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犹滴着雨水,“有大哥在。”
“哦。”我不免好奇,“他回来啦。”
他闷闷地应了一声,半侧过身子,“给我擦擦。”
我抽纸巾给他擦脸,“这大下雨天的还开这么快车子,不要命啦。”
“昨晚又是谁哭死哭活号天号地的?” 他白了我一眼,“看看你的眼睛,肿得和泡眼鱼一样。”
无力了……“我这是,是没睡好。”
他嗤笑一声,“骗谁呢。”
“……”我有些郁闷,“我老妈要找你谈。”
“刚见过面了,”他腾出手来揉我的耳朵,“没事,我们聊得挺好。”
“聊得挺好是什么个意思?”我皮笑肉不笑,“你们聊啥了?”
“猪圈。” 他撇了我一眼,“你故意的吧,明知道我是属虎。”
“呃……结果呢?”我赶紧转移话题,“他们怎么说?”
“谈到一半听外面下大雨,我就来接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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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他是在故意吊我胃口,却还是忍不住抓狂,“你给我说重点啊!”
“他们坚持要看圈说话。”他抿起的嘴角泄出一丝促狭,“我已经答应了,就在这个周末。”
“他……他们是指,我爸,我妈,还有……你妈吗?”我虽然是试探的口吻,但声音已经有些发颤了。
他点点头,“他们总要见面的。”
“可是,你不觉得现在见面太快了吗?”我努力说服他,“时机还不成熟啊。”我是真的着急,自己老妈的脾气当然了解,她虽然时常在家刻薄埋汰我,但却听不得别人说我半点不是。而林夫人对我已有不满,自然不会对我父母另眼相看。倘若林夫人说些明嘲暗讽的话,老郝媳妇是绝对不会吃这种闷亏的。
光是想想这俩老太打嘴仗的场面,我人都有些发怵。
“你想太多了,我说过我会处理好的。”他又伸过手来掐我的脸,“别这么苦瓜脸,笑笑。”
我可真笑不出来。
周末终是在各种忐忑不安中来临了。
我从早晨起来就处于一种随时惊起的惶然情绪中,而到了下午就有些失魂落魄。老郝媳妇一边数落我像得了失心疯一边给我挑衣服鞋子,突然之间鼻子就有些酸,我一下子抓住她的手,声音也有些颤,“妈,要是……要是她说些不好听的,你……”索性咬咬牙,“你也别客气。”
她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笑了,“不过见面吃个饭,又不是打仗。再说了,人家真要是那么说话,还有什么好吵的,直接走人就是了。”虽然口气是轻松的,可我却没办法往乐观的方面想。
到点了林戬便来接人。
一路上他都和老郝谈笑风生,不过我总感觉他在装——咱就不相信在今天这有可能发生火星撞地球的日子里,他真的能淡定从容。不过,当包厢的门打开的一瞬间,我立刻就明白了林戬为何能表现得如此胸有成竹。
老实说,在看到林湛的时候,我心里也像是放下一块石头。可别说,林家老大就是有这种气场,镇得住。不过,林湛现在虽然回来了,可他自己的婚姻问题解决了么?现在这情况,他就能插得了手?我的担忧没持续几秒,因为我很快就看到紧挨着林湛坐的那个女人。林湛在介绍她的时候,直接就是‘我爱人’。我看到坐在边上的林夫人嘴角抽搐了一下,脸色就有些不太好看,但总体来说她还是挺平静的。
林戬藏在桌底下的手握住我的,手指在掌心写写划划一阵后,他看了我一眼,好象在说,明白了吗?我愣愣地看着他,摇头——咱对手书盲写神马的,从来不精通啊不精通!
他的脸,果不其然地囧了。
要我说,这次的会面气氛还是不错的。虽然林夫人面色不太好,但好歹不是臭着脸。除了不得已的回答与附和外,她几乎不说话。我隐约觉得她今天会如此安静,甚至于她肯前来都不是出自她的本意。可谁又能有那么大的能量,可以让林夫人这般地乖乖就范呢?
