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朽先回去,门,老朽开着,若是夫人什么时候想通了,老朽一定会救夫人。”
说完,老者叹息着上了台阶入了屋内。
出了树林,这里的风要大得多,还有几分秋地凉意。
令钟辰双腿无力地趴在地上,然后吃力地翻了一个身,并排与令贤臣躺着,她一瞬不瞬地盯着皎洁的月亮,喃喃自语。
“哥哥,你听见了吗?刚刚大夫说你是钟辰的夫君。”
“哥哥,天黑了,所以你睡着了,是不是明天,你就会醒了。”
“哥哥,钟辰不要嫂嫂。”
“哥哥,钟辰想和你在一起。”
“哥哥,钟辰喜 欢'炫。书。网'你。”
“哥哥,钟辰爱你。”
“很爱,很爱,很爱…… ……”
少女无意识地伸出一只手捂住了脸,嘴却不受控制地张开,似乎要贪婪地吸收着空气。
泪水渐渐从指缝间渗出来,染湿了手指,染湿了面庞,被月色镀上一层银辉。
这个夜晚,空荡寂静的小镇上,少女睡在地上捂着脸无声地哭泣。
真的是一点声音都没有,甚至是抽泣声,只是一味地流泪,流泪。
记忆力忽然涌现出大片大片的山花,似乎是被雾气给氤氲了,如那些曾经的记忆,从鲜明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只余有一种破釜沉舟的生死相随。
很多年以后,颜生都时常想起那个场景,她记不起当时自己为什么还是忍不住现身去救了令贤臣。
——真的是一点也记不起了。
七二章
商央令左相令贤臣失踪了。后来,他们在林中搜出了一名女子的尸体,剜心而死,经证实,乃令贤臣之妻乔七。
这种事情其实常在四国庆中发生,虽然这位令左相当真是位举足轻重的人物,却依旧没有影响到四国庆的“完美谢幕”。
颜生走的时候,去天牢看了一眼印听悦。
当她向即墨宿寻要了十万两银票即墨宿寻也十分宽宏地放走了她剩下的几个陪嫁丫鬟后提出这个请求的时候,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又不似在看她,眼底有不明的情绪大片大片地涌现,然后,他蓦而转身去看龙座,他说,去吧。
隐约的,颜生又突然觉得这个男人也许还是爱着印听悦的,但是又为什么…… ……
天牢中很黑,狭长的窄道两边有烛灯燎然,散发出昏黄的光圈。
那个女子静静的独自坐在牢中,一身白色的囚衣,却有着与印折欢一样与生俱来的高贵感。
听见脚步声,女子缓缓抬起头来,淡淡道:“你来了。”
颜生看了她一阵子,不知道要说什么。
“其实死了也好,死了…… ……”女子突然开口,颜生似是听到她笑了,“死了就可以回去了。”
“回去?”颜生抓到关键词。
“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中去。”女子淡淡道。
“你…… ……你不会是…… ……穿来的罢?”颜生抓住了天牢的阑干。
女子似是呆滞了几秒,突然从地上跳起来啊抓住而来阑干:“你也是?”
“对,对,我就是中国来的,我是研究生…… ……”
“我也是,不过我是一名化妆师…… ……”
颜生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样的情景下见到一个与她一样的穿越女,那激动得心情不言而喻,不过下一秒,她又安静下来了。
“也好,也好…… ……死前起码看见故乡的人了…… ……”印听悦道。
颜生也觉得有些惋惜,从袖中逃出一块玉佩搁着阑干递到印听悦的手上:“这个…… ……这个是你哥哥的,恩…… ……上次其实是被我拿走了,他不知道,我看他这么重视这玉佩,应该是你的罢,现在还给你。”
“居然…… ……居然在你这里?”印听悦看着玉佩有些呆滞,又似有些欣喜若狂。
“怎么了?”
印听悦将玉佩塞到颜生手里:“谢谢你,谢谢你现在把它拿出来,颜生,你现在拿着这玉佩去找即墨宿寻,你让他放了我哥哥,他会答应的。”
“你是说…… ……这玉佩可免罪?”
“是的,这曾经是即墨宿寻给我的。”
“为什么不给自己用?”
