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的日子,生活的紧迫及现实,让我没有很多时间沉浸在悲伤中,苦于生计或许可以暂时逃避伤痛,只是偶尔忆起还有阵阵的想念罢了。我不断努力的工作为了两个新降临的小生命,现在的生活还算安定吧。手头拮据时可以向善叔的酒吧预先支出些工资当作奶粉钱,两个胖小子也有邻居阿姨帮忙照顾。他们两个确实漂亮可爱讨人欢喜的很,不过他们一家就要移民海外了。哎,我总不能老是靠着儿子漂亮的脸蛋骗些阿姨婆婆帮忙照料,小孩子没人看管到是个难题。他们在长大,身边需要人。我一边思索,途径一家收购旧唱片的二手店。
歌声扬起,痴痴缠缠,那么熟悉那么温馨。这歌曾是爸爸最喜欢的一张唱集了,让我想起了小时候,一家三口无忧无虑的生活。后来唱片找不到了,就再也没听过。我控制不住心中悲楚,像着魔般走进店内。
“您想找点什么?”老板远远的招呼。
“这首歌的唱片,在哪?”我依旧沉醉在歌声中。
“你是说现在放的,在你左手第三排。”他没有走过来。
我抬手轻轻划过唱片的支架,抚过第三排,就是这张。果真是这张,上面还有我幼时的涂鸦。我有些激动的拿起唱片,“哇——”一声啼哭,惊掉了我手中唱集。我竟然把孩子丢在店外了,转身间,一张小小的磁碟掉出唱集,轻轻摔落地上。
银灰色的白金磁碟,上面清楚的刻印着一个匡字。我拿着磁片的手在颤抖,这就是天意弄人吧。多少人因它丢了性命,多少夜为它掀起波澜。多少遗憾无法弥补,多少往事不能再来……
“老板,这张唱片我要了。”我拿起唱集,放下钱转身离开。
“喂,小姑娘,唱片你还没拿呢——”店家取下唱机播放的唱片,我已经走了。
我的宝宝很乖,不会轻易啼哭,原来此刻街尾处有人斗殴,恐怕惊着了孩子,还是快点离开是非,若是伤到我们母子就不好了。可不免我叹见,那男子被些人堵在角落毒打,似乎已经无力还手。拳脚像暴落的雨点,他仍旧未曾吭出一声。这么多沧桑经历来,我至今还改不掉多管闲事的坏毛病。虽然已经在克制自己了,但他真的很可怜。我躲在一幢楼门后杨声谎道“警察来了——”
那群青年闪的也快,惊闻瞬间鸟兽状不知去向了。我见状推着小车走了过去,将车子停在不愿,凑近伸手扶道“你还好吧?”
男人垂首,头压的很低,黑发斑斑染着血迹,挡住了眉眼。一种无言的抗拒,似乎并不愿意接受我的帮助。他动也未动,僵硬着原来的姿势,身体微微颤抖,额际缓缓淌下鲜血,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
“——!”这不可能!尽管长发遮脸,尽管他低低的垂着脸,尽管那躲闪的目光片刻未曾抬起过,我还是认出了他。我的心好像一刻停止了,我几乎快唤不出声。
“景生……景生是你吗……”我探手,去掀他额的发,却被他扬臂挡打开了。
他扶着墙壁困难的支撑起身,一直不曾望来一眼。青灰色的石墙上,烙下了他带着血迹的手印。一个个都写满无奈,一个个落在冰冷的壁上,那么惊心那么刺目。他跛着脚,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景生……”我失声,不停的叫唤,想唤住他蹒跚的步履“景生……”
他渐渐停下脚步。
“别叫了,你叫住我又有什么用……”他的声音有丝沙哑,无奈道“出来混早料到会有今天,从来就没有退路……”他仰望着天边朝霞,轻轻呼出一口气“我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从今以后,我们相逢不相识……”
“景生……”我颤声,哽咽道“你不想看看孩子吗?是他的孩子……”
那些簇拥的人群,辉煌轻狂的过往,那意气风发的当年。都一去不复返了,只留下孤单的身影淡漠的人情,冷冷人间茫茫沧途。不要逼我的伤痛,不要逼我流下泪……
他紧紧握着拳头,僵身站在那里,良久良久未曾开口,最后仅是抬手抹了把唇边血迹。他痛恨,默默回眸,仅是遥望了一眼那诺诺咿呀的婴儿“等我包份厚礼再来看你们——”
景生……
风轻轻的吹,带着海洋清凉的气息。夕阳的余晖斑斑撒落,照出一片金橙。他倔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日落夕下,步走步远,渐渐的隐没在晚霞刺眼的光灿中。
他坚强的离开,却踩出一步步的心痛,走的轻松,恨只能埋藏心底。
往事幕幕映上眼前,他玩笑,他凶巴巴,他不以为然,他恶劣的捉弄,他懒洋洋赖在床上叫不起……他将指环紧紧的扣进我手中,他一拳拳挥打在沉厚的玻璃上……
