞心生差异,要知道,平日里,朝中最显少出风头的便是颜右相,他总是安安静静地站在右侧之首,面露淡笑地看他们斗,那清闲的模样恨不得搬了茶几坐下慢慢品茶。
哪知,不鸣则矣,一鸣吓人。
左侧令贤臣看着颜徊,眸光微动,却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司命官托长了腔调喊了一声“肃静”,大殿内这才安静下来。
“璟王如何来看?”俞梓忽然看向万俟玦姬道。
万俟玦姬一身素红衣衫静然,面戴了兰花面具,墨法被陌紫玉冠而束,余下发丝翩然,柔软甚水,他的头微微向俞梓那处转了转,慢慢道:“臣以为,不妥。”
俞梓并没有生气,只平淡地问道:“为何颜卿和璟王都觉不妥?雁北天子钟情重义,年少有为,有天人之姿,且朕看寻卿公主与其年龄相配,又可接连两国之谊,有何不妥之处?”
“不妥,十分不妥,”颜徊接口道,又不待他人发问,他笑着继续,“皇上既说祁桓帝‘钟情’,据臣所知,祁桓帝继位一年来,除印贵妃,未曾在后宫再纳一妃,那么,皇上将臣妹送去,只不知那祁桓帝是否会受。”
众人又是神色各异,这颜右相到底是在替他妹妹退婚,还是在替她妹妹抹黑?
这话好听点是说祈桓帝“钟情”,说直白点就是寻卿公主“不入眼”了。
“这么说,颜卿是不相信自己的妹妹了?”俞梓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
“自家妹子,臣自然知道,那皇宫,怕是困她不住,若惹了乱子,不为适得其反?”颜徊依旧笑,神色不变。
说好听了是“适得其反”,说难听点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群臣只觉得右相今日似吃了一碗炸药,句句含沙射影,寓意尖锐无礼,笑里藏刀,且左相也一反常态的不言不语,神游态虚,更重要的是,素来“不问世事”的璟王今天竟然当场拂了皇上的意,而皇上也过于平静温和。一干臣子臣不禁都垂了身子暗自猜测,不敢插一句,生怕触了雷点,脑袋脖子分了家。
金銮殿上一阵诡异的寂静,以俞梓,颜徊为最为明显的两端看似平静,却是拔弩张弓之势。
“璟王以为如何?”俞梓又转向万俟玦玦姬。
万俟玦姬静默了片刻,淡然道:“大商今朝一直未曾封公主,却在右相失踪之时封了唯一还在的颜三小姐为大商内唯一的公主,且不说册封之事来得仓促,没有经过大臣元老们的商讨,只一瞬封了公主,就急于嫁与别国,倒像是我大商是为了和亲而封寻卿公主,为了和亲而去和亲,惹人微词,心生猜忌,进而无法表达我国交好之意,望皇上三思。”
俞梓看了他老久,琉冕下神色莫辨,听了他的话,没有做声,似是在思考什么,大殿内又是一片寂静。
末了,他笑了一笑,淡淡道:“朕既下旨,如何收回?众卿不必多说,退朝。”
“退朝——”不待人反应,御前内侍已经尖着嗓子宣告了这场“不见硝烟”的战争。
“臣等恭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整齐地退下,到最后只剩下令贤臣,万俟玦姬和颜徊还留在殿内,站在原来地位置上,没有离去的意图。
似是因为殿内过于安静,令贤臣这下才回过神来,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金銮殿内,面无表情地退下了。
见他离去,颜徊站在大殿中央,缓缓抬眸,浓色的凤眼微挑,瞥了一眼一旁静立的万俟玦姬,他一身素红妖娆清然,兰花面具精致妖异,却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颜徊笑笑,转身离去,在与万俟玦姬擦肩而过的一刹那,他微挑了一挑眉,用只有万俟玦姬听到的语调留下了一句话。
“你看,不是什么都在你掌握之中的。”
正午的日光浓郁得封锁了室内的光线,将人生生闷出烦躁来,颜生嘴里咀嚼着贡果,忍不住站起身向外走。
“你去哪里?”颜婴坐在凳上,瞥了她一眼。
颜生抿着嘴没有作声。
颜婴也不在意,撇了撇嘴角冷冷道:“她见不得你了,你去了,她情绪激动反而要害了身子…… ……再说,你十年不见也没瞧着有多思念,怎么…… ……”
“闭嘴,她是我母亲,我见她有什么错?我想她有什么错?”颜生站在门边,长袖下,她的双手僵硬着曲起,握不起,放不下。
“要走的是你,要回来的是你,她这样是为你,她不想见的也是你,颜徊要回来是为你,颜府被烧了躲出去是因为你,要不是你,我们都不用躲,做事缚手束脚不是因为顾虑你?皇帝封的公主是你,要出去和亲的是你,拒绝去和亲的也是你…… ……颜生,你是不是想说,你什么都没错,你是不是想说,都是他们逼你的?”颜婴从凳上站起来,逼近颜生。
颜生如遭雷劈,僵硬在原地,唇色苍白,她看着颜婴,满脸的不可置信,她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她想说她真的是被逼的,但她什么都说不出口,颜婴一步一步有到了她的面前,她一步步后退,后脚跟绊在门槛上,就这样向后摔下去,没有人救她,手掌擦过石砾,颜生可以感觉到冰凉与火辣并存的痛感,他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冰凉。
颜生不喜 欢'炫。书。网'这样的姿态,她讨厌别人用这般高贵睥睨的姿态看着自己,这样会显得自己是如此的卑微,她捏紧了十指压在地面上:“本来就就是这样,我当初离开,只是为了去治病,这都是他们算计好了的,不关我事的,我也是受害者,我有什么错?老天爷让我生了这么一副身子,我又有什么错?他们想要利用我,我什么也没做,反抗不得,顺从不得,我又有什么错?我守护自己的亲情又有什么错?”