“我?让他免罪然后把我打入冷宫孤独终老?别开玩笑了。”印听悦冷笑,退回去坐下,再次隐入了黑暗。
颜生知道劝他不行,捏了捏手心的玉佩,转身待要离开,却又忍不住道:“或许…… ……他是真的爱你的。”
那边,印听悦沉默了一阵,似是冷笑:“他爱我,却更爱江山。”
颜生低垂着眸子,转身离去。
后来颜生将玉佩给了即墨宿寻。即墨宿寻捏着玉佩看了好 久:炫:书:网:好 久:炫:书:网:,才淡淡下旨放了印折欢。
颜生想,或许这两个人都失望透了。
但是,但是自己呢。
入冬的时候,印家剩下的人就要被满门抄斩了。
颜生走的时候,是秋末。
颜生穿过来这里一辈子,没有看过雪,就连来雁北,也刚刚好卡到了这短暂的无雪的日子。
她站在醴宫的外,回头看着巍峨的宫殿和渺茫的苍穹,一切都是那么遥远,遥远到让人疲惫。
她想,自己要找一个地方好好的睡上一觉,她又觉得心里很空,很空,如同掉了什么什么重要的东西。
她想,在她今后的梦里,会不会有一个少年,乌发红衣,淡漠高贵。
颜生这样想着,转身缓缓离去。
“颜生。”
有人在身后叫她,颜生停下脚步,心跳似是缓了一缓,快要跳出胸膛,她不敢回头。
那人从身后搂住了她的腰,他说:“那天你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哪句?”颜生是一时真的想不出来了。
“你说的,‘我喜 欢'炫。书。网'你,你和我一起走罢’。”
“算数。”颜生厚脸皮了。
“蛊没有解,如果有一天我长睡不起,要不要紧?”他淡淡道。
“不要紧。大不了我再去找一个。”
说完这话,颜生突然感觉到脖子上有一抹凉意,她汗毛倒立,就听得万俟玦姬道:“那他,就是这个下场。”
绯凉凉
我讨厌绯柔荀,我的亲姐姐。我一直觉得她就是一个没用的女人,她爱的男人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她却一直这么爱着他,从来没有变过。
我讨厌绯柔荀,因为她从来就不知道争取,她分明是从小就认识万俟玦姬,却要看着他渐渐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我讨厌绯柔荀,更因为她可以为了自己爱的人做一切,她甚至抛弃了家族,这不值得。
我从未想到过有一天,我也会这样讨厌自己。
我记得第一次见到颜婴时候的情景,那个时候,我已经无家可归,却突然有一个疯女人从路边跑过来抓住了我的手。
她叫我,生儿。
她说,生儿,娘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伤害,跟娘走。
还未等我做出反应的时候,颜婴就来了,还有颜徊,他们拉着这个疯女人,一路好言相劝,那神情,还真是我从未在他们脸上见过的讨好与谄媚。
哦,原来这个疯女人是他们的娘亲,怪不得。
不过,几年前,颜家老妇人不是已经死了吗?又怎么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我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准备转身离开,却不想颜婴又突然折回来,分明是八岁大的小孩,却冷淡得不行。他走过来就直接抓住了我的手臂,淡淡道,绯凉凉是罢,反正你也没地方去了,同我回家照顾她。
真是可笑,他以为他是什么人?他说去我就去?况且,连“娘亲”二字都叫不出口用“她”来代替,真是…… ……别扭的小孩。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他直接抓着我往回走。
我愣住,没有反抗。
颜婴,颜婴,颜家是罢,也罢,既然你要引狼入室,我便从你开始下手。
一开始,颜婴对我很防范,我害怕看到他的目光,好像他看着我的时候,就能悉知我的一切,相对于颜徊,他倒是整天懒懒散散,不咸不淡,我惯于躲到他身后。
可惜后来我发现,真正可怕的,是颜徊。
我记得那天颜生被封为公主回来以后,我得知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娘亲还活着,我特地故意装出露馅的模样,反正他们也没有特别向我说明不能告诉颜生。果然,颜生的反应很大。
但是事后,颜徊找了我,我看见日光从他的发顶斜斜穿过,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他说,绯凉凉,你只要照顾好娘亲,其他的,我们各取所需,你也不要太贪心。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都凉了,原来,颜徊他什么都知道。颜家,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再后来,颜徊和眼老夫人都死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着实高兴了一把。
喜悦冲昏了我的头脑,我甚至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变得如此恶毒,就如同永远藏在面具的魔鬼,透过面具上的缝隙看着世界,看着别人的痛苦,我会如此幸福。