他,走了。我们还会再见吗,我想叫住他,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启齿只有微微的颤抖。匆匆的交汇擦不出永恒的火花,过去的岁月亦无法从头再来。那曾有过的辉煌,快乐,像流入大海的溪。不见了,只是漂去另一个地方,寻找他新的天地,新的幸福去了。
分离或许是悲哀的,但当你没有办法时,只能被迫接受。尽管无奈,尽管心痛都必须忍耐。我不能,也无法留住他,只有默默看着那孤寂的背影无声的消失在长路尽头。
不知道海天的另一边,是不是有个美丽的世界。如果有,文龙,我希望你将我们都带走……
娇阳初退,天色方才清爽下来。可在公屋的顶楼,铁皮搭制的小房内仍旧炙热的要命。破旧的风扇叮叮咣咣的转动着,扇出有限的风量根本起不到丝毫作用。凌乱的衣物随手堆砌,快食面的包装丢了满地。一个男人的生活,没有办法,一个单身男人只是为了活命。
景生一脸疲怠,推开半掩的房门。他抹了把额际血渍,瘫身倒向坐床边。脚旁摆放着隔夜的餐盒和一瓶净水,这就是他现在的生活了。他不怕,亦无所谓。这只是被打回原型了罢了,他本就一无所有。
他默默仰身躺在床上,抬手遮挡住眼前刺目的灯光,明晃晃的日光灯不断轻轻晃动着。他从小就是个孤儿,一个人被遗弃,让社工失望的坏孩子。他打架,也会被人打,欺负人,也会被人欺负。在狱中与匡文龙相识,要加入社团需要推荐人,经过匡文龙的提点,出狱后他找到了纪雪蔓,从此正是加入新义岸。多少风风雨雨经历来,他会害怕,也胆怯懦弱过。可是文龙从来没有怪过他,纵使在刀风血海中他慌乱的躲在角落,自私的只想保命。
景生一口口食不知味的咽着冷饭,曾经精湛的双眸一片昏暗。他痛恨的蹙紧眉峰,机械性的咀嚼好像只为填饱肚子,只为留住性命。
「只要还活着,就还有希望——」
「兄弟是做一辈子的——」
「好兄弟,有今生没来世——」
他眼底渐渐模糊了,忍住泪水似乎很难。但他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这个可以做一辈子的兄弟,他遗憾的是没能陪他一同上路。他没有亲人,只有这个少年时便跟随的大哥。他眸光好像润了泪,一声哽咽满满的恨堵在胸口,食物被他一口啐了出来,那残食上混着血,是他永远的无能为力。他不甘心,兄弟从此天人各一方。他不相信,远东会把大家送上死路。他克制不住一腔愤恨,在酒楼外堵截倪亚。
景生无力的笑了笑,如今像条丧家犬一样,任人一顿毒打撵了出来。他恼怒的一把狠狠将手中便当砸到门上,饭菜打翻洒了满地。
“——”
景生木然,怔怔的看着滚落在男人脚边的餐盒,呆愣的缓缓起身。这一刻竟然忘了所有言语,曾有的那些一起闯过的日子,此际如风波泉涌般一幕幕呈现,一次次重复着。
他不自知的走向男人,这段路太漫长,太多辛酸,太坎坷,太多无奈。他的步伐越走越急,僵硬着身体跪立在男人脚边。看着被人推进的男子,安静的坐在轮椅上,心里是痛,是恨。他抬手轻轻触摸,压抑在胸膛翻滚。
“——!”他无法言语了,像是流浪已久的犬儿终于找到主人般,乖顺的伏在男子身前。
“委屈你了,咳——”他掩唇轻咳,满是心疼,爱怜的抚上景生额发,虚弱的声音难掩的无力“一起回去吧……”
第六十五章
淋了一身的雨,彷徨的不知该往哪里去,即便事过境迁,那爱仍旧历历在目。付出了那么多,从来没有想过失去的感受,无论我如何做,深深刻入骨血的爱还是会随着缓流的血液一次次淌过心田。
“嗯……”我轻轻失声,不经意果刀划破指尖,鲜血渐渐步入甘香的苹果,一点点的渗透融化了。这点点滴滴都是他用生命换来的,都是他付诸了血的代价。
我不禁抬眼,看了看妈妈沉睡的面容。温和的日光透过医院明净的玻璃窗照射进来,暖洋洋的日光洒上洁白的床位,照在她安详的脸上。
我似乎习惯了这种生活,不记得从何时开始,每次探望总会给她削一个苹果。虽然她一直在睡,睡了很久很久,但那习惯已经成为自然,不自主的等待,如同我等着他的到来一样。
医生说她很抗拒,不愿意醒来,这使治疗无法顺利的进行,他们只能尽量维持她的生命。匡文龙两次捐款给医院,所以医方一直很细心在意的照料她。
我温了水,一遍遍的帮她擦拭身体,棉巾轻轻拭过她双臂身前布满的细细伤痕,都是她曾经自残留下的。她有一个特护,那姑娘告诉我她刚到的时候很可怕。不过带她来的男人更可怕,逼着一个精神失常者清醒,解决了抚养权的问题。虽然她没这么说,但只是表达上含蓄一点罢了。