我看了眼正在为妻子布菜的林湛,那样的一个男人在面对自己妻子的时候竟然会那般温言软语。夫妻俩四目交会时的绵绵情意,连我这迟钝星人看了都有些脸红。
爱情啊,你的副作用是脑残。
老郝媳妇对林湛这一对小夫妻印象极佳,林湛的妻子康宁很投她的眼缘。
康宁就是之前陪在林湛身边旗袍女子。这次的她比起先前胖了些,眉眼恬淡。这次她穿着一件极具民族风的扎染罩衫,长发在脑后挽出一个松松的髻,有种说不出的温婉妩媚。
凭心而论,她并不十分漂亮,但她身上有种我见犹怜的气质。不要说老郝媳妇看着喜欢,连我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越看越觉得沮丧,咱这品质的和人家比不要说相形见绌了,简直是云泥之别嘛。只是……我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林戬,见他漫不经心地剥着虾子,剥好了转手就丢进咱碗里,心下大感安慰:各花入各眼么,咱也不缺人爱嘛。
“您真是有福气,”老郝媳妇由衷地称赞,“儿子个个本事不说,连儿媳妇也这么出色。”
林夫人突然便冷笑一声,“这福气太多了我也消受不起。”
她的声音不大也不小,语气也有些凛冽,原本挺热络的桌面一下子便冷了。林湛的面色不变,但眼底却是凝起了薄薄的冰霜,就连林戬也皱起了眉头。这眼看气氛要僵,康宁突然开口说道,“您说的是。所谓盛极必衰,还是适当比较好。”她的神态自若,举止也优雅自然。乍一听她说的话是在附和林夫人,可只要稍加琢磨就知道其中含义。这么一细想,这话就有些不客气了,可她那柔柔软软的腔调却又真不具半点攻击性。
林夫人哼了一声,“那也得看看是什么福气。”她端着茶杯的手指纤长柔嫩,指甲上的鲜艳颜色称着白瓷格外显眼。她看向老郝媳妇,似笑非笑地,“郝炯妈妈,你说是不是?”
我没想到她会把话题引过来,片刻的恍神后就是紧张,抓住林戬的手心一片汗湿。我此时万分希望林家兄弟或是康宁能化解尴尬,可在这么指向明显的问话下,不要说他们,连我和老郝都开不了口。
“当然,”老郝媳妇笑眯眯地,“要我说嘛,像您这般的年纪,现在就图个家里热闹,和和睦睦。最该享的就是儿孙福,”她看向林湛夫妻,“看你这儿子儿媳,感情好得让人眼红。过两年再添上几口小的……林家妈妈啊,我说你福气重不是没道理的哦。”咱老妈说起称赞人的场面话那是圆滑得滴水不漏,对面的康宁听得微笑低头,林湛也面色稍霁。此时适逢上新菜,杯盏交错间话题很自然地就转移了。林夫人虽然脸色不太好看,但终究是没有再开口。
说实话,这顿饭虽然吃得有很压力,但是气氛尚算和平。虽然在林夫人意向明显的问话后咱的胃有些隐隐作疼,但比起先前想象中可能的鸡飞狗跳场面,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退席的时候我与林戬和老郝走在最后,最前头是林湛与林夫人,而老郝媳妇居然与康宁走在一道。到停车场尚有一段距离,我没忍住好奇心问道,“我妈怎么一下子就和人这么熟了?”
“康宁是永南人,”林戬解释道,“和阿姨是老乡。”
“我妈不是永南人啊。”
老郝补充解释,“其实也不算是老乡,只是你大姨以前去那里插过队,你妈小时候也有去那里住过一阵子。”
“那也算八竿子才打得着吧,”我有些吃味地看着老郝媳妇与康宁相聊甚欢,“这么快感情就这好了。”
林戬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们的背影,“大概是很聊得来吧。”
回到家我就急吼吼地把老郝媳妇拖到房间里,很猥琐地诞脸搓手看她。她一指头就戳到我额上,“傻样子。”紧接着就叹气,“就你这脾气,嫁到哪家我都不放心。”我讪讪地,“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嘛。”老郝那里撬不出话来,我只能硬着头皮来问。
“这样的妈哎,”老郝媳妇脱下外套,“幸亏她不是只生一个儿子,要不然谁嫁谁杯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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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肯定是拿我的号上天边网了!肯定的!
“那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嘛?”我摇着她的胳膊,“好歹给句话啊。”
她甩开我的手,“我要不同意,你是不是马上就分?”
我的脸一下就瓜了,紧接着就苦起来,“妈……”
“没出息啊!”她痛心疾道地戳我的脑袋,“我以为只是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呢,没成想连姑娘都这样。”
我赶紧巴上去撒娇了一阵,她这才缓缓气,“那老太太嗳……”她一说老太太我就噗地笑出声来,林夫人虽然保养得宜,但论年纪也的确是老太太了。老郝媳妇瞪我一眼,这才继续说道,“你是没办法应付的。人家看着就不喜欢你了,你怎么做,她也是不喜欢的,所以你大可死了讨好她的心。”
我默默地点头,“我也没想讨好好,只想和平共处嘛。”
她PIA了我一掌,斥道,“你不讨好她,架不住她来招惹你啊!你能受得了?”
我泄气了一大半,“反正又不一起住。哎呀……耳朵要掉了!”
老郝媳妇气咻咻地,“你要存这心思,趁早和人散了。怎么都是养闺女,我养的就这么木?”
我想起来康宁,赶紧凑上去,“老妈,你刚才和林湛他老婆都说啥了?”