出发时候,令钟辰找到我,她给了一窝一包药,她说,这是毒药。
她甚至没有告诉我药效和用法,只是这样说了而已。
我把药用在我觉得最正确的地方——颜婴。
放药的时候,我是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的,但是我又想,这算什么,绯凉凉,这又算什么。
这样一来,很好,整整几个月,他都没有发现我下的药,不知为何,他也常避着颜生,颜生也没有办法从他的症状上得知他已经中毒了。
我记得颜生把雪域交到颜婴手中时候的情景。
他们两个人都没有什么表情,仿佛这个濒临死亡的人不是他自己,不是她弟弟。
他们颜家都是冷血的人。
真是…… ……我怎么会喜 欢'炫。书。网'上这么个冷血又比自己小了四岁的人呢。
很早以前,我不知道药效,只是那个时候,我希望他们都死。
所以,颜婴是什么时候开始失去味觉的,我也不知道。
直到那一天,颜生抓着颜婴的手第一次在我的面前哭出来的时候,我终于感觉到一种叫做恐惧的情绪蔓延在我的心底——
我在害怕,不是害怕颜生的报复,我怕颜婴恨我,我怕颜婴会就这样死去,真的很怕。为了掩饰我的害怕,我甚至不顾一切地叫出来了。
叫道最后,嘴已经不受自己的控制,我清楚地听见自己说“很喜 欢'炫。书。网'很喜 欢'炫。书。网'你”,我知道所有的人肯定都呆了,因为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
那个时候,我的脑袋突然出现一首诗,那时姐姐常常念的: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因为不曾入时,我看着姐姐,就觉得她是个无可救药的人,然而,当有一天我也念出这首诗的时候,我却早已无可救药。
两年,再过两年我,我就十五了,正是寻常家女儿及笄的日子。那个时候,颜婴也才十一岁了罢。
我突然间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恶毒。
也许我明明知道颜家与绯家被抄没有必然的关系,但是我就是看不惯他们一副旁观者清的样子,况且,除了进入颜家,我真的是没有一点机会再接近他们——那些我的仇人。
为了发泄自己的仇恨,我将颜婴当做了自己最大的仇人,我给他下毒,一天一点点,我以为他不知道,原来,他却是早已知道,我看见他淡淡地看着我笑,这是他第一次对我笑,但我觉得很刺眼,很刺眼,刺眼得我想把心挖出来扔到太阳底下曝晒,将上面的黑色都晒出去。
我突然间觉得自己像个傻子,像个无理取闹而又被大人不断包容的孩子。这种感觉很不好。
我们离开醴宫的时候,接近秋末。
颜婴才九岁,矮了我小半个脑袋,我稍微踮起脚就能看到他乌黑的发顶,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他永远不会出我的目光,我很喜 欢'炫。书。网'。
我又转头看了看醴宫,那沉重得让人透不过气的砖瓦,乌压压的从我的心上抽离,天地辽远,我望不见尽头。
我又低头忍不住念了一句话,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颜婴愣了愣,步子顿住,我回过头,就看见他看着我,嘴边含着淡淡的笑意,一袭黑色织锦虽无饰饰,却自有一番华丽。
他说,凉凉,两年后,你把这句诗刻在我的坟头上罢。
我怔怔地看着他,忽然间,疼痛撕心裂肺。
我说,好。
令贤臣
这个镇子是临山的,镇上的人不多,但是每个人过的都很满足。
我有一个娘子,她叫阿诺,她生的很漂亮,有一双浓丽的桃花眸子,眉心有一点朱砂。她说,我叫阿言。
阿诺的右手不能用了,大夫说她的右手受了严重的刀伤,指骨已经碎裂,再也不能复原了,于是,她摸了摸我的脸,笑道,阿言,阿言,我的阿言,右手不能用了,它随着你的记忆和我们的痛苦一起丢了,阿言,我要学着用左手了。
她说,阿言,你要快点醒过来,阿诺想你了,想和你说说话。
我并不是没有醒过的,在颜生救活我的第二天,我醒了,但是我却短暂性的失忆了,之后又睡过去了。
我睡了整整一年,做了很多梦,梦里有大片大片的阴霾,拨开厚重的阴霾,我看见那个少女如花的笑颜,额心一点朱砂红似血珠,她每次都会对我说一句话: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没有做梦的时候在别人看来我依旧是睡着的,但是我什么都听得到,我可以听见阿言对我说的那些话。
我醒来的时候,我看见阿诺的眼里挂着泪珠,很美,真的很美。
她说,阿言,阿言,你终于醒了。
然后阿诺手忙脚乱地去厨房拿东西,我坐起来打量了一下,这间房子很小,小得出乎我的意料,不过还算整洁。
阿诺用左手还不大习惯,时不时碰翻什么东西,过了好大一会儿,她才从厨房里端出来泼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办完的米粥,十分讨好地端到我面前来,两眼水亮地看着我。
我皱眉,难道她一直都是这样吃东西的?
阿诺见我皱眉,似是知道我在想什么,有些娇憨地低头扭了扭衣带,小声道:“我左手用得不大利索,常常是拿米到隔壁王婶让她帮我做的。”
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