那场面她至今记忆犹新,整间永安疗养院几乎无人不知。她说匡先生起初带她来的时候,全身都是血淋淋细碎的伤口,她们还一度以为祸首是他,为此差点报警。不过他排场不小,第一次跟了不少人来,所以医院暂时没敢轻举妄动。他随便找了间房,掐着她双腕便拖了进去,就是这房间,至今未曾换过。
当时她手中还握着小刀片,几个男人压着都抢不过来。她拿它伤人也伤自己,她们有不少医护都挂彩了。匡文龙索性就由她拿着了,他拉了把椅子就坐在她面前,目光沉沉的对视着,问一些问题。她其余时候不清不楚,可每每提及丈夫女儿便明白的很,闭口只字不语。
他便知道她实际清醒的,只不过是为躲迫害没办法的装扮,她来医院前曾受过侵犯,不过匡文龙没让院方详细检查禁止他们报警,虽然这不合法,但他总有他的办法。
他就坐在她面前,不给她食水也不让她睡,接连几日他独自前来都是如此,往往待到深夜。医护也不敢贸然上前劝阻,他们似乎有些恩怨。妈妈被这男人盯的渐渐安静了,医生护士每次都是等文龙走后才悄悄的送去点食物,但给了她也不去吃。没人知道他们的谈话内容,他每次到来都有一两个人守在房外。
直到一天她能清醒以对,医院做出相关证明,他还找来了律师,他们方才知道纠缠多日是关于抚养权问题,不过还有一点是不为人知的,那就是为了我父亲的下落。妈妈在文书上签了字,自此好像再无牵挂一直沉睡至今。
我一边帮她擦拭身体,一边细细的整理往昔记忆。是从何时起他便找到了妈妈?他不愿让我见她,的确我也无法接受,他这样的安排没有错,应该尽早让她接受医院治疗,他似乎想还给我个健康的母亲,但他始终没等到那天。文龙,你为什么把一切都悄悄的掩藏起来?难道生死共难还不够让你同我倾吐?你的心到底有多深,还藏了多少不为我知的秘密,不为我知的无可奈何……
我相信他不会伤害我的家人,就如同他不忍心伤害我一样,他最终还是以命相护,选择了保全我和孩子。我的眼泪已经为他流尽了,再也没有什么能打动我封缄的感情,他就是这样一个让我爱的生死以对的男人。
“他说过——”妈妈突然一把握住我的手。
“妈妈……”我惊异,不敢确定道“妈妈是你再说话?你认得我了?”
她有些激动,实际她近日的身体每况越下,医生让我做好准备,但我却不愿接受事实。
“我去叫医生,很快回来。”我转身离去,却被她再次拉住。她紧紧的握着我的手,轻轻睁开眼睛,就这样深深的望着我,望着我蹙眉,痛声沙哑,不禁恨道“他说过,他曾指天为誓——答应过我会好好照顾你——”
“——!”我默声心痛,哽咽道“他有,有好好照顾我……”
“他说过,除非他命不恋世,否则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她轻轻的扬手,抚上我额发,颤声温和道“我的孩子,你为什么在哭……”
“我,我没有哭妈妈……”我深深的回握她。
“可是你的心里在哭……”她无力的笑了笑“我都走了,又不放心回来看看你……”
“妈妈!”我惊声,不禁望去心电仪,渐渐微弱“我求求你了妈妈,你等我叫医生——”
只是抬手间按一下警铃,可我却不忍放开她的手,我不要再失去一次了,失去一次连话别的机会都没有。
“芷薇,我想吃一口你剥的苹果……”
“好!”我送到她手中,握着她双手“我很好,很幸福,我们有两个小孩,是男孩,下次我带他们来看你……”
她手中的苹果顺着床沿滚落,我知道她肯定又是睡着了!
“我知道你们都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不能带我去……妈妈——”我泣声伏在床边“为什么!为什么——”
当哭泣不会有人安慰,受伤再无躲避的地方。挫折一次次的击败,纵使悔恨无助困扰着,一样要咬牙渡过,纵使过程是艰辛痛苦的。但我看到了自己成长的过程,一路踏过的痕迹却是磨灭不去的。
生活本来就是如此,没有绝对的完美,亦没有完全的绝望。我的幸运用尽后,就要靠自己的努力了,此刻方知困难时,曾经的美好多么值得珍惜……
他的肩膀绝对是我避风的港湾,在他的庇护下我真的很幸福。我请了几天假料理后事,除了一两个要好的小姐妹和善叔没有什么人来。事后不久医院寄来了一封邮件,是匡文龙当时交给医院保管的,说李慧娴女士如果有什么不测就将东西交给我。却未料那里竟是我的出生证明,父,秦维康。为什么他不自己告诉我!原来妈妈嫁给爸爸时已经有我了,我认了十几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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