颜徊嗤笑一声,没有再向前,只抱臂而立,眼神冷讽:“那我告诉你,如果你当年不出府,颜松死了,我们就再也不用回到浣城,颜徊也不会在五年后回来为了找你,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如果你不是那么固执地坚持着你心里所谓的亲情,颜徊他就不用这么藏着掖着不告诉你母亲变成这样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令家和皇室,他怕你去报仇,我问你,你当真是把他们当作亲人来看吗?我再问你,我告诉了你这些,你是不是又要盘算着怎么去报复令家和皇室?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这样就报答了他们的养育之恩?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伟大?”
颜生摇着头,想要否认掉什么,却突然发现自己说不出一个字。
“颜生,我告诉你,你只是觉得愧疚,你做这些都只是因为你不告而别一别十年的愧疚,你摸着自己的心问一问,你心里的感觉是不是欠了别人十年的钱,然后十年后帮债主人夺回被令一个人抢走的钱,那你欠他们的钱还了吗?在你的身上,我从来没有看过什么叫‘亲情’。”
“颜生,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伤了她的身,你伤的,是她的心,你要杀了自己吗?”
颜婴一脸讽刺的冷笑:“天下间每个人都自私,但不是每个人都把自己的自私推脱到一个‘他逼我’,身在福中不知福,当一切都失去的时候只会后悔愧疚,然后去做一些你根本做不到的所谓‘报仇’,继续害周围的人,如果是这样,你大可不必了,这里没有人需要你为她报仇。”
“颜生,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全天最可怜的人?你是不是为自己的用处觉得倒霉?你是不是觉得全天下的人都在逼你?你是不是认为自己没有错,错的都是他们?”
“那我告诉你,你真的很可怜…… ……不,是可悲。”
阳光重新回归了眼眸,那个少年已经离开,颜生坐在地上,双手支地,无力地闭上眼。
——“令家,皇室。”
——“身在福中不知福,当一切都失去的时候只会后悔愧疚,然后去做一些你根本做不到的所谓‘报仇’,继续害周围的人。”
一个激零,颜生睁开眼。莫非娘如今这般,还有他们的参与…… ……
颜生摇了摇头,脑袋里又被刚才颜婴所说的话充斥着,在脑海中叫嚣着,她头痛欲裂。
——真的…… ……都错了吗?
——自己真的…… ……太自私了吗?
四六章
颜府还在修建中,所以颜徊颜婴他们都是留宿在公主府上的。
颜徊回府看见坐在房外地上的颜生,微皱了眉,走过几步问道:“你坐在地上做什么?”
颜生方才回过神来,姿势没有动,只是半转过脑袋仰起头看他,张了张嘴,没有出声,最后用手撑着站起来,抖了抖衣摆,又看了一眼颜徊,才半垂下脑袋道:“没有。”
其实刚才她想问,我是不是很自私。
只是话到嘴边,变成了“没有”。
颜徊眸光微动了一动,也没有问下去,只眯起眼道:“你和亲的事儿,皇帝那里是拒不成了,看来,还是得靠自己…… ……”
颜生压根儿没有听他在讲什么,脑袋里一团糟,只打断他问道:“你们怎么过的?”