“你还敢提人家呢。”她没好气,“你要有人家半点本事气度,我大可以撒手不管了。”我愣了愣,旋即站起来豪情万丈地握拳,“成,那我今晚就收拾一下,明早就找林戬私奔。”话音刚落就被老郝媳妇抄着外套甩打得嗷嗷叫,“我错了,我错了,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你和林家老二算是走运的了,有老大这一对在前头顶着,”她扑打够了就坐到床边,“话说回来,他们也真不容易。”听这话音约摸是赞同了,虽然赞同得不太甘愿。
我抱着头小心翼翼地,“那人家现在不也修成正果了?”看林湛那护老婆的模样,林夫人肯定是天天踢铁板。
老郝媳妇撇了我一眼,“人家比你拎得清,就算老太太挑剔她也能应付得来,你呢?”
“学呗!我不信我应付不来。”我挺挺胸膛,“您得对我有信心啊!”男人护着是一回事,自己也得争气。
“你啊……”她突然就伸手摸摸我的头,口气一下子就弱了,“我好好的一个女儿,何必要过得辛苦?”她难得的感性模样招得我我鼻尖泛酸,情动之下蹭地就窜到她身边,偎到她腿上,娓娓情深,“要不您养我一辈子呗!”
“……你想得倒美!”
63、呲~ 。。。
老郝媳妇曾经给我下过总结:性子急、吃不了苦、不太会说话、不能忍气吞声。我一边默认一边辩解说,你怎么不看看我的优点,直爽、不会撒谎、不爱掉链子、在关键时刻还会体贴人。老郝媳妇森森地笑着,“前面的缺点是给你未来婆婆用的,后面的优点是给你老公用的。”
当时我年纪还小,还是个一手漫画一手可乐的无知大傻妞。只知道恋爱结婚生子是两个人的战争,从而忘了在家庭生活中还有婆婆这种重量级杀器的存在。后来年纪渐长见识渐长,特别是这几年家庭伦理剧走红,双面胶、婆婆来了、婆家娘家等等等等,全是在对没结婚的姑娘家们普及婆婆这种未知生物的可怕与恐怖。当然,在电视剧放映前都要加一段‘内容虚构’啦‘一定艺术加工’啦。
可,艺术永远是源于生活,而生活永远是高于艺术的。
这点,大家都懂!
所以就连我这种打小就过得大咧咧且没什么心肺的未婚女青年都对婆婆此种生物抱有‘敬而远之’的心理了,也不怪老郝媳妇挑相亲对象时也是慎之又慎,丑话先说前头:最好小俩口单独过——还是当过媳妇的人有远见!像咱这种自己找对象发展奸情的人,在恋爱时就习惯两眼一抹黑,只看着对象不看环境。好比初次买猪的肉贩子,光盯着猪看忘了看猪圈。顶着爱情这口大铁锅当防弹衣,从来不会考虑到性能比穿甲弹还强大的婆婆的存在。
自打老郝他们与林夫人见面后,我其实一直处于某种忐忑犹豫的状态中,虽然林戬让我不要担心不要担心万事有他。但是他不可能事事为我出头,他也不可能时刻盯着他妈妈。而且将心比心,自己也是别人家的孩子,我要和老郝他们这么闹,先不论对错理由,各自心里都是难受的。
相较于我的闹心,林戬这块原装双面胶却一点也不在意。大概是老大哥回来了负担轻了、压力小了,最近他显得格外神清气爽,越发思维跳跃起来,“要不然就定七月份吧,你觉得呢?”
“啥?”我咬着香肠,“七月份怎么了?”
“办事。”他说得很轻巧,“去马尔代夫渡蜜月你觉得怎么样?”
“……”我极力不让自己嘴里的那口香肠喷出来,死命往肚子里咽的后果是自己被呛到了。他一边递过餐巾一边皱眉,略带抱怨地,“急什么?又没人和你抢……”
我止住咳嗽,一把攥住他的手,“七月份干嘛?办什么事?”
他奇怪地看着我,“喜事。”
我张张嘴,差点吐出一口血来,声音都变调了,“喜事?”
他皱起眉来,“不然呢?你想推迟到什么时候?”
“大哥,不带你这样的,”我拍着胸口,“这八字都没一撇呢……”看他挺凶地瞪过来,赶紧扭舌头,“捺才刚起笔,别这么急啊。”
“夜长梦多,最宜速战速决。”他挟来一筷子菜,“对于婚宴你有什么想法,现在就可以沟通,婚纱的话我可以托——”
“打住,”我挟住他的筷子,“这事儿不成。”
他瞪我。
“人民内部矛盾还没解决,你就这么急吼吼的……该不是想骗婚吧。”
“骗婚?!”也不知道触到他哪根神经了,一下子就吼出来。幸亏单独开了个包间,不然还真是出洋相了。
“我的意思是,就是你妈妈那边还没摆平,这么急着结婚后面会加常深矛盾,恶化家庭关系滴。”我耐心解释,“你怎么说也是她儿子,再怎么和她犯倔犯轴