颜徊止住话题,一双深棕色的凤眸看着颜生,没有回答。
颜生怕他会意错了,赶忙小声补了一句:“我是说,那五年的…… ……”
“想知道?”颜徊严肃地问道。
“恩。”颜生如临大敌地点了点头。
“进屋去,好茶好吃招待我,我给你慢慢讲来。”颜徊挑眉,笑了。
“我很严肃的好不好。”颜生冷了一张脸,不过还是进了屋子。
“我也很严肃。”颜徊笑着跟她进去了。
“颜婴他已经跟你说了些什么罢?”颜徊抬手接过侍女奉上的茶,五指修长白腻,甚过女子,惹得那侍女双颊微红,赶忙低下头。
“恩,”颜生瞥了一眼那侍女,挥了挥手,侍女会意,同其他侍人一起轻步退出了门。
门才刚一关上,颜生就撩起了裙摆跑到床边弯下身去,挽起长袖将手伸进床下掏了半晌,掏出两只赭色泥封的陶罐,两手来回抛着望着颜徊一挑眉,下巴扬起看向天花板。
颜徊笑了笑,一手抓了茶壶,一手支了窗阑,纵身一跃,那雪白的身影就至了屋脊上,他优雅地盘起双腿坐下,看向屋下的颜生。
颜生用左手的酒坛支了身子,也跟着上了屋脊。
午后的日光柔软甜腻,让人昏昏欲睡。揭开红色的泥封,酒香顿时四溢开来,颜色凑着鼻子闻了一闻,一副陶醉的模样。
“要不要?”颜生掰着酒坛沿子递到颜徊跟前。
“不用,我不大喜 欢'炫。书。网'喝酒。”颜徊笑着扬了扬手中的茶壶。
“唔…… ……你说罢。”颜生也没有多失望,似早就预料到一般,拿回酒坛往嘴里罐了一口。
“就从你走以后开始说…… ……你走的那一年是…… ……”
“汴淇三百九十七年。”
“对,”颜徊睨了一眼颜生缓缓道,“就是那一年,你走后的一周里,爹依旧没有找到你,娘的精神恍惚,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就晕过去了,大夫检查出她怀孕了,也就是颜婴。”
“怀孕后,她的脾气越来越大,动不动就砸碎家里的东西,旭清帝在这个时候染了病,不知真假,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又因为娘的情绪而心力憔悴,因而出了差错,让旭清帝有机可趁,歹住了爹的把柄,暗中毁了爹培养多年的势力,逼他就范,爹不肯,给我们安排好了退路后自刎于晋沿崖上,娘知道了以后再次昏迷,这一次睡了三天有余。爹的旧部势力也非 常(炫…书…网)强大,他培养势力这件事旭清帝是暗中查办的,旭清帝也不敢让边疆的旧部知道,没有透出风声,只对外宣称,颜右相遇刺身亡,旭清帝还将江家拖下了水,嫁祸给江家,他还觉得不够,昭了我与娘进宫,我以娘有孕在身为由,只身入宫,令派了爹生前的暗卫提前护娘上路。”
“我被昭入宫,旭清帝果然是想斩草除根,并派了人去颜府中杀娘,我心想趁他没有将爹欲谋之思声张出去,便想要在御书房中想要杀死他…… ……”
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了顿,颜生看着他,催促道:“之后?”
颜徊的目光变了变,才慢慢道:“这个死皇帝,我才刚冲过去要捏住他的命门,他就被我这么一冲…… ……给吓死了。”
颜生愣了愣,“噗嗤”一口酒喷了出来:“你开玩笑的吧?”
“嘁,后来我才知道他就是一胆小的心脏病患者。”颜徊不屑地撇了撇嘴,轻嗤道。
颜生又笑了:“我说你怎么跟颜小鬼变得一副模样了?这素来只有哥哥传染弟弟的,哪有弟弟传染哥哥的?”
颜徊挑眉,也意识到自己语气的变化。
“想你也知道了,娘会疯,还有一个原因…… ……”
“令家?”颜生眯起眼接口道。
“颜婴他果然都跟你讲了。”颜徊苦笑,“你可知‘锁魂珠’?”
“在山上西毒跟我提过,这珠子世间只有雌雄两颗,使用人可配以特殊的草料使锁魂珠发挥作用,据说此珠可以控制人的意识,让别人说出心中的秘密,并且绝对不会撒谎,不过,西毒说这珠子每用一次都会有反噬作用,不仅对施用者有损伤,对被用者更会造成严重的精神损伤,严重的甚至会当场猝死…… ……你是说…… ……”
“不错,我怀疑令家有此珠,并且,安插在原颜府中的细作应该在暗中给娘施过一回,估计是半途出了什么差错,娘在那段时间的时